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方明的办公室是敞开的,有敲门声,他自然先抬头看。
“方副乡长,呵呵,在忙呐?”门口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陪着笑脸,可不是陈启德是谁?
方明微笑不说话,朝他招招手,示意进来。陈启德这才面带羞射地挪到方明跟前,忽然想起昨天交代的事,慌里慌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凤凰香烟,恭恭敬敬递上一根:“您抽烟。”
方明慢悠悠接过香烟观察一番,抬头问道:“你来的时候,有人发现没有?”
“没有没有,我观察了好久才进来的,放心嘿嘿。”
其实方明这个破办公室,一般人躲之唯恐不及,谁会在意有没有人?
“嗯,那好,你从哪儿来,就从哪儿回去,晚上去我宿舍说话。记住,别被人发现了。”
“诶——啊?”陈启德点点头,又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心想你搞啥飞机,逗我玩呢?
“你怎么还不走?非要等人看见才舒坦,出了漏子你负责啊!”方明假装皱眉道。心想老小子昨天敢跟我发脾气,老子今天不把你耍个够我都不姓方。
陈启德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站住。”
“诶,呵呵!”陈启德听他叫唤,心中一喜,赶紧回头点头哈腰。
“把烟留下。”
“卧槽!”
虽然心中极其不满,陈启德晚上还是乖乖地去了方明宿舍,同样偷偷模模怕被人看见。
方明老气横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汉子,微笑着表示对他的行为感到满意:“嗯,这样子就不错了,能屈能伸,能办事!”陈启德气得心里直骂我伸你妹啊,你今天要是不掏点干货出来,光消遣老子,跟你没完!
骂归骂,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咱们农村人,啥也不懂,冒犯乡长你了,原谅原谅吧。你给我说说,到底什么办法?”
“一个主意,你呀,带上好烟好酒,就今天这好态度,去找人家曾勇赔礼道歉,说过去是你们心急不懂事,请他务必包涵,然后保证一不上访,二不闹事,工钱他看着给,只要能赶快放了你们村里弟兄及时开工就成。”
陈启德气得鼻子都歪了,自己满心希望这聪明小乡长能给出个好主意收拾收拾那些王八蛋,谁知道他憋了一天,憋出这么个臭屁来。还要自己带上好烟被他戏耍了一天。
陈启德越想越气,捶头捏得紧紧地,脸上青筋,忍不住就要打人!
方明毫无要被暴揍的危机感,翘脚抱着膝盖一翘一翘地笑眯眯看着他:“怎么,这都干不了,还当支书?”
陈启德奋力打了一个饱嗝儿把气憋回去:“这叫什么好办法?不就是让我们不要脸去捧臭脚吗?”
“捧臭脚的目的,是把他掀翻,又不让你白捧。”方明翻个白眼说道。
陈启德又狐疑起来:“你的意思是?”
“那我就给你交交底,你看要行呢就照做,不行就拉倒吧。”方明这才滋溜喝了一口茶,慢慢把自己的计划说给陈启德听。陈启德听完之后,眨巴眨巴眼睛,脸上有了些笑意:“呵呵,这主意好像不错。”
“那你还不快去?我这儿可没宵夜。”
“额,谢谢乡长,谢谢!我先走了,安排完了再来给你汇报。”陈启德连说带笑,谢了半天才消失。
八德乡质监站和安监站是合署办公,就俩人,一个老赵,一个小钱,既管安监又管质监。礼拜一方明上班时把二人叫到办公室:“我听说过这么档子事,说是凤岗村和灵官庙合伙修一条水渠,是县里安排的施工队来干,后来说是工程质量有问题,没按图纸施工,闹出了点事,你们知不知道?”
