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下半夜,天色黑如墨斗,可普济寺一角的独立小院里,却火光冲天,惊慌人声与混乱奔走的脚步声搅在一块,鼎沸一片,而彻底打破了这个院子下半夜的寂静。

“小姐……小姐……”胭脂的焦急声也随之连声传来。

“语姑娘、语姑娘,你快起来,外面起火了。”在胭脂之后,夏雪沉稳的声音也透着焦急连续递来耳边。

东方语揉着迷糊睡眼,懒洋洋自床上坐起。

“嗯,什么地方失火了?”她一边随意披着衣衫,一边不带感情问道。

“语姑娘,好像四小姐与小少女乃女乃的房间都失火了;眼下似乎还殃及了与她们房子相连的大少女乃女乃。火势蔓延太快,大概是扑灭不了。”

“难怪火光这么烈,原来一片房子都起火了。”少女打着哈欠,懒洋洋嘀咕了几句。

“小姐,别再说了,赶紧的,我们也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这火也会烧到我们这边呢。”胭脂打开门,看着外面浓烟弥漫,心下越发着急起来。

东方语懒洋洋看胭脂一眼,懒散地拖着脚步,慢悠悠往门边走去。

她着急什么呢,这火若真烧过来,估计夏雪与胭脂这两丫头早就跳起来,将她给拖出去了。

少女在心下偷笑着,全身都散发着那未醒的浓浓睡意。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啊……!”

声音惊恐之中充满凄厉,而且极为短促。

这叫声刚起,便乍然停止了。

东方语听闻这声尖叫,那慢悠悠的脚步倏地怔了怔,心也莫名的感觉一凉。随后她像阵风般,一下就越过夏雪与胭脂,直奔刚才那尖叫声来处。

她已经听出来,声音是从耿言暖的房间传出来的。

她人一奔跑,掠动的空气便将她天蓝色的衣裙也带起一阵阵魅惑的波浪,就如蓝色的海洋乍然呈现人眼一样,在这浓黑的夜,在隐隐的火光下形成一道极为绚丽的风景。

东方语跑过去时,一眼便看见跌坐在房门外,满脸惊恐之色的丫环妙儿,“出什么事了?大嫂嫂她人呢?”

夫人也随后奔了过来,见那绝色少女一把拽起妙儿,又快又急在询问耿言暖的去处。

妙儿惨白着脸,颤着嘴唇,双肩更是抖动得厉害,嘴唇开合半晌,手也抖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指着里面火势蔓延的房间,牙齿上下打颤,不住地格格作响,道:“大少女乃女乃她、她还在里面……”

“荣妈妈,快招呼人过来帮忙,先进去将言暖救出来再说。”夫人听罢,尽管心下不安,却也还冷静,立时便沉着吩咐荣妈妈叫人过来帮忙。

一会之后,荣妈妈与其他妈妈冒着大火浓烟进去将耿言暖救了出来。

东方语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因为耿言暖这时已面有死气隐隐浮现,双目紧闭不开;而她的皮肤处,都可以类似毒气浮游显露出来的青黑色。

她第一时间第一反应,很自然要上前为耿言暖把脉,而夫人沉沉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怀疑东方语的用心,讽刺东方语,大概她也看出了耿言暖眼下情况不妙。

只不过,夫人虽没有阻止东方语,她却立时低声吩咐别人出外面请寺里懂医的僧人过来。

“大嫂嫂不但吸入灼热的灰尘火气;而且她手上还有被蝎子蜇过的伤口,眼下只怕正遭受着双重毒气攻蚀心脉……”

她话音未落,夫人大惊之下,眼神也呆滞起来;院外这时却响起了极为急骤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虽然急促,但却极为沉稳。

即使像东方语这样不懂武功的人,听闻这样的脚步声,心下仍然微微一凛,因为她曾听夏雪提起,但凡内力深厚的人,这行走之间,无论多么急骤,都能够将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平衡的水准上。

