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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斩草除根

钟离昊笑得欢快,他边说还边比划;可管正的脸那是一个黑字可以形容。

这小子将他的刑部大牢当什么?

客栈吗?还是他家?

任他挑来拣去?

还交流犯罪心得?

我呸!这小子,八成就是德昌王爷那个抽风的小儿子,简直跟东方语那个丫头是同一个路数的人,刁钻古怪性情莫测,喜好也古怪,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东晟满地的郡王里,有谁像这小子一样,整天不是无事生非就是领着一大群狗当人操练。

真不明白这个小祖宗怎么会突然跑到帝都来。

“管大人?”钟离昊等了半天,只见管正脸色阴晴不定,他忍不住笑嘻嘻凑近头,眨着黑晶石般晃亮的眼睛盯着管正,好意提醒道:“不就是个一间牢房吗?你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对呀,管大人,我记得刑部大牢有单独劈出来关押重犯的牢房;你看他们两个既然涉疑杀害忠勇候的孙子,这事可非同小可,你一定得将这两个穷凶极恶的疑犯单独关押。”墨白淡淡开口,目光冷淡而不带情绪,他这么一说,管正差点被噎得透不过气来。

之前还欲为东方语撇清嫌疑,怎么转眼就为一间牢房而大力支持东方语成为重犯了?

管正不欲在这事上多作计较,随即应道:“白世子说得有理;那下官这就安排将他们关押到重犯的牢房去。”

钟离昊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不动声色丢了个眼神给墨白,然后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道:“管大人这就对了,赶快让人带我去牢房关起来吧。”

管正闻言,脚下不禁打了一个跄踉,他见过有人争名争利,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争着要去蹲大狱的。

这行事乖张的郡王就是与别人不同。

他暗地摇了摇头,不过却很快将钟离昊安排到牢房里关押起来。

墨白将他们送进大狱之后,立即又离开了。

眼下最紧要的不是在这监督管正,而是先到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那个宅子确定李问均的情况。

因为有管正私下特别交待,狱卒们将钟离昊送进牢房的时候,可不敢拿镣铐,也不敢像对待别的犯人一样对他又推又骂,而是小心翼翼将他请进去的。

应钟离昊的要求,他的牢房自然与东方语的紧挨在一起。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东方语神态平静之极,看她那悠然懒洋洋的模样,他觉得她一点都不像被人关在大狱,倒似是将她供在什么华丽的地方让她欣赏风景一样。

“喂,小丫头,外面可是有人指证说亲眼目睹你拿刀子捅进那李问均胸口的,你这会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吗?”

钟离昊叨着一根稻草,懒洋洋倚着锈迹斑斑的腕粗铁栅,跷着脚,斜眼瞄着他的新邻居。

那个拿着一根棍子在墙角逗蚂蚁的少女。

东方语闻言,就当没听到一样,仅仅不悦地挑了挑眉,又继续微昂着头,拿棍子拔散蚂蚁,无数次折了它们的去路,又看着它们无数次重新聚合在一起,沿着特定的方向爬行。

“喂,我在德昌郡也听到过关于你的光荣事迹,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有勇气对一个皇子做出休夫这种事,你别在那逗蚂蚁了,转过脸来跟我说说话吧。”

钟离昊见她不吱声,又自顾的再度喋喋不休八掛起来。

东方语这会连眉头也没动,继续观察蚂蚁爬行的队列。

“喂,小丫头,你该不会是聋子吧?”钟离昊略略提高了声音,不过语气却是揶揄中暗含促狭,促狭里又带着一丝试探。

他等了半晌,仍不见东方语有回应,心下有些气恼,不过面上的笑容倒越发灿烂,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叹息道:“唉,这真是可惜了,长得顺眉顺眼的,我还以为墨白那小子看上的是个三头六臂的女人呢,原来是个身有残疾的可怜丫头。”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有簇簇火焰在燃烧,眸光闪闪里,她忽然转过身来,直直瞪大流澈惊人的眼睛凝射着那个懒洋洋叼稻草倚铁锈的小子。

你妹,你才是聋子,你全家都是聋子。

她磨了磨牙,却笑眯眯道:“臭小子,你就算要损人,也请你在背后再损,当面损人不觉得有失教养么。”

清脆悠扬的声音乍然传来;钟离昊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又恼又气指着那笑意嫣然的少女,胀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竟然敢拐着弯骂我没教养!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怕我出去后挟怨报复?”

