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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你?至于吗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心想要讨好父王,却惹上了毒杀生父或生母的嫌疑。

东方语看了看一脸郁郁慌乱之色的胡侧妃;又瞄了眼惊惶失措的郡主;在心里冷冷笑了起来。

胡侧妃一定想不到;她对这一切早有防范;从她跟胡侧妃说明要去厨房亲自做菜,而胡侧妃爽快答应之时,她便留了心眼。

至于风无双为什么会在最后兴致勃勃想要自己做菜讨好安王爷;这也是她暗中促成的;至于剩下那短暂的保密工作;并不必花费太多力气就可以做好。

想要加祸给她;胡秋容现在最好先想想怎么给自己女儿月兑嫌吧。

看着风无双又惊又急辩解的样子;胡侧妃心都乱成一团麻了。

“王爷,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这样的;无双怎么可能下毒谋害你。”

安王爷冷眼瞥了风无双一眼;目光落到地上已经完全硬透的黄狗时,他心里的怒火就蹭蹭直冒上来。

“哼,误会?你全是说说这是什么误会?”

东方语看着哑口无言的胡侧妃,凉凉道:“我倒是有个提议;能证明这毒是不是郡主下的。”

胡侧妃一脸警剔地盯着她;沉默着没有接口。

那个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的郡主风无双一听有法子证明自己清白;哪还管这个人是敌是友;连忙急切追问道:“世子妃,你有何办法?请你说出来,请你快点说出来。”

东方语无声轻轻一笑,浅浅笑纹如五月轻绽的花蕾,不必在瞬间完全惊艳人眼的盛放;却在慢慢的无声表达着她的美。

“很简单;黄狗是因为啃了掉在地上的骨头才误中毒死的;现在那个掉下去的碟子里面不是还有菜肴吗?只要让大夫验一下碟子里的菜肴就知道这毒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下的。”

风无双闻言,狂乱的眼神里一瞬闪出狂喜之色;也忘了惧怕一脸暴戾两眼煞气的安王爷,连忙急切惊喜道:“对对,世子妃这个办法既简单又直接;这道菜虽然是我在厨房最后做好的;但做好之后端出来就是别人经手;若是碟子里面的菜没有毒;便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明亮目光转呀转,又瞟到了神色骤然生变的胡秋容脸上。

风无双绝对不知道,她这番绝处缝生的推论背后,又将某人推进了火坑。

墨白看了看一脸冷戾的安王爷,道:“既然如此,就请大夫再来验一下碟子里的菜肴。”

大夫很快又回到他们面前;因为刚才东方语就向清荷示意,让她暗中拦下大夫,先不让大夫离府。

这一验;大夫脸上现出了十分奇怪的表情,似是对这个结果感到难以置信一般,他盯着碟子,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碟子里的菜肴无论是女敕骨还是香汁,或是碟子本身;都没有一点毒药;这些从碟子洒出的骨头却又含有剧毒;真是怪事。”

东方语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她淡然瞥过安王爷沉黑的脸,又让大夫出去了。

大夫刚才的结论,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楚。

风无双几乎立即露出了喜极而泣的激动神色。

“父王,你看,我是清白的;这毒不是我下的。”

风无双只顾着自己摆月兑嫌疑中高兴;还急着向安王爷证明自己清白;却完全忘了有一个人脸色一程程惨白灰青下去。

安王爷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随即他又转向脸色发青的胡侧妃。

他的眼神仍冰冷暴戾;但他盯着胡侧妃的目光,更多的是森冷的怀疑。

“胡侧妃,这碟菜一直就在你旁边;唯一有机会在上了菜之后下毒的人,就剩你了,你现在有什么要说。”

胡侧妃咬了咬嘴唇,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么峰回路转的时候。

她僵着表情强行镇定地笑了笑,洗月兑了女儿的嫌疑;她也不能因此惹得一身腥。

胡侧妃回头望了侍立她身后的安嬷嬷一眼,忽然对着安王爷跪了下去,惭愧道:“王爷,妾身……,这当然不可能是妾身做的;可是妾身也自知有罪;刚才大夫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表面上看,我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可是……可是王爷你不知道,就在刚才,碟子掉下去的时候;安嬷嬷她……她曾试图冲过来接住碟子。”