眼下,这些急促而来的僧人……。

正在东方语心神凛然的瞬息之间,那些沉稳急骤的脚步声已近在眼前。

其中当头一人便是戒律院的明非大师;而略落后于他的,是一名长相看来有些憨实的和尚。

“有劳两位大师。”夫人一见来人,虽然她认得明非大师,但另外一人她却也是面生;为了谨慎起见,她自然不能点名只由明非大师替耿言暖诊治。

“师兄,看她的情况,似是被毒物咬到了。”那憨实的和尚看了明非大师一眼,却是将位置让出来,他的意思很明显,自然是将为耿言暖诊治的机会让给明非大师。

不过,明非大师垂着眼睛,只点了点头,随即也不谦让,冷面之中透着凝重,立时上前为耿言暖把起脉来。

东方语见状,安静退出了旁边。默然看着明非大师;既然夫人不相信她的医术,她也没未必在眼下这种情况抢着出风头。

“这位少女乃女乃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明非大师把了脉,随即皱着眉头对旁边那憨实和尚快速道:“师弟,麻烦你。”

这句有头无尾的话,别人听得云里雾里,但那憨实的和尚却立时点头,并手脚利落地打开药箱,自里面拿出一颗乌黑黑的药丸递给明非大师。

明非大师将药丸强行逼耿言暖吞下之后,又立时将耿言暖扶起,他盘膝坐下的同时,一掌按在了耿言暖后心之上。不久,便见隐约有黑气自耿言暖头顶缓缓飘出。

那边蔓延的火势随风而动,烧得越发浓烈,即使有普济寺众多僧人帮忙灭火,仍旧折腾了半天,才将火势给控制住,但当最后一窜明炎火苗在冷水浇泼下熄灭时,这个独立小院,三间相连的厢房都被烧得仅剩下焦黑的砖块,与仍在冒烟的炭黑梁柱而已。

而这边,一众女眷都心惊胆颤默默注视着为耿言暖运功驱毒的明非大师。

半晌之后,明非大师缓缓收了掌力,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却微微晃动了一下;看样子,这驱毒所耗费的内力也是非一般的惊人。

“明非大师,言暖她怎么样?”夫人关切之下,连忙着急询问了起来。

明非大师缓缓睁大了无神光的眼睛,默然看了她一眼,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长相憨实的和尚见状,招手将其他僧人将明非大师给扶下去休息之后,才回头答道:“这位夫人,师兄他已经暂时将那位少女乃女乃的毒气给压制住了,只不过……,你们还是先将她抬进屋子里好好照顾着,贫僧这就让人为她抓药来,至于详细的情况,还是等师兄他调息过后,才与夫人你细说吧。”

“这样呀?”夫人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随即又道:“有劳大师了;哦,真是失礼,未知大师法号是?”

“贫僧明空。”长相憨实的和尚略略垂首,又是一声谦逊宣佛,然后才道:“这位夫人,你不必客气,还是赶紧安顿众位施主要紧;贫僧这就出去抓药。”

夫人送走了明空,又对一众前来救火的僧人表示谢意之后;然后将东方府一众女眷集合起来;她发现,同样房间起火的东方妮与姬素怜及其他人均安然无恙,就连耿言暖房里贴身侍候的小曼也因前去茅厕,而安好如旧,唯一在这起火灾里出了意外的只有耿言暖一人而已。

安顿好耿言暖之后,夫人阴沉着脸,首先将妙儿与小曼叫到跟前来。

若单单是失火,夫人还会相信这是意外,但耿言暖眼下危急的情形却并是因为失火,而是因为手上被蝎子蜇了一下。

这蝎子,白天的时候,东方妮与姬素怜二人之间就因那盒掺了害人东西的药膏,而起了纷争,这会若有人跟她说,这只是单纯的意外,她是绝对不可能相信。

“小曼,我来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去茅厕的?”

小曼一脸悲戚垂着头,小声抽噎着,答道:“回夫人,奴婢大概在起火前一刻钟就离开了房间;奴婢离开的时候,还跟妙儿说了一声,让她照顾大少女乃女乃的,没想到……”

“那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状?”

