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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暗藏猫腻

她老爹虽然不知道她来蛟玥是做什么;可东方语觉得,虽然她没有明说,凭东方夜那不笨的脑子,就是猜也应该猜得出来呀。

若非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一定不会让人不远万里的送家书过来。

可要紧事?

东晟能出什么与她有关的要紧事呢?

东方语有一瞬失神,直至宁楚拿着那封家书往她眼前直晃,“小语?小语?”

“嗯?”少女回过神,随手拿了书信,笑道:“我看看,这抵万金的家书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她原本是带着笑抽出信笺的,但当她迅速阅读信笺的内容时,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敛了笑容,脸色也微微的变得担忧凝重。

墨白与宁楚两人定睛看着她,即使她不说话,他们也感觉到她心底那隐约浮起的不安与忧虑。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墨白低头,目光淡然往信笺掠去,当然因为角度问题,他什么也看不到。

东方语微微苦笑了一下,却毫无芥蒂地将信笺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看吧。”

妖魅男子瞟着手里的信笺,微微怔了怔;随即他眼角往旁边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掠了掠,唇角得在这一掠之间,微微翘一抹微含得意的优美弧度。

虽然只是一封信几张纸,一个带着随意的动作,但小语待他与宁楚之间的亲疏远近立时分出了高下。

宁楚迎上他微含得意的淡笑,神态仍旧温和;既没有因为东方语下意识的疏远他心生不悦;也没有因为墨白那带着得意的一瞥而心生苦涩;他甚至没有看信笺;而是一直看着那容貌卓绝的少女。

墨白阅读的速度很快,只那么几眼,便将这短短的两页信笺都看完。

落款是东方府的大姨娘沈流意。

而日期——墨白在看见最后那日期的时候,眼神微微缩了缩。

不过,他随即眨眼敛去了眼底那一抹诧异与怀疑;而将信笺叠好,递回到少女手里。

“小语,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语有些忧愁地看了看宁楚,缓缓道:“宁楚,信上说我父亲病了,当然病情并不是很重,只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看过很多大夫,都没办法治好;府里的人,是希望我尽快回去看一看。”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宁楚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东方夜身为东晟大将军;若是身患怪疾,不但他的家人着急;就连东晟的皇帝也会着急。

这封信的到来,或者并不仅仅是东方府家人对东方夜关心的意思;也有皇帝某种暗示在里面。

东方语这么说,只不过不想让宁楚觉得抱歉,也不想让宁楚为难。

她觉得东方夜既然无性命之忧,她应该继续留在蛟玥,先将宁澈救醒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小语,我关心自己父亲的安危;推己及人;我知道你心里此刻也一定很担心你父亲的安危。”宁楚缓缓开口,眼神温和中微漾着浅浅怜惜,“不如这样,今天辛苦你将后续要用到的医治方法教给陆院首,我这就安排让你明天启程回东晟。”

东方语讶异挑眉,愕了一下,才道:“宁楚,我没说明天要回去呀;当然,我并不是想将医术藏私不舍得教给陆院首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我爹他兴许什么毛病也没有,让人送这封信来,不过是想催促一下我该回家而已。”

宁楚淡淡一笑,看她的眼神温和平静,“就算他什么毛病也没有,他既然送信来催,就表示他十分想念你这个女儿;我又岂能一直拖着你在这呢。”

事实上,依宁楚的分析,不论东方夜真病假病;但东晟的皇帝一定暗中下了旨意催促,这是肯定的;他不能为了一已之私让她未来可能陷入什么风险中。

东方语沉默了一下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离开东晟究竟有多长时间了。

想了好一会,她转目看了看墨白;心想,也许她老爹也知道墨白追着她到了蛟玥;这封信,催的只怕不是她;而是旁边的他才对。

毕竟,墨白掌管着东晟户部,多少大小事情需要他亲自决策,她不回去;这人便一直盘桓在此不早,自然延误了一些经济决策之事;也许这个时候,皇帝已经不悦了;所以她老爹才送了信来催她。