东方语默默扬了扬眉;与墨白淡然对视了一眼,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侧妃身后那安嬷嬷一听这话,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胡侧妃这是打算将下毒的罪名推到她头上;想通这一点,她的脸色当场变得难看了。

“妾身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接住碟子;因为妾身平日对下人多有教导;人家都知道王爷你不喜浪费;妾身哪里料到她会趁机将袖里的剧毒洒到地上的骨头。”

东方语冲胡侧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露出一抹佩服的神色。

胡侧妃真是高啊;三言两语不仅摘清了自己的嫌疑;还顺便在安王爷面前暗示她平日牢记他的喜好;还以他的喜好为标准约束下人。

这种不着痕迹的讨好,可比明面上的邀功强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短短两三句话里还点明了下毒的凶犯。

安嬷嬷听到这里,知道这个时候,她只能站出来承认下这个罪名。

心里想着反正只毒死了一条畜牲;有胡侧妃一力维护;安王爷就算再恼怒,也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这皮肉之苦,忍忍也就过去了。

胡侧妃一扭头,脸色便变得又冷又怒,“安嬷嬷,你从实招来,你为何要在这些洒落在地的菜肴下毒?”

安嬷嬷冷然一笑,也上前跪了下去,她垂着头,咬牙自牙缝挤出一句充满恨意的话,“胡侧妃,奴婢无心害人;这毒自然不会下在碟子里。”

无心害人,那就是有心毒狗了。

东方语嘴角一勾,立时又噙出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来。

这毒狗比起杀人的罪名来,当然轻得多了。

就算这条黄狗曾救过安王爷;安王爷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迁怒到胡侧妃身上;顶多到最后也就将这个出来顶罪的安娘娘打死了事。

瞧安嬷嬷心甘情愿出来领罪的模样,她一定以为胡侧妃会力保她性命无虞。

东方语在心里冷冷笑了笑,她真不知该笑安嬷嬷的天真;还是笑胡侧妃的狠毒。

果然,安王爷一见安嬷嬷出来认罪;眼里那原本就冰冷暴戾的煞气一瞬大盛。

“好你个歹毒恶奴;阿雄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竟然处心积虑的要毒死它。”

安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她说话的声音却显得十分镇定,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害怕颤抖。

“王爷,你肯定不会记得阿雄在七年前,因为抢吃骨头,曾咬伤过奴婢;奴婢一条手臂差点都被它咬废了;而且;奴婢也差点因为这事而丢了性命;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它从边疆回来;奴婢日夜承受着痛楚,都是因为这个畜牲所赐;奴婢……奴婢哪能容忍它!”

安王爷冷眼瞪着安嬷嬷,眉头却皱了起来。

记忆中,似乎七年前阿雄的确曾在府里咬伤过人;至于那个被咬的人是谁,他就记不得了。

这种细末的琐事;他一向不会放在心上;他如今能够依稀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完全也是因为阿雄是他爱宠的关系。

“哼,阿雄救过我的命;它就是我的恩人;而不是一只普通的畜牲;你竟然因为一点痛苦就对我的恩人下毒手;你这恶奴;我今天就让你给它填命。”

闻言,其余人脸上皆流露着无动于衷的神情;唯东方语觉得难以接受。

一只狗的性命再如何,也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

如果七年前安嬷嬷确实被黄狗咬伤过的话;那么安嬷嬷这番被逼出来认罪,也就有了合理的动机。

她眉头一动,看着胸有成竹的胡侧妃;心中一动,脑里忽然灵光一闪,便闪出另外一个念头。

胡侧妃看着暴怒中的安王爷,心下瑟缩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替安嬷嬷求情,“王爷,请你饶了安嬷嬷吧;就请你看在她无心伤人的份上,饶了她吧;再说,阿雄已经年老;就算不中毒;它也活不长……”

安王爷闻言,当即丢了一记沉怒的冷眼给胡侧妃。

然后盯着安嬷嬷,从鼻腔喷出一声怒极的冷哼。

“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杖毙。”

一听这话;原本还十分镇定的安嬷嬷立时慌了手脚,她哀求地看着胡侧妃;又对着安王爷道:“王爷、王爷;求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愿意给阿雄立碑;奴婢发誓以后每年都到阿雄坟前上香,为自己的暴行赎罪。”

东方语一听这话,顿时生出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谬之感。

原来有些人为了活命;当真可以抛弃一切原则;可以抛弃一切。

给一条狗立碑上香?