“异状?”小曼茫然抬头,眨着眼睛,想了一会,才黯然摇头,道:“奴婢没发现有什么异状,这个时辰,每个人都在房里睡觉,四周静悄悄的,奴婢当时一个人走在去茅厕的路上,心里还挺害怕的。”

夫人扬了扬手,沉声打断她,“嗯,你先下去照顾言暖吧。”

小曼不明所以,闻言自是乖巧点头退下。

“妙儿。”夫人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丫环,声音渗着一丝骇人的寒意,双目更泛出阴毒的神色定定盯着她,道:“你现在跟我说说,房子起火的时候,你都在干些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及时发现失火,更没有及时将大少女乃女乃叫出外面?”

妙儿垂着头,咬着嘴唇,嗫嚅了半晌,却没法说出一个字来。

她怎么能将当时的实情告诉夫人;其实这把火就是她放的。

小曼会在半夜起床上茅厕,也是因为耿言暖让小曼暗中服下泻药的关系;而她更是遵照耿言暖的吩咐,趁着小曼前去上茅厕的时间,偷偷在东方妮与姬素怜两人门前窗后洒上火油,并趁着风势起的时候,悄悄放了一把火……。

而耿言暖的房间会突然着火,也是因为她心慌之下,不小心在门前洒出了一些火油,而当时风势正猛,火苗一下就蹿烧了过来,她在害怕之下,才会忘记了耿言暖……。

但她也不知道耿言暖为什么会一直在房内不出来;因为刚起火那会,耿言暖明明有机会逃出来的;她更不知道,为什么耿言暖房里会突然出现蝎子。

但这些话这些事,妙儿就是打死也不敢对夫人言明的。

她垂头沉默了半晌,仍想不出以什么来应对夫人的盘问。

夫人见状,立时不耐地掀起眼皮,眼睛泛出幽冷眼色盯着她,“嗯?怎么,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你被吓傻了,忘了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吧?”

“不……不,夫人你误会了。”

“奴婢、奴婢只是一时吓得脑子发懵,奴婢想起来了,当时……当时,奴婢在小曼去上茅厕之后,也突然觉得肚子不适,便也想着去寻茅厕,可奴婢左等右等都不见小曼回来,一时情急,忍不住想要前去找她,这才离开了房间,谁知去到半道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这边房子着火,奴婢再赶回来的时候,就突然听到大少女乃女乃她发出一声惨叫……”

“嗯?这么巧?你也离开了?这么说,着火的时候,言暖是一个人睡在房里了?”夫人微微俯身,幽冷双目极具压迫地盯着颤抖不止的妙儿,语气阴森可怖。

“奴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奴婢知道会失火的话,奴婢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擅自离开,独留大少女乃女乃一个人在房里的……”

“是这样吗?”夫人俯视她半晌,发觉妙儿除了害怕之外,眼神一直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心下难免生出怀疑来,但她看了看妙儿,沉吟了一下之后,便挥手让妙儿退下了。

就在夫人审问小曼与妙儿这两个丫环的时候,东方语也让夏雪悄然去被火烧过的地方仔细察看了一遍。

“语姑娘,在东方妮、姬素怜两人门前窗后均发现有火油洒落的痕迹;另外,就是耿言暖所住的房间,我也看到这有火油的痕迹。”

“这么说,这起失火事件,是有人刻意纵火造成的了。”东方语微微垂着眼睛,浅淡笑意里含着一丝森凉。“不过,这火烧得也忒奇怪了点,这个纵火的人……该不会是,害人不成反害已了吧!”

夏雪闻言,眼里微现惊愕之意,她飞快朝夫人那边掠望了一眼,压着声音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指放火的人其实是……?”

少女却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看那妙儿的神情,分明惊慌惧怕之极,而她的口供,也明显存在很大的漏洞。”

“我想,那个人原本是想造成东方妮与姬素怜两人相互报复,然后意外身亡的假像,却不曾想,这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等着。”

“火烧不成别人,反而变成了玩火**!”少女明亮眼眸微泛出一丝惋惜与嗟叹,她说着,还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唉,真是可悲!”

