这是楚恒第一次和楚信坐到同一张饭桌上用餐。以至于,当她看到对座那人面前如白玉般的瓷盘上,那右下角那个美丽而鲜艳的布盘图案时,她浑身一僵,石化当场。
这是小幸独有的用餐方式!
是她那个阳光开朗而又调皮的弟弟独有的用餐方式啊!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是小幸!不是!
在最初带着难免伤痛的错愕之后,楚恒很快便回过神来,以凌厉无比的寒冷目光射向对座的楚信。
向凌掐紧了手里的刀叉,有些索然地垂下了手,端放在餐盘之上。
眼睑微微盖下之时,同时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而这种疲惫感甚至比下午母亲那一通歇斯底里的电话带给他的更甚。
他不喜欢楚恒把这些不看重她的人看得太重,甚至因他们的一言一行而忽喜忽悲,并且为了这种执念而让自己活得如此沉重。只有他,才是伴她一生的人!要到何时,她才能真真正正地懂得?
淡淡地环视一周,楚信一如既往的温文笑容,楚成渊那带着深深回忆的压抑眼神,楚恒脸上充满痛恨的表情及目光所落之处,他不须太费神,便知问题何在。
可是楚家饭桌的沉默是他无力打破的,在试过数次无果之后,他便再也不做这种徒劳之功,任这种难受的滞窒持续下去。
好不容易捱到一餐饭结束,楚成渊目光柔和地看向楚信,说道:“小信,你跟你堂姐夫聊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堂姐交待一下回头面向楚恒,目光的柔意蓦然无踪,染上几许森冷,却看得出他正极力克制着维持平和表象。然而,如此表现反倒更加伤人。“我们上书房谈
楚恒攥紧了手,同样克制地装出一派平静的应战之态。“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请你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做不到你没头没尾的一句质问便能会意过来
“你为什么要在公司处处打击小信?”
楚恒乍然一声冷笑,“他回家向你告状了?”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
“那不然呢?”
楚成渊克制地深吸了口气,“到底是女人,心胸狭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早该知道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处事方式已经让公司部份老员工颇有微词了?”
到底是他们看不过去,还是你看不过去?楚恒冷着脸,很想把这句话甩回去,却终究没有。
“老姚他们拿过小信的工作记录给我看过,完全可圈可点,照正常升迁制度,现在完全可以胜任他们部门的小组长
“可是你没有他目光如炬,射出丝丝怒火直射向她。
“对,我就是想让他在楚氏窝着,就要有当一辈子业务员的觉悟!这样的回答,父亲大人,你还满意吗?”她一直低着头,听着父亲一句又一句的数落。可是当楚成渊这一句谴责意味甚浓的总结说出后,她蓦地不想再忍受。
楚成渊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直白地反呛,一愕,竟是好半晌没再开声。
“我一直都知道你嫉妒小幸,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将怒气牵连到楚信的身上。这是一个上位者的所为吗?如果你连公私分明都做不到,那么你确实没资格当这个总裁!”
楚恒瞠大了双眸,几乎踉跄。
他的话,字字剉心,刀刀入里。
终于还是被否定了吗?她在心里无声地苦笑。
良久之后,她缓缓地抬眼,噎下喉间的苦与方寸间的痛,逼自己以最无畏最冰冷的目光回视。
楚成渊一窒,因她森寒而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一种自脚心处而窜起的冰冷攫住了他。
她突然放声冷笑,“你在期待什么?小幸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外面那个人,叫楚信。楚信是楚信,他不是我们的小幸!他也永远代替不了小幸,你为什么不认清事实?难道你还以为他真可能是我们的小幸?”
“你给我闭嘴!”楚成渊的脸乍青乍白,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他抵抗不了贪看那一张脸的诱惑,哪怕只是一点点慰藉也好。
“放心!你要余生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我阻止不了你!也不会阻止你!”她冷冷无声一笑,话峰一转,眸光再度变得凌厉而无情。“可是,我也不会退让!”
语毕,她挺直了腰杆,力持声调的平稳,淡然地道别,潇洒转身。
“别忘了我手里的股份!”
“人道虎毒不食子,你倒是真的狠得下心!”她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良久,她的嘴然涩然扬起,“也好,请便!”如果他真要选择不惜豁出自己手里的筹码也要帮着楚信来对付她,那她也只有认了!只是,她知道,自己心里最后一丝期待已然全部幻灭。
原来在他心中,她连一个外人也不如!
可是……她不服!
门,轻轻地关上。如同她心里那一道门,也同时阖上。
她一定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只有她楚恒,才能带领楚氏走得更远!
楚成渊站在原地,心突然就疼得厉害。一种谈不上来的惆怅再度攫住了他,那种失去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而让心变得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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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装!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向凌脸上的笑意仍是那样柔和,只是从嘴里轻声说出的字,内容却与之极其不搭。
楚信嘴边温文的笑容蓦然凝住。
向凌精致的脸容仍是无一不散发着温柔的气息,似乎眉梢眼鼻之间亦带着笑意。他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楚信,淡色的唇翕动着,弧度却始终没有改变。
桑姨边收拾着碗筷,边远远望去,只觉得这两人实在是相谈欢!心里真心为楚恒高兴着,小姐真嫁了一个好丈夫!这么个姑爷,对小姐的包容,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甚至为了小姐,完完全全地爱屋及乌。不得不说,总是表现得太过刚硬的小姐,嫁个这么温润如玉气质柔和的人真是再适合不过!
可是只有与向凌对视着的楚信才清楚地感受到,向凌幽深黑沉的眼眸,虽充满笑意,却沾染着一份令人不敢亲近的冷漠疏离。
楚信心里不信单凭他是向家四公子的身份,这么一个只会弹琴和窝在家里煮饭的男人,真能知道些什么?只觉得向凌是在吓唬他,至于他怎么就能看破他温和有礼的面具,他也只当是他比较细心,观察比较入微罢了。
可是心里如是分析着,他与他的对视却没见轻松。
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要被那一双如水晶般清澈透亮的眼睛给吸进去!
让他只觉浑身寒毛竖起,一阵颤粟。
“你特意接近楚幸,模清他的一切生活习性,自以为在他们父女面前卖弄天衣无缝,便洋洋得意是吗?”
楚信只觉如坠寒窖,全身凉透。瞪大了眼,怔怔地盯着向凌,犹然不可置信。
向凌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筹划了快三年,只这么一个小伎俩拿得出手吗?”
楚信脑袋一片空白,看向向凌的眼,渐渐充满了莫名恐惧。
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你以为他们父女欠你什么?你父亲犯下的罪……”向凌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眼角余光瞥到楚恒正冷着脸朝他们走来。
“我……”楚信煞白了脸。
“向凌,我们回家
向凌含笑点头,揽过她的肩朝楚信温声告别,临走前一瞥,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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