“郡王殿下,你刚才都已经自报家门了,我就是想不知道你是谁也不行啊。”

“至于挟怨报复?殿下,你会吗?你真是那种没教养的人吗?”

钟离昊被她这么笑眯眯逼近的目光一盯,立时收敛的痞气的神态,敛正身体,认真道:“我当然不是没教养的人。”

少女懒洋洋飞了记凉意森森的眼风过去,笑道:“这不就结了,你既然不会做挟怨报复这种蠢事,那我又何需怕什么。”

少女用手指缠着垂在胸前的一撮头发,露出甜甜的笑容,悦耳的声音字字句句都透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

钟离昊怔了一下,随即俊脸微微变了变,但他这一变几乎瞬息又回复了正常。

他眨着黑晶石般晃亮的眼睛,俊脸上又露出了痞笑的模样,盯着东方语,道:“小丫头,看来你胆子不小呀!”

东方语闻言,当即沉下脸,敛去笑意,缓缓地严肃道:“郡王殿下,我叫东方语,不是什么小丫头,想必以殿下你的博识,该听过人必先自重然后人重之这句话吧?”

这小子看起来明明就比她小,居然一口一个小丫头小丫头的叫她;若不是刚才他无意提到那个人,她才懒得理睬这没有礼貌的小子。

钟离昊又怔了怔,随即黑晶石般晃眼的眸子骨碌碌地转动起来,瞄着东方语将她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然后,在东方语忍受的极限里,蓦然搔了搔头,讪讪痞笑道:“嘿嘿,对不起啦,我叫你小丫头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叫感觉比较亲切。”

“哦,是吗?”东方语笑吟吟瞟了他一眼,随即慢悠悠道:“这么说,那我该一直都叫郡王殿下你为臭小子啰,这样听起来确实感觉蛮亲切的。”

“嗯,想必你很喜欢别人这么称呼,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臭——小——子!”

钟离昊看着她笑意晏晏的脸庞,盯着她微微开合的红唇,忽然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算了,我服了你。”钟离昊盯着她笑意流漾的绝色脸庞一刻钟,忽然垂下头,敛了气势,却暗中咬牙,叹气道:“东方语,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郡王殿下,我跟你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东方语懒懒瞟了他一眼,复又低头去观察蚂蚁搬家。

“起码我们不是陌生人吧。”钟离昊为了讨好她,也改了那吊儿郎当跷腿的姿态,而蹲下来凑近那锈迹斑斑的腕粗铁栅,痞笑道:“你看,现在我知道你叫东方语,你也知道我叫钟离昊;那我们起码也算是个半熟人了,反正关在这里闷着也是闷着,不如一起聊聊?”

东方语懒洋洋抬头,凉凉睨了他一眼。她怎么觉得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像个八掛的大婶?那双晶石般贼亮的眼睛一定不停对她眨呀眨,分明就是想从她身上挖出点什么特别的新闻来。

少女低头环顾了自己一圈,随即在心下哂然道: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供别人消遣或八掛的新闻呀!

“喂,小——东方语,你怎么不说话呢?”钟离昊见她默然自顾的摇头晃脑半晌,却不搭理他,忍不住含几分抱怨又叫嚷起来。

“钟离昊,你直说吧,你想从我身上打听什么事?”

东方语眯眼斜睨着这位痞笑得文质彬彬的小子,心下暗暗月复诽起来,这小子,八成是闲得慌,所以才会一头扎进大狱跟她套近乎。

“嘿嘿,也没什么啦。”钟离昊被她那雪亮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盯得心底发毛,他模了模头,捏着下颌,嘿嘿笑着企图掩饰内心的尴尬,“我只是好奇,刚才在外面可是有人指证亲眼目睹你杀人,你这会怎么还如此气定神闲的蹲在这逗蚂蚁?”

