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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追不回的记忆;还不完的恩情(2)

李爸爸的欣慰相对说来但晚了一些。在他们村里,像他这一茬人,差不多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独他望孙兴叹,却连儿媳养在谁家还不知道。其实要说李逍的年纪还真不算大,但在农村这个年纪现在还已经难免有点“鹤立鸡群”了。中国的封建残余在农村固守的根深蒂固,即使你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独醒”,也会因种种压力而不得不闭上眼睛。所以李逍万分内疚。但感情的事,又实在勉强不得。我们知道李逍起初一直沉浸在中学初恋里不能自拔,贼心不死地梦想着那姑娘有一天会良心发现……及至后来有心随相亲,才发现亲也不是那么好相的,——家里情况不容乐观,李逍又相貌一般,令不谈感情的农村姑娘也望而却步。所以对于郝月,李逍感激的一大半倒不是她令自己有了对象,而是令老爸有了的儿媳。

这对他来说将是多大的安慰啊。

对于父母来说,特别是农村的父母,他们的一辈子几乎就是为了下一代而活的。从有了孩子那一天起,操心费神不说,更开始省吃俭用。他们含辛茹苦、辛苦劳累,把自己能省的每一分钱都积攒下来,只为了给将来的儿子娶一个媳妇,办一场婚礼。儿子成家了,他们也老了,剩下的心愿便是早日抱上个孙子,以度晚年。假使他们活八十岁(愿天下父母都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中间最好的四十年几乎都是为了儿子而活的。前二十年除去十年的懵懂无知,因为生活条件限制,剩下的也只是吃糠咽菜,嚼苦尝辛,也没什么甘甜滋味。后二十年,最后十年可能已老迈不堪,即使儿孝女贤,也已经无力吃香喝辣,而前十年,年轻的父母甩手外出打工,养孙子的重担往往又得他们来担。这就是咱的爹娘啊!一辈子的恩重如山,要儿女如何来还!

李逍看见日渐衰老的父亲,每每心如锥扎。他总觉得,他的父亲不该就这样老去。恍惚里,总觉得父亲还是那个健康结实的中年汉子。以前的父亲多好啊!健康、有手艺、爱喝酒、有人缘、能挣钱、受尊重。而有这样的大梁,支撑着一个农村家庭和和美美,小日子有声有色。也是这样的父亲和家庭,使李逍度过了一个完整、快乐、难忘的童年。是从初中的最后一年起,天空渐渐变了颜色。

那年,挚爱的因胃癌卧病不起,终至离开这个世界。的离去给李逍快乐的童年画上了句号。那间小屋,没有了延续,只剩下物是人非的回忆。而为了给看病及安排后事,爸爸、叔叔、姑姑,尽心尽力,所有积蓄都耗费殆尽。爸爸是老大,扛着坚强的旗,连悲伤都要掩藏。如果这还能勉强坚持,他妻子的病倒则又同时掏空了他内里的支撑。

妈妈跟在后面病倒,是乳腺癌。记得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妈妈对李逍说:去你叔家吧,你没了。那时妈妈已经躺在床上连转身都不能了。送走,初中毕业了,李逍成绩差,没能考上志愿的高中,便想出去打工。爸爸看着高费通知书上写的4000块钱沉默了,说不行再复习一年吧。李逍不愿意。正好姑父说乡里新改制的那个高中有个教师是他们村的,可以走一下门路。于是李逍的上学路最终得以延续。三年高中,形同虚上,唯一有意义的大概就是知道了韩寒吧。他成了李逍整个灰暗世界里的唯一的一盏灯。

高中还没军训完,叔叔来到学校,用笑容掩盖住辛酸的热泪,对李逍说:你妈想你嘞,回家看看吧……李逍一下子知道什么要来了。以前听爸爸辗转说过,妈妈的病已是晚期,所以不能说全无心理准备。但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就要成为一个没有娘的孩子的时候,还是感觉一切都是虚恍。那天晚上,开始李逍还给妈妈活动腿,跟她说两句话,后来爸爸和姐姐都回房间暂睡了,李逍坐在妈妈床边看电视,看了一会,再看妈妈,闭眼静静躺着,李逍叫了两声,没有响应,便赶紧叫爸爸。爸爸出来看了一下,嘱咐李逍不要动,披衣出去叫人了。

以后的很长时间,李逍似乎也没因妈妈的去世而感觉到撕心裂肺的难受和怀念,甚至尚不如对暗恋姑娘的感情来得刻骨铭心,只有盖棺时锤子的声音和黄土噗噗落在棺材上的声音像两颗尖钉子,是回忆不敢逾越的痛点。后来李逍渐渐知道,失去心爱姑娘的痛,随着时间和成长,会越来越淡,淡出美好和香甜;而失去母亲的痛,随着时间和成长,越来越痛,痛到生命的长河里,耿夜难眠。

妈妈走后,爸爸拖儿带女,他身上及心里的累可想而知!他的人生尚没有走到辉煌的顶峰,便被命运一转,硬生生走上了下坡路。后来,热心的亲戚朋友张罗着给爸爸另介绍了女人,家庭总算又补得完整。但被伤了的元气却三年五载不能休养得来。爸爸先衰,健康状况日渐低下,又总是自责,在内心怨自己无能,不能给儿子娶上个媳妇!在青岛时有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父亲腼腆的说:昨天你朋友那谁结婚嘞,我去给帮忙,也给你随了个礼,看见你们从小一块玩的那些人都在,就有点想你了……又快过年了。

这是第一次,父亲对儿子说:有点想你了。证明父亲老了!李逍可以想见,别人儿子结婚,他去帮忙,鞭炮喜悦里,看见儿子从小一块玩的年轻人都在,独他的儿子远在千里,成家无望,他日渐垂暮的心里该是怎样的凄凉辛酸哪!

李逍一般不愿意回家,除了回家好似做客,及不能接受村人对你何时结婚的关心,最重要的是无法面对父亲的衰老。李逍不会掩心自欺,说不见面父亲就会停留在从前,不日渐的老,他心里有股劲,总想做出一番事业再去从容的面对父亲。给父亲好的生活,把他以前受的苦累及身体的憔悴都弥补回来,重新找回那个健康壮实的父亲。

李逍知道,时不我待,父亲更经不起等。年轻人蹉跎的是岁月,老人耗费的是生命。莫等到子欲养而亲难享时,白了少年头。——此时李逍已经假期过完在赶回郑州的大巴车上了,几日来农活的艰辛及耳闻目睹父亲的辛劳和衰老,使他一时间满腔鼓鼓的是内疚和由悲痛转化来的力量,恨不得汽车开的再快点,早点到郑州,早点热情万丈、吃苦耐劳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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