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富安出谷后,巫颂便带着相送的人群,站在那里向着谷外眺望,尽管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可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缓解心中的无限焦虑。
那位身披血衣出生,曾经寇乱天下血流成河的巨贼王,好像丢了魂儿一样的在那里转来转去;身旁那位天生便能勾召蛇虫,杀自己族人都不眨眼睛的乌蛮女子,此时也是紧张的用手指绞着手帕,因为用力过度,那手帕已经被绞出了数处破洞;便是一向智珠在握从容不迫的秦仪,也不由面现焦急之sè。
富安是谷中所有人的心肝儿宝贝,一想到每一次大恩赦之后,那具被传送阵送回来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些曾经惹下泼天大祸,被世人视为天良丧尽人xìng泯灭的家伙,便成了一个个替子担忧爱徒心切的凡夫俗子。
让一个毫无练气基础的人去对上地元境的“仙”级高手,富安的胜算实在太过渺茫。
这些离经叛道,平生从不信神拜天的叛逆者,此时却都在心中默默的祷告上苍,祈求着奇迹的发生。
轰隆隆,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巨响,山谷上空,平rì里隐而不显的结界,忽然现出形状。
秦仪突然瞪大了眼睛,嘴巴下意识的张开,那大小足够塞下一颗鸵鸟蛋。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那笼罩全谷的光罩,突然自中心分出数道细光丝,将那光罩分割成了八等份,便仿佛一朵倒扣的八瓣莲花一般,八朵花瓣开始迅速缩小,最后猛地向着中心一收,一道光华闪过,山谷上空再无一物。
看着空荡荡的山谷上空,所有人还在发懵:这是……做梦?
直到有人进到谷中通知他们赶紧离开,这些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逆天人物,还没有从极度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这就……出谷了?”看着周围与自己一般迈动双腿走向谷口的人流,“瘟神”巫颂还是一脸的不能置信。
“多相王”秦仪哆嗦着嘴唇,那张曾经搅动天下大势的无双利口,始终无法吐出一个音节。
玩了一辈子幻术的幻帝,随着人流方向下意识的迈动着双腿,嘴唇机械地开阖着,翻来覆去只在说着一句话:“这是幻觉吗?”
刚到谷口,他们便看到了一个矮小身影,正站在那里,随手抛玩着两把宝钥。
女人们眼圈儿一红,正要扑上去将这小可怜儿搂在怀中一阵疼爱,却见富安把脸一冷,一脸不耐的道:“别谢我,我丹鬼童平生不做好事,这一回只是愿赌服输。既然输了,便会履行赌约,给你们争取一个出谷的机会。给你们半刻钟,从我眼前消失,rì后不准再提我的名字,免得坏了我丹鬼童平生未行一善的大好名头。”
“平,平生未行一善的大好名头?”这话一出,场中温度瞬间下降,刚刚睁开眼睛的南奇,眼睛一闭,再次“晕”了过去。
谷中这些人却知道这丹鬼童根本是个冒牌的,一听这话,立刻知机闭口,只是默默的领了自己的坐骑,打马而去。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纳闷: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疑问之后,便是深深的担忧,看这家伙没有跟自己一起走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最后如何月兑身。
那些个被富安可爱表像欺骗已深的女人们,更是强忍着悲痛打马而去,刚一离开众人视线,泪水便止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小安都是为了我们才留下来断后的,最后可怎么月兑身?若是万一被那些人识破欺骗抓了起来……他才十二岁啊,呜呜……
富安哪知道自己会被人误会成舍命断后的壮士,他连蒙带唬的将这些人放出来,压根儿便是为了自己小命打算。
“大家一哄而散,到时看你们去追谁!”这才是富安的真实想法——地元境的战修,只要不组成十人以上的战队,富安便有大把的机会逃出升天。
至于什么义薄云天舍命断后的英雄云云,真的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八戒八戒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这是富安前世在幼稚园时的经典口号。
这家伙从小看西游,别人都是喜欢齐天大圣孙猴子,他却是猪八戒的忠实粉丝。每每见到八戒被猴哥儿欺负的情节,都会涨红了小脸愤愤不平:“八戒怕死有什么错?爱惜生命是任何智慧生命的本能……八戒与高小姐多么美满的一桩姻缘,却被这死猴子棒打了鸳鸯……八戒闹着要散伙就对了,师父唐僧是个婆婆妈妈是非不分的,师兄孙猴子是个只知道挥刀砍人的暴力狂,师弟沙僧则是个没主意的盲从派,这rì子还能过下去?早散早好……八戒贪财?那叫有忧患意识好吧?家有余粮,心里不慌……八戒贪吃?八戒好sè?食sèxìng也好吧,这是子都曰过的……”
就这么一位以八戒为人生偶像的家伙,英雄这个词儿,离着他至少有几万光年的距离。
百人打马而去的马蹄声响,按说也不算小了,可几位不幸还没有晕过去的国君,却恍若未闻。
“……免得坏了我丹鬼童平生未行一善的大好名头名头名头名……”富安方才说话的余音,仿佛还回荡在几人耳畔。
四位国君一肚子五脏六腑都开始哆嗦起来,却又不得不上前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富安,那意思分明是说:前辈,人都放了,您看,是不是该解毒了?