这么一想,她有些哀怨地白了那妖魅男子一眼,看吧,当初她之所以瞒着他跟宁楚来蛟玥;便是有这一层考量在;结果这人,还是追了来。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有些恼有些无奈,泛着满满歉意,看向宁楚,道:“宁楚,真是抱歉,我竟然要做这种食言而肥的事。”

“这怎么算得上食言呢。”宁楚又是淡淡一笑,眼神温和如旧,“大夫能医的是不死人;若是老天已决定要将那人拉走,那不是大夫所能救得了的。”

东方语愕了一下,心中微暖。

这少年,为了让她宽心,连他向来不相信的这种信奉天命的话都扯出来了。

东方语这么一想,心下愧疚更甚。

宁楚淡淡看着她,似是能从她明亮闪动的眸光看进她心里去一样。

“小语,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先回去看看,确定东方将军没什么大碍之后,再来蛟玥也可以,反正我随时欢迎你的。”

东方语懒洋洋一笑,闻言心中却一动,从她垂下的眼眸里,明显看出她在认真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她若是坐两骑马车回去,要是日夜不停赶路的话,顶多也就走半个月就能回到东晟了;她到时再赶回去,若想加快速度,只好买匹脚力好的骏马,估计回来的时候,还能缩短一些日子;这样一来,或者并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不过,她只希望,宁澈这个老皇帝,在活到她再赶回蛟玥。

主意拿定;她眉也不愁,笑容也展露了。

“如此甚好;那我就明天赶回东晟去,先回去看看我那老爹到底闹了什么怪毛病。”东方语冲宁楚嫣然一笑,她的从容明媚和暖,灿烂如阳,看得出她内心轻松的状态,“嗯,你现在就让陆院首那心高气傲的家伙到这来,我先将需要注意的事情嘱咐他,然后再跟他细说其他治疗的方法。”

“小语,你真决定明天就回东晟去?”自看过信后,就一直沉默的妖魅男子,忽然目光深沉地看过来,还问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东方语没有回头,她已经快步走向龙榻,再次详细检查宁澈的身体情况。

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回了句:“自然是真的,这还需要作假吗?”

墨白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温柔流漾中,似含了一抹古怪,古怪中还包含了微微的歉意。

“如此……很好。”

宁楚淡淡瞟了墨白一眼,又深深地凝看了少女纤柔的背影,神态温和,眼底却微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他随后便离开了建安殿;东方语估计,他大概是去安排她明天回东晟的事去了。

而陆院首在宁楚离去不久,便匆匆忙忙来到了建安殿。

东方语见他到来,也不客气,也不跟他啰嗦,她估计宁楚将人唤来的时候,一定已经对陆院首解释过了;所以这会,她见到陆院首,直接便奔主题而去。

她传授得用心;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

而陆院首认真听着,心里不时在为自己初时对她的轻视感到惭愧;心里有愧,他听的时候便格外用心。

而他身为御医院的院首,医术原本便不错;只不过因为平日惯于端着无人能及的心态,是以看人待物才难免生了几分矜傲之气;但这会,他是打心底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佩服到五体投地。

时间便在紧张忙碌中,一下便溜了过去。

直至傍晚,东方语才终于将她的心得,与初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全部传授给了陆院首。

宁楚也不知道去忙什么;自他离开建安殿之后,东方语就再没见到他的影子。

当晚,陆院首自告奋勇留在建安殿照看皇帝;东方语想了一下,便也不推辞,直接出了宫回太子府去。

她想趁着这一晚的时候,再整理整理宁澈病情的治疗可能性。

当然,收拾的事,自有夏雪去打点。

当晚,夜色很浓的时候,宁楚才匆忙赶了回来。

他回到太子府的时候,东方语已准备歇下了。

不过,宁楚似乎很想留下些什么回忆一样;竟然一反常态,亲自到了东方语院子,站在门外,敲醒了她的睡意。

“小语,我有一件事,能请你先开门吗?”

东方语心里狐疑,不过她还是迅速穿了衣裳,开了门,见天上那一轮淡银的月色静静流泻而落,映得门外那温和少年越发风华潋滟。

“什么事?”