也真亏安嬷嬷说得出来;也就是安嬷嬷这么厚脸皮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脸才不会红。

“哼,你就算发再多毒誓;给它立十个碑都没用;它已经死了,你就算天天给它上香;它也活不过来。”

安王爷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表情居然微微闪过一丝沉痛缅怀的神色,就是眼里炽盛的暴戾煞气也在这一霎淡了下去,就是冷漠无情的声音,似乎这一霎也多了一丝人气的味道。

虽然这抹怪异的神色闪得飞快;但因着东方语本就靠得近;她还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很敏锐的,竟看到了他这抹飞闪而逝的神色。

安嬷嬷心下大慌;安王爷这话不啻于对她判了死刑;并且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绝无更改可能。

她连忙乞求地看向胡侧妃。

胡侧妃皱了皱眉,僵笑着,柔声道:“王爷,妾身看,今天是你刚回府的日子;一回府就见血……这只怕会影响我们王府日后的运程。”

安王爷转头,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又是一声厌烦的冷哼,“哼,本王身为将军,天天过着舌忝刀流血的日子;若也像你一样相信鬼神这等无稽之谈;本王现在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了。”

安王爷竟然用上了本王这个自称;可见他的心情此刻是何等的恶劣愤怒。

胡侧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抬头撞上他掠来的暴戾眼神;她一下便闭了嘴巴。

安嬷嬷见胡侧妃放弃为她求情;一时慌得浑身哆嗦;如果胡侧妃放弃她;依着安王爷的脾气;她一定必死无疑。

“胡侧妃,求你救救奴婢;”她哀求完胡侧妃,又转头看着安王爷,“王爷,请你宽恕了奴婢吧;奴婢承认自己不该因泄私愤而下毒杀害阿雄;奴婢知道错了,救你原谅奴婢。”

安嬷嬷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呯呯直响;额上很快漫出一片血花。

可安王爷本就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岂会被她这一点点皮肉血迹打动。

他冷冷瞥过安嬷嬷额头,无情道:“你不用再说;今天你必须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必须以死为自己的愚蠢赎罪。”

安王爷的话冰冷得有如腊月盘桓不散的寒风;安嬷嬷听着,浑身都止不住剧烈地颤抖;脸色是层层灰败下去的惨青。

东方语默然看了她一眼,目光含着悲悯,语气透着不经意,幽幽道:“王爷,阿雄如今也算死得其所;安嬷嬷年纪也大了,你就饶她一次吧;就算你现在让她为阿雄填命;阿雄也不能再活过来;反而会为阿雄造下恶孽。”

东方语这番话明劝实在暗中煽风点火;她希望安王爷的态度再坚决冰冷些才好。

只有完全断了安嬷嬷的生机;这个追随胡侧妃年深日久的嬷嬷才会肯吐露旧日实情。

安王爷一听东方语这番劝说;心里的愤怒又再涨了一个层面。

越发的怒不可遏;而他看安嬷嬷的眼神,也越发的冰冷憎恶。

他冷冷一笑,盯着安嬷嬷,似乎要用他暴戾的眼神煞气凝重的目光将安嬷嬷就地钉死一样,“既然这个恶奴年纪也大了,那正好,反正活着也是累赘;不如趁早投胎去。”

安嬷嬷听罢,立即看着胡侧妃凄厉大喊,“胡侧妃,你救救奴婢,你救救奴婢啊!”

