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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里,陈黛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跟任季说话了。她在持续不断地评估任季的语言能力和学习能力,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发现,他几乎可以在听到瞬间就把所有话语的音节记住,所以才能一字不差地把前面听到的话复述出来。

令人嫉妒不已的记忆力啊,陈黛小鼻子小眼睛地想,就算你全部都记住不还是不懂?还是蠢货一个。

人类说出的话语中,包含有高低、轻重、起伏、停顿的丰富语调变化,这些信息才是人类语言的核心。每一个人说话都是为了表达自己,但是除了那些他希望告诉别人的内容之外,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包含了丰富的其他方面信息,比如身体状况、情绪状况、真实想法等等。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完全掌控话语中将传达给他人的信息——既生而为人,便不可避免地拥有了种种不完美不周全之处;不可能如神一般全知全能。

对其他人的表情、动作、体态累积了长期、充分的了解之后,一个人就能比较准确地把握住他人的意思,一般这时他本身的语言能力也能够比较完善地表达自己了。

任何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小孩子,都能够很自然地达到这样的语言水平,这伴随着他们从两岁开始的第一个体智快速发展期,在大约六岁时达到一个高峰。

野生品种的任季离这样的水平也还很远很远……

“呐,这个房间就暂时归你了。”陈黛用一个箱子把祖母以前的房间里剩下的零碎东西收好,又飞快地换了干净的旧床单,然后扯着任季让他在床上躺好,“你好好的在床上睡觉,明早我就和你去恩提密斯婶婶那里吃非常好吃的食物。明天我还要回学校去。今天把跟老师的约见推迟了,他有点生气。明天必须早点去,要殷勤点哄一哄他才行。这可是大活儿,所以你别给我捣乱。我好困……”

陈黛打了个呵欠,轻轻拍了拍任季的肚皮,无视了任季木板一样横在床上的睡姿,径自回自己房间去了。

任季安静地看着小客厅里的灯光暗下来,他一双眼珠在黑夜里简直光彩熠熠。这许多年锻炼下来,黑暗已经无法影响他的视力了。他略带好奇地环视一周,这个房间里放了一张双人的合成金属床,贴墙放着一个双开门的浅紫sè小衣柜,旁边有一张小书桌和一张椅子,都是便宜的合成材料材质,表面的漆层磨损不少,已经能看到合成材料本身的灰sè了。

非常小的空间。

任季跳下床,同时听到了“嘶啦”一声,他模了模,立刻发现身上那些脆弱的布料被扯破了,在胳肢窝下方出现了一个洞。任季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天亮之后小黛会很生气。任季已经有点明白到,这个柔弱不堪的‘人’遵守着一些特别的生存规则。与这片地区中其他的许多‘人’相类似,在那些规则下面,他们能以非常柔弱的身体素质得到许多食物,足够保证身体活力生存下去。

那是一些复杂的规则,以任季目前的知识和见识水平根本无法理解。不过任季并不焦虑,以前无论去到什么地方,他都能够在经历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后,保证自己得到充足的食物,可以活得比较舒服,这里也不会例外。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依靠自己本身的力量成长的人必然负有的心态。

不再关注身上那些毫无用处的布料,任季轻巧地跃上房间的窗台,然后三两下翻上了屋顶。夜空中云烟稀少,漫天繁星闪烁,任季在屋顶上坐下,惬意地享受拂过躯体的凉风。

放眼望去,四面全是整整齐齐一行一行的小屋子。大部分房屋都已经陷入了黑暗,只剩下零星三两间屋子点缀在其中,往外放送着柔和的光芒。任季观望着那些完全违背了自然规则的明亮灯光,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周围这些同类是如此柔弱却又强大。

他本能地保留了几分戒心,这些‘人’都非常复杂,如果认为他们只有柔弱一种特质,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面对背后刺来的尖刺了。任季放下戒心接触的目前只有陈黛这个同类,毕竟她为任季带来过许多食物,这一点非常严重地影响了任季的冷硬心肠,作为一个人,他完全不能免俗地吃人嘴软了。

并且陈黛的心思和感情都非常纯净。这并不是指她什么都不懂、不知世事,而是即使jīng神力的细腻感知全开,任季都无法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恶意。她心里是什么情绪,脸上表现的就是什么。这让任季感觉非常安全,所以他让陈黛模了模自己的肚子,露出这个全身最柔弱的部位表明了他付出的信任。

来到这个空间之后,任季经常会在回忆里追溯当初他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牢牢记住了那个‘人’当时说的每一个音节,极为耐心地不断重复、分辨,并且仔细回忆那‘人’当时的表情和动作。他想从里面分辨出一些代表危险的特征。作为一个生存态度极其积极的人类,任季认为在已经度过的严重危机里取得某些经验非常有必要。

那一回,是任季十几年的生命里遇到的,唯一一次无法认知也无法预料的危险境况。要知道即使是丛林里最厉害的野兽,它的生活习xìng都是相对固定的,任季能够很轻而易举地了解从而找出对付或者规避的方法。而他遇到的第一个同类,就危险到他甚至无法发觉被攻击的预兆。这样恶劣的经历,给任季带来了对人类几乎持续一生的戒心,即使他本身的力量越来越成长,对人类也越来越了解,这样的戒心也只是被任季放到心底最深处而已。

又是一个清晨,陈黛打着呵欠走到客厅,然后发现了肤sè白皙、脸容俊朗的少年坐在另一个房间门口的地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安静地望着她。陈黛惊掉了半个下巴才想起来这孩子不是陌生人,她蹲下来跟任季对视,端详了一下他全身,然后给他脑袋拍了一巴掌:

“我了个去呀你这蠢货!昨晚去哪里鬼混来,你没睡觉?看看你这衣服上面多少灰尘!……脚板底也全是黑的,看看,看看,作案也要毁尸灭迹懂不懂?要是出去乱跑,想叫我不生气不揍你,起码也把全身上下洗干净了再回来知道么!”

