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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十九)

往常要敬着十分的相国孟卿云,在这一刻,只是他女儿的心上人,是唤他一声“父亲”的女婿。

“你对琳谙的心意我看得分明,只是……”江元嗓子干涩,“太鲁莽了。”

孟卿云垂首,他道:“即便琳谙是因穆郝而死,但你贸贸然杀了他……他非寻常百姓,虽不受宠,亦是一国皇子,现下……现下我大烨应当如何向安国交代啊。”

目中沉痛:“皇上再是信你,面对这样的当头,未必保得了你。卿云,你、你糊涂啊!珑”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她、为大烨着想。

孟卿云鼻尖发酸,抬眼对着江云:“穆郝辱我妻,杀他卿云不悔。”见江元为她前途痛惜,她顿了顿,涩然道:“皇上登基三年,大烨休养生息,如今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卿云犯下的‘鲁莽’,未必不是一个契机。”

江元一愣,“此话怎讲?”

她不愿说这些,却不得不说:“安国地处西北,国虽小,却铁矿丰.盈、盛产兵器;又因地势得天独厚,马匹强健,骑兵数量可观……再而言,其与漠国接壤,与黎国隔海,若能得之……柽”

话未尽,江元已然明了。

“你确定皇上动了心思?”

萧戎么?萧戎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今日对庆雅的那一句“与其纠缠,公主不如早作准备”,就是在说这件事。

默然颔首,江元片刻怔忡后一声低叹。

“罢了……命中有时,终归是逃不了的。”

穆郝的死讯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人人知道他冒犯礼部尚书之女不成,被孟卿云一剑挑杀。可穆郝虽然是个好.色的,但他曾经因出言污秽便被孟卿云捏碎了手,落下残疾,再蠢笨的人也不至于明知故犯、再去招惹吧?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来,孟府老爷子孟昭元曾与礼部尚书江元江大人商定儿女亲家,却被孟卿云一手毁了亲事。再之后不知是谁求得皇上下旨赐婚,孟卿云这才不得不应允。

孟相的手段举朝皆知,难免生出些闲言碎语,说江家小姐并非为保贞洁而死,乃是因其知晓孟卿云意欲悔婚,为保存颜面才赶在婚约解除之前自尽。果不其然,江家小姐死后,孟相依旧认了她为妻,认了礼部尚书江元为岳父,让江氏一门好生风光。

这似乎更证实了某些人的猜测,愈发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不管市井之间怎生编排,上位的那些人都不会看在眼里。

为了安排江琳谙的后事,孟卿云在江府住下,里外打点。而萧戎,赶在安国发难之前,先发制人,一旨圣意颁下,攻打安国。

举朝哗然。

为了一个小小尚书的女儿开战,岂非天方夜谭?倒是右相在朝上道:“孟相入朝多年,事必躬亲,鞠躬尽瘁。江小姐为孟相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因穆郝而惨死,若不为其讨个公道,难免寒了孟相的心。”一顿,对着上座人俯低身子,“寒了孟相的心,亦是寒了满朝文武、天下仕子的心啊!”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谁还敢多言?

于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场战事,便在天和四年的八月末定下。桂花飘香,满城秋华盛盛,萧戎志气勃勃,御笔挥毫御驾亲征。

为她一门亲事,九五至尊抛却生死,如何不叫人动容?

此一桩风.流旖.旎的帝王情怀很快将江府小姐的死掩了过去,世人皆道孟相好手段,一国之君也在她掌心翻覆,恩宠如斯。

等孟卿云忙完江府的事,御驾也差不多快出发前往边镇太平。孟卿云进宫去见萧戎,他在御书房里研究地形图,听郭济禀她来了,一抬首,墨玉眸子微滞。

郭济机灵地退下,萧戎抬手将她卷到身前,眉间微蹙:“怎地瘦了这么多?”不过短短几日,整个人消了一圈似地。

孟卿云挤出一抹笑,脸色不大好。他揉了揉她的脸,瞧见浮起些血色才松手,“人死不能复生,别再忧心了。”

孟卿云低低“嗯”,知道他再过一日就要出发,不想浪费时间,对他弯了弯唇:“要带去的人可定了?还有准备的随身东西……我去找郭济问问,千万要妥当了。”

