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骁看了她很久也没说话。
雪花从他们中间穿过，在一瞬间阻止了他们目光的对视，只是雪花落后，两个人依旧表情相似地看着对方。
那是一种冷淡，带着质询的冷淡，因为这一刻，对方的陌生。
两年多了……她终于才明白，这美好的外表，是用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交换的。
景步晗失魂落魄地问：“那么，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呢？是不是还可以赎回自己？”Angelia此时露出自己招牌式的微笑，柔声说：“只是觉得您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这样的威压于景步晗来说不可谓不是泰山压顶般的痛苦，但她依旧不肯轻易服输，还是竭力克服着长久以来心中对他的恐慌，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只是那么一个念头闪过，景步晗猛地推开他，她大喘着气，倔强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跟你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如果你非要这样，我也无法拒绝，毕竟我们之间有合约。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内心对你的抵触。”
雪飘落在景步晗温热的脸上，被那沁人的温度融化，六角的雪成了手中握不住的水，景步晗闭着眼，没敢再去看那远处的风景。
景骁静默了片刻，突然伸出双手，用力地抱住了她。
“你既然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就不该靠我太近，更不应该妄想能够长久地站在我身边。”景骁云淡风轻地说着，他眼神闪了一下，没有再去看景步晗，而是游离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或许是纷飞的雪花，或许是落地的铿锵，或许……
要么抛弃自己，要么放弃爱他。如果是两年多前的尹云馨，或许会选择前者，但现在，她是景步晗……
一言惊醒梦中人！
她想哭，想笑，想讽刺，想反驳……可是到了真正表现在脸上的时候，她却又是复杂的表情。
这不是早就决定好的吗？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还觉得心好空好空，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血汩汩地流。
可是没有。时隔两年，她竟然还是这样，用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注视着他，挑战着他……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比别人的心大一些，所以别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显得渺小一些。
她也一样。
Angelia答应之后，问：“景总，一会您还有好几场会见，都是前两天推过来的，全在这里了，您看看有什么要更改的。”
他带着强大的压迫力靠近景骁，漆黑的瞳孔像无底洞，将她的所有卷入其中，逼迫着她不敢抵抗、对他屈服。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所以，你的朋友因此而受难也没有关系吗？在你心里，是否所有的感情都比不上利益衡量来得重要？”景步晗始终不愿意相信也无法接受！那个会为了乔维的特殊爱好，亲自到书店里去买BL书籍，还费心弄到了作者亲笔签名的景骁，会在今天，说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
“我更多地是考虑自己是否需要感情。景钰彤再怎么蠢，也是我景家的人。华野集团存在一天，也就一天是cxo的助力，我没有理由不把这件事解决掉。只要曹穆一清，cxo和天科的保密方面的安全漏洞都可以交给Joseph来做。在这件事了结的时候，我会把损失降到最低，能够保全景钰彤我自然会保全的。”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却平白就听得景步晗心中凉飕飕的。
景骁心里莫名翻滚的怒火，还无法解释的在意，都让他越发讨厌这样的眼神。
景步晗略看了看，说：“就去见罗总和刘总，其他几个继续延期。”
“好的。”Angelia答应之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景总，您今天没事吧？”
跌落在那个宽厚温暖怀抱里的时候，景步晗有刹那的恍惚，随之而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耻辱感。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最终被景骁率先开口打断：“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尝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她应该一样啊。zVXC。
他的声音平静如波澜不惊的湖面，其中暗沉的肃杀让景步晗的眼皮跳了一下。那双黑曜石般闪着内敛光泽的眼眸里，从来不会有愧疚、挣扎、纠结，他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权衡利益，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途径。
这样认真，这样怅然地叫着。
凛冽的孤星在无边的夜色中闪耀，她像个孩子一样，还追逐着完整和完美的自己，还要保护那层不被这个现实社会所喜欢的软软的薄膜。
怎么做，呵，怎么做……
那时候是为自己成为了自己当初鄙视的人而感到耻辱，为自己出卖身体而觉得自己下贱。可现在，却是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喜欢的这个男人……竟然完完全全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
从那一天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依靠到他开始，她就已经了承认了这个世界没有原则的法则。只有他能够给予她所在意之人强大至坚不可摧的保护，她愿意出卖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个陌场旧。
“景步晗，我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了你！离开我，你还可以做回原来那个一无是处的尹云馨！你现在还有机会，乖乖做我的情人，做所有你该做的事情。你要知道，你用来交易的不止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你的思想，你所有一切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景骁一气呵成的话，让景步晗愣了愣。
一声苦笑，写不完的心酸苦辣。
景骁发现她这样忤逆的举动，心中怒火更甚，一种被漠视的感觉自脑中闪过，还有越来越不能掌控所有的落差感，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怎么？”景步晗看了这个有些浓妆艳抹意味的秘书，她打扮得比她性感，看上去也比她成熟，更让景步晗钦佩的是她的乐观精神，所以平时对她说话也比较客气。
“你以为你还可以回去？你以为享受完了，不想要了，后悔了，随时都可以回到原地？”景骁勾起一抹冷笑，目光邪魅，“你的母亲怎么办？在这个圈子，任何人都有能力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你。”
两年前小鹿般灵动的双眼，今天渗入了几分倔强，却又完完本本地出现在了景骁面前。
景骁看着越来越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景步晗，逐渐流露出淡淡的嘲讽神色来：“你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两年多，到现在也没有把这个观念深深地刻在脑海中吗？”
景步晗蓦地抬头看他：“你……你！”
景步晗麻木地摇摇头，她的脸上写满了茫然：“景骁，你是否真的有感情？”
这不是她成为他的情人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耻辱，但却是最强烈的一次。
景骁对上这双眼，就像cxo很多年纪轻轻就升到中下层管理职位、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那是一种坚守与捍卫。这样的东西，早在很久之前，景骁就已经可以彻底而淡然地忽视。因为这样的眼神，很快就会被现实磨成世俗、谄媚、自卑、挣扎……等等他习以为常的东西。
可是否是她想错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一个人，或许我喜欢也正是这样的你。”景步晗的声音软了下来，其中有淡淡的凉薄与灰心之意，她眉心难掩的失落仿佛在景骁的心上划了一道血痕，仿佛有沉重的叹息在他胸腔里回荡，眼前这个女人所有的疑惑不解与心酸难过，都被裹挟着穿过了他的心房。
“是……是……”景步晗颓然地看着他，眼中的神采尽皆掩去，“你说的……怎么会错呢？”
“对不起，我学不会，我让你失望了！”景步晗到底是没有彻底心灰意冷，没办法对他的所有言行免疫，咆哮出这一句的时候，她已经明白自己其实是真的很在乎。
“我怎么了？”景骁笑得越发疏离，那种公式化的模样，好似刻意与景步晗拉开距离，“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也有论断吧。”
第二天回到公司的时候，景步晗叫来Angelia，用舒缓的语气说：“把所有需要我签字和紧急的文件拿来，在中午12点之前交给我。”
他们可以有身份地位能力上的巨大差距，这些都不能让景步晗有动摇的心思，但这根本原则上的差距，却是她无法忍受的。
景骁终于如愿看到她眼中的那两束光芒熄灭，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擦着她的肩膀离去，在嘴唇最接近她耳朵的时候，他说：“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
“是吗？我表现得很明显？”景步晗有太久没有人可以这样说说话，忍不住又回了一句。
“大概是您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所以也忽略了自己给别人留下的印象。”Angelia安抚地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尤其对您这样优秀的人来说，对吗？”
景步晗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良久，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