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不像不速之客……浑厚低沉的嗓门恍若一种明确的友善的信号，贵族之间登门造访，要先由仆人管家递送信函，在花开的日子里面挑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坐着装饰华丽的马车携带家眷而来，主人家精心布置过的大厅和挂满彩丝的庭院将得到盛大的赞美，接着如同举办公事宴会一样，穿着蓝色、黑色或白色的礼服，每个人都挂着完美矜持的面具。
开口询问天气打探对方心情，这是约定俗成的礼仪，帝国贵族习惯把玩的把戏儿。
而毫不客气没有先兆就登门，携带一个马夫和一个负责捧书匣子的学徒，自然而且大方地打招呼，不介意在大厅做出高呼这样不符合贵族做派的豪爽举止。
这是互相递送信任不受愚昧的礼俗束缚的挚友之间才会有的默契吧。
“希望你没有把我当成那些不请自来唠叨又讨人厌的客人，多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雷克夫，我多年不见的朋友。”
“保罗。”
欣然碰面，为彼此依旧健康红润的面色而欢笑，到他们这种年纪，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我的朋友，你整年如呼啸的箭头，那么忙！飞离这个养育你的家乡和你的亲友，旅行有意义吗，也许你将乐意跟我分享一下。”
响亮的笑声不止。
保罗主教大人，一位致力将毕生精力投放到信奉神作为神的仆人，这位与武圣雷克夫自小相识的慈祥老人，有一双入世的睿智深邃眼睛。高大的身躯，舒缓的举止，长衫、搭在身上的披肩、红色的方型帽下灰白色的卷发，这位老人并不古板刻薄，他的幽默感令人顿感愉悦和舒适，在他身边人人如沐浴在和煦温柔的暖风中。
几次踏上老友家中的地毯，都遇不上那位据说被带回来的年轻人，捻着自己浓密的白胡子，这位帝都主教大人想做的事情并没有完全实现，不得不开玩笑般地这样说。
“保罗主教，这种玩笑不要让外头那些过分盲目崇拜你的小伙子们听到，他们全然把你当成神的代言人，每天早晚重复一遍你说过的真言，若他们相信了一分一毫，我还需荒诞地变出一个诞下私生子的女人。”雷克夫说，仆人已经换了白色桌布，送上醇厚的红茶，午后的阳光充足。“怎么有空，从那些狂热又单纯的信徒们无穷尽的提问中抽身过来。”
高大的树儿展开一片浓密的枝叶，太阳光在那上面摇晃着，像一朵金子做的花。玫瑰蔷薇展露芬芳，蜗牛慢吞吞趴在桉树下，篱笆围一圈，两位老者并行。
保罗主教大人说。
“若我有预言的能力，我也要叫这变成事实，你后继有人，我也会很欣慰，以后我的孩子也有了正式的玩伴。”
主教之上还有教皇教宗，不过这通常都是由帝国国王陛下兼任，帝国版图不小，各地也有神父，宣扬神灵的思想，给人们排忧解难，保罗一直都是几位主教大人中最受人们爱戴的，他平易近人的品性和他渊博的知识如同他的名声一样远播，神职人员也能婚配，也许这位主教大人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把他们这一代人的友谊延续到下一代。
“我的朋友，对于我接下来预备说的话你怎么看，雷克夫，你一直想去红国看看，未知的国度，今次就是找到突破口的机会，红国远道而来的使者，到临帝国，遣送而至的学者有心跟我们探讨神的教义，你可有兴趣，到场去占一个旁听席位，结束之后我为你引见，解你心中的疑惑。”
“劳你特意亲自来，”雷克夫微微感到惊讶了，“这当然是我十分乐意的。”
“还要带上你的徒弟？”
雷克夫笑说，十分高兴。“不错。”
以他的声名和出身，避过无谓的刁难，还不怕不够资格列席，提议带上玛瑙觖去，缘由是从落基山脉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出来的孩子，整天呆在城堡里也不是办法，出去多走动长见识，拓宽视野才能在武道从理解上更上一层。
伊来斯卡帝国的“会行走的神迹”，“曙光之星”保罗主教大人终于见到了玛瑙觖的时候，玛瑙觖正在庭院中练剑。
雷克夫说过，拿起剑的瞬间就要下决心，决定是用哪种意志去支持这股力量，守护信念的意志最为强大坚韧，而有些人拿起剑，只是会暴露其懦弱。
“多好的一个孩子。”
主教大人的目光投射的角度自然与一般人不一样，他柔声说，俯身亲吻玛瑙的额头，拥抱一下，干燥的手掌抚过那些因为练习而磨出的水泡，给予其最深厚的祝福。
“你的眼光不错，雷克夫。”他这样说，一并颔首微笑，又重复一遍。“多好的一个孩子，愿意吃苦，品性像会发光的宝石。”
雷克夫还是有瞒住好友的地方，类似妖魔的威胁还是一份交易，一切经过情形他都无一仔细通报说出，还是为了一个可怜的人——雷克夫不希望保罗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玛瑙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不应当承担他们更多的责难，何况他一生也许就这么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了。
“……我同意，你的评价是这孩子无上的荣幸，但你不可否认，以后很长时间里他还需要跟着我学习。”
水在不倦地流动，因此坚硬的东西也被它改变成为柔和的东西，玛瑙觖的沉默，他的努力和乖巧，好似清亮的、流动的水波，雷克夫在某天清晨关注到庭院的人影动静以后忽而萌生了淡淡的喜悦，落基山脉的遭遇，神灵意味晦涩的考验在这位武者的眼中重新赋予了另一层内涵。
“感谢神灵，你是真的欣赏这位徒弟。”
保罗湛蓝色的眼静看着他，其中充满赞赏。
乐呵呵地看着玛瑙觖，越看越满意，“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呢，孩子，等什么，叫人为你准备打理新的白净的衣裳，出门吧。”参观一番帝都的尖顶神殿如何，不要把它想象成为过于阴森刻板的殿堂，高塔里面的学者和神职人员不过都乃普通人。“作为你的朋友，那我需要为你的孩子洗礼，他当受得最好的指教，沐浴在伟大神灵的光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