东方语暗地翻了翻白眼,凉凉睨着他,道:“那你觉得我该做出什么反应?害怕恐惧哭泣?还是直接拿根绳子在这抹脖子上吊自尽?”

钟离昊被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呛得说不出话。

“既然现在人都还没死,我为什么又要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少女闲闲瞥向他,又懒懒道:“即使管大人最后真判定人是我杀的,顶多也不过摘了我项上人头而已,你说,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之我的脑袋就只有一颗,他砍或不砍,这脑袋都是一颗,那我何必在这自寻烦恼!”

少女懒洋洋瞥了他一眼,敛了笑意,颇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安乐得一时是一时,安乐得一天算一天,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钟离昊被她这番歪理驳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闪着晶石般贼亮的眼睛,惊奇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死?”

“怕,我简直怕得要命!”少女干脆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双目炯炯盯着他,振振有词道:“可怕有用吗?管大人要是最后要砍我的脑袋,我怕,他也一样砍。这么一想,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还汉子?”钟离昊扬了扬眉,俊得不像话的女圭女圭脸上明显露出嗤笑的表情,“你敢情都将自己当男人了;难怪性格那么古怪。”

“什么当男人!”少女冷眼瞟过他痞气十足的眉宇,不屑地嗤声,“我是说女汉子,懂不懂?”

去,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老古董。

“女、女汉子?”

东方语满目流漾着不屑,道:“既然有男人可以被称为伪娘;为什么女人不能成为汉子!”

钟离昊张了张嘴,但他随即发觉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

半晌,只得悻悻住嘴。

双眼却流泛出极浓的兴趣,不时瞟着少女上下打量。

良久,他忽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闪着晶石般晃眼的亮光,道:“东方语,我终于知道墨白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敢情那个本身就是怪胎的人,遇上了另外一个怪胎,这同类嘛,总是比较容易有共同语言,墨白喜欢这个小丫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东方语淡然瞥过他痞笑的女圭女圭脸,眼神里挽起了隐隐的警剔。

“钟离昊,我猜你今年还不到十六吧?”

钟离昊斜眼看她,像是忽然被人踩中尾巴一样,嗖一下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睥睨着东方语,咬牙低吼道:“女人,年龄不代表心智,你没看见那些活得七老八十的人,比猪还蠢的大有人在吗?”

东方语只抬头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垂首,还干脆拿些枯草,在地上拼起图画来。

仰脖子看人太累,况且这小子太不耐激,她想这小子以前一定是常常被人问这种问题,所以这会才会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

实际上,她问他年龄,并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不过这小子喜欢跳,那就让他多跳两下好了。

待在牢房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不积极锻炼身体,人是很容易出毛病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

钟离昊见她一直在忙。不是忙着逗蚂蚁,就是忙着摆枯草。等了半晌,也不见她稍稍有点道歉的表示,不由得再度不满地嚷了起来。

东方语继续垂首,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就当他是透明的空气一般。

钟离昊等了一会,见她毫无反应;他侧头叼着稻草想了想,才不太情愿道:“东方语,你别闷头不吭声行不行?”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东方语将地上的枯草摆成一幅图画的样子,才慢条斯理看着他,“想问问我,知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是想问问我,这会那位李少爷断气了没有?还是想要质疑我的医术?”

钟离昊突然对上她透澈眼眸,听着她暗含一股隐隐冷峻嗤笑气势的口气,张了张嘴,突然哑了声音,因为他忘了自己刚才究竟想要跟她说什么。

“李问均真不是你杀的?”想了一下,钟离昊不知怎的,竟突然嘣出这句来。他看着少女笑容明媚的脸庞,忽然后悔得想要咬断自己舌头,但话已出口,就是后悔,他也收不回去。

东方语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恼怒的意思,她仍旧笑眯眯看着对面长着一张女圭女圭脸的少年,眼睛明亮眼神透澈,微笑反问道:“你觉得人是我杀的吗?”