“语姑娘,你指的黄雀是?”夏雪不时拿眼角注意着夫人那边的情形,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内情。

“夏雪,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火可是先从东方妮与姬素怜两人的房间烧起来的,可你看,她们两人房里所有人都没事。”

夏雪挑了挑眉,眼里露出明显的惊讶,道:“听你这么一提,这事还真邪门了。”

“这可没什么邪乎的,只要你留心,你就会发觉一些事情在发生前就已现端睨。”少女略略顿了口气,眉宇流泛着一丝凉意,道:“你没看见,在今天我们从戒律院回来之后,姬素怜身边的妈妈就换了另外一个人吗?”

夏雪挑了挑眉,面露一丝愧色,道:“这个……我还真没留意到。”主要是因为那会,她心里都在想着明非大师处置的事。

“那个面生的妈妈,其实以前在府里我就曾看见过一次,那可是跟在姬素怜生母身边的老人。”少女微含叹息里,眨着眼睛,忽然往夫人那边呶了呶嘴,道:“嗯,还有东方妮,其实她根本就没在自己房里睡觉,所以起火的时候,她才会一点事也没有。”

夏雪闻言,心下惊讶更甚。

“你不用怀疑,待会你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东方语懒洋洋勾唇轻笑,却又随即敛了笑意,眼眸流泻出淡淡寒色来,“而耿言暖为什么会被蝎子蜇,那可就跟她之前算计别人的事有关了;刚才我替她把脉的时候,发觉她内袖里还有一点淡淡药膏印子。”

东方语一口气将所有疑惑都说完;随即露出玩味的神色,只是她悄然流转生辉的眼眸,也随之微生一丝惋惜来。

夏雪见状,心下也略略起了寒意。大概是明白,耿言暖这关怕是过不了。

那边夫人在问过小曼与妙儿之后,自然该关心关心姬素怜与东方妮了。

“素怜,你没事吧?”夫人神色之间看似在关心姬素怜,可她的语气隐约之间却透着一丝怀疑。“听说起火的时候,你还在房里睡觉?”

姬素怜默然看了夫人一眼,眉目之间那从小养成的倨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她目光微转之后,略垂下头,十分乖巧道:“谢谢夫人关心;当时我的确还在房里睡觉,幸好严妈妈惊醒,在刚起火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这才叫醒了我,一起裹着湿棉被冲了出来。”

夫人看着她微变的脸色,神情之中似乎带隐约可见心有余悸的惊慌,只得将心底的怀疑暂时压下。

随后,她又唤来东方妮,脸上依旧露出她身为当家主母的气势,关怀与威势皆恰到好处地表露出来,问道:“四小姐,那起火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东方妮忐忑地垂着头,面露羞愧之色,低声嗫嚅道:“回夫人,我……我因着白天的事情,心里害怕,所以入黑之后,一直都留在四姨娘房里陪她说话,后来、后来说着说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所以,房子失火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

夫人不显情绪地看着她,半晌,才让她退了开去。

问过一遍之后,夫人心下也怀疑这次的失火不是意外,自然暗地派人去调查详情;还有便是耿言暖房里突然出现蝎子这事,她担心也与东方妮还有姬素怜两人月兑不了关系,而相比东方妮,姬素怜暗中加害耿言暖的可能性却是高出许多。

事情当然不会很快便有结果;而之前出去配药的明空大师,这时已让人将人拿了药过来,小曼与妙儿强行灌了药下去,再然后,明非大师经过一段时间调息之后,因放心不下,又再复返为耿言暖看诊。

夫人看着他那冷得跟铁一样的面容,自始至终都没见一丝明朗笑容,不由得忧心忡忡问道:“明非大师,言暖她怎么样?现在的情况好些了吗?”

“夫人。”明非大师抬头看着夫人,眼底莫名流闪出一丝复杂。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目前她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她先是吸入大火中弥漫的灼热灰尘火气;再加上蝎子的毒,虽然贫僧强行逼出了一部份,但是,在这之前,因她逗留在火海里,当时她惊慌过度,再加上大火时的热度,这些无疑都加速了蝎子的毒与火气的热毒在她体内运行的速度……所以……”

明非大师最后淡淡叹息了一声;虽然他没有将最坏的结果宣告出来;但他这声透着放弃意味的沉重叹息;还有他那欲言又止的未竟之言;无一不明白告诉夫人,耿言暖目前的情况已糟到不能再糟。