胡侧妃扭开了头,完全不看安嬷嬷;安王爷既然立定心思要安嬷嬷死;她再求情也没用。

东方语淡淡一笑,目光悲悯,“安嬷嬷,王爷已经说了;你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她说着,眼里流露出无限可怜的神色,叹气道:“安嬷嬷,如果你不能去陪阿雄;除非你有办法证明这毒不是你下的。”

安嬷嬷听闻她的提示,似乎一下醒悟过来;恐慌的眼神也霎时浮出狂喜。

“王爷,这毒……”

“安嬷嬷。”已经背过身去避开安嬷嬷目光的胡侧妃霍然转过身来;还不惜毁掉自己辛辛苦苦才在安王爷面前树立起来的温柔形象,眼神森森逼人;语气加重,声音凌厉,“你自己造的恶,只能自己吞下这苦果;我看在你侍候多年的份上,以后会替你照顾家人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两眼狂喜的安嬷嬷听完这话,整个人顿时便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眼神黯淡,面无表情,木然颓废顿坐在地。

东方语轻轻的挑了挑眉,眼角流转出一抹若有所思来。

安王爷眼里不耐已达极点;他冷冷盯了安嬷嬷一眼,手一挥,无情道:“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杖毙。”

立时有人应声而来,将已经瘫软的安嬷嬷架着拖了出去;东方语悄悄塞了样东西到身后清荷手里;又看了看夏雪,随后,夏雪与清荷便悄然退了出去。

这一顿洗尘宴也因为一条令安王爷有人情味的黄狗之死;而引发了另外一段血案;众人随后在安王爷暴戾深煞的眼神下,食不知味地扒着饭;这顿饭也因此成为了安王府里最压抑最难吃的饭。

接下来,安王爷不时挑剔着东方语;他话极少;然每次出口必将东方语贬得体无完肤。

似乎怎么看,都觉得看东方语不顺眼一样。

墨白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只为扭转东方语在安王爷心中的印象;不过无论他做什么,安王爷对东方语都不满意;反而他为东方语做得越多;安王爷对东方语便越发的厌恶。

为此,东方语几番想要劝说墨白不再费心;可每每话到口中,她又不忍说出口。

墨白如此努力,也只是希望她能够与他重视的人好好共处。

只是这个墨白重视的人,却未必同样重视墨白。

东方语每每想起安王爷看墨白那疏离冷漠又夹着爱惜的眼神,就觉得这父子之间,一定有某些别人难以知悉的隐情。

可惜,她几经打探,都探不出什么究竟来。

转眼,时间匆匆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一天,墨白从外面回府之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回流光阁;而是掬着心事,折道去安王爷的院子;不过,他去的时候,安王爷不在;墨白只好怏怏回到流光阁。

东方语见他神情透着恍惚,便关切问道:“墨白,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

墨白淡淡看她一眼,竟垂下眼睫,掩去眼底变幻眸光,道:“也没什么大事。”

东方语扬了扬眉,心中一动。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事了。

她以十指梳着他光泽黑发,让他顺势躺了下来,以母亲保护婴儿的姿势,抱着他的头,目光轻轻扫过他长睫扇下的弧形阴影,轻声道:“墨白,你是不是在想明天王妃忌日的事?”

枕在她腿上闭目的男子闻言,神情微微有些动容。

他失神片刻,忽然侧身换了一个面向她腰身的姿势。

东方语淡淡落下一瞥,在心中轻叹,这人此刻就是个心灵受伤寻求庇护的孩子。

瞧他这姿势,分明不想让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墨白,我并不清楚以前你在安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清楚你与安王妃之间有什么故事;以前,你不说;我便不问;现在也是一样;我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将事情亲口告诉我的。”

她声音很轻,有如睡梦中母亲哄孩子的曲调,墨白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听着她轻落悦耳的声音,心内波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东方语一下一下梳理着他的发,又柔声道:“我现在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窥探你过去的隐私;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就算我们现在是夫妻,我们各自也是独立的个体;我绝不会逼迫你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比如挖掘过去的旧事,如果那是你决心要埋藏的记忆,那我们就一起把它忘了;过好现在,好好走向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不过,有些事,如果不能忘记;也不能逃避;那我们就勇敢积极地面对,我相信只要有信心,无论任何困难都一定可以跨过去的。”