“可那个人说亲眼看见你杀人。”

“哦,那若是我也说我曾亲眼看见你杀人呢?难道这就可信了?”

钟离昊对上她纯澈明亮的眼神,心下忽地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嗯嗯,我是说我刚才做梦的时候看见你杀人了。”少女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冤枉别人的自觉。

面对那个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少年,根本不用畏惧他那虚有其表的张牙舞爪。

“算了,我们不要再纠结李问均那个草鸟的事情了;反正外面有人操心,我们就在这安心的待着好了。”

“我听说你会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不如你教教我,好不好……?”

钟离昊一撩前襟,毫不在乎地坐了下来,努力挤出诚恳的痞笑,低声恳求对面那懒洋洋一副漫不经心表情的少女。

东方语眯起眼睛瞟了瞟他可爱的女圭女圭脸,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既然甘愿进来这陪她解闷,她不好好地人尽其用,岂不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这一对隔了一道腕粗铁栅的少年男女,就这样盘膝席地坐在污脏的牢房里,抵着头低声地嘀咕起来。

刑部尚房里。

“禀大人,属下一直在监视他们两个,除了听到那个小子承认他自己是郡王外,他们两个一直在那里胡诌海侃,还拿起牢房里的枯草玩起什么游戏。”

管正负手站定,略略转身冷眼瞟过狱卒,“他们就一点也没说到关于这件案子的事?”

狱卒摇头,“没有,他们现在就在牢房里划拳。”

管正阴沉着脸,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继续密切监视他们。”

他抬头望了望天,这个时候,天已完全黑透。

他负手在书房里又走了一会,寻思着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李问均是死是活,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也应该有结果了。

若非现在天色已晚,那边又还没有结果;忠勇侯作为苦主都还没有前来衙门上告,这案子他必定连夜升堂审问。

他总隐隐觉得将那两个小祖宗关在他的刑部大牢里是件麻烦事。

管正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他叹息的声气还未消尽,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东方府有人前来要求到刑部大牢视察学习。

“去去去,”管正一听这话,立即不耐地挥手,连声道:“他们以为刑部是大牢什么地方,是他们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进来视察的吗?”

“可是大人,那个少年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传话的衙差略抬头瞄了管正一眼,才小心翼翼又拱手道:“那是东方夜大将军的儿子东方磊,他在年前就被陛下授予了少将军的军衔;而且,现在他手里还握有陛下恩准他前来刑部大牢视察学习的圣旨。”

“少将军?圣旨?”管正捏着眉头,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你怎么不早说,既然有陛下的旨意,那就让他进来吧,不过,你告诉他,这关押重犯的牢房可不宜参观。”

他想了一下,忽然又改口道:“哦不,所有的牢房都带他去参观参观,尤其是关押重犯的牢房,让他好好地仔细参观也无妨。”

管正眼底精光闪烁,在心里默默打起如意算盘来。嘿嘿,他记得这个东方磊不是东方夫人姬氏的儿子吗?这姬氏与那个小丫头之间的矛盾可谓水深火热,要是东方磊在参见牢房的时候,盛怒之下将那个小丫头给——怎么了,他到时可不就落得一身轻松了。

衙差虽然心里有些奇怪管正前倨后恭的态度,但他并没有多问,领了命就出去了。

不过,管正很快就发现,他的如意算盘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被人狠狠无情地打破了。

继东方磊奇怪的要求后;风情也派了人进来坚守刑部大牢;就连太子也派了人来;此外,连一向不与任何大臣结交走近的段柏召也派了人进驻刑部大牢。

这一下,刑部大牢就变得人满为患了。

当然,这些人全部都堵在了牢房外面。就连天井也挤满了人。

管正瓣着指头数了数,不由得再次皱起眉头,落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东方府、风昱、风墨白、风情、风络,再加上钟离昊带来的侍卫;还有段柏召,林林总总的各路人马,何止将他的刑部大牢给挤破;最要命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容易打发,或好相与的。

在管正愁眉苦脸的时候,东晟最具权势的人也将他身边亲信钱公公派了出来,还直接进驻到牢房门口来。

管正看见这阵势,眉头自皱起便再没有松展过。

若在这么一帮各握权柄的人物监视下,还有人敢在刑部大牢将里面那个丫头下暗手的话,他相信,大概不用眨眼的功夫,这些人立马就会将他的刑部衙门给拆了;哦,说拆了还是轻的,他估计真发生这样的事,他的衙门大概会被直接夷为平地,踩得连瓦碎也不剩。

这会,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他关押的那个丫头不是疑犯。

他是供了一尊菩萨在刑部大牢啊!