言罢要往外走,被萧戎拉住,他低笑:“你还不放心他吗。”

郭济是萧戎身边的老人,自然是不会出错的。孟卿云揉揉额,笑道:“是我糊涂了。”面容是掩不住的疲惫,看得萧戎心里一酸,将她抱起放到桌上:“卿卿,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别累坏了。”

“知道了,”她颔首,“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出征在即,没有什么时间儿女情长,他们不过默然相拥片刻,几名随行的将领便来了。接下来的时间里,萧戎忙着与将领商讨征伐计策,孟卿云担下了监国的担子,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出发那日,在点兵台下看着萧戎意气风发,一路送出长安城十里,直到绣着大烨标志的棋子消失在天幕远处,她才恍然尝到了那么一点……离别的滋味。

好在人忙起来,总是无暇顾及其他,那些忧愁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她在皇宫与江府来回奔波,偶尔还要还要分出些精神给孟府和陆风府上,好不容易有无事的时候,又记挂着萧戎在太平镇是否安好,足足操碎了闲心。

每两三日都有从太平镇而来的快报,偶尔会夹带萧戎给她写的信,说着与安国.军队如何遇上了,打了怎样一场大烨以多欺少的战。她则回给他宫里近况,叮嘱照顾自己,莫要以身犯险。

大烨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连攻下安国数个重镇,萧戎信中越发意气勃发,她望着那些墨黑的字都能想象到那张英俊的脸是怎样眉梢微挑,笑得得意邀功。

进了十一月,战事忽然停滞下来。安国一.夜之间似乎变得与以往不同,无论是布阵排兵还是作风手段,都更为狠戾多变了些。好在只是前一两战吃了些苦头,萧戎很快模清了对方行事,调整阵法,又打了胜仗。

莫说萧戎,连远在长安的孟卿云都察出事有蹊跷,果然没过几日,暗卫埋在漠国都城庆阳的眼线飞鸽传书,证实拓跋昀确实暗中对安国出手协助。自先帝在世时与漠国那一战后,这么些年来漠国虽然没对大烨以臣下称,但一向也是恭敬有加,即便有些小心思,都是埋在不见天日的底处。拓跋昀这一番,是已经准备好撕破脸皮么?

有漠国.军队相助,战况进展变得缓慢,偏偏一切都是暗中,无法对拓跋昀发难。萧戎略一计较,派了三名暗卫前往庆阳暗杀。拓跋昀虽不是怎样的聪明盖世,但好歹一身武功不弱,身边人亦不是傻子,自然无事,但受一受惊吓,或许能收敛些。

依照孟卿云对拓跋昀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按理不该被暗杀吓没了气焰。但说来奇怪,此后几战安国似乎又变回以前的样子,软得好像豆腐,大烨军队一刀切下去,碎成了无数块。

孟卿云尚不解,已收到派在萧戎身边暗卫的书信。

“遇漠国公主遗,战事或有转机。”

漠国公主拓跋遗,与拓跋昀一母所生,传言不爱红装爱武装,最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位人物。

萧戎遇上她了?

午后的光照在纸面上显得幽幽,她揉了揉眼,将信丢在一旁。

隔着御书房的帘子传来一声响,太监来喜道:“孟大人,乾西宫来人说贵妃要见您。”自穆郝死后,庆雅从长秋殿移到了乾西冷宫。开始很能闹腾,一日日将看守的宫人折磨得生死不如,后来许是知道没人会搭理,渐渐安分了些。

没想到今日又来了。

她捏着眉心:“不见。”

来喜应下,将来的人打发回去,转而捧了茶水进来。

“孟大人莫要太操劳,累坏了身子可不好。”他是郭济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对孟卿云毕恭毕敬,时刻照拂。

她不言,呷了口茶水,半晌道:“贵妃近日如何?”

“说是食不下咽,瘦得快月兑了人形,天天抱着穆郝皇子的衣裳呢喃,看着十分……十分骇人。”

她神色怔忡,“嗯”了声,不再言语。傍晚快到出宫的时辰,出了御书房往东华门走,不知怎地脚下不听使唤,待到停下来,已经到了乾西宫。这地方并不破败,但从前朝起就是关押罪妃的住所,也算不得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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