墨白搂着她腰肢的手,微微紧了紧,因着他脸向着她侧腰,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小语,明天……明天是母妃的忌日,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她。”

“安王妃的忌日啊……”

东方语淡淡一笑,笑容看着有些遥远,她看了看仍闭目的男子,手掌贴着他微凉的脸,掌心微温的热度刚好暖和他微凉的颊。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她含笑看他;眼神柔软泛着理解。

无论那人生前有再多不是,她终是他的生母;人死,往事也该随风湮灭。

她看得懂他眼里那无奈浮沉的辗转挣扎,也许安王妃带给他的记忆都是负面的东西;但无论如何;这不能阻止他渴望亲近自己母亲的愿景。

男子没有睁开眼睛,但即使闭着眼睛,他仍能感受得出她心怀对他的理解与支持,“嗯,小语,谢谢你。”

少女低头,用她柔软的唇,安抚他内心忐忑的不安。

在安王府里,似乎有关安王妃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而安王妃的忌日,自然也没有人记起。

东方语甚至都不能确定,墨白往年是不是独自一人去安王妃墓前祭奠。

夜深,人静。

墨白看着睡颜甜美的女子,轻轻掀开被子,然后蹑手蹑脚穿好衣裳,开了门,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出去之后,床上那原本熟睡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墨白出了流光阁之后,便直奔安王爷的院子而去。

十六年了,他记忆里那个女子的容颜早已模糊;就连幼时他受痛挨打大骂,也换不来她一个慈爱心疼的眼神……那些画面,在他有了小语之后,就日渐淡远了。

他渐渐觉得因为现在过得幸福;他心底对她的怨恨也慢慢随风而逝了。

剥去从前那些痛苦的记忆,他只想单纯的将她当一个给予他生命的人看待;起码在她忌日的时候,他应该让那个男人也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尽管心事澎湃,但墨白走得很快;出了流光阁没多久,他便到了安王爷的院子。

虽然夜已深,人已静;但安王爷显然还未休息;因为他的书房此刻还灯火闪烁。

墨白转到书房那里,直接敲开了门。

“王爷,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这个叫了十几年的称呼一出口,墨白自己居然微微怔了怔;他忽然想起就在安王爷回府那一晚,东方语曾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过他,为什么称呼安王爷不是父王,而是王爷。

他想了一下,他记得当时他是这么回答她的:“这是王爷他从小就这么要求我;那时我年幼不懂为什么别人可以叫他父王,我却只能叫他王爷,还故意的不听话,跟别人一样叫他;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将我捉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一次将我打得鼻青脸肿,揍完了还不许我哭;还恶狠狠地警告我,若是以后我敢再叫他父王,他就听一次打我一次;直至我长了记性,不再违拗他为止。”

想起娇妻,墨白眸内闪过一抹柔光,他记得小语听到他这番话,当时还满眼古怪地嘀咕:“他竟然禁止你叫他父王!你这个难以按常理推敲的父亲还真是够新奇的。”

想起小语撇嘴不满的娇嗔模样,墨白嘴角便隐隐泛出一抹欢愉笑意。

“进来吧,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安王爷一眼冷冷掠去,看见墨白神情温柔透着满足欢喜,一瞬眉头大皱。

“你三更半夜来找我,总不会为了让我看你这副胸无大志毫无男儿傲气的表情吧!”

向来惜字如金的安王爷,在看见墨白俊脸上那淡淡流漾的欢喜之后,居然一再出言讥讽。

墨白一怔,随即敛去眼里流漾温柔;恢复到冷漠淡然的表情,脚步一跨,便走了进去。

“王爷。”墨白跨进去,看定安王爷峻黑冷漠的眼睛,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来,只是想请你明天一起到母妃坟前上柱香;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你心里对她再如何不满,你也该原谅她了。”

安王爷闻言,霍然转身瞪着容颜如雪的妖魅男子,冷冷道:“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吗?不管她死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在我心里都一样,她永远那么让人憎恶,想让我到她坟前上香,原谅她?”