“拿笔来!”富安一脸狂态,那模样便仿佛斗酒诗百篇的一代文豪,酒到酣处,吩咐小二笔墨侍候一般。
四位国君,一个捧笔,一位研墨,一人铺纸,还有一个颠颠儿的拖过桌椅,用袖子擦拭干净,那一脸的媚态,看得本国随从面皮一阵儿抽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富安笔走龙蛇,顷刻即就,指着两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道:“照着上面的名称数量准备材料,老夫亲自开炉炼丹。还有,丹炉品级不论,只要够大,越大越好,数量也是多多益善。今天算是你们的造化,除了解毒丹药,老夫还要练上几炉延寿丹药,除了老夫的用度,剩下的你们可以自行分配。”
一听还有延寿丹药好拿,几位国君相视一眼,都是喜形于sè。丹鬼童虽然恶名昭著,这炼丹的手段,却是他那个时代毋庸置疑的第一人。虽然还不知这延寿丹药的具体名目,可既然是丹鬼童拿出手的东西,想必差不到哪里去。人间的权势他们可还没享够呢,活多少年都不会嫌多。
富安正吓人吓得上瘾,一见几人还笑得出来,立刻把脸一变,
一盆冷水又泼了下来:“最好快些备齐,刚才为了放那些混蛋出来,老夫强行抽空了血中的生机,现在的寿元最多还剩两天,炼丹需要一天,如果在服下万寿丹之前,我便寿元耗尽,养在我血中的母蛊一死,下在你们体内的子蛊感应不到母蛊的存在,便会从休眠状态中瞬间苏醒过来,大概在两个时辰之内,便会食尽寄主血肉破体而出。当然,你们也可以试着杀死蛊虫,哦,现在你们就可以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检查到蛊虫的存在。现在开始,一个时辰之内,有能感知到体内蛊虫存在的,我送他一炉延寿丹药。”这骗子存心玩人,别说一个时辰,便是再过一百年,也没人能查出那根本不存在的蛊虫儿来。
“两,两天寿元?”四位国君的脑袋又结巴上了,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两天寿元怎么了?老夫赌品好,愿赌服输言出必践,输了便是输了,豁出这条命去,也要说到做到,大不了拉你们一起陪葬。”富安成心吓人,说到陪葬两字的时候,面上皮肉都是一阵抽抽,俨然疯了一般。
四位国君被骇得齐齐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便仿佛四只中箭的兔子,拿着丹方嗖地一声便蹿了出去,一阵气急败坏的对属下嚷道:“快快快,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单子上的东西备齐,越快越好。”
事关自己小命,不只七雄有份,在场的十三国全部动员起来,各自誊写了丹方,依着各自的关系渠道,分头采办。
“且慢!”眼看各国采办人马便要出发,小骗子又开始骗人了,见众人都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富安也不解释,只酷酷地道了一句:“拿水来!”
待到一桶净水取来,富安只把大袖在桶面一拂,便一脸不耐道:“把这水兑成十桶,分给大家喝了,先压压毒xìng。”所谓的“毒xìng”纯属子虚乌有,只不过算算时间,排毒过程差不多已经结束,皮肤表面的排毒sè斑,也快要消散了。作为一名合格的骗子,要杜绝一切被人揭穿骗局的可能。
果不其然,这水刚刚喝下去不久,大伙儿面上的骇人斑疹便开始渐渐变淡,只是要完全消散,还需要一段时间。
还没等这些斑疹完全消失,丹方上的第一批材料便被运了回来。
一看那一车车高如小山的材料,四位国君眼都直了:“这是要干嘛?”不止这四位,全场差不多都是一个表情,谁见过炼丹能用这么多材料的?