“明非大师!”夫人声音微含哽咽,心情沉重地看着他,缓缓地郑重道:“请你一定要尽力救救她;如果是药材或者其他金钱方面的事;大师只管开口,只要能用得上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夫人,你言重了,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只要能够做的,不用夫人你多说,贫僧亦自当尽力。”

“那就有劳大师费心了。”夫人略略躬身,十分郑重地对明非大师施了一礼。

明非大师随即便告辞离去。而跟在他后面去而复返的明空大师,在仔细观察了耿言暖一会之后,亦接着快步离开了。

面对耿言暖这种恶劣的情况……,夫人心下担忧太甚,脸上倦袭来,她仍旧忧愁地强撑着;然而,她让荣妈妈暗中调查的事,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这样一来,夫人更加烦愁不堪,众人见状,自是小心翼翼做人,无人敢前来打扰夫人。

再说,明非大师出去没多久,就被后来接着离开的明空给赶上了。

“师兄。”明空追上明非,警剔地看了看四周,才走近他旁边,压着声音,急切道:“为什么不给那位女施主用我们寺里那——南光玉树?若是用那味药材的话,她起码还有两成机会活下去。”

“师弟!”明非大师忽然停下脚步,双目阴森地看着长相憨实的明空,漠然道:“你也会说,用了南光玉树,她亦不过最多只有两成的机会;也就是说,她活下来的机率根本十分渺茫,你也知道南光玉树是何等珍稀的药材,我想不到,你竟然还来跟我说这种话。”

“可是,师兄,这药材再珍稀,它也是用来救人的,若是因为它珍稀,因为那位女施主存活下去的机率低,我们就放弃为她治疗,那我们这些整天念着佛法,宣扬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跟那些持着屠刀取人性命的强盗又有何区别?”

“师弟,你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不知变通呢!”明非大师听他这贬低的比喻,立时泛出相当不满的神色,拧着眉头,用十分凌厉的语气说道:“南光玉树本来就不外传本寺以外的人,再说,既然明知用了也是白用,那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佛法中的痴,说白了,那就叫浪费。”

“我们还不如将它留着,用在有用的人身上,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明非大师冷眼盯着这个一向与他意见相左的师弟,语重心长中又透着一种绝对权威的强硬,道:“总之,这件事,你休要再提;还有,你切记莫要在外人面前提前本寺有那种药材;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说完,气哼哼甩着衣袖,大步走了。

明空愣在原地,默默想了一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沉沉一声叹息,然后才慢慢走开。

而他们师兄弟二人似乎都没有发觉,离他们不远的一堵墙后拐弯处,正有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隐在暗影里。在他们走后,那丫环才拍着胸口,眼神错愕地现身出来。

一处厢房里,此际灯火摇曳,映照着房内少女纤柔的身影,她的身影落在墙上,朦胧中仍然能让人感觉出她的绝世风华。

“语姑娘,你可想到办法没有?”

“办法?”少女微微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不用忧心这个,待他们确定要怎么处置我再说吧。”

“嗯,对了,夏雪,之前我让你查那个叫卫乔精的人,现在查清他的情况了吗?”

夏雪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讶然道:“语姑娘怎么在这会忽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哦,也不是突然想起。”少女轻轻敲着桌子,看着灯光投下的阴影,神色微透着一丝凝重,缓缓道:“我只是隐隐觉得最近的事情,从我们得知观音庙有南光玉树的消息开始,似乎一直就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着,而我们一直就按照着他的意愿一步步走到了某个陷阱里面。”

“嗯,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夫人曾秘密去会见了太子妃,我怀疑这只幕后之手就是——?”

“有一只背后之手?”夏雪心下一沉,眼见少女那偶尔严肃的表情,知道她所言绝非空穴来风。“语姑娘的意思是,太子妃就是主导一系列事件一幕后之手?”

