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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白骨森森

太后就在原地站定,却没有如她所预想般恼怒发威,只是淡淡眯着眼眸看了那两个宫人一眼,在东方语可见的角度,还破天荒的在太后眼神里居然看不到一点凌厉的神色。

少女惊愕地怔了怔,当下有些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的感觉。

谁知太后这时缓缓扭头,往她所站的位置看了看;东方语原本还以为太后的视线并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旁边那位气势沉稳的姑姑,她满心以为太后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这位姑姑上前去教训门口那两个宫人。

但,姑姑没有动,岿然如山般垂首站着。

太后淡淡的目光渐渐溅出一层霜气,密密笼罩在东方语头顶。

迟钝的东方语在众宫女明显的注目礼下愕了半晌,才知道太后的意思原来是示意她上前去教训那两个宫人。

让她上前去吗?

少女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诡冷笑意来。好,她今天就借太后的光,狠狠的狐假虎威一把。

主意打定,她右手往衣袖内侧抹了抹。心下开始嘿嘿冷笑起来,皇后早先搜走了她带进宫的宝贝,让她吃了不少暗亏;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绿意苑里,她有的是存货。

她平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不停研究这个时代的医书与炼制各种药品了,她不缺药材,因为当初她敲诈风昱的时候,特意开了一间药材铺,明善堂的大东家么——嘿嘿,正是她这个深闺小姐;她最缺的是自动送上门的试验品,尤其是活人试验品。

想到这里,她再看向门口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宫人时,忽然觉得他们真是可爱,可爱到让她忍不住手痒想往他们身上试她的新产品。

太后幽深透着重重压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没有稍动半分,太后大概十分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胆子上前。

少女眨着明亮清澈眼眸,目光闪闪里,她把胸一挺,步伐身姿俱十分有气势。然,那两个宫人一看她笑眯眯的眼神,立时不屑地收回目光,正了正身体,把门口堵得更死了。

东方语脸上确实是讨好的神色,那笑眯眯的眼神更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瞄见两宫人不屑的眼神,她心下凉凉乐开了花,要的就是你们轻视!

讨好眼神,如花笑靥,两个宫人对她完全没有防备,就连一丝警觉心也没有。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就那么突兀炸响在众人耳里,沉寂的大殿霎时被这两巴掌激起了层层回音。

所有人一刹完全惊呆了、傻眼了。

目瞪口呆里,只见少女脸上仍旧飞扬着灿烂笑容,却是眨着眼神无辜收回刚才同时挥掌,并且因太用力而泛红的手。

“现在,你们这两个不长眼睛的狗奴才,看清楚来人是谁了吗?还不赶紧给姑女乃女乃我滚到一边去!”

两个宫人在她一声清喝中,怔了半晌才回过神,不约而同模上火竦竦的脸颊,然而这一模,他们立时发觉,刚才只是疼痛的脸颊,现在突然似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般,痒得难受又痛得难忍。

这种怪异的感受令他们同时心神一震,望向少女的目光畏惧一寸寸盈积递增。

东方语轻轻勾起嘴角冷嗤一声,斜着眼睛凉凉睨过去:这么快就露出这种见鬼的表情给她看了,要是待会,他们知道自己模过脸的手也……,啧啧,那他们会不会马上哭给她看啊?

果然,下一秒,在众人还愣在刚才那突兀又迅速的两巴掌里,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拦住门口那两个宫人红肿的脸上忽然露出扭曲的神情来。

他们齐齐惊恐地瞪了东方语一眼,顿时悄无声息退到一边,让出门口来。

少女嘻嘻笑着,拿出雄纠纠气昂昂的姿势,像个开道先锋般率先走入内殿。

入到内殿,她定睛一看,顿时心情直直下沉。里面居然也跟外头一样,隔三五步遥的距离便站着一个宫人,她默默数了数,居然有不下十个人留在里面。

心下抑制多时的怒火一下便似被点燃了般,噌噌直往上冒!这算什么,皇帝还有呼吸呢,这些人就敢明目张胆当他不存在了!

简直太可恶了!