宁楚淡淡一笑,右手不自觉抚上了腰间那支在月色下似乎隐隐散发着碧色光泽的玉箫,温和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最先认识的是你那一曲独特的击缶绝舞。”

东方语怔了怔,忽然便想起了在观音庙后山的事情;那个夜晚,也如现在一样,有着淡淡的月色,也是这个温和儒雅的少年,含笑为她挡了阵法的杀着,微笑中隐下自己的伤,将她送出了阵外。

她抬眸,目光亮如星子,闪动着天下最美丽的光芒,“嗯,我记得,我还记得你曾做了一次免费的乐师呢。”

“离别在即,我冒昧的提一个请求;不知今夜,你能否再为我击缶起舞?”

少年声音淡淡,语调平和,神态安静儒雅,一切让人感觉温和安心。

东方语却在他这样温和平常的眼神下,心中莫名的慌了慌。

她暗自在心下皱眉,为自己这奇怪的反应。

心道:莫非是因为宁楚这话说得太过煽情之故?

她有心想要拒绝;可当她抬眸,遇上少年那淡淡漾着轻愁,含着浅浅期盼的眼神;她准备好的措辞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一软,她随即月兑口道:“要我击缶跳舞都不成问题,可问题是,现在已经深夜,街上商铺大概早就打烊了;你让我到哪去寻缶来?”

宁楚心下一喜;看她的眼神平静中微微透着欢喜。

声音温和中还夹着一缕难觉的温柔,“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白天的时候已经让人将缶买回来了。”

闻言,少女张了张嘴;却哑了声音。

目光亮亮地瞟了宁楚一眼。

敢情这家伙早就有预谋了;还料定她一定会答应。

宁楚毫无愧色在接过她的目光,含笑转身,望着外面,伸出手作了请的手势。

东方语耸了耸肩,闲闲一笑,便与他并肩往外走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棵树后,转出一条白衣如雪的俊美人影来。

他眼光晦暗,静静落在前面渐行渐远的少年男女身上;微微扯了扯嘴角,最终,只呼出一口透着郁闷又释然的长气。

宁楚带着东方语,一路往太子府一处幽深境地走去。

东方语一路走着,也不询问;而宁楚也安静行走着,淡淡月色将两人萦绕,像镀了一层朦胧轻纱,月影渺渺,只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在空中交缠相斥,脚下声音微响。

少女心想,大概宁楚不想让她的缶声惊动旁人,才会选一片幽深安静的环境让她表演来着。

她这猜测,只猜对了一半。

其实宁楚的心思,除了不想扰别人清楚之外;还藏着私心,想要将她这一缶一舞,这样一个夜晚,单独的只属于他。

哪怕是短暂,一舞一曲,也是属于只有他与她的回忆。

东方语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路上远远隔着才点的一盏油灯,因为这阵大风,竟然灭了一盏;眼前忽然一暗,她一个不小心,脚下便跄踉了一下。

“你没事吧?”在她跄踉要倾倒的时候,一双温暖微带着青荇气息的手便及时扶住了她。

少女讪讪地站稳,几乎带着慌张自他怀里挣月兑,她这一挣扎,立时感觉到男子双手似乎僵了僵,“嗯,我很好。”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用言语将刚才的尴尬化解过去,“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远,就在前面,只需再拐一个弯就到。”宁楚温和答她。

东方语不知怎的,竟然从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听出一缕寂廖来。

她皱了皱眉,想着大概因为这夜色的关系,心思才会变得细腻而敏感。

这么想着,脚下还在继续前行;果然在拐了一个弯之后,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装点清雅的亭子,亭子四角挂着灯火微弱的灯笼,随着寒风不停在舞动,晃出一地朦胧冷清的影子。

而亭子中间,还摆有一些温着的点心。

东方语心中一动,随即抬眸静静看了宁楚一眼,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体贴入微。

“小语,在击缶跳舞之前,先吃些东西吧;以免待会体力消耗过大,难抵寒意入侵。”

听他这么一说。东方语走近几步,目光自那桌上的温着的点心抬起,这才留意到这个亭子很阔落;亭子四周居然还围了层薄纱,可以透光,却也能够挡风御寒。

而目光再自上往下四面转了转,赫然发觉亭子里已按照梅花状摆列了好几个乐缶。

东方语心下惊叹;目光亮如星芒。

宁君子这白天忙得不见人影,该不会就是为了准备这里的东西吧?

