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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你不愿意吗?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才道:“是,陛下。”

“只不过……从南华门出城取道东晟,一共有三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平坦的官道,这条道最适合马车行走;可缺点是弯道较多;等于延长了路程;另一条是小道,这条小道虽然不太好走;但若是不太宽敞的马车,或者是骑马的话,走这条小道,路程明显缩短了一半;而另一条,则是需要穿过一座村庄,路面情况处于官道与山路之间。”

“还请陛下示下,奴才该从哪条路去追才合适?”

“蠢货。”皇帝声音低沉,却仍难掩他的愤怒,“我们有的是人,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三选几的选择题;传朕的命令,调动军营一起前去追搜;三条道全都派人去追;朕就不相信会追不到她。”

侍卫错愕万分抬头;张大了嘴,嘴皮开开合合了半晌,终将他的惊讶给吞了回去。

“还跪这干什么,赶紧去追!”

皇帝那自齿缝挤出的声音,含着万分的愤怒与不满,像冰冷而能令人瞬间产生钝痛感的冷铁般,冷冷掷了过去。

那侍卫立即恭恭敬敬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追。”

再说,东方语与墨白一同上了皇后安排那辆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小语,为什么突然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回去?”

东方语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看着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我看你心里清楚得很。”少女笑眯眯看他,眼神流漾着几分明了,“嗯,回去这事,也不能说是突然,东晟,我们终究要回去的;今天,不过是文秋凤助我们将日子提前罢了。”

如雪男子淡然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无声——却将她包围裹紧,“小语,其实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调查你的身份。”

“是吗?”少女轻笑,语气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她看他的眼神仍旧清澈明亮,眼角那微微上扬的弧度,似乎在说明她对这一切都了然于心,“都有什么人?扒出我的祖宗十八代来了吗?”

墨白见她漫不经心的表情,淡淡含笑看她,“看来你都知道。”

“我能不知道么?突然多出一群人在你身边转来转去。”少女垂目,嘴角呈讥讽凉笑,“我又不是木头人。”

男子有些哑然失笑看着她,眼神透一抹锃亮,锃亮背后是幽幽浮荡的沉思,“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查出些什么?”

东方语昏昏欲睡靠着垫子,不以为意道:“他们总不会给我编出一个公主的身份来吧。”

男子淡淡挑眉,含笑道:“然也。”

少女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笑嘻嘻丢一句:“无聊。”

“小语,是真的,他们都认为你是老皇帝的女儿。”男子神色一正,目光透着认真,“就情况来看,就是那个老皇帝自己似乎也认为你是他的女儿。”

东方语微愕,挑了挑眉。

“有这么狗血的事情?”

说着,她忽然撑大眼珠,凑近那妖魅男子面前,像是打量什么宝贝一样,那目光似乎要将墨白一身皮都给剥下来,认真看个清楚明白。

“墨白,你是不是早就留心到宁楚不对劲?也一早就开始留意有人调查我的身份?”

墨白含笑看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少女看罢,自发的点了点头,有些泄气道:“哎,看来在某些方面我的确比你迟钝;我竟然都没有发觉他是在为这种乌龙的事烦恼。”

“小语,如果……我是说如果,回到东晟以后,证实你真是他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东方语怔怔看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为止。

然后,她才悠悠贼笑道:“墨白,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后我才是某某人的女儿;至于我是不是宁澈那老不死的私生女;这又有什么重要呢,反正他不打算认我;我也不打算认他。”

至于宁楚的烦恼,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与宁楚有什么交集;觉得若是有这层莫名其妙的血缘身份在的话,对宁楚来说,也许还不错。

她说着,还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即笑眯眯道:“反正我攀不攀他这条垂死的老龙;我都是凤,我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未必是真的事情呢。”

“你说,做人是不是该向前看,让自己和让身边的人都活得快乐比较重要?”

男子仍旧淡淡含笑看她,眼神越发显得温柔充满怜惜,怜惜中又泛着浅浅的骄傲。

他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攀附身份的女子。

她永远只按照本心,真我率真随性恣意地活。

车轮辘辘,马车一路平稳地行走在并不热闹的街道上,直往东晟方向而去。

城门结实而高大;马车出城门时只略略停了一下,守城官差循例盘问一了一下便放行。

出了城门,再往东晟,还需穿走多座城镇,不过在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前,摆在他们眼前的首先有三条路可供选择。

车夫放缓了速度,略略回头,向车厢喊道:“东方姑娘,接下来我们走哪条道?”