太后在她之后缓缓走进来,脸上并不见什么情绪起伏,大概是习惯了眼下的情形,只是冷冷扫过一眼之后,便朝隔了屏风的床榻走去。

那些在各个方位垂首而立的宫人们,似乎也完全将太后当透明一般,见她进来,既不上前行礼,也没有一人出声相迎。

东方语在原地停了停,见太后没有发作,略一讶异,随即便跟着往里而去,她知道,太后容忍这些人,不过是因为担心里面那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男人。

转入里面,东方语微微露出吃惊的神情来,因为一直未被霍平传到公堂作证的关键证人,钱公公与宛清姑姑居然都在里面,面容悲戚地静静侍立在幔帘重重的龙榻前。

许是因为夜已深,里面居然没有一个御医随侍在侧。

见她们进来,钱公公与宛清姑姑立即收起悲戚的表情,转过身向太后行礼。

当然东方语戴着面具,他们是认不出她来的。

太后衰老的面容上难掩担忧,她缓缓靠着龙榻走过去,冷淡的声音含着难抑的沉重苍凉,缓缓问道:“陛下还是老样子吗?连眼皮都没动一动,半分清醒的迹像也没有?”

钱公公收起悲戚,声音却外泄着哽咽,“回太后,陛下他……他就这样一直睡着……。”

太后低低叹了口气,低沉的叹息声就像一道幽长的低音符,遇上墙壁之后再一重一重地回荡到东方语耳里。

听得她满心不是滋味。在她替皇帝治头风症那段日子,虽然人前皇帝会端起架子,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但人后,尤其二人独处时,她隐隐可以感受到皇帝完全是以一个慈祥长辈的身份关怀着她。

让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来未曾感受过父爱的她,在这个帝王之尊的男人身上,体会到一种叫做父爱的感受。

太后缓缓靠过去,东方语也跟着靠过去;然而,太后已靠近床沿,正要坐下来仔细看看昏迷不醒的风非帆,那些原本像装饰品一样静立的宫人,在这一刻突然动了,不但动了,还行动如飞,转瞬就到了龙榻前,硬生生阻拦了靠近皇帝的太后与东方语。

太后黝黑的眸子霎时冰锐一样的亮,微微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她极力压抑的怒火已濒临到爆发边缘。

东方语怔了怔,随即眯起眼眸,透出雪亮的光芒扫落拦在床榻前的宫人。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竟敢阻拦太后看望陛下!你们的主子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东方语冷冷一笑,声音漫淌出冰点般的寒意,“教你们尊卑不分?枉顾人伦?”

两堵墙般杵在龙榻前的宫人略略让了让,不过是让太后可以近距离看望皇帝,却将东方语堵得密不透风,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存心不让她靠近。

少女看着两尊淡漠如雕塑的宫人,当下不怒反笑,他们既敢如此,定然是早得到某些人授意;除了太后和御医,其他人等一律不准靠近皇帝。

好啊,她正想找人练手呢!

少女不再试图从他们之间靠近前去诊治皇帝,而是略略退后两步,优哉游哉地东瞄瞄西看看,两个宫人一时被她的举动弄得迷糊不知所以。

东方语微微笑着,比了比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向,然后站定,假意剔指甲。

两个宫人见状,更加被她放肆的举止弄得满头雾水,相互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太后向来不是以严厉著称的吗?在落霞宫当差的宫女竟敢这般姿意悠然?完全视宫规为无物?

在他们惊异莫名的时候,东方语笑眯眯朝他们招了招手,当然她不是要他们过去的意思,她不过是想引起他们注意而已,两个宫人果然齐齐抬头昂起脖子往她望去。

少女懒洋洋晃了晃手指,顺着窗户吹进来的风,也小口小口的吹了几下。

两个宫人忽然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进了眼睛,他们不约而同举起双手搓眼睛,但越搓越痒,越痒越搓,越搓越辣,搓到后来,他们根本连眼也睁不开,只觉眼皮与双手,已分不清究竟是手痒还是眼辣,总之是让人受不了,搓着搓着,好像会传染般,从眼睛到脖子再到身上,似乎每一个地方都又痒又辣。

两个宫人就像两个小丑般,搓上揉下,将自己扭成了麻花。

这种时候,东方语早步近皇帝跟前,专心看诊了。

而在东方语看诊的时候,混在宫女里的夏雪亦早隔开两个宫人的视线了。

待两个宫人将浑身上下都搓遍揉完,东方语已笑吟吟上前挽着太后起身,在他们错愕莫名的眼光中离去了。

出了养心殿,自然是去太后的落霞宫了。

“丫头,怎么样?”确定没有皇后的眼线后,太后迫不及待焦急地问了起来。

“很棘手!”东方语敛了盈脸笑意,说得很慢,“比我想像中的要棘手。”从她带回来的血液颜色来看,皇帝身上的毒比她之前积了十年的毒还要厉害;她估计皇帝之所以还留着一口气,完全是因为皇后所等那个人还没回到帝都而已。

太后颓然向后一退,面容似乎在瞬间衰老了十岁,半晌,有些心力交瘁的问:“那究竟还能不能治?”