“哼,你还是回流光阁去,好好睡你的觉,兴许能做个不算美妙和美梦。”

墨白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次,他不打算妥协;也不打算再逃避;他现在已不是当年那幼小的孩子;他成年成家,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都有。

所以,听闻安王爷冷戾无情的拒绝与嘲讽,他丝毫不退让;星亮的目光仍直直不避不让地看着安王爷愤恨的脸,“王爷,当年,在我刚刚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你强逼我叫你王爷,还不惜用暴力威胁的手段让我屈服;这么多年,我叫习惯了;我现在也不打算再改口。”

“但是,母妃她有什么错?也许我年幼时,她确实对我过多打骂,可我相信,她身为母亲,她心里始终是爱我的;至于其他的……我想,当年我年幼太小,现在就是想记起,也记不起来;你为什么一直都如此冷漠待她?甚至她死了十六年,你依然如此痛恨她?”

“她是你的王妃,不是吗?你若是那么憎恶她;当年为什么又要娶她回来?娶了她,却不珍惜她,你从来不关心她也就罢了,你还一直冷落她打骂她轻视她,即使——”

墨白缓缓吐了口气,眼眸荡出一丝痛楚。

“即使她生下我之后,你对她的态度仍然没有一丝改变;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我年幼不懂事;可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我有权知道这些事;你这么恨她,恨到连她了十六年,这恨意都不曾消减一分;你从来不给她上香也就罢了;你还禁止府里任何人到她坟前上香;若非我也一样听话;现在她的坟只怕早就找不着了。”

墨白看着安王爷,眼光越发冷沉,“孤草一枯尚有一荣的机会;可她,连死都没有机会得到你一个正眼;若不是我往年偷偷到她坟前清除野草,现在大概连她的墓地都找不着了。”

墨白说得很缓,原本温醇的声音却越发的悲愤凄凉。

安王爷冷然直视他眼睛,从鼻腔喷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忽然道:“你不是很珍惜你的世子妃吗?你今晚如此激动,就不怕旧病复发?”

墨白闻言,眉宇一瞬凝了层冰霜。

是,即使经过半年的严格调养,他现在仍不宜情绪过度激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内心的狂燥平静下来。

“王爷,你若坚持往后都一直不肯去拜祭她;那么请你现在给我一个答案;给我一个能够接受的答案。”

安王爷冷冷挑了挑眉,盯着墨白略呈病态苍白的脸,他深幽如渊的眼神里竟然呈现出几分痛恨之意。

“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事;你只要做好你的世子,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墨白沉默良久,忽然眯起眼眸,唇边便带出一抹沉凉凄苦的隐隐寒笑。

语气落索而萧然,还伴着浅浅的自嘲意味,“是,我什么都不用知道;我就只需要做个听话的世子就行。”

安王爷漠然看了他一眼,在看见他这满目自嘲沉凉的落索神色时,不禁微微怔了怔;这一怔之余,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双漠然冰冷深渊眼睛里,忽然浮出几分深沉的爱惜。

“墨白……”

安王爷突如其来的充满感情唤了墨白一声;墨白愕然看他,灿若辰星的眼眸里微微泛出一丝期待来。

安王爷对上他这样的眼神,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里刚刚涌起的爱惜忽在一瞬又隐压了下去,瞬息便消失难寻。

墨白见状,嘴角微微一勾,弧度讥讽。

眼里再度回复到那幽幽流荡的落索失望。

“那么明天,你究竟是去不是不去?”

安王爷倏地扭头,望向窗户漆黑的夜空,冰冷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漠然飘了过来,“我,永远也不会去拜祭那个女人。”

墨白闻言,眼眸颜色霎时又深了几许。

“我不会去;还有你——以后也不准再去。”安王爷说话的声音也陡然冷了好几度;阴森森中还透着几许威迫的意味。

墨白闻言,果断怒了,连他再三深呼吸也无法压制下去。

他冷冷一笑,声音也陡然含了冰霜,“你永远不去?还不准我去?”