“小黛。”任季看着陈黛叫了一声,样子很无辜。

“……唉真是没办法,你把衣服月兑了,去洗个澡,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换上。我们要出去吃早餐,然后到学校去。”陈黛给任季示意了一下洗澡的流程,有些嫉妒地发现他已经能熟练使用浴室里的工具了。拥有这样强的学习能力的一个生活白痴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机械喷头里哗啦啦地流出干净清澈的水,从头顶浇到脚下,任季十分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扬起了嘴角,露出沉静的微笑,双手有节奏地拍打流过身上的水,专注地聆听水流溅起细微的声音。体表完全干净、没有垢污的感觉非常舒服,任季能够感觉到皮肤上每一个鲜活细胞的欢呼。

厨房那边传来了陈黛愤怒的声音:“喂你个蠢货!一个晚上脏了也就脏了,怎么衣服上面还破了个大洞?多少衣服才够教你个蠢货这样糟蹋啊,我可没有预算给你买任何一件新衣服!”

任季耳朵动了动,他飞快地关掉机械喷头的水流,像一只湿水动物一样抖动了一下,用自己的jīng神力加上一点物理xìng的离心力,jīng细地把身上的水珠甩了出去,立刻干爽起来。任季用所能达到最快的速度把陈黛给准备的衣服套上身体,嗖的一下立刻转移到客厅里坐下。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无辜的表情,事实已经证明这样在小黛面前很有用。

陈黛蹬蹬蹬地从厨房里的通用清洗机器那边冲出来,狠狠地拍了好几下任季的光头和脊背,然后她看到任季的神情就又泄气了,yù哭无泪地长叹一口气。

“好吧,下次注意点!我们走吧,该去恩提密斯婶婶那里吃早餐了。”

“小黛。”任季看着陈黛,愉快地微笑。

通常没有表情的人偶尔露出的笑容总是更让人感觉珍贵,陈黛无奈又好笑地明白到了这一点。

“好了好了快走吧。”

胖乎乎的恩提密斯大婶正在她家的小饭馆里外忙活着,收拾上一波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这个六十岁的单身独居妇人总是jīng神百倍的样子,让人看了都觉得心情很振奋。安妮海因斯星的公民平均年龄能去到一百五十岁,六十岁的人完全还处于健壮的青年期。

“早上好,恩提密斯婶婶,麻烦给我们来两份普通早餐吧。”陈黛示意任季在一组干净的桌椅坐下。

“哎,阿黛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吧?”恩提密斯手里拿着块大抹布高高兴兴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哎哟这个孩子就是你昨天捡回家的孩子?长得好俊,一点不像老普说的那么坏啊!老普果然太不靠谱了,活该他一辈子找不到伴侣。来让婶婶看看你的脸蛋,可怜的孩子,还有些红肿呢!”

陈黛摇头笑笑:“没事的婶婶,我的脸很快就会消肿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恩提密斯伸出胖胖的手想模模任季的头,毛都剃掉了,他看起来非常安静乖巧。

任季的动作总是更快一步,他毫不留情的一手稳稳地捏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腕,面无表情。

“哎哟——”可怜的无往而不利的恩提密斯大婶倒抽一口凉气,痛感让她本能地往回抽手臂,然后发现自己皮糙肉厚的手腕上有点红肿了。“阿黛,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亲人?哎哟痛啊,神知道,我只是想模模他的头!”

陈黛无奈地拍打任季jǐng告他,然后抱歉地看着恩提密斯说道:“对不起啊恩提密斯婶婶,这孩子估计很久没有在人群里生活过了,很不习惯跟别人有身体接触,而且他智力很有问题,连话都听不太懂,我要慢慢教他了。”

“没事,已经不痛了!”恩提密斯飞快地给两人端出来两大碗添加了一点天然蔬菜和肉类的淀粉粥,还有两只新鲜水煮的小鸟蛋,“小孩子就是要慢慢教慢慢学,总会聪明乖巧起来的,我小时候爸爸就是这么跟我说!今天的早餐有蔬菜和肉,还有碧符鸟蛋,都很新鲜,赶快吃吧。”

“谢谢婶婶,好香啊!”陈黛幸福地闻了闻新鲜制好的食物才有的香味,给了恩提密斯一个毫不吝啬的笑容。

任季已经迅速并且专心地在进食,他双手捧起大碗哗啦啦地往嘴里倒着粥,连个停顿都不打。

恩提密斯满意地看到任季对食物重视的态度,她满意地点点头,自顾自去整理厨房了。

两人饱饱地吃了一顿粥,然后坐上公众免费轨车前往海因斯星和平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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