东方语咬了咬牙,慢慢道:“再棘手,我也会尽力去救治的,不过,以陛下目前的情况,在没有找到解药之前,得借助一些别的东西来做试验,以确定哪种药物才是解药。”

太后听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问:“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什么试验?什么解药?如果真能找到解药直接给他服下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借助什么东西试验?”

东方语扬了扬眉,扯动嘴角露出无奈兼无措的表情来,半晌,才又道:“那个……我的意思是说,陛下目前的身体经不起反复试验,所以得找别的东西来代替,直到我能配出真正合适的解药为止。”

太后眉眼冷沉似凝结了层晶莹欲坠的冰,盯着少女绝色容颜,动了动嘴唇,半晌,终只逸出一声低叹,她明白东方语没有直接给皇帝判死刑,已经十分难得了。

像御医院那群庸医,她每次问,都只会畏畏缩缩摇头。

少女现在这样说,虽然没有什么把握,但总归还有希望,她这时还能苛责什么呢!

眼前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丫头实在比御医院那群废物强太多了。

“那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哀家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

东方语扭头看了看外面幽暗的夜空,想着这么晚了,不知御药房还有没有人在。

少女皱了皱眉,轻声道:“首先,得需要很多药材。”

太后也抬头望向外面只见树影绰绰的庭院,似乎明白她的顾虑,却肯定地点点头:“这个没有问题,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列出来,哀家立刻让人到御药房去取。”

东方语有些担忧道:“可是,要是大张旗鼓地去御药房取,我怕万一惊动了皇后那边,那事情反倒不妙……。”

太后眼神一冷,随即便打断了她,“这个你不用担心,哀家自有办法。”

“这样最好。”东方语神色略略松展,又道:“有了药材,还需要试验的对象,我想知道,这里能找得到白老鼠吗?”

“白——老鼠?”太后皱眉,眼神惊愕盯着她,“老鼠能有什么用?”

东方语正了正神色,解释道:“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白色的老鼠,这种老鼠各种机能与人类相似,且对外物反应明显。”

太后仍旧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那哀家尽快让人替你找。”

东方语又道:“能不能尽量弄多几只回来给我?”试验这种事情,需严格控制好分量才能得出正确有用的解药,在完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她恐怕得多做几次试验才行。

太后冷冷望了她一眼,随后略略点了点头。

落霞宫环水而建的八角凉亭里。

一名男子烦燥地走来走去,又是扼腕又是摇头道:“太后,不是臣推搪,这若是要买猫买狗的,臣随时可以找个一百几十只回来,可是老鼠?还要是白色的老鼠?这……?”

太后望着浮燥走动的男子,她的亲弟弟冷丰年,无奈叹息道:“这个哀家也知道不容易找,但为了陛下,再难找也得给哀家找回来。”

“可是……?”冷丰年按着桌子,皱着眉头,“这让臣怎么找呀?”

太后沉吟了一下,建议道:“哀家看不如这样,你在宫外让人放出消息去,就说有人出重金收购白老鼠,越多越好,这样总比你像个瞎子般盲目去找要容易得多。”

冷丰年捊了捊袖子,在太后旁边坐定,想了想,叹着气道:“唉,看样子,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多几个人去找,总比一个找要快。那臣这就出去准备这事。”

太后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吧,动作尽量快些。”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冷丰年让人将消息放出去后,一天内果然陆续有人给他捉了几只白老鼠回来。

“还是不行。”东方语看着第三只白老鼠显示出来的特性,皱眉摇了摇头。

夏雪端了杯热茶过来,有些心疼道:“语姑娘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你这样子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