宁楚对她那猜测怀疑的目光似是浑然不觉,含笑着拿开了食盒盖子,温和道:“小语,来,先吃点东西。”

东方语头一低,眼神落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心在这猎猎寒风里温暖如春。

宁楚让人准备的,都是她平时爱吃,却又不容易吃到的东西。

一个人对一个人用不用心;在平时细小之处最能体现。

东方语脑里突然便浮出这一句话。

她心中一动,抬眸看那黄晕下的艳绝少年,却见他神态平和如常,没有一丝异样。

她在暗影处微微扯了扯嘴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宁楚的心意,她懂。

可她的拒绝,她以为宁楚也会懂。

可看眼下的情形,宁楚似乎?

或者,他只是刻意的不想懂?

少女皱了皱眉,随即释然一笑。既然他不说破,非要装不懂;那她便也陪他,装不懂罢。

一笑如春风拂过,暖了这寒冬深夜,也暖了那心里装满熟悉少年的心。

她坐下,拿了筷子,便开始开动;一边吃还一边赞道:“嗯,味道不错;卖相也好。”

“宁楚,你也坐下一块吃吧。”她仍低头,神态自然率真,闲闲笑着,将桌上另外一双筷子往那温和少年手里一塞,“能将点心做到这种水平,那点心铺的生意大概很不错?哎,难道那铺子晚上还做生意吗?你居然还能买到新鲜的回来。”

宁楚那含了复杂情怀的目光轻轻凝在手里的筷子里,忽然用力握了握,似乎还能握住少女手心刚才的余温。

他坐下,淡淡笑道:“他的生意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试过他家的点心,记得你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晚上让人加了些银子,特意让他辛苦一趟,做了些新鲜的。”

少女吃得欢快,神色欢喜。一边咬着,一边含糊道:“原来是银子做的事。”

宁楚坐下,却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而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少女,看她小嘴吧唧吧唧转动的娇俏模样;看她贝齿如雪,一下一下轻啃咬开点心的欢喜神情。

心里便觉得无比满足。

事实上,这些点心绝对不是银子能做的事;而是他请教了几个名师之后,临场做了几次试验,才终于做出了这些稍稍令他觉得满意的作品。

一封远道而来的家书,才让他突然惊觉,似乎他邀她到蛟玥以来,除了让她吃苦受罪之外;他从来没有亲手为她做什么;而他忽然记起,她曾说过很欢喜吃四喜人家那个铺子所做的点心,所以,他才决定在她临行前,一定要亲手为她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味点心;也是他感怀愧对她的心意。

东方语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曾察觉宁楚那温和平淡不会给人压力的目光,一直在安静地默默注视着她。

只是她吃了半晌,忽然发觉,似乎一直只有她手里的筷子在不停地飞动;她才从美食中抬起头来,“宁楚,你怎么不吃?这点心的味道真的不错,你快尝尝吧。”

“待会需要付出体力的人是你;你应该多吃点。”少女淡淡一笑,筷子落下,却是挟了一件黄金糕到少女碗里,“我听店家说,这个是用新鲜的南瓜做的,既营养又好味,你不妨尝尝。”

少女笑眯眯看他,不客气地挟起了那件黄金糕,“嗯,南瓜确实是有益健康的食物,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过了一会,她终于意犹地未尽地放下筷子,夸张地拍了拍肚皮,笑嘻嘻道:“咳,不吃了,再吃下去,该撑着,跳不动了。”

宁楚为她倒了一杯温开水,温和道:“那你先喝两口水,歇息一会,待饱劲过去了,再开始做运动不迟。”

东方语笑了笑,目光一低,看着递到眼前的杯子,杯里水温刚好,面上清澈如镜,清晰映了亭子朦胧轻纱;也映出了少年那温和平常却自然的神态。

仿佛他们之间是相亲相爱了几十年的老夫妻一样。

这句话突然冒出来,吓得东方语后背蓦地多了一身冷汗。

她脸上突然一红,似是一抹迤逦不去的霞光,留恋徘徊她脸庞不去的模样。

她低头,在心里默默忏悔起来。

再一次提醒自己。

绝对不能给宁楚希望;免得让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越陷越深。

她暗暗咬牙,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随即站了起来,取了旁边的槌子,笑道:“我已经歇够了,现在就可以开始。”