大概墨白已经对东方语说过他们即将要途经的路线;所以车夫这一问,东方语竟然没有一丝思考,当即便答,“嗯,我们绕道,从那座村庄走。”

车夫大概也早得了皇后吩咐,一路上务必听从东方语的指示;因而东方语决定从村庄绕道;车夫什么也没问,便直接将骏马往村庄那条道而走。

夏雪有些不明所以,车夫不问,不代表她也会将自己当哑巴。

“语姑娘,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绕道村庄,岂不是要耽搁时间?”

“怎么?我们的夏雪归心似箭,想着要飞到某人身边去的?”少女促狭一笑,还冲夏雪使劲眨眼。

“语姑娘,我跟你说正经的。”夏雪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虽然她的脸皮没有胭脂的那么薄;可她总归也还是个妙龄少女,被人当面拿某人取笑,多少也会觉得有点不自然。

东方语收起眼底那抹促狭,仍旧笑眯眯看她,道:“我们并不赶时间,绕道看看蛟玥的民生有何不好。”她说着,似乎也没有将真正原因告诉夏雪的打算,只是有意无意地抬起头,往帘外的天空望了望。

夏雪见状;心里原本还在纳闷;在看见她抬头望天的动作后,心中忽然一动,目光往那妖魅男子脸上微微划过,随即也沉默下来。

绕道走村庄;路面情况自然比不上官道,是以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差不多天黑时候,他们才到了那个村庄。

村庄不大,住户大概有百来户。

他们大概经常看到有人路经此地,或遇上天黑赶不及进城的;便前来投宿。

是以那些村民看见东方语一行,一点惊讶也没有。

东方语与墨白商量了一下,决定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离村庄不远的一个山拗里藏着;至于为什么要藏着;他们心里自有考量;却也不对车夫言明。

藏了马车,他们一行人才在村中寻了一户尚算殷实的人家敲开门。

村民大多朴实,对于路过要求借宿一晚的旅人,也向来热情。

家境殷实的人家,不比那些大富之家;殷实的人家,通常勤劳热情好客;而大富之家的人,通常都势利自私,看什么都要先评估一番利弊。

东方语他们投宿这户人家姓姚,有两进院子,一座偏院。

他们住进去的时候,十分委婉地向主人家表示,将他们安排到偏院去住即可。

那户人家,见东方语笑眯眯,一副随和平易近人的样子;便也依了他们所请;将他们安排到偏院去。

晚饭的时候,东方语推说不好打扰他们一家天伦共聚,便让人将饭菜端到偏院,东方语与墨白夏雪在偏院用的晚膳。

夜,终于越来越深;而姚家的家人都陆续进入了梦乡。

东方语却不敢睡;她一直留在墨白房间内。

面上笑意晏晏,心里却难免有些紧张。

“墨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少女在问他之前,下意识昂头望了望窗外那一轮硕大如圆盘的明月。

那如雪男子朝她淡淡一笑,原本便带着病态苍白的脸庞此刻似乎更加显得羸弱。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这个药我又不是第一次服;你担心什么呢;你还是回房去睡吧。”

东方语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可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她说着,目光自那轮洒着冷清华色的月亮收了回来,拉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以前你服这药,是在自己别苑里;可现在……。”少女停了一下,眼神四下掠看,带着少见的警剔,“文秋凤悄悄让我们走;这就证明有人并不愿意我们离开;若是那个人今天晚上追到这来。”

“小语,我看是你多想了。她这么安排;不过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沉沦的痛苦下去,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会有人想要留下我们的。”

墨白认真看她,妖惑眼眸里神色确定;温柔流漾中还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东方语抬眸看他,眼里难掩忧色,“我也但愿是这样。”