老赵小钱对视一眼,一起摇头表示不清楚。
“嗯,不清楚也不怪你们,我都没弄出个头绪来,就是听说风传。这样吧,你们俩受累跑一趟去现场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呢,就写个报告来,我签个字,就表示这事儿咱们过问了。到时候万一有人问起,也好有个说明。不过,要是真有事你们也别瞒着。反正不管了,有事没事,这风险我来担,你们去看看就成。”
两个人开始愁眉苦脸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因为是县里安排的工程,所以才乐得装聋作哑而已。可现在主管领导开了口也不敢不依,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幸好方明最后一句明确表态,什么风险他都担,这就好办了,回头给他开个平安无事符,先糊弄着。等出了事,互相证明,料他也不好意思耍赖。
想通了,这才干脆答应下来。
他俩去检查水渠的时候,据说陈启德已经拎了好烟好酒去找曾勇陪好话,万般说尽,曾勇才勉强表示自己不追究。不过要放人的话,自己做不了主,要去请示领导才行。陈启德哪管他请示的是哪路领导,满嘴多谢,拜托他务必上心。
谁知道曾勇还没来得及请示呢,被抓的几个村民家属就跑到了县委台阶上坐着大哭。那时候敢这么做的农民还不多,当时就把宁东县委的人下了一跳,出来忙问端的。
然后罗宝山就接到了县纪委书记孙尚东的电话,孙尚东是分管信访的,当然要直接打给罗宝山:“你们八德乡是搞什么名堂?什么事都跑来县委坐着哭,还要不要办公了?”
罗宝山满头大汗,他真没料到这几个泥腿子居然还敢跑到县里撒泼,双手紧捧话筒:“孙书记,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们——”
“你不用说了,这事魏书记已经知道了,你过来当面解释。”孙尚东说完挂了电话。
罗宝山条件反射似的跑去给曹凤来和陈进昌做了汇报,然后战战兢兢来到县委,县委早就摆开阵势等着他。魏华亭居中,赵克柔左边,孙尚东右边,还有纪委、信访局几个工作人员。
按照罗宝山的解释,是乡派出所接到水渠施工队报案,说正在施工时遭到附近村民的骚扰,接着当地民工就罢工闹事,堵住现场管理人员不让走。只好请政府出面,他罗宝山接到陈勇通知就第一时间到了现场排解纠纷。哪知道村民已经红了眼,见谁都骂都打,迫于无奈,罗宝山只好要求陈勇现场鸣枪示警,并抓走了为首两个闹事的,事件才平息下来,正要等乡里开会讨论下一步的解决方案。
听完罗宝山一面之词的汇报,魏华亭皱起眉头:“情况真的属实吗,修水渠是好事,既然两个村都支持,怎么会闹成这样呢?难道里面就没有施工方的一点责任?你作为国家干部,现场单方面支持施工方,这不是给老百姓造成对立的感觉了?”
赵克柔等魏华亭说完笑道:“书记,我谈谈看法?”魏华亭点点头:“县长请讲。”
“这个事呢大概情况我还是知道的,它是列为县里扶贫项目批复下去的,当时报价我还记得,大概是十五万吧。不过这里面估计出了个问题,当时的工价跟后来这个施工队给出的有差距。当然,可以理解,生意人的本能就是压缩成本扩大利益,他们跟当地村民谈的价钱就不是这个工价······”说到这里,魏华亭插了句嘴:“追求利益没错,可也不能太黑心嘛!”
“可不是吗?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两家谈妥的价钱,当时凤岗村接受了,这就无可厚非,愿打愿挨么。就算后来觉得亏了,也可以正常渠道反映或者谈判啊,咱们的农民就有这么点不好,自己不懂文化不懂法,就来野蛮那套。动不动就甩工闹事吵得乌烟瘴气,这个风气我看要杀一杀,要不然,今后还有更多的建设和投资,都这样那还得了?”
魏华亭闷了几秒钟:“那县长说说,该怎么办?”
“八德乡乱抓人是不对的,但你们可以先说服教育啊!我看,既然闹到县里了,就县里去一趟,宣布放人,再给个结论让他们双反坐下来谈。这就算是县里的最后态度,还得申明,如果还不依不饶的,不管是谁,县里绝不轻饶!”赵克柔最后严肃地说。
罗宝山没有汇报曾勇擅改施工方案的事,赵克柔也没提。魏华亭想想,就点头对孙尚东说:“尚东,要不你辛苦一趟?”孙尚东正要点头,赵克柔自告奋勇笑着说:“呵呵,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是政府项目的事,我看就我亲自去吧,给他们解释解释,想必也会买我几分面子。”
魏华亭高兴地说:“呵呵,好啊,有县长亲自出马,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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