她说罢,也不待宁楚反应;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击缶这件事情当中;她怕自己再想下去,难免会生出些让人不安的念头来。

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同样的手法,击出来的缶声却少了以往的激越高昂,而多了几分婉转幽沉的味道。

东方语自己不觉,可宁楚一听便听出其中的天壤之别来。

他微微眨了眨眼,漆亮如星的眸子似乎也染了月色的朦胧暗淡,而少发昔日那温和冷清的明亮,而多了几分迷离朦胧的虚幻。

少女击缶,身心投入。

手起,槌子高扬,那天蓝纯净的衣裳,便如天边一片浮游飘忽的云彩,在宁楚眼里,扬起,甩落。

自成美妙优离的飘逸弧度。

缶声婉转,少女随声起舞。

舞姿,在月下也含了摇曳朦胧,掬几缕冷清疏离的美态;更似天边遥遥踏云而来的仙子。

她舞得恣意自如;浑然已与缶乐声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那温和含笑静立一旁的潋滟少年,也取下了腰间泛着淡淡光泽的碧玉箫,轻轻搁在薄唇边上,与她合奏,吹出了同样悠扬婉转动人的旋律。

夜,寒冷寂廖;风却无法穿透亭子那层看着薄薄的纱布。

亭子里,那一对各具风姿的少年男女,各自用乐器表达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莫名心事。

冬天,天亮得迟;然而再迟,它终究驱走了黑夜,白昼终于姗姗而至。

天亮,代表离别近在弹指。

用早膳的时候,没有人提起昨晚的事。

宁楚没有,东方语没有;墨白自然更没有。

所有人都像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吃着早餐;宁楚偶尔温和说几句;东方语也装出欢快的样子,不时说几句笑话缓和离别的气氛。

墨白习惯着维持他冷漠的表情,与简短到精练的话语。

用完早膳,离别一刻终于来临。

宁楚亲自将东方语送到门口。

拿人驱来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

“小语,这马车虽然不起眼,可里面够宽敞,你累的时候,可以合一下眼,里面的垫子,我已经让人铺了一层褥子。”

东方语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见马车很是结实的样子,她并不在乎外面是否奢华,只要实用性高就好。

看罢,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褥子,她想宁楚准备的东西,必是极其柔软舒适的。

所以她连看也没有看。

“宁楚,那你保重,我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掀开车帘走进车厢去。

宁楚却突然伸出修长手臂,在她面前将她拦下。

“小语,先等等。”他说着,回首皱了一下眉头,才见有人气喘吁吁抱着什么跑了过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停下脚步,往那人抱在怀里的包袱看了看。

宁楚已将东西接过来,还打开看了看,确定没有弄错之后,才将东西递到夏雪手里。

温和道:“这是我让人赶工做的丝猱大氅,路上寒冷,你急着赶路,身体难免会吃不消,带上它,起码让你的身体不那么容易被寒意侵袭。”

东方语无声扯了扯嘴角,看着夏雪老实不客气抱在怀里的什么丝猱大氅,虽然她看不见包袱里的大氅是什么模样的;不过想必是极好的东西;一定是极为保暖的好东西。

眼角往旁边那带着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瞟了瞟,见墨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而他的眼神也浮出点点深暗的色泽,含着缕缕比寒风更寒的眼风掠向宁楚。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虽然有心拒绝;但这会拒绝宁楚的好意,却是不妥。

宁楚对墨白那眼里飞溅的寒光似乎仿若未觉,他将那什么丝猱大氅交给了夏雪;却还挡在东方语前面,并不让她上马车。

东方语狐疑地看他,又转目瞥了瞥那眼神越发幽深的如雪男子。

少女讪讪一笑,抬头望了望天,又目光闪闪地对宁楚眨了眨眼,“宁楚,你看,今天太阳出来得迟,你只怕上早朝要迟到了。”

宁楚淡淡看她,目光柔和,轻声道:“你放心,今天我告假,不用早朝。”

东方语立即哭笑不得地垂下头来,嘴角往上扯得厉害。

她当然知道他告假不去早朝;她佯装不知,不过是在提醒宁楚,她该启程了。

再磨蹭下去,难道她还要留在太子府吃了中午饭再走么?