“王爷好威风;好严厉的命令;可惜,我不是你的士兵,你也不是我的将军!”

“你可以为人夫;而对她不尊不敬,不亲不爱;可你无权让我这个为人子的,也像你一样无情无义;对她不伦不孝;明天,这香我去上定了;你若要阻止;那就来吧。”

“风墨白!”安王爷霍然扭头,目光冰冷地瞪着墨白,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可见此刻他亦同样愤怒之极,“你若非要固执己见去祭那个女人;那就别怪我心狠无情;为了断绝你以后的念头;我不介意——”

墨白直直对上他森然寒凉的眼神,缓缓道:“不介意如何?”

“我不介意下令让人将她的墓地给铲平。”

“是吗?”墨白并不曾因为安王爷这句恨极的威胁而退缩,“那我也不介意让出世子之位;反正大哥二哥还有四弟他们几个人都十分乐意当这个安王府世子。”

“你——!”

风权铮一时气极语塞。

盯着墨白淡然而认真的脸,他眼睛一刹流露出深深的痛恨来。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她的好儿子!”

“几年不见;竟一点不复年幼的懦弱模样,果然出落得有气魄了,好,很好。”

安王爷这态度实在落差太大;上一句还因为墨白不肯退让的还击暴跳如雷,结果,下一句却又莫名其妙的露出欣慰的眼神来。

就是墨白也无法适应他这等阴晴难测的突然转变。

安王爷忽然合上眼睛,带着倦意对墨白做了个挥手的动作,沉沉道:“你回去吧;关于明天,你想去就去;这安王府的世子之位;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绝不允许别人来做。”

墨白神色复杂看着微现倦意的男人,缓缓道:“我还是那句话;她无论如何是我母妃;你自己一定要做出这副无情无义的模样;那是你的自由;你不让我知道你们过去的事情,那也是你的自由;但是,去拜祭她,却是我的权利;你无权剥夺我为人子应尽的这一点点权利。”

“你若不希望安王府的世子易人;那就让我时时都可以看见她的墓地完好洁净。”

安王爷挥在半空的手,随着墨白这番不重却绝对掷地有声的话给僵住;这一挥居然只挥出半个圆弧的弧度,便再也形不成完整的手势。

他沉沉睁开眼睛,重重地如坠千斤大石一般,粘着墨白颀长的背影,骤然恨极道:“为人子?她根本就不是——”

“不是?”墨白心头狂跳,倏然回头,眼神震惊望回书房那巍巍如山的冷峻男人。

安王爷撞上他震惊的眼神,心里立时一紧,随即便改口道:“我是说她不配为人母;你又何必这般尊敬她;虽然你现在都已经成年;可我不相信你会对过去的事情没有记忆;这些年,苏御医一直为你调理身体;他也应该让你知道了一些事情了吧?”

墨白浑身僵了僵,连雪白衣袖下的双手都慢慢握成了拳头;还微微地抖了抖。

他看定安王爷,艰难地开口,缓缓地,缓缓地,说道:“你是想要告诉我;苏御医得你首肯,早几年就该将一些事情对我坦白;而我这时早就应该知道体内的毒,其实……”

他说到这里,俊朗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缕痛苦神色,他闭了闭眼睛,默然握了握拳头,才将体内突然卷过的剧痛压制下去。

他淡淡一笑,笑声半含寂寥半带嘲讽,“你是想说,其实我体内的毒,有她的一份功劳,对吧?”

安王爷漠然看着他痛楚难抑的脸,眼色一深,随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早已经知道她曾对你下毒;你就该明白我为什么说她不配。”

墨白又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眸颜色越发沉黑,却也愈加显是平静,他看定安王爷冷漠无情的脸,含着讥讽,慢慢道:“那么你呢?你自问你就配为人夫为人父吗?”

“这么多年;你对我尽过父亲的责任吗?我年幼的时候,她还在世的时候,如果你能给她一点点关怀;那怕是一个温和的眼神;她至于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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