“不行,我得争取时间啊,我能休息,可是陛下不能等啊!”少女摇着头,继续斟酌各种药材的分量,一会,又将药灌入第四只白老鼠嘴里。

然而……,第五只、第六只,直到所有的白老鼠都被她试验过了,还是没法从中得出想要的结果。

第二天,宫门一开,冷丰年就让人又送了几只白老鼠进来。然而这一天下来,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第三天,冷丰年送进宫的白老鼠数量突然比前两天多出了几倍,东方语心下暗暗惊奇,便亲自验看了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白老鼠,但她一验看,立马就验出问题来了。

“夏雪,帮我提桶清水来。”她盯着笼子,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夏雪怔了怔,转身就提了满满一桶水过来,“语姑娘,水来了。”

东方语二话不说,两手提起桶子,将清水哗啦啦往笼子里的白老鼠直泼。

夏雪盯着里面**的老鼠,瞬间瞪大了眼睛。

东方语眯着眼眸冷冷道:“果然有人冲着高额奖金,来了个鱼目混珠,瞧瞧这些‘白’老鼠,可真够白的。”她眼角瞟了瞟地上由滴溚水珠汇成的白色细流,转身进屋拿了一大包白色粉末出来。

“看在你们也是生命体的份上,我就痛快地仁慈点,给你们留个首尾,也省得你们这些祸害人的东西,再溜出去祸害粮食。”

夏雪略感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只见少女将粉末混在食物里,放进笼子去,那些染色的老鼠立即争先恐后来抢食,不过,眨眼的功夫里,它们便全部气绝身亡了。

夏雪捏着鼻子,让人将那些死老鼠拿出去埋了。

“敢在吏部尚书手底下造假,这个人要么是个见钱眼开的蠢货,要么——就是极有背景又与太后对着干的人!”东方语轻轻敲着桌子,眼底暗芒浮动。

夏雪听她这语调,一定是心中有怀疑对象了。

“语姑娘认为这些假老鼠是那个人指使的?”

东方语抿唇冷冷一笑,“十有**不会错,只有她最不希望皇帝醒来。”

夏雪望着她疲惫神色,原来明亮眼眸也染了几分憔悴迷蒙,不由得劝道:“语姑娘,我看不如这样,你继续用这些白老鼠做试验,我则找机会混进凤栖宫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解药,你说怎么样?”

东方语低头捣弄着药材,闻言停了停,道:“这样也好,但你一定得保证,不管找没找得到解药,都要给我完好地回来。”

夏雪微微笑了笑,“语姑娘放心吧,我别的本事没学好,只有逃命的本事还勉强过得去。”

晴空朗朗的午后,据说近期在午睡后都会到佛堂为皇帝祈祷的皇后,在夏雪亲眼所见下,遣开所有服侍的宫人,浑身散发出虔诚祈祷的恬淡气质,进入到与凤栖宫相隔甚远的一座佛堂里。

夏雪看着那张扬迤逦的凤袍消失在漆红大门里,翻身一跳,手脚利落从大树上跳了下来,直奔凤栖宫而去。

据她调查,皇后每天进入佛堂后,没有个把时辰是不会出来的,而这一个时辰就是她潜入凤栖宫搜查的最好时机。

因为皇后不在,凤栖宫的宫人显然松懈了许多,夏雪仗着宫女的身份,十分轻易就混到了凤栖宫正殿里,悄悄模入皇后的寝宫来。

夏雪望着皇后宽敞奢华的寝宫,顿时生出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她可以隐秘搜查这里每一个角落,但却不能张扬,更不能弄乱什么东西,一切还得小心翼翼保持原状,才不会令皇后起疑心。

夏雪皱着眉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她是皇后,一定会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近身的地方才会觉得安全。

主意拿定,她不再迟疑,立即便着手从离床榻最近的柜子盒子什么的先搜起。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夏雪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回去,心下无声叹了口气,在这么大的地方藏点东西,她现在的行为简直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两刻钟过去后,夏雪已经从寝宫的一头翻搜到另一头,但仍旧毫无所获。

她站在幔帘后正轻手盒上一扉柜门时,床榻附近的衣柜里忽地传出一阵窣窣窸窸的声响。

夏雪停下手里动作,将身子完全隐没在幔帘后,挑眉往那柜子望了望。

这一望,登时令她大吃一惊。

柜门被人从里面往外推开,之后从衣服里接连钻出两个人来,看见那一袭大红拽地凤袍,夏雪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凤栖宫的主人皇后尤氏;皇后出来之后,夏雪还未来得收起她眼底的惊讶,却蓦地看见一只属于男人的鞋子。

夏雪瞪大眼珠定睛看着,那男人拔开衣服,随后便慢条斯理从衣柜里走了出来。

难道皇后去佛堂祈祷只是个幌子?不,她明明亲眼看着皇后走进佛堂的,可皇后这会怎么会跟一个男人从衣柜里钻出来呢?

