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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二十八)2/2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四周空旷得只能听得到她踏在青石地上的步声。鞋袜不知去了哪儿,她赤足而行,脚底被小石子硌得生疼。

要去哪儿?

她想不起来,只是顺着感觉往前。不知走了多久,喉咙干咳,四肢疲乏,黑暗越发浓重,她睁大眼,看不见一点东西。

突然不远处出现一抹光,她心下一喜,连忙朝光源跑去。谁知没走两三步,脚下一空,人直直坠如深不可测的洞里,耳边风声呼呼,她吓得闭上眼睛…珑…

“嗯!”

浑身被汗湿透,额发贴着肌肤,狼狈粘腻。她呼吸急促,瞪大眼看着头顶的明黄帐子,脑子里空茫一片。

“孟大人醒了!”耳边一声低呼,她僵硬地扭转脖子去看,是个身着宫装的小姑娘。

外间传来一阵呼声,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的庆幸。她闭上眼,转了转眼珠子,复又睁开柽。

萧戎已经走了进来。

最是明月清风的一个人,满头满身都是汗,嘴角抿得死紧,墨黑的眼死死盯着她。手伸过来在她脸颊模了模,转而捧住,感受到真实的体温后,那屏着的一口气才算是吐出些。

冷冷对着屏风外跪着的一群人道:“滚出去。”

瞬间稀里哗啦,跑得一个人都不见。唯剩身侧的小宫婢,毕恭毕敬地将湿帕子拧干递过来,这才行礼退下。

萧戎接过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汗,一只手握住她搁在被子外的手,滚烫僵硬,似乎还在发着抖。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阿戎,为什么这么奇怪?

脑子里闪过疑惑,不过转瞬灵台清明,她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唇瓣干裂,她抿了抿,偏过头看着另一侧。

他一僵,但很快恢复过来。帕子投了几次水,将她头、脸、四肢都擦拭干净,换了一身里衣。她清清爽爽地躺着,他衣裳湿透,刚好郭济进来送药,他接过搁在一边,双臂来扶她:“卿卿,先喝药。”

她既不反抗,也不顺从,像木偶一般任他摆弄。身后垫着东西,半坐起来,他舀一勺药汁吹凉,递送到她唇边。

唇皮被药汁刺激得发痛,她神色不变,一口咽下去。

萧戎眸色更深,就这么喂完了一碗,扶着她躺下去,换了床薄被盖上。将碗端出去放下,顺带换了身衣裳,回来时她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然而睫毛微颤,眉间不安地蹙着,他心里一刺。

默默站了许久,将烛火熄了,躺在她身边。手臂从她肩下伸过,将人圈到自己怀里,发紧地拢着她。孟卿云疼得哼了声,他也不肯放开,越搂越紧,直到她终于睁眼叫了一声“萧戎”,他才停下。

浓烈的龙泽香气笼罩着她,将刚才的梦靥驱散些许,她没有一丝回应,精致的五官冷凝着。扣在肩头的手烫得几乎灼伤肌肤,他一反往常地不发一言,压抑的呼吸听得她发困,许久才有一声“你吓死我了”。

她一顿,他低头埋进她胸口,铁索般的手臂转去箍住腰身。

“卿卿,你差点吓死我了。”

她就那么突然失去知觉,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快要没有,他心脏瞬时停止跳动,血液逆流。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那件事,是连想都不能的。

“我死了不是更好?”她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只是淡淡说着,“再没人拈酸吃醋,你想怎么宠孟卿玉就可以怎么宠,她生了儿子立刻封为太子,不用担心我有一日会下毒手……”眨了眨眼睛,将冒出的潮湿抹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没有天真到以为他是刚好出现在永安宫外,她不会以为如果杀了孟卿玉,他真的能放过她。

眉眼间止不住的酸涩,她用手挡在眼睛上。

“你不会死的。”他抬起脸,仿佛也有了一丝疲惫。

“卿卿,我从来没有想过……”语声涩然,“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比玉儿低。”

她占了很大一部分,重要到如果失去她,他是会难过的。

她指尖一动,嘴角扯出一抹嗤笑。他看在眼里,心头更是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扯下她覆在眼上的手,“看着我。”