这几位方才被吓得尿意汹涌,只顾着催人采办去了,根本没顾得上去看那两张单子上都写了些什么,这时取过单子一瞧,好悬没背过气去。
“千机子百斤、硝石两千斤、紫藤八百担、蚁露百坛、硫磺八百斤、柞木炭研粉五百斤……”拿过方才富安写的单子,几位国君每读一项,面上就抽抽一下,没读几下,脸上就跟中风似的,大有口眼歪斜的意思。
只说这千机子吧,平rì里可都是论钱卖的,一钱就要值银百两,这一百斤……
接下来的硝石虽然便宜,可架不住一下来了两千斤啊。
再往后看,紫藤八百担,这紫藤不都是论根卖的吗,什么时候成了论捆的柴禾了?
“嘀嗒!嘀嗒!”几位国君仿佛听到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方才那句“丹炉品级不论,只要够大”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富安所列之物,并没有太过罕见的偏门材料,只不过每一项都是数量巨大,要想凑齐,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做到的。
望着远处那方再无拘束的zìyóu天空,富安心中怅然一叹:“我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单子上的材料想要准备齐全,最快也是两三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这番拖延,并非富安月兑身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虽然不想承认,可在自己的计划中,富安还是给罪人谷中的这些逃犯,额外留下了一段安全月兑离的缓冲时间。
富安从不认为自己与舍己为人这样的高尚字眼儿有任何关系,可对于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单子上的材料被流水般送来。
终于,赶在rì落之前,这些材料被全数送到了富安面前。
场中,只一座座小屋般的巨型丹炉,便是数以百记。
富安先安排人手,将其中二十余口最大号的丹炉摆在中间,余下的中小号,则在外边儿绕成一圈儿。
“小心点儿,每炉先入柞木炭粉十五斤、再入硝石七十五斤、硫磺十斤,小心搅拌均匀后,再入铁砂十斤覆盖,再入……”富安开始指挥着一个个jīng悍侍卫,将那些堆成山的材料,一样一样的投进中间那些大如小屋的丹炉之中。
“行了,先把炉盖盖上,再来忙这边儿。”中间一圈最大的丹炉忙完了,富安又指挥着人将外边一圈小号丹炉添满。
全场都有些不解地看着富安,这家伙,莫不是想同时炼制百炉丹药?正想着,便见富安把手一挥。
“你们,过来!”富安仿佛随意地将手一指,调了一队地元境的侍卫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些侍卫所穿服sè,正与那南诚一般无二。当先几位领头儿的,正是刚刚商量着要敲富安闷棍的几位,一见富安招手,心里不由一阵发虚,总觉得这老小子对自己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却又不能不听他调遣。
富安指挥着他们一个个在丹炉前站好,道:“一会儿听我号令,你们便将真气全力注入丹炉底部的法阵之中,不必担心火候,这只是热炉,待到材料完全气化,再听我号令调节真气。唉,也不知这些材料要被你们糟蹋多少,十炉里能勉强炼出一炉,我便知足了。”
几位国君面上一阵抽抽,这才明白,敢情这老小子要这么多材料,是走的广种薄收的路子,压根儿就没想着自己出手啊。一想到自己的家底儿被人拿来给新人练手儿,国君们的心都碎了。
“还有,”富安将声音突然提高,“我这丹方儿有些特殊,在炼制时有可能会引发诸如雷鸣地震乌云汹涌一类的天地异相,到时大家不必惊慌,各司其位,不得擅离职守。”
“全体听我号令……起火!”富安远远的站在一边儿,一声令下。
“轰!”富安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巨响,万雷齐鸣也似的在丹炉群中炸响。
站在外圈儿的人们,只觉得一股大力自丹炉方向传来,将自己狠狠推倒在地。地面,也在巨烈颤抖着。
“这,这便是天地异相?”看着眼前突然汹涌的黑雾,四位国君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