夏雪沉吟了一下,随即目光一亮,一定是皇后为了方便与这个男人偷情,从佛堂挖了条地道直通她的寝宫。

皇后果真有一颗虔诚向佛的心,虔诚到明目张胆从佛堂偷人偷到自己寝宫来了。

夏雪皱着眉隔着帘子,淡淡瞥了一眼外面,发现这时她想悄悄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皇后与那男人就在与她遥遥相对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一坐下,背对着夏雪的男人一双手便不规矩地往皇后肩上模去。

皇后娇笑一声,却是伸手按住了那男人往衣襟下探的手,含着忧愁道:“大哥,络儿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大哥?

夏雪瞪大的眼珠猛地收缩起来,与皇后相谐而坐的男人居然是当朝一品大员,皇后的胞兄尤丞相!

这不是……?

“妹妹你放心吧,我的人已经将消息送到太子手上了,估计现在他已经动身回来了。”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眉眼含春,声音夹着一丝引诱的娇媚,“本宫不能落实这事,心里总是忐忑,你说,我们做这么多事,就等着他这股东风了。”她顿了顿,反握着尤丞相另一只不安分往她胸前袭去的手,又道:“那边拖得太久,本宫担心那人会捱拖不下去。”

尤亦健冷笑一声,眼睛直往皇后微微敞开的前襟瞄窥,“你没听说落霞宫那位这几天在重金收购什么白色的老鼠,去救那人么?在太子回来前,他一定不会断气的。”

“哼,白老鼠!”皇后眯起冰冷眼眸,即使面容泛起潮红娇色,眼眸里仍难掩犀利狠毒,“本宫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消息呢!”

“哥哥知道,所以很客气的让人送了点礼给她老人家。”尤亦健搂住皇后,干脆站了起来,拥着她往那边的大床走去。

皇后半推半就的笑了笑,眼角下那颗泪痣莫名的诡亮起来。

夏雪心下一沉,体内有怒气隐隐翻涌。

语姑娘猜得没错,那些被染色的灰老鼠果然是这对狼狈为奸的恶心兄妹干的好事。

目光飞快环视了一下四周,正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悄悄从窗户跳出去。

因为对面那两恶心男女相拥往床榻而去的同时,已猴急得开始动手剥衣裳,夏雪忍耐地皱着眉头,她可没兴趣看他们上演活。

趁着他们滚得火热的时候,夏雪悄悄挑开帘子,只要她再走几步便能从窗户跳出去。

然,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本来差不多月兑得精光的一对男女,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直直坐了起来。

两人急剧坐起来的时候,尤亦健的手还放在皇后白女敕的胸前握着没有拿开。

夏雪心下一紧,转身前行的脚步随即停下,心想他们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正想着,皇后犀利而阴毒的目光冷箭一般射了过来,但一瞥便转开,这对正在兴奋头上的男女突然急速地穿起衣服来。

夏雪抬眸视线略略偏了些,这才惊觉一件要命的事,原来床榻附近,竖立着一面怪异的镜子,那角度应该是可以看到她这边的情形,皇后二人一定是刚才滚床单的时候无意瞟见了她。

念头一动,夏雪不再迟疑,当下拉上面巾蒙着脸,干脆利落步至窗边,飞快跳了出去。

她动作虽轻巧,但翻窗跳落的时候,却清晰听到皇后咬着牙根低低说了句:“我们快从密道回到佛堂去,一定要将刚才潜入的人给捉住。”

夏雪无声笑了笑,眼神闪过一丝嘲讽。

皇后想要捉住她,等皇后从佛堂赶回来,她早出了凤栖宫。

夏雪摇了摇头,皇后是急昏了头,忘记凤栖宫到佛堂的距离有多远了。也是,那个秘密被人撞破,为了保住荣华富贵的后位,可想而知皇后有多想灭她的口了。

夏雪默默月复诽,出了寝宫后,她扯下面巾,悠然以宫女的身份混入凤栖宫的宫女群中,反正凤栖宫每天都有新宫女进来,其他人见到生面孔也不会觉得奇怪,再加上她淡定的神态,谁也不会怀疑她刚才做了什么。