“嗯,暂且不管这只手了;你先跟我说说那个叫卫乔精的情况。”

夏雪当即不再迟疑,直接答道:“他与东方贤之前并不相识;不过,这个卫乔精的父亲却是尤相的门生。”

“尤相尤亦健的门生?”少女略略皱眉,眼睛闪动下,双目隐隐流泻出一片冷寒之色,“我记得太子妃是尤相的亲生女儿对吧?这么说,我那位好大哥还不肯放弃太子这棵大树;居然与太子妃勾连在一块,走起曲线救国的道路来了。”

“曲线救国?”夏雪满脸疑惑看着少女,很自觉发挥她不耻下问的好学精神。

“嘿……这个,你当我没说。”少女模了模自己脸颊,双目转动之中露出一丝讪讪之色,“总之就是绕个弯再想办法达成原来目标的意思。”

闻言,夏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问道:“可你说东方贤不肯放弃太子这棵大树,这话又怎么说?难道太子之前被他们母子算计了一回,还会信任他们?”

少女眯起眼眸,弯如新月的眼睛里微微流漾出一抹得意神采,笑眯眯道:“这个我估计以风络谨慎的性格,应该不会再信任他;所以东方贤才要想方设法攀上太子妃,再借着尤相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攀牢太子这棵大树。”

“嗯,据我了解,这帝都的治安,应该是归风昱主管的吧?而太子主要负责吏治方面的事情;你想想,我们来观音庙途中遇到强盗,虽然我们侥幸逃过一劫,但这伙强盗杀人越货却是事实,而东方贤擒盗有功也是事实;最主要的,他还将这份功劳拱手相让,白白让给了素不相识的卫乔精去领。”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夏雪一时跟不上她如此跳跃性的思考方式,当下有些呆呆地看着笑意明媚神态洋溢着从容自信的绝色少女,愣愣重复道:“说明什么问题?”

“这其一:东方贤借此事表明了他绝对忠诚于太子的决心;这其二嘛,自从之前慕天村瘟疫一事之后,皇帝便对太子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更暗中慢慢收回了太子手中的权力;但是,城郊出现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作为主管治安的六殿下却一直无知无觉,最后,反而是太子的人将这股危害百姓的强盗给剿灭了,这岂不是打压了六殿下的同时,又抬高了太子的威望!”

“你说,在这样的情形下,风络就算心里再不喜东方贤,也不能再对他像之前那样明着强硬排斥;因为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会自动将东方贤紧为太子一派;东方贤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与太子相关联起来。”

夏雪听完这番分析,沉吟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声。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有人影闪入。

“小姐……”圆脸丫环一进来,立时满脸泛着戒备之色小心翼翼关上门。

“怎么啦?”少女扭头看她,语气漫然透着打趣的味道。

“奴婢刚才听到一件隐秘的事……”胭脂下意识望了望外面,然后快步走到东方语跟前,压着声音将她无意听到明非与明空对话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你肯定他们当时说的那味药材真叫南光玉树?”少女惊喜交加看着胭脂,眉宇之间欢喜中夹染着一抹狐疑,“对了,你之后有没有和他们打照面?”

胭脂摇了摇头,道:“奴婢听到这件事后,心里有些不安,所以一直等到他们走远才现身。”

“嗯,据你的描述,你当时所在的位置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在三丈之内。”少女略略蹙了蹙眉,眸光闪动中透着莫名凉意,她转头看向夏雪,问道:“夏雪,若换了是你,在这种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你能不能清楚地察觉处三丈之内有人?”

夏雪垂目想了一下,才答道:“如果是我,心神纷乱的话,也许察觉不出;但——这也说不定。”

东方语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但若是比你内力深厚很多的人呢?比如像明非那和尚?”

夏雪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估计按他的内力,就是再远一点的距离也没问题。”

胭脂闻言,立时惊得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她们,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该不会、该不会怀疑,他们是故意让我知道这件事,还想通过我的嘴让小姐你也知道吧?”

