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里恩安排明叠在偏房住下,明叠因为日间睡得足了,晚上便睡不太着,辗转反侧大半宿,到得丑末时分才睡着。虽然睡得晚,但次日清晨,明叠还是起了个大早,到了菊园,练起了在恶鹰馆学到的一套五步拳。
五步拳在实战中没什么威力,但用以锻炼强身却是足够了,明叠练得半个时辰,只觉额头见汗,身子不似以前那般沉重,越往后练,越是精神。练完了第一遍,又再练第二遍,直练到第十遍上,门扉打开,任落华披着一件鹿皮袍子走了出来。明叠上前道:“老太爷起得早。”任落华道:“没你早。怎么样,练练之后舒服罢?”明叠道:“您说得不错,越练越觉得手足有劲,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任落华道:“比躺床上好罢?”明叠一笑:“那是自然了。”
这时仆妇送来早饭,虞晴儿也起来了,三人一起用过早饭之后,虞晴儿自行去莳花,任落华领着明叠到了菊园。刚到园内,任落华尚未说话,明叠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磕下头去。
任落华见状一笑:“你拜我作什么?”明叠道:“我昨晚想了想您说的话,明白您是想教我功夫,所以才会下跪拜谢。”任落华道:“若我告诉你,是你会错了意,我并无教你功夫的打算,又当如何?”明叠一怔,随即想起那日景千重也是这样插科打诨般地跟自己说话,心想景千重和任落华能称兄道弟,自然是性情相同,见任落华这般发问,便笑道:“我跪都跪了,您要是不教,那我可就亏大发了,您老不至于逗我这小孩子玩罢?”任落华闻言笑道:“你这小猴儿倒乖,起来罢。”明叠也是一笑,起身站定。
任落华自隐退之后,少动武艺,一心在菊园养老,日子不起波澜。他之所以会传功给明叠,一是看在自己和景千重的关系上,想成全他的唯一传人;二是见明叠年纪虽幼,内力所积已是宗匠境界,是块可造之材;三是独居久了,有些静极思动,碰到明叠,不禁有些见猎心喜的念头,想趁着未死,再教出一位高手来。正因如此,才会教明叠功夫。明叠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碰到了令无数江湖人士羡慕不已的际遇,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练好功夫,不让任落华和景千重失望。
只听任落华道:“小子,我问你,你有跟人过招打斗过么?”明叠一想,自己虽伤过栾义、方仝和火遁忍,但却说不上是过招,只得含糊道:“应该算过过罢。”任落华道:“你是用什么跟人过招的呢?”明叠不解其意,只得道:“用……用手。”任落华点点头,又问道:“如果你的手被人制住,动弹不了呢?”明叠道:“那自然用脚了。”任落华道:“脚也动不了呢?”明叠一怔,琢磨半晌,忽而笑道:“我以前跟街面上的混混打架,手脚都被他们擒住,动弹不得,只能朝他们吐唾沫,或者骂几句街。”任落华道:“嗯,吐痰和骂街,都由气息而来,这气息又是从哪儿来的?”明叠不知道任落华在打什么哑谜,只得道:“自然是从口鼻中来了。”
任落华似乎对这番回答甚为满意,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手足兵器不过是外家功夫,一旦被人制住,那就没了作用,但内劲是别人制不住的。你现在内力所积深厚,可惜不会驾驭,我有一套‘乾坤吞吐’功夫,是一套练气法门,既能练气,又能驭气伤敌,危难时候,即使你手足不能动,仍能靠此技留命保身。要学这乾坤吞吐功夫,非内力深厚不可,这一点,你已经具备,现在我便演示给你看,你好好瞧着。”明叠听得,忙收敛心神,屏气观看。
只见任落华双目微闭,暗自运功,没一会儿,忽而双目陡开,张嘴一喷,只听得“嗤嗤”声响,一股劲气喷射而出,打在前方一座假山上面,立时石屑纷飞,假山一角被劲气打落。
明叠瞧得,比看见自己手劈石墙还要惊讶,万没想到任落华竟能吐一口气,把假山击碎。一旁虞晴儿也看呆了,手里的花锄都掉到了地上。任落华见明叠一脸震惊,不耐道:“把眼珠子捡回来!”明叠闻言脸皮一热,收了憨相,只听任落华续道:“若练拳脚兵刃,所需时日长久,用功繁复,不如此法上手容易,能一招制敌。古有‘气吞山河’之句,我这套乾坤吞吐,便是教人驾驭真气,震慑山河。你内功深厚,练这功夫再合适不过,只要肯用功,不出三日,必有所成。”说着传了明叠乾坤吞吐的入门功法。
乾坤吞吐的修习法门十分容易,就是把体内真气凝聚肺部,待积蓄得如若绷紧的弓弦一般之后,再行喷出,以此伤敌。明叠内力积蓄深厚,练习凝气于肺容易,难的是把真气压在肺中积蓄力量。气是虚的,原没有力道,只有不断收压,积蓄力量,才能气劲纵横,飞射伤敌。有如弹簧一样,只有极力按压,才能弹得更高。此功一旦运转,大量真气转入肺里,如果不能好好把持,不慎岔了真气,一对肺叶都会被真气冲破。好在明叠天资聪颖,又有任落华这名师在一旁指点,自是不用担心。
练功的第一天,学的只是凝气入肺之法,并不喷发,明叠只觉得肺有些肿痛,咳嗽多了些而已。任落华知道这是初练乾坤吞吐时的自然反应,让明叠用不着理会。到第二天,明叠便试着对外吐气。他体内真气充盈,但不擅驾驭,是以真气常常喷薄而出,四下流散,不能像任落华一样,聚气成线,形成气剑。好在明叠十分发奋,练功不辍,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
这日任落华正在和虞晴儿给花施肥,忽见明叠跑来,兴高采烈对任落华道:“老太爷,我练会了,我练会了!”任落华道:“要说‘练会’二字,谈何容易,你先别捡了钱似的傻乐,去,使给我瞧瞧。”明叠点点头,提气站定,把真气凝于肺部,待得积蓄成势,一张口,劲气喷出,气流激射到一盆红菊之上。只听“嘭”地一声,花盆炸开,花朵迸裂,片片花瓣四下飞散,有如放了一枚红色烟花,落英缤纷,甚为好看。
明叠十分满意,想听听任落华怎么说,刚一转头,只见任落华面带怒色,伸出手来,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敲了个爆栗,大声怒道:“谁让你对着花发功了?你知道我养这盆‘醉贵妃’花了多少心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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