于是,夏雪怀着没能找到解药的遗憾,又带着发现皇后重大秘密的兴奋,扮作凤栖宫里面的宫女,怡然自得慢吞吞走着。

不过,夏雪太低估皇后灭口的决心与速度了,她还未走到凤栖宫大门,那一袭大红拽地凤袍已嚣狂而张扬地堵在了门口那里。

“有刺客混进凤栖宫了,立刻让人来搜查,一定要捉住刺客,对了,那是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刺客,大家一定要小心。”

高亢尖冷的声音,恼怒焦急的神态,令凤栖宫所有宫人禁不住当场眼神缩了缩,身子也无声抖动起来。

宫人们虽然惊愕皇后突然回来,更奇怪她一回来就宣布凤栖宫有刺客混进来,一时还怔在皇后是怎么知道凤栖宫有刺客混进来的疑问中,集体未回神。

夏雪心下暗自喊了声糟。

她不该太过自信,笃定皇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

她怎么给忘了,皇后是不用双脚着地就能走回来的。四个人抬的凤撵肯定比两条腿走得快,而且快多了,她垂下眼眸,看着花圃里新近翻过的红泥土,心下顿生一计。

“来人,将大门……”

“黄妈妈,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这就去杂役房,求你饶过奴婢吧。”夏雪震撼的哭声不但打断了皇后,还将她吩咐关门的声音完全给掩盖了。

夏雪一边掩面痛哭,一边跌跌撞撞往大门处跑去。

刚从拐角转出来的黄妈妈一脸莫名其妙中,皇后怒不可遏中,夏雪掩着脸,迅速从皇后身边跑过,一会便出了凤栖宫大门外。

皇后盯了眼夏雪的背影,回过头看着黄妈妈问:“刚才那个宫女犯了什么事?”

黄妈妈瞟了眼夏雪那身带着红血痕的衣裳,迅速消失在视线外,半晌才回过神,对上皇后怨怒犀利的眼神,立时战战兢兢答:“奴婢、奴婢并没有惩罚她。”

“饭桶!”皇后一听这话,当即气得随手抄起花圃边上的铁锹,使劲就往黄妈妈身上砸去,“她就是混进凤栖宫的刺客。”

“啊……?”黄妈妈不敢闪躲,硬是站定在原地,生生受了皇后挟怒砸来的铁锹,后腰疼得眼泪狂飙,却只能拼命忍住痛,将泪水无声吞回去,她甚至连头也不敢稍抬,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她……”

“一群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呀!”皇后一声高亢尖冷的怒喝,惊得在场众宫人立时跳了起来,一群人乱哄哄叫嚷着“捉刺客”,一边往大门外涌。

追?

施展轻功在外面奔掠了一段路的夏雪听闻这声暴喝,挑起眉梢,淡淡勾着嘴角笑了笑。她将那件擦了红泥的外衣月兑下,又赶在凤栖宫的宫人们前头很远的地方,将外衣挂在视线看得三分清楚七分朦胧的地方,看着那群人潮水一般涌过去。

她嘴角噙出浅浅讥讽笑意,然后拐入另外一条道,慢慢往相反方向走去。

结果,皇后的人自然捉不到什么刺客。而因为这件事,她时刻担忧着自己见不得光的秘密被外泄;皇后渐渐变得寝食难安,她可以怀疑那个宫女是落霞宫的人,但她没有一点证据,自然不敢对太后的落霞宫做什么了。

东方语在夏雪探过凤栖宫后,继续做她白老鼠试验,过了两天,忽然有风声传出,说是太后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山野高人,极有可能为昏迷多日的皇帝解毒。

皇后收到这个小道消息,本是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尤亦健不同,他有着男人天性的果断狠辣,更恋栈身处高位,睥睨众生带来的那种快感,他们为了今日这个局面,不知谋划了多久,他绝不会让可能存在的风险毁掉这个必须进行下去的计划。

因此,他要他的亲妹妹,皇后娘娘再给皇帝下点猛药,只要保证皇帝在太子回来前还有一口气在就行了,他就不相信一个什么山野的赤脚郎中,真能解得了皇帝身上那种无人能解的毒药。