否则,以眼下墨白的情形;他们一定无法顺利回东晟去。

月圆夜,可恨的月圆夜。

她为了不让墨白每到月圆夜便要承受那锥心之痛;费了很多心血才研究出一种药丸,可以在月圆夜让墨白不必发狂再受苦。

可这种药丸,却是需要用暂时散去墨白一身功力作代价;换句话说,墨白在月圆夜不会再发狂;不会再因为内力突然大增而产生神智混乱的情况;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会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的功力虽然暂时散去,可他体内盘桓年深日久的各种毒,却没有随之进入休眠,这些毒,当然也这被东方语用药物压制住;但他的身体因为这双重的折磨,便会变得比常人更为虚弱。

表面上,他跟一个正常人的行为表现无二;可实际上,他连多走两步都觉得困难。

功力暂时散去;连带着让他连平常人所有的力气也没了。

这个时候,东方语焉能不担心。

是以当初,她跟随宁楚来蛟玥的时候,才会瞒着他;一则是担心他的身体;二来,她其实心里明白,墨白虽然表面上优游清闲;可他所在那个位置;又岂会让他真正清闲下来。

远离东晟,还要继续摇控处理那些事务,他势必得更加劳心劳力。

不过,这会,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这人都已经不顾一切追来了;而且,现在,还在这种时候这种陌生的地方遇上月圆夜。

她又岂会不担心。

但,若不让墨白服下那种药丸,他在这个地方发起狂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两相其害取其轻。

无奈之下,东方语只能选择让墨白暂时失去功力,虚弱如婴儿般躺在床上了。

不过,幸好,这种药丸的药力并不会持续太久;只要等月圆夜过去,他那些暂时散去的的功力就会慢慢回归他体内。

只不过,回归也需要一个过程;一个过程,自然也是一段一短的时间。

因为无论是急剧的散去还是猛烈的回归;都不是墨白身体能够承受得了的事。

东方语安静坐在男子旁边,看着炉子里的炭火微微映红他苍白的容颜;心里不止一次在叹息。

她只恨自己,一直都不曾停歇地研究,却还不能研究出有效的法子引导梳流墨白体内盘桓的毒。

以致现在才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

她在默默思考,眉宇不自觉渐渐染了愁色。

男子微温的手轻轻抚上她眉心,“小语,别想太多了,相信我,不会有任何事的,你先回去睡吧。”

“对呀,语姑娘,你这样熬着,身子会吃不消的;现在天气寒冷,寒气容易入体;你若是现在就冻坏了;不但惹公子心疼;往后我们的行程可都要受阻了。”

夏雪见那少女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当下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再说,公子的情况不过是暂时的,只消短短几个时辰,他就能恢复如常的;你在这担心什么呢;外头还有我们的人在;就算真有什么人追来,也未必能够寻来这里,你还是赶紧回去睡吧。”

东方语想了一想,觉得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若是因为心里怀疑,就在这熬着,熬病了自己;那往后的路途,他们岂非得滞留在蛟玥。

而且,墨白追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孤身前来;他带的隐卫人数虽然不多,可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此刻,他们全都散落在这个村庄外围;若真有什么人追来;他们一定会先发现不对。

到时,再作其他打算也不迟。

她想了想,严肃地看着墨白,正式道:“要我回去睡觉可以;不过墨白,你得同意让夏雪今晚守在你房里。”

若是以往,为了夏雪的名誉,她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安全起见,她只得暂且委屈夏雪一晚了。

说完,东方语目含歉意看了看夏雪,“夏雪,我没有别的任何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他;毕竟他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能伤害他;你明白吗?”

夏雪隐约一笑,看她,目光纯正而坚定,“语姑娘你放心;我绝不会想歪了去的;再说,你莫要忘了,在跟姑娘你之前,我还是公子的手下呢。”

“看来,我似乎没有反对的余地?”看那两人叽叽呱呱几句就将这事定下;墨白微微苦笑了一下,却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不过,你们是否忘记了,外面还有那个木头人在?”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流澈的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成刚那面瘫型的家伙。

墨白看她怔愣的模样,随即微微一笑,淡然道:“看,不说你们将他忘了;连我也经常忘了那一号自觉降低存在感的人物;所以现在,夏雪乖乖的和小语一起回去休息;我这里有他在就行了。”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随即欢快笑道:“也对,让那个家伙吃吃苦头才好;夏雪,我们走。”