她不动,他没有办法,索性低头噙住她的唇,苦涩的药味铺天盖地,许久又是如丝甜蜜。她被堵得不得不睁开眼,正好撞入一片墨色深海,他就这么看着她,没有旁的话,眼睛里纯纯粹粹,只有她。

他就是有这样的办法,让她以为,他是爱她的。

手指蹭着她脸侧,绞着一丝黑发,他眼中的黑将她淹没。

“卿卿,我们以后会有孩子,长得像你也像我。”他说得缓慢认真,她脑海中已自行勾勒出一幅画。“你聪明好看,孩子一定也漂亮。是男孩的话,我就教他习武,教他谋略。是女孩的话就由你来教,容色天成,倾世无双。”

tang“卿卿,十八年我们都在一起,往后十八年也会如此。”他贴着她耳廓,越说越低,“你答应过我一生为伴,生死不离。我不会丢下你,所以卿卿……不许离开我。”

他似乎有所感应,这句话说得慢而又慢,一字一字,恨不能塞到她心里。

孟卿云眼中腾起雾气,搅乱一池春水,怔怔望着他。

“卿卿……”他愈发柔和了神色,仿佛她是珍宝,珍重爱惜.

孟卿云不过是长久郁结又奔波劳累,加上急怒攻心之下晕厥,并不会伤害性命。但萧戎着实被吓了一次,让她在孟府休养,又赐了无数药材,命人日日上府看诊。

她顺从答应,每日里闲着陪陪周氏,或者到江府去瞧瞧,手脚利落地把两处需要置办的物什都处理妥当了。

江元只当她是为了弥补多日不在长安、无法照拂,也没有起疑,只在别的地方给孟卿云好处,绝不亏待她。周氏则简单多了,对她的孝敬照单全收,不过怕她身体有恙,做了大堆药膳给她进补。

一月后孟卿云入朝,开始着手将手中事务归整,分配下去。与她走得近的几位大人隐隐觉出不对劲,但孟卿云不说,谁都不敢胡乱猜测。

帝后大婚在八月到来,这是回长安之后,孟卿云第一次见到拓跋遗。她容光焕发,气色好得不得了,凤冠霞帔,原本清灵的容貌妆点得端庄华贵、威仪无限。

孟卿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所以没有前来参见皇后。许氏让孟卿云向萧戎求了恩典,进宫陪伴,是以一切结束后,孟卿云到永安宫去接许氏。

孟卿玉难受得厉害,扶着床柱在吐,许氏急得掉眼泪,不断劝慰。孟卿云在门外站了片刻,旋即步入:“母亲、玉儿。”

初一取来太医留下的瓷瓶,打开让孟卿玉嗅了嗅,这才好了些。她神色难堪,一把推开初一的手,理了理情绪,方对孟卿云道:“哥哥。”声音虚弱,心疼得许氏忙道:“别说话,好好歇息。”

孟卿云道:“母亲与妹妹说话吧,孩儿在门外等候。”行礼退出,身后脚步声紧跟,她回头,才发现是初一跟着出来了。

“公子,奴婢为您斟茶。”她笑着将孟卿云引到殿中坐下,准备香茶点心,末了却没有退下的意思,捏着衣袖立在一旁。

孟卿云挑眉:“怎么了?”

初一红着脸道:“多日不见公子,奴婢……”她说不出口,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

孟卿云看出些端倪,又不觉得会是自己想的那样,笑道:“你去玉儿身边候着吧,若让夫人发现你偷懒,小心挨罚。”

初一面色一整,显然也是记起许氏的厉害,不甘不愿地行礼:“是。”

等孟卿玉睡下、许氏出宫时,已经甚晚。许氏深思怔忡,不发一言,孟卿云也乐得清静,不主动开口。

眼见着要到孟府,许氏忽然道:“卿云,若玉儿生下皇长子,那太子之位……”不说则已,一说便是这样的事。

孟卿云低头思索一瞬,道:“父亲对今上有开蒙之恩,再者妹妹与圣上亦是情意非凡,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亏待。”

“男人有什么要紧,心思软,几句话就能哄过去。”许氏揉额,倒是第一次与孟卿云敞开了说,“之遗公主贵为皇后,又要母国撑腰,我是怕……”她也是被玉儿那样子吓得没法了,孟卿云到底是一家人,在朝中又有权势,或许能出些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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