夜色,在煎熬中逐渐浓重起来。

确实有人趁黑悄悄模近刑部大牢,意欲将里面关押的疑犯偷偷结果了,然后再将现场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

然而,那些只露出两只黑咚咚眼睛的杀手,还未潜近刑部,就被人发觉了。结果,他们除了落荒而逃外,最后不得不灰头土脸将佣金退还给雇主。

而牢房里那两个划拳玩游戏玩得起劲的少年男女,对外面紧张的气氛仿若未觉,兀自欢快地凑在一起猜得起劲。

墨白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又火速赶到了刑部大牢。

“白世子,按我东晟律例,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关押重犯的牢房。”牢头显然是受了管正授意,所以墨白一现身,他立时便上前阻止。

“我知道;我没有打算进入牢房去。”墨白淡淡挑眉,一身如雪白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泛出一层淡淡莹润的白,隐约现出他俊美颀长的身姿,此刻看来,他就如一株挺拔的玉树一般,孑立在光线不明的牢房前,一瞬将牢房的灰败尽压了下去。

牢头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妖魅男子略略转动那在黑暗中亮光熠熠的眼眸,又缓缓道:“我不过想到这牢房上面的气窗看看。”

气窗?

牢头差点脚步不稳直接栽倒在地。

心里悲郁得苦不堪言;刑部大牢自建成以来,从来都没有迎来眼前的盛况,这些权贵的人物疯了般扎堆往大牢跑;虽然所有人都被东晟的律例给挡在外面,但所有人却各自理所当然地占据一方盘桓在此倨守不散,还相安无事有条不紊地探讨起天南地北日月星辰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来。

甚至有人还自带了矮几茶具摆放在院子里,当这是茶楼瓦肆怡然自得的品起茶来。

这会,这位背景强硬的世子又要来巡视什么气窗?

尽管牢头心里不满,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反而表现得越发恭敬。

刑部大牢在建造的时候,就与其他地方的大牢不同,因为刑部关押的多是地方上解的重犯;为了安全起见,为了杜绝发生逃狱的可能性,刑部大牢建造的时候,是挖入地下深两丈的地方所建,还分成了两层。

普通一点,没有什么背景的重犯被关押在最下层的牢房;而有身份有背景有势力的重犯不但有单独牢房,还能享受大自然难能可贵的馈赠。

就是上层的牢房,所有气窗都露出地面,关在牢里的人还可以从那狭小的空隙里,感受得到大自然四季的变化,知道白天黑夜风凉水热。

所以,此际,牢头将墨白领到牢房外面的气窗;墨白便能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到里面犯人的情景。

不过,这气窗与牢房也隔了一段距离,并不是直接开在牢房的墙壁上;实际上所谓的气窗,只是在牢房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洞,再隔了三五米的距离砌成一条小管道的形状,通到外面,再然后才是真正连接空气的地方。

而墨白此刻站的地方,就是与牢房隔了五米有余的一个小道口。

如果他朝里面喊话的话,东方语可以清晰听见,但东方语却没有办法通过那个小管道对他喊话;因为那个小管道开得又高又细,她根本够不着,这样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白世子,你看这气窗你也巡视过了,现在是不是……?”牢头小心翼翼陪着笑,弯腰低头中瞟了瞟那个小管道,话中充满暗示。

“嗯,我觉得这里风景独好,我决定今晚就在这赏赏夜色,你忙的话先下去吧。”