一刻钟后,这户姚姓人家的所有院子,都陷入了黑灯瞎火之中。

所有人几乎都睡了。

夜色越来越深,就连偏院里,呼吸声也细致平稳地起伏着。

一个时辰后。

某些固执着想要坚持不睡的人,也因为抵不住这寒夜的倦意,而沉沉陷入甜睡之中。

这个不大的村庄,在这样的深夜里,看似十分平静。

所有人都抵不过身体生物钟,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村外,两里的地方,原本散开分布着墨白的隐卫。

他们为了保持体力,自然是实行轮流休息的制度;有人不时悄无声息走动巡守;有人以各种姿态让自己最快速度进入睡眠,好补充体力。

可这样的深夜里,谁都会产生困倦,他们虽然习惯的这样的生活方式;可人体天生带着的生物钟,是不会因为他们长期后天形成的习惯而不存在的。

巡夜的强迫自己精神抖擞;但也会有偶尔眨眼打哈欠的时候。

便是这眨眼的降低警觉时间内;有人,有大批人马,悄无声息接近了他们。

当巡夜的隐卫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那大批人马已经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撕杀,暗夜下惨烈的撕杀就此展开。

隐卫们再精英,也不敌对方多出数倍的力量;渐渐的,隐卫们倒下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两里外的村庄,却仍然似熟睡的婴儿一样,对外围这一场惨烈的杀戳似乎浑然未觉。

不过,隐卫们纵然一个个倒下去,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像来人透露墨白他们所在。

来人要想趁着天黑,将墨白他们搜出来,却也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为了不暴露墨白他们的行藏;隐卫们自然不能向墨白报讯;只能在倒下之前,留下隐秘的暗号诉说着这夜发生的事情……。

撕杀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待战斗结束,天色也快亮了。

为了不暴露行迹,那一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军队,统统都换下了军营服饰,而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还蒙上头脸,扮作强盗的模样;一路掠入那个静谧沉睡的村庄。

他们可没有耐心一户户人家去查;他们用的是地毯式的搜查;还是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

他们进入村庄,直接拿着武器,拍开了各户百姓的大门,然后三五成群低头便往百姓家里闯;闯进去之后,直奔各处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去,随后便是一轮搅得百姓家鸡飞狗跳的胡翻乱撬。

当然,他们也不惧百姓家真的鸡飞狗跳传出什么声息去;反正他们人数众多;这样的事情差不多在这个只有百来户的村庄里同时进行的。

他们反倒更希望,东方语他们几人能被他们所惊动,自然现身出来,反而省了他们一户户搜查下去的力气。

百姓多是老实胆小的人;他们这群人,像强盗一样入定乱翻;百姓们大多选择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作非为;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指责一句。

幸好,这些扰民的军队,大概十分畏惧于皇帝的铁血手段;他们虽然入屋乱翻;也多翻见了百姓藏在家中的钱财;起贪婪之心的人有之;但动手做出顺手牵羊之举的,却没有一个。

就这方面来说,皇帝直隶下这支军队无疑是纪律严明的部队。

这些强盗打扮的军队,除了翻乱百姓家中物什之外;既不顺手抢百姓钱财,也没有做出随意伤人之举;某些胆大的百姓见状;自然站出来,问了他们一句:“各位大爷,你们究竟在我们家里找什么?”

那些官兵差不多将整座村庄的住户都翻遍了,却仍然没有找到那几个人;为首的难免有些焦燥,闻言,立时瓮声瓮声道:“找人;找几个外来此地投宿的人。”

那大胆的百姓听罢,眼珠碌碌地转了转;却立即识相地住嘴不问了。

可他不问;那为首的官兵却不肯放过他。

“喂,刚才说话那小子,你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没有,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里;各位大爷,你们看,我们这条村子并不大,若真有什么外地人在此留宿,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可你们不是在这翻找了半天,可曾听说有人在我们村子里留宿。”

那为首的愣了一下,眉头还应景地皱了皱,似乎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因为他们得到的情报,那几个人就是走这条道;而前面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推测,那几个人一定是在这个村庄里投宿了。

“难道情报有误?”