东方语与夏雪默默对视一眼,随即露出似有若无的淡笑,却没有再说话。

也许以明空那个和尚的功力,假如当时他不是配合着明非那冷面僧人在做戏的话,明空不一定知道胭脂的存在;但明非那个冷面和尚……。

良久,东方语转了转眼眸,看了胭脂一眼,缓缓道:“别再想这事了,大家都乏了,还是睡觉吧。”

朝霞很快戳破了长夜黑幕,展露出那浅青透白的亮光。

清晨,是明空那个长相憨实的和尚前来为耿言暖复诊的;东方语当时也在旁边,看他的神色隐忍而复杂,眼睛转动时,还微微泛出一丝不忍。

他这副神情,自然引得东方语心下疑窦丛生。

而没有露面的明非,却随后便派了戒律院的和尚前来传讯东方语到戒律院去,说是已经商量出结果了。

“嗯,要开始对我宣判了么?”少女眸光闪动,喃喃低语里却透着一丝玩味。

她去到戒律院的时候,发觉堂上的气氛与架势,还真有点像开审判大会的样子。

她随意瞥过危襟正坐的戒律院首座——明非大师,眨了眨明亮眼眸,嘴角不期然地勾出一抹冰凉之意。

“东方施主。”明非大师见她悠然前来,一身轻松自如仿若前来踏花赏景的姿态,心下立时便不屑地冷笑了起来。

他冷眼掠向少女,道:“经过本寺一众长老商议决定,本座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本寺不追究你命人擅闯禁地的目的;但是,对于你指使属下擅闯本寺禁地这件事本身,经过众长老商议一致决定,让你此后留在寺内修行十年,以洗赎你所犯下的罪孽。”

东方语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夏雪却讶异看了看她,心道:语姑娘猜得可真准,这些光头和尚真想将她羁押在此十年八年!

“你可有什么异议?”明非沉默了一下,才双目沉压扫来,目光自透着一股威迫震慑的冷芒。

东方语在心下冷冷嗤笑了一声。知道这不过是例行程序而已;她才不相信她表示有异议的话,他会改变这个处罚。

然而,就在东方语含笑未语之际;却突然有僧人匆匆忙忙疾步小跑着进来,他一进来还径直走到明非大师旁边,低头对着明非大师便是一阵耳语。

“什么?竟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他们——!”

明非大师突然恼怒异常拍案而起,他压抑着喷涌的怒气,突然双目透着痛恨之色,凌厉地激射向堂上那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抬手指着她,又气又怒道:“东方施主,好,很好!你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东方语愕然指了指自己,瞪大明亮而无辜的眼眸,哑声问道:我?我怎么你了?

明非大师又是一记重重透着痛恨的眼神冰冷掠来,随后他自鼻孔喷出一声低低冷哼,含着无比愤怒的声音,低吼道:“走,待本座亲眼去看看他们是如何不知羞耻!”

明非大师怒气冲冲撇下待定罪的犯人——东方语,自顾带着戒律院一众僧人匆匆往外走去。

东方语见状,心下渐渐浮上一股不祥的感觉,她看了看夏雪,随即也跟在明非大师身后,一路循着他脚步而去。

一大群人自戒律院怒气冲冲往外奔去;经过一阵七拐八弯之后,前来报信那个僧人在一间僻静的房子前停住,指着那掩映在葱郁林间的房子,对明非大师道:“有子弟们发现他们当时鬼鬼祟祟的朝那边走去,眼下,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明非大师早就满腔怒火,此刻一听这话,竟然不顾身份,突然施展武功,一个旋转便朝那林间房子掠身扑去;在众人尚惊愕未反应过来之时,他人已经扑到了门前,接着便是大力一掌狠狠拍在门上。

门,立时应声碎开,破出一个大洞来。

“啊!”短促惊慌的叫声在门破之后,透着十分意外的味道自里面传了出来,听这低沉而透着阳刚味的声音,表明在里面的必是个男人无疑。

东方语与夏雪听闻这声音,心,立时紧了紧,此际,她们心里比谁都着急,两人几乎是用跑的,成了继明非之后最快到达那房子的人。

而东方语更急迫得连脚跟都未站稳,便迫不及待探头往里面望去。

这一望,她晶亮目光立时冷冽成霜;而心下却同时胀涌出愤怒与担忧的情绪来。

胭脂果真也在里面……!

------题外话------

有位姑娘留言说不知我写的什么,看到这话,我明媚地忧伤了,低落的情绪持续了两天仍未消散……

哎,心灵脆弱的人,经不起打击啊!

天知道,我一天码一万字得花费五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