男子语气很冷淡,神态认真而淡定,一点也不像说笑的模样。

牢头愣了愣,想起管正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道:“白世子你身份尊贵,待在这个地方恐怕会污脏你的衣裳。”

“不怕。”墨白懒懒挥了挥袖子,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微微划起一道醒目的红线。“我家里的洗衣娘最近正觉得清闲过度,我正好给她们增加劳动。”

“可是白世子,这不合规矩啊。”牢头见暗示无果,便直接抹着冷汗明劝。

“怎么不合规矩?哪里不合规矩?东晟律例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关押重犯的牢房,我现在也没有坏规矩要求进入牢房,我不过在这气窗外面赏赏夜色,这难道也坏了东晟律例?若真有这样的规定,还麻烦宋典狱长你给我指出来,也让我好好学习学习。”

冷冷淡淡的语气,温醇如三月春风般醉人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男子脸庞上明明还是一贯冷漠的神态,然而牢头却听得心头狂跳,后背冷汗涔涔不止。

有种气势可以随心所欲而发,墨白身上随着他血液深入骨子的那股高贵冷傲的气势,便在他这样看似平淡的语调里,自发透出迫人的森寒来。

“如果白世子喜欢在这赏夜色,那白世子请便。”牢头垂首躬身,不停以袖抹额头,“若白世子没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墨白不紧不慢地挥了挥衣袖,淡淡地“嗯”了一声。

牢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不过,他出去之后,立即又吩咐了别的狱卒前来监视着墨白的一举一动。

墨白也不以为意,反正他待在这,不过是想与里面那个人说说话而已。

不过,这用声音说话显然是不成了。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旋即吩咐侍卫拿了纸笔过来。

一会之后,一条钓杆悬着钓线,上面勾着一只用布绸做成的小蓝子,自那个小管道缓缓放了下来。

东方语见状,挑了挑眉,将蓝子拆开来一看,里面放着一小截树枝烧成的木炭与一张白纸;当然,还有一张画了图案的纸。

简单几笔却勾勒出鲜明的情景来,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少女眨着一双明亮眼睛,看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少女手里拿着一只有些污黑的馒头,甜甜笑着递向那迎风而立的翩翩少年。

纸的最下端还有一行阿拉伯数字:04551,你是我的唯一。

东方语怔了怔,眼底一瞬闪过几分复杂情绪。

这个时代,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拉伯数字,而墨白写的这些,是她曾经无聊时教过他的,其中的含义也是她在玩笑中说与他听的。

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这纸上的情景,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难道是他初见她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难道让他一直难以忘怀的是以前那个她?

少女沉思了一会,随后抓起那支炭笔,在那张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然后,将那张纸重新放入蓝子,她扯动了一下钓线;转眼便看见蓝子徐徐上升,通过了那个小管道。

墨白打开一看,她竟然在他所画的画面上,在那个递馒头的少女前打了三个问号。

他低头,也是刷刷几笔,十分迅速地重新勾勒了一幅图画。

她打开,画面转到了她初见他时的情景,那是他自树上跳入她的院子,自请帮忙打断她的腿。

下面还有一行拉伯数字,意思大抵是:你忘了不要紧,我永远会将你的一切放在心头记着。

东方语看罢,心里却霎时五味杂陈。

她忽然想起,她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一个问题;或许她并不是忘记了,她只是下意识想将这事忽略到底。

也许,她心里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在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前,他与这具身体的原主相识。

如今看来,他们不但相识,还有可能……。

东方语抱着双臂,突然将自己脑袋埋进衣服里,强迫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墨白在上面长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晃了晃钓线,又轻轻叫唤了她几声:“小语?小语?你怎么了?”

良久,东方语吸了吸鼻子,抓起笔,刷刷划下一个笑脸,再然后,划了个眯着眼睛横卧的姿势。

墨白看完之后,还送了一幅图进来,上面画的是白衣如雪的男子站在少女身后,安然守侯。

钟离昊看了一会,便忍不住挤着脑袋,问道:“东方语,你和他在玩什么?狱中传情?”