那大胆站出来回话的小伙耳尖听闻他这句低喃;眉眼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喜色。

正是这丝喜色,让那为首的官差立即肯定他在说谎。

他大刀一挥,一个欺身掠去,便将大刀架住一位老妇人的脖子,还一手将那吓得脸色发青的妇人给拉到了他跟前。

然后,他才阴恻恻冷笑道:“嘿,小子,你敢欺骗我们;你若不想她死在我刀下的话,赶紧的,跟我们说实话。”

他说着,还将那面闪着寒光的大刀,随意的翻转了几下,有意无意让那闪动的刀芒映到那小伙面前,“虽然我们当家的有令,不允许我们在捉拿叛徒的时候,伤害无辜百姓;可万一胆小的百姓们自己撞上了锋利的刀刃,一刀抹了脖子的话,那可就不是我们主动的责任了。”

他说着,又晃了晃那寒光闪闪的大刀,眯着眼睛斜斜瞥了那小伙一眼,“又或许,胆小的百姓自己太过怕事,自己吓破了胆,就此一命乌呼;那也不能归咎于我们身上;兄弟们,我说的对不对?”

“老大说得对。”

整齐而宏亮的声音,霍霍震动着这个寻常百姓家的上空。

那小伙看着在那为首官差刀下吓得几乎昏死的老妇人;想了一想刚才那些话。

当即一咬银牙,豁出去道:“你们没说谎?你们来这样只是为了捉拿叛徒?”

“这是我们的事;用不着跟你交待。”那为首的官差斜眼看他,一脸的鄙夷神态。

“我们不过听当家的命令行事,将那几个人带回去之后,由当家的亲自定夺怎么处置。”

小伙听完他这番话,两眼随即露出了松口气的神色。

原来在他们当地的风俗;若是冬月寒夜,他们的村子有人死于非命的话,来年他们村子所有人都会受到诅咒。

这也就是这些百姓们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供出东方语他们藏身在的原因。

那为首的官差是个眼尖且机灵的家伙;他来之前似乎也对这个村庄奇怪的风俗做个了解;是以才会说种话来以松懈这些百姓的警剔。

只要不在他们村里杀人;还是几个叛徒;百姓们自然不会再相护了。

那小伙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是这才想通那几人个为什么要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离村庄不远的一个山拗里藏起来。

很快有人指出东方语他们投宿在村中一户姚姓人家。

东方语因为不放心;所以她回去睡觉之前,还让夏雪给他们几人做了伪装;但是,这些伪装,一旦在本地百姓众口之下戳穿,自然也就再没用处了。

东方语望着将偏院堵得水泄不通的古怪强盗们;除了冷然一笑,什么也没说;与夏雪一道,分左右两边站于墨白身旁,在那些强盗们的围送下,再度坐上了那辆不起眼却绝对不错的马车,至于那个一直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面瘫型的侍卫成刚,在这些古怪强盗们闯进来的时候,就被墨白秘密遣了出去。

他们总得留出那么一个人,好将来备用。

马车再度转动起来,不过,这回他们所去的方向,却跟他们之前的完全相悖就是了。

回城的时候,那为首的官差大概早得了皇帝命令;所以马车驾车的速度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在并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疾驰;其中颠波的滋味可想而知。

东方语被颠得全身都快散架;自然在心里忍不住将那个该死的皇帝狠狠咒骂了一番。

不过,这种咒骂对于改善现状,自然是毫无效果了。

所以,她也只能在心里发泄发泄自己的不痛快而已。

马车赶得飞快;他们回城的时间自然缩短了很多。

当他们被那一队又再恢复了官差打扮的军队给押送到皇宫时,太阳不过才刚刚慵懒地冒出头。

东方语他们被押进皇宫之后,东方语与墨白就被分开了。

此刻,她正被人带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宫殿——建安殿。

皇帝病恹恹地躺在龙榻上,一张干瘦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让他脸上那冷峻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东方语施施然进去,在距他一丈的地方外站定;目光流丽自若,她坦然从容的模样,丝毫不见惧怕之色。

那一双清澈流丽的眸子,看人时所流泛出来的光芒,也是那般明亮灼灼。

她安静站定;紧抿着樱唇,目光淡漠,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垂死却还想牢牢把控权欲的男人。

皇帝微掀眼皮,冷漠地盯她一眼。

随即眼里竟微现一丝怪异。

似乎这个时候,才突然发觉;东方语此刻的神态与气度;确实与十八年前,他所遇到的那个女人到了近乎神似的地步。

这种神似当然不是指外貌;而是眼前这个少女由内到外所散发出来的淡定坦荡气质。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当时醒来见她;和后来一段时间见她;他居然都没有发觉到这样相似的神韵。

皇帝目光阴阴地盯着东方语;东方语也毫不吃亏地眼光灼灼看着皇帝。

沉默像干冷的空气一样,在这沉郁的大殿里迤逦飘散。

良久,皇帝幽幽盯着东方语眼睛,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朕让他们带你回来,想要做什么?”