夜深人静,万物皆沉浸在浓浓睡意里。

养心殿外,日夜不停巡逻的侍卫,在这时,也偷懒躲在一边闲磕打发睡意。

一道将自身完全笼罩在黑色大抖篷下的身影,自幽暗小道上急匆匆往养心殿而来。

她的出现,自然惊得那些三五成群闲散聊天的侍卫们,立刻提着利器霍霍朝门口处围了过来。

但她一近前,只将手里的令牌往侍卫眼前晃了晃,那些侍卫便立时歇了气焰,让开一条道给她进去。

她进入到大殿内,除去抖篷,亮出令牌,那些由皇后安插在殿内的宫人立时安静了。

她很轻易转入到里面内室,钱公公与宛清姑姑日夜这样守在皇帝跟前,深夜里早就熬不住在旁打起了瞌睡。

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着一个小瓶子,拔开盖后,轻手轻脚步近钱公公身边,拿小瓶子就着他的鼻端,用力扇了扇;然后对着宛清姑姑也如法炮制。

确定两人都吸入了她瓶子中的迷香之后,她放心地越过两人,目内闪烁着残酷阴戾的光芒,一步步走近昏迷中的皇帝。

她从身上掏出一只黑色瓶子,拔下盖子后,将皇帝的头部垫高,然后一手捏着皇帝下颌,一手拿着瓶子就往皇帝嘴巴,就要将里面的液体往皇帝口腔里送。

“住手!”挟着雷霆万钧之怒的叱喝从重重垂地的帘账后乍响,伴着这声怒喝转出来的,是威严凌厉的太后。

她顿时一惊,手里动作也跟着停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瞬的功夫里,暗影处处原来静止的帘帐与角落,不约而同转出多条人影来。

“还不束手就擒!”清越声起,一身宫女打扮的东方语已笑吟吟转到了她近前。

那宫女望了望这些朝她步步逼过来的,不知埋伏了多久的宫人们,绝望地笑了笑,眼角一瞬流下两滴晶透冰冷的泪珠来。

接着,在东方语意识到不妙,正要冲上前夺下瓶子的刹那。

那宫女瞟了她一眼,将头微微往后一仰,在东方语接触到瓶身要抢时,眼疾手快地将原本要倒入皇帝口中的液体猛灌到她喉咙里,末了,她还扯出一抹惨狞笑容,左手不知何时又多了另外一只瓶子。

“不要!”东方语惊呼声起。

那宫女左手的液体也同时入了喉咙。

眼睁睁看着那宫女露出惨淡却放心的笑容,东方语无力垂下晾在半空的右臂,唇角微微逸出一声低低叹息,明澈眼神流过一丝惋惜。

惨笑过后,那宫女缓缓倒在了地上,眨眼,宫女的嘴角处开始腐烂,同时响起嗞嗞瘆人声,很快,那宫女整个口腔与脸颊都变成了森森白骨。

其实这些发生都不过瞬息的事,边上缓缓围拢过来的宫人们看着这诡怖的一幕,皆齐齐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扭过头捂上双眼往后退。

太后皱着眉头,看向东方语,问:“她到底给自己吞了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厉害?瞬间将人肉化成白骨?”

东方语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惋惜道:“应该是王水。她这么做,一是不想让我们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东西;二是不想让我们从她喉咙里拿到毒药的原液。”

所以用王水将自己整个口腔都化掉了。

太后皱眉盯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宫女,冷冷道:“哀家就不信,从她身上找不到一点破绽。”

在太后眼神示意,旁边的沈姑姑强压着心头泛酸要呕吐的不适,在宫女跟前蹲了下来,努力不去看那腐烂得不成人样的脸部,而去搜宫女的身体。

搜来搜去,却始终搜不出什么东西来。

东方语盯着那宫女手心紧紧攥着的两只瓶子,顿时眼前一亮,不管那宫女怎么倒,瓶子里多少还残留有原液的。

东方语也蹲下来,小心翼翼拿了手帕去包住那两只瓶子。

太后看见她的举动,目光也落在了宫女两只手上。然而这一看,太后顿时心下一紧,她忍不住眯起双眼,又仔细再确认了一遍,宫女右手外翻袖沿处隐隐显露着一个方字。

“沈姑姑,你月兑下她的鞋袜看看,上面都绣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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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hnyzlql的票票。

嘿嘿,兜里有票票的童鞋,不要再捂着了,欢快地扔给小羽吧。

不然,我就让皇帝死翘翘了!

让小语被砍头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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