宁楚似乎刻意让自己不明白她的暗示一般,似一具岿然不动的山神般杵在她前面。

东方语闻着随风拂来他身上那淡淡的青荇气息,目光明显跳了跳。

她眼下有些闹不明白,宁楚这是要搞哪出了。

说服她今天启程回东晟的人是他;可现在一再阻挠她离去的人也是他。

就在东方语心下怀疑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急疾的马蹄声。

宁楚听闻这马蹄声,潋滟脸色似乎微微起了亮色,连眼神也多了一抹欢喜笑意。

“嗯,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随着宁楚这句话,而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狐疑张望,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来了。

马蹄声又急又疾,转眼便近至众人面前。

马上的人,穿着太子府侍卫的服饰,看他满脸灰尘,额头还冒汗,显然赶路赶得十分急;而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此刻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仅如此,它口鼻之间还吐着白沫,就是四肢,也有发软站不稳的迹象。

看起来,这一人一骑,显然累透了。

宁楚上前,拍了拍那侍卫肩膀,温和而真诚道:“阿成,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说着,又轻轻模了模马匹头上那飞扬的鬃毛,以示以骏马的安抚之意。

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的册子,恭敬奉到宁楚手里,然后咧嘴一笑,“太子殿下,属下幸不辱使命;那属下先牵它进去了。”

宁楚对那侍卫挥了挥手,目光带着感动的平静,既让那侍卫感觉到他的欣赏安抚;又不会让人觉得坠了他身为太子的威势。

之后,他才打开那同样因为赶路而蒙了灰尘的布包。

自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来,他随意翻了翻书页;并留心里面记载的内容,而是更在意上面的灰尘。

他翻了翻书页,又抖了抖灰尘;确定这本泛黄的册子并没有掺杂什么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才将册子递给少女。

温和道:“小语,这本《药物大全》,我也是前两天刚刚得到消息,还好能赶上在你回去之前拿到。”

他说着,目光微转,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轻轻瞥过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

“路途遥远,你心念东方将军病情,难免会心急焦燥;有了这本医书,你就可以静下心来。你说过,你钻研医术的时候,通常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忘我之境,我只希望它能让在你路途中平静安好。”

东方语将医书接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仿佛这一刻,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眼前这个温和少年,什么都已经替她想好了;他让那侍卫风尘仆仆赶着将医书送来,只是担心她因为旅途遥远,心生急燥,而让风寒入体。

能让他不惜万里寻找的医书,想必也是极为珍贵的;可再珍贵,也珍贵不过他这份让人温暖的心意。

墨白眼里的颜色原本变得又深又暗;却在看见这本医书之后,忽然亮了亮。

他可以嫉妒宁楚对东方语的心意;却不得不承领宁楚赠书背后的用心。

其实,宁楚除了想让东方语心有所念,不致路上太过焦燥之外,他更希望他从四面八方搜集来的医书,能让东方语解了墨白体内的毒。

只为,他希望看到少女那明媚和暖的笑容能够长长久久地挂在脸上。

因为宁楚接二连三的耽搁,天色越发明亮了。

东方语抬头望了望天,觉得这个时候,她实在应该启程了。

她将医书塞到夏雪手里,微微笑着,看向宁楚,“宁楚,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还等着要送的吧,那我真的该走了。”

宁楚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神色,笑了笑,眼神温和中微掺杂一丝温柔与怜惜,“好,那你们保重。”