东方语此刻情绪低落,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闷闷的让人难受。

她连说话的愿望也没有,看见他兴致勃勃好奇极浓的样子,只丢了一个凉凉的眼神给他,随即便抱着双臂闭上眼睛,凭着墙壁假寐起来。

再说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那个古怪的宅子里。

此刻,同样气氛压抑。

风昱与忠勇侯李昌盛与李问均的父母李乐全夫妇,还有史御医,全都紧张地待在房里。

夜色在紧张中越来越浓;而集悲痛与哀恸担忧于一身的忠勇侯一家,此刻全都倦意袭身。

“史御医,李少爷的情况如何?”

“六殿下,臣估计,到明天清晨,李少爷就会醒来。”史御医捊了捊胡子,两眼暗含莫名光芒掠过忠勇侯府一家人,缓缓道:“不过,忠勇侯及各位,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李少爷虽然可以醒来,但他因伤势太重,只怕撑不了多久,到时请你们拣重要的事情尽快问吧。”

风昱想了一下,劝慰道:“侯爷,你也听到史御医说的话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在看着,如果李少爷醒来的话,我一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李昌盛颤颤点了点头,虽然这会他压根没有睡意,不过与其坐在这里捱,还不如到榻上躺着想一想。

也许可以理清这纷乱的头绪,也许能够从中找出杀害问均的凶手。

李乐全夫妇自然搀着忠勇侯一起离去,到旁边的房间休息去了。

风昱坐在椅子里,不住地张大嘴巴打哈欠。

“六殿下,你也去睡一会吧,臣在这看着就行。”史御医见状,也好意劝说起风昱。“反正这屋里屋外有那么多侍卫守着,凶手断然闯不进来再加害李少爷的。”

风昱睡意朦胧地晃了晃脑袋,道:“那辛苦史御医了。”

“这是臣的份内事,不敢言辛苦二字。”史御医拱了拱手,将风昱送出了门外。

夜色正浓,倦意愈沉。

这所古怪的宅子里,除了放轻脚步在外围巡逻的侍卫,屋里,就只有史御医一个人守着李问均。

初冬寒气入骨,夜风携着雾气,更冷得瘆人;在外面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笼,呵着雾气,也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因为驱寒,注意力自然减弱了些。

室内,史御医坐在椅子里倦极而眠,竟就在这样寒意深重的寒夜里,坐在椅子里打起瞌睡来。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困倦的时辰,数条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掠进这个古怪的宅子。

集睡意倦意与寒意于一体的侍卫们,无精打采地抱着双臂,在四下木然巡逻。

这些无声掠进来的黑影,似乎对这所宅子的地形十分熟悉,就连那个地方可以藏身,那个地方会设多少名侍卫都一清二楚;他们一掠进来,便立时分散,各自奔当中锁定的目标掠去。

多名侍卫就这样,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被这些凶残的黑影放倒了。

放倒在外面负责巡逻的侍卫,为首的黑衣人立时打了个手势,几名黑影散布在外面防守把风,另外有几名则随着为首的黑衣人悄悄潜进室内。

他们一眼就看见那个歪着脑袋流着口水靠着椅子打瞌睡的御医。

有人想过去一刀将史御医结果了。

为首的黑衣人却摇了摇头,以手势示意放过史御医,他们的目标是躺在床上的李问均;在没有解决这个祸患之前,他们无谓做其他事情,以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黑衣人很快模到了李问均床前。

手起,刀亮。

只要落下,一刀就能劈断李问均的头颅,那就再不用管他的心脏是长左边还是右边,只要脖子断了,他的心脏就算长到脚底也没用。

室内原本是点有灯的,但史御医在椅子睡着之后,灯油燃尽,此刻室内是漆黑一片。

黑衣人只能勉强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为首的黑影将手势自空中狠狠一劈,外露双目泛出凶戾之色。

刀,锋利泛着寒光的大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噗。”

像是鲜血自人体喷涌的声音;又像是大刀砍在了棉絮上所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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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18707001252妹子五张票票,也谢谢孙锦锦与ggm1234两位妹子的票票。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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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有人伤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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