少女凉凉一笑,不紧不慢道:“愿闻其详。”

皇帝瞟过她淡然带笑的绝色脸庞;心中不禁立生不悦。

“朕想让你嫁给太子。”

惊悚!

绝对的惊悚;让心里曾设想了千百个可能的东方语,在听闻这句低沉甚至有些含糊的话语,立即被惊得瞪大双目,脚步连连倒退。

让她嫁给宁楚?

这老头没病糊涂吧?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惊讶?”皇帝又淡漠瞟她一眼,声音时高时低,听起来犹如藏在角落里的鬼魅所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阴森森的瘆人。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先听我说说嫁给宁楚有什么好处。”皇帝那诡魅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少女震惊的眼眸。

东方语张了张嘴;原本想要厉声拒绝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她倒是不急了,干脆闭上嘴巴,敛去眼中的震惊,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目光熠熠地看着皇帝。

她倒想听听,这老头嘴里还能嘣出什么吓人的话。

“宁楚这个人,不管是品学样貎,还是性格才能;样样都优秀过人;其实他其中的各种优异之处;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很清楚;毕竟你与他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以你的敏锐聪慧,也许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了解得详细。”

皇帝提起宁楚,语气中不自觉便带着一股骄傲之意;连带着将那独一无二的,用了几十年的自称都给改成了平易近人的普通代词。

也许是他做了这几十年的孤家寡人,觉得用那代表身份的词已经用到厌倦了;才会下意识的在这时候摒弃掉。

他说得兴奋,对这个细微的改变似乎仿若未觉;而东方语目光闪闪地听着,眼底虽有讶异之色闪过;不过很快就被她灼灼光芒掩了下去。

确实,宁楚各种优秀;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说得完的。

她也不否认;嫁给宁楚,确实是一件令无数女人尖叫到梦寐以求的事。

如果她在遇到墨白之前,遇到了那个风华潋滟温润儒雅的温和少年;如果,她没有同墨白一齐经历了那许许多多;她或许会喜欢上宁楚,甚至会爱上宁楚。

但这些如果,已经是过去的历史;无论是谁,纵手握再大的权力也无法推翻历史,扭转过去;所以这些假设是绝对不可能成立的;也所以,她与宁楚只会是好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她一颗心,一腔情;已经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个人;无论那个人是远去或消亡;无论那个人是健康存活还是病弱残喘;她所给予的、付出的;都不会随着他的转变而改变。

付出了,便再也收不回。

所以,宁楚再优秀;她与他之间,亦只能是两条平行线;无论延伸多远,亦永无相交点。

只不过,她这番话,这些心思,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听得很认真的模样;目光还是闪亮闪亮,十分欣赏的样子;但她却没有点头赞成;甚至没有出声附和皇帝半个字。

皇帝看她含笑的模样,心下正暗自得意;以为她也跟这世上大多数女人一样;爱慕虚荣,爱慕权力。

他隐隐扯了扯嘴角,一笑,试探道:“你也一定是这样觉得的,对吧?”

少女懒洋洋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也觉得宁楚是世间少有的优秀男子,我更相信很多人做梦挤破头都想嫁给他。”

她说完这句,便又将那绛色樱唇紧紧闭上。

还有一句压在她冷嗤的目光下,幽幽荡在她心间。

可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我东方语。

皇帝沉沉盯着她,似乎能从她那微撇的嘴角猜出她那句含而不说的话。

他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仍旧那么冷冷沉沉地盯着她,又缓缓道:“你这些天都为我看诊;想必你应该十分清楚,我这副残破的身体,顶多拖不过年后;也就是说,你若是同意嫁给宁楚,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待宁楚正式登基后,你就可以做蛟玥的皇后,坐上那个令天下女子都妒忌的位子。”

荣光万丈的皇后宝座?