东方语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便转身往车厢走去。

而旁边的夏雪却突然呼了一口长气,眼神浮现出轻松的神色来。似是感叹终于可以启程。

负责驾车的自然有技术过硬的车夫;而马车够宽敞,所以夏雪与墨白也一同往车厢里跨。

夏雪先跳了上去,在车头处拉了东方语一把,是以,东方语是第一个进入车厢的人。

她一进入里面,立即被眼前所看到的布置惊呆了。

不是因为车厢的温暖舒适;而是车厢里置于正中的一只特别炉子。

那是一只用两层铁皮制成的炉子,底部与周围留空,放置了一些燃着的银炭,炉子口上面,盖了一圈薄薄的漏网类的东西;既可以保证热气从炉子里散出;又不会让银炭燃烧所产生的灰屑冲到外面。

虽然这种银炭产生的灰屑很少,并且不会扬起。

可宁楚不会因为它少或不会扬起,就漏了这一层功夫。

而炉子的中心,还是一只炉子,说它是炉子,也可以说它是一口讲究的铁皮薄锅,除了上面有盖子之外;里面还温着一些蛟玥华京当地的特色食物。

以备东方语他们在路上饥饿又没有到达可以用餐的城镇时,就可以用来热食物。

贴心,周到,细致。

是东方语看清这个炉子时,脑里唯一能够想到的词语来。

除了这个特制的炉子,座垫上,还有一只用来暖手的暖炉。

暖炉并不是常见那种硬梆梆的款式,而是用特软羊皮所制成的,里面装了热水;却不并会让人觉得烫手;因为外面还包裹了一层柔软的珊瑚绒,这样一来,既可以让人觉得温暖适中,又可以更长时间保留热水的温度。

暖炉旁边,还搁了一张单子;上面一行行标明了这辆马车底座下,还放置了什么物品,以及什么拿来使用最合适等等。

车厢虽宽敞,可底座并不大,所以宁楚让人准备的物品并不多,但都是些实用的东西。

东西不多,也不值多少银子。

难得的是这份体贴入微的心意;他们在路上方方面面可能的需要,宁楚居然都备齐了。

东方语捧着那只暖炉,怔怔的有些失神。

想着她走得匆忙,宁楚要在半天之内备齐这些东西,是多么不易;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说一句;别说是邀功,就是半丝倦意,也不肯在她面前展露。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一个人默默不计较一切得失为你付出,这世上,任谁能遇上那么一个,都会十分欢喜自己受命运眷顾。

而她何其有幸,遇上的竟然不止一个。

她往昔明亮清澈的眼眸,这一刻,也许是因为车厢内光线的关系,竟然似覆了一层轻纱的迷蒙。

她微微含笑,满心感动;转目,静静凝看那同样安静往她看来的如雪男子,觉得他身上那袭白衣,此刻,分外醒目抢眼。

她是蓦然想起了,曾经,他也同样默默不计较一切为她做了许许多多。

细小却让人感动于心的事情。

比如某些寒冷的夜晚,他悄然而来,用他温暖的怀,暖和了她冰冷的双足,看她酣睡,再悄然离去。

也比如,她视线略略转动,往旁边的包袱望去。

她记得里面有一把犀牛角做的梳子,是他听过她说,用犀牛角梳梳头,除了有利于保护头发发质不受损外,更有利于改善头皮的血液循环,而在这之后,他亲自涉足深山,猎了一头年岁够老的犀牛,割了犀牛角,再然后,一分分地亲手打磨,将犀牛角磨成了梳子。

她眸光迷蒙看过那妖魅男子之后,忽然走出了车厢外,往那迎风玉立的潋滟少年望去。

嘴角微勾,便是明媚而令人惊艳的和暖笑容。

宁楚挥手,淡淡微笑着,向她辞别。

他无声,不语。

然他那随风而动的大袖,却似此刻他起伏的心情一样。

再多酸涩与不舍,全都化在这一挥之间,随风而去。

他只期望,这一路,她平安;能承她的美好,顺利抵达东晟。

墨白此际并没有进入车厢,他的目光也随少女,往那精致却低调的府邸门前少年,静静望去。

透过淡金安静的阳光,他似乎能看到温和少年藏在眸底那难以窥测的沉沉心事。

他忽然扭头,对那风姿卓然的少女淡淡道:“小语,不如你再看看那封书信,再决定要不要现在就回东晟。”

------题外话------

嘿嘿,小语这一走,到底走没走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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