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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二十四)

孟随心心口还是慌慌的,手伸出去,太医的指头在她脉上听了许久,又换了只手。如此反复,终于起身道:“君上,姑娘这……”他欲言又止,拓拔昀怒道:“这什么!僳”

若雪安抚地拍着孟随心的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太医身上。老太医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低声道:“姑娘似是喜脉。”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耶律晴张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随心的肚子。拓拔昀眼中神色变换数次,渐渐渗出些寒意,目光落在孟随心脸上,仿佛要剥掉她一层皮。

她也呆住了,手下意识抚在肚子上,平平的,根本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似是是什么意思?”拓拔昀冷声道。

太医躬身回话:“之前臣为姑娘诊过脉,但那时没有丝毫迹象,如今又把脉,隐隐有些征兆。或许是日子尚短,脉象并不分明,所以臣虽断是喜脉,却也不敢肯定。”

“这孩子……”耶律晴像是说不出口,眼眸瞪得大大的,很快浮起一片雾气。她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嗓子发哑,唇瓣张了又张,终是什么都没能再说出来。身旁的宫婢在她耳边小声安抚,她听不见,只知道转目瞧着拓拔昀,等他一个回答。

“要多久可以确定?”拓拔昀沉声问。

“至少再过一月。”时日太短,若非他医术精湛,是绝对诊不出来的。

拓拔昀点点头:“你下去开方子吧,好好调理。”

“是。克”

拓拔昀侧身看向耶律晴:“都出去吧,让她休息。”耶律晴严重得雾气化为水痕,抿着唇,快步转身离开。她一走,宫人们也呼啦啦走了个干净,若雪随太医去拿方子,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孟随心垂首不语,拓拔昀立在床前,巨大的压迫让她难受,不自觉往里缩了缩。

“是萧戎?”他开口。

孟随心一怔,仍是不回话,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像在护着。拓拔昀心中越发奇怪,仿佛有万千波浪骇起,她是孤零零海中小舟,只要他随意扑打,即刻翻覆溺亡。可他偏偏打不下去,手放在身后紧握成拳,面上仍是淡淡的:“随心,就算是他的孩子,我也绝不会伤害你的。”顿了顿,“再说了,太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她像是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里,微微蜷起双脚,只是护住肚子。

拓拔昀有些着恼,语气不由重了些:“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法子?!”伸手去拽她,不过才碰到她袖子,她像惊弓之鸟一样尖叫一声,吓得他连忙收回手,面上怒气,眼中却是苦涩。

“你说真的?”她喘了几下,终于肯抬头看他,“不管孩子是不是萧戎的,你都不会伤害我?”

他扯出一抹苦笑,“我发誓。”

她抿抿唇,忽地低声道:“我年纪不小了,身子也不好,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我甚至想好了,一和师兄成亲,就劝他纳妾。”

“是陆风?”这答案也并没有好一些。

孟随心不肯定也不否认,低低道:“如今却说是有了……如果是假的,我也不会有多难过,但若是真的,我……”她不自觉地揪着身下垫子,女敕白手指弯着,颤颤的可怜又可爱,“我……”

这是一个多么稀罕的孟卿云。

拓拔昀说不出话,就这么怔怔望着她。记忆里的孟卿云,从不肯有些微示弱,哪怕处于下风,也不肯任他占丝毫便宜。那人潇洒恣意,眼盲身伤,也依旧落拓如浊世公子,不染俗尘。

现下不过换了身衣裳,她那样蜷着身子,说着想要一个孩子。如同世间的平凡女子,眼角露出希冀,虽没有刻意表露,可语声中带了不自知的恳求。

他说不会伤害她,但她明白世事之间,并非只有黑白。捉她来,就是为着她与萧戎的关系,她害怕,所以恳求他不要动手,恳求他能放她一马,放那个未知的孩子一马。

如果不是从陆风那确认,他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孟卿云。他找了她那么久,为的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她,可如今……心中涌起莫名的愤怒,他想掐着她的手臂把她晃醒,把那个曾经的孟卿云找回来。可这念头只是一瞬,下一刻爱怜疼惜,又满满地挤在心房。