东方语怔了怔,皇帝还真是努力啊。

努力到居然不惜用各种好来诱惑她;努力到像推销陈年旧货一样来推销宁楚。

可宁楚,那个天下间少有的潋滟少年;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滞销的地步,需要让这个老头如此努力去卖了?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发光的金元宝;宁澈这个贪财的老头,为什么如此努力想将她拴在蛟玥皇宫里?

皇帝见她仍然沉吟不语,似乎丝毫没有被自己打动的样子;他那努力挤出的笑纹慢慢耷拉了下来,眼神渐渐浮了森冷。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过要杀掉你。”

东方语微微笑着,目光晶亮晶亮,比那黑暗中的明烛还要亮上几分。

她目光闪闪地看着皇帝,也不急燥,一边在皇帝面前毫无规矩地剔着指甲,一边懒洋洋道:“哦,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不杀了呢?非但不杀,还希望我嫁给你最骄傲最得意的儿子?”

“陛下,我不得不说,你的喜恶真让人觉得可怕。”

皇帝微微垂下眼睑,似乎是撑那么久盯她,盯得累了。他阴恻恻地笑了笑,声音很低,似乎在喃喃自语一样:“我的喜恶很可怕么?”

他说得虽低;可东方语这些日子也练就了耳尖的本领;所以皇帝一说完,她立即表示赞成地点了点头。

她这一点头,立即将皇帝那阴魅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原本确实很想杀了你;可后来,我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宁楚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你。”

宁楚深深迷恋她?

有吗?

少女有些茫然抬眸,看皇帝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迷糊的困惑。

这个眼神,差点气得皇帝不顾一切从龙榻上蹦起来。

皇帝冷冷撇开视线,不满地冷哼一声,“哼,我发现这件事后;仔细地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觉得杀了你,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杀了你;有可能让宁楚从此一厥不振,他也极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对我怀恨在心;更有可能因为这份怀恨,而放弃太子的身份,放弃蛟玥;所以,我最后才决定不冒这样的险。”

“但是,我不杀你;却也不能放你离开蛟玥;既然宁楚已经将你当成了他生命里重要的存在;你若嫁给他人;他一样会伤心难过;最终,也极有可能因为伤心难过,而疏理政事;甚至因为心灰意冷而抛弃蛟玥;你应该明白,我说这些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像他那样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一旦真正对谁用了心,那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东方语含笑的眸子微微震了震;那模糊笑意也因为皇帝这番话而渐渐散了开去。

按照宁楚的性子;皇帝所说的这些;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她以前一直只以为;只要她拒绝宁楚;宁楚便不会再泥足深陷;与其纠缠在这场无意义的追逐里;不如让宁楚早日抽身而出;或许从此以后,他还能回复到从前的海阔天空。

可眼下听皇帝这番话,确实给她心里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宁楚,真的会因为她,而做出那样颓丧的行为吗?

皇帝不动声色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沉默了一会趁机休息了一会,然后又开始敲打东方语:“既然以上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令宁楚心灰意冷;那我只好让你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以后你就能日日夜夜伴在他身边了。”

“我相信,以你的敏锐聪慧,你嫁给他之后,也一定能够帮助他将蛟玥治理得更加繁荣昌盛。”

少女亦沉默良久。

久到皇帝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才慢悠悠道:“可是,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娶我呢?”

“又或许,你该先问问他的意见,然后再问问我的意见。”

皇帝森然一笑,目光冰冷而透着阴恻恻的味道。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我替他所做的这个决定的。”

“至于你,我现在就可以问问你,难道你不愿意嫁给宁楚吗?难道你不愿意嫁给一个世间少有的优秀男子做妻子吗?嫁给他,你不但能得到一个优秀的夫君,你更能因为这个明智的抉择而成为令天下女子都羡慕的蛟玥皇后。”

“难道你现在还要告诉我,你不愿意吗?”

少女凉凉一笑,眸光闪动里,隐隐透着寒光,眼角一掠,寒光便悄然四溅。

“听起来,我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皇帝冷冷一笑,阴沉的眼神与阴森的声音,无一不透着一股得意的狡诈味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确如此。”

------题外话------

变态的皇帝挟持了虚弱的墨白哦。

宁楚就要回来了。

做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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