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过去的孟卿云太强大,以至于他知道她是个女子,也没办法把她和从前相联系。但这应该,才是真的她啊。

他不自觉放柔了神色,挨着她坐下:“随心,”他声音也是轻轻的,“相信我。”

手在她发上轻轻抚着,她抽噎一声,慢慢平静下来。陪了她一会儿,怕她不自在,他只好先走了。

外头太监迎上来:“君上,泠大人在外头候着。”

他揉了揉额头,“宣。”进了太极殿的小书房,须臾太监引着泠墨前来。

拓拔昀呷了口茶,润润干涩的嗓子,“如何?”

泠墨请安道:“人已经关回牢里去了,嚷着要见孟卿云

tang,说若是见不着人,什么都不肯说。”

“早晚的事,”拓拔昀冷笑一声,“他插翅难飞,还能嘴牢多久!”

泠墨一顿,拓拔昀斜眼看他:“有话直说。”

“君上,虽说陆风驻守常州,但驻军一向是由几位将军共同掌管,他能说出来的未必有多少……况且就算是从他嘴里问出了话,哪怕我们进了常州,往后,也甚是艰险。”泠墨字斟句酌,“可是……”

“可是什么?”许是猜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拓拔昀浓眉一沉,泠墨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可是孟卿云就不一样。”

“她为相多年,又很得萧戎看重,几乎没有什么事瞒着她。不管是暗兵驻军防布,还是朝堂高官秘闻,她都一清二楚,如今大烨朝中多少重臣更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她若能为我们所用,实在事半功倍。”

拓拔昀沉默,泠墨道:“君上之所以一直派人寻她,不也就是为了这个么?”

“原先确有这个心思,”拓拔昀淡声,“但你瞧她如今的样子,还能做什么?”

泠墨思忖片刻,将心中想法说出:“太医说,她会失忆,全是药物使然。一直以来靠着药物压制,所以心智受到影响,这也是与从前有大不同的原因。可自她到庆阳以来,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那药,近来时有状况,太医与我言明,假以时日,她或许会恢复记忆。”

“多久?”拓拔昀却没有半分欢喜,反而眉头一皱,似是害怕担心。

泠墨摇头:“断定不了,或许几日,或许几月,或许……这与孟卿云自身密切相关,无法断言。”一默,“君上不喜?”

拓拔昀叹笑一声:“你以为她记起来了,会帮我们?”

泠墨道:“之前或许不会,孟卿云性子刚烈,若是逼急了,闹个鱼死网破,谁都没办法。但现在全然不同……”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羞愧,可男子汉大丈夫,一生为国,又何必将这点羞耻放在心上。“她若真的有了身孕,为了孩子,必然肯委曲求全。”

拓拔昀目光落在他脸上,辨不清眼里是什么情绪。泠墨道:“公主嫁到大烨已快三年,如今一无所出,萧戎一子,是孟卿云亲妹孟卿玉所生。就算孟卿云宁死不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帮我们,在大烨起一起风浪。”

“你怎么肯定是萧戎的?”

泠墨一笑:“在随州见着那人第一眼,我便觉着他对孟卿云很是不同。后来知道他的身份,更加确定……萧戎那样的性子,只怕宁愿让孟卿云死了,就不会让她跟了别人。”他也有了几分怜惜,“孟卿云的性子与他也有些像,否则不会兜兜转转,还是遇到了一处。”

“我漠国男儿并不贪生怕死,也不屑利用一名女子夺得天下,但为人君者,需得将百姓生死安乐置于心间。没有她虽然无妨,但大烨盛世多年,欲摧之,难如撼山。然若有孟卿云相助,君上大计指日可待,也可让我漠国少流鲜血,少失儿郎……还请君上仔细思量。”

话音落地,满室沉寂。

两人都不再言语,屋子门窗紧闭,有些暗暗的。光透过窗棂隐隐照了一些进来,落在拓拔昀脸上,神情越发莫测。许久,他终于开口:“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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