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兵把守的一处营帐,里面关押着柳新柔,一个彻底疯了的女人,整日狂喊着:“她掉下悬崖了,我亲眼见到的,我亲眼见到的……”
傅云锦走进去,柳新柔像是见鬼了一样蜷缩成一团,头抵着膝盖不敢看,浑身瑟缩着:“鬼啊!鬼啊!”
傅云锦在她的床前立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她费劲心思为自己的梦谋划着,她可以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出卖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自己,可是她的梦终没有实现。
甲胄下娇小的身躯积蓄着力量,似乎能将天顶起。雪白娇颜好像浸染了风霜,看上去不再是想让人呵护着的小女子,变得更有韵味,更为坚强。她的坚强不再只是为守护她的爱情,守护她的女儿,守护她个人的尊严,而变得更为宽广。她小小的胸腔里好像能吸纳天地,一吐一吸间都是力量与自信。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再不是以前满含的哀愁,变得更为明亮,日月星辰都在那晶黑的眼眸里流转。
“我没有死。”傅云锦淡淡说着。
“皇上,京城那边,臣愿一马当先。”孙崇站出来请命。
她的脸上挂着淡然,原来闲庭雅诗在这军营里很合适,尘埃即将落定,她的心是如此的安定。
穆直侧眼看着孙崇道:“虽然是清除余乱,但你的身份不合适。废帝作乱,但他是先帝的儿子,是皇子,要将他拿下的也只能是皇上,定其罪的只能是皇上。”
气氛肃穆,在场的人皆望向傅云锦,投以仰望,好像傅云锦身披霞光,就是那万人之上的战神。
这块泥土,现在它在我的手里是一整块,我若要是夺回我宁家的江山,那么这片土地将会像这块石头一样,被撕裂,碾成粉。这是我不愿意的,因为我爱这片土地,我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如容晔一样。zVXC。
这样的改变是他给予的,上官容晔,这个男人是他的弟弟,他这辈子的对手。他可以将一个柔弱女子打造成一把尖刀,他真的很可怕。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他的弟弟呢?如果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如果自己没有得到过权力,那他这辈子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万物俱寂,空气中只有风声和战马嘶鸣的声音。
傅云锦轻轻摇摇头:“我只是为了摆月兑你,柳新柔,如果不是你心胸狭窄,如果不是你心虚,我想你已经成功了。我现在应该在上官容琰那里,受着你的折磨……我的心里始终只有容晔,就算上官容琰再强大,我都不会是他的……”
孙崇张了张嘴想不到话来反驳。
激烈讨论着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说话。
再者,柳怀涛投靠上官容琰,却并未得到最上等的优待,可想而知,以后柳家也再难风光了,柳怀松知道上官容琰大势已去,自是知道此时若不选好边,以后难逃死路,柳家就彻底走上末路了。
十日后,柳怀松反叛策/乱,一切都快的措手不及,柳家军营一夜间溃败,柳怀涛输的无声无息,他的头颅在风高月夜被人拿下出现在离上官容晔军营十里外的一颗老槐树上。
柳新柔慢慢平静下来,侧着头似乎在思考,她倏地又转过头来用更加狠戾的眼神盯着傅云锦:“不对!你是不会臣服于容琰,但是你不会让我好过,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在死前绊倒我!傅云锦,你好卑鄙,你用装死了躲过所有人的视线,你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主帅营里上官容琰颓然坐倒,双拳抓得死紧,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可是她回来了,是来亡他的……他纵然想过她不会爱他,可是他想着,她是大盛皇族的后人,上官家跟李家窃取了她们宁家的江山,她不会跟他们任何一个在一起,可是他又错了,傅云锦对上官容晔的爱超越了一切?他惨然而笑,他从未看透过她,既然是这样,那么就算是输,他也宁可死在她的手下!他的目光冷然,视死如归。
他笑开,染血的脸像是盛开的妖娆的曼陀花,“你要建功立业,要成为他身边能与他匹配的女人,我成全你……经过这一役,无论你是傅云锦还是傅珺淖,神之公主的名号将名扬四海……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他,有邵靖恒,可是……”
傅云锦站在营帐前等了很久很久,天空蔚蓝,云朵洁白缓缓向西移去,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样子,营帐四周狗尾草随风摇曳,毛绒绒的,蒲公英飞起,小小的雪绒花飞向远处,她突然想起一句诗来:笑看庭前花开花落,醉看天际云卷云舒。
上官容琰无力冷笑:“呵呵,我是不会向他投降的,所以就算是死,我也宁可死在你的手里。”
傅云锦在军营静静站了一会儿,对柳新柔来说能不能生孩子无关紧要,她的心中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手松开,手中泥沙安然在她手心,“有句话叫‘握不住的沙,放下也罢’,我不知你听过没有。”风吹过,手中沙土随风而散。令旗落,号角呜呜,晴朗天气忽然乌云遮日,杀伐开始,鲜血染红衣袍,壮士们的喊杀冲锋声响彻天际。
上官容晔疲倦得闭上眼,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夜色如水,两人相依相偎,后来的事自有后来做……
东方红日升起,染红了飒飒招展的锦旗,神之公主突现神州大地,上官容琰震惊:她未死,她还活着!
忽然,远方叫喊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原来是京城城门大开,洛惜朝协同晋国公卢鸿英分别从东、西两面,与傅云锦抗击的正南方形成包围,将上官容琰彻底围死。
柳新柔脸色死灰一样,眼神涣散开来,空空洞洞的,“我输了?哈哈哈哈,我怎么会输?我还没死,我不会输的……”她的身下血迹缓缓印染开来,可是她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犹自在疯笑,血迹越来越大,她像是被针扎到一样“啊!血!怎么会流血,我要死了吗?”
她变了,上官容琰双眸紧随着着她。
傅云锦于战车上亲自擂鼓助威,鼓声隆隆,敲击在他们的心上,热血沸腾。刀光寒影,锋利的刀剑变得嗜血起来,时刻寻找着敌人的心脏。天上落下箭雨,可是没有一个人退缩,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役以后,他们就能回家了。
“我来。”安安静静的空气里冒出一个女声来。傅云锦看着众人,眼神坚定,“我来挂帅擒贼,孙崇你来助我。”
家里,有慈祥的老妈妈,有温柔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再没有流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过得快乐而满足……
她想起于秋说过,容晔遣散上官容琰的后宫时,只留了一个柳家的女人——柳郁梅。原来这步棋他早已藏着。柳氏是个大族,柳怀涛是一祖之长,他得势时,柳家其他几房都得听他意思,可他失势时,恐怕不能继续压住其他几房了。容晔早已想到万一将来有一天跟柳家翻脸,自己的对策便是策/反柳家,柳郁梅便是媒介。
傅云锦回望着上官容晔,他的心里是痛苦的吧。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战争魂归沙场,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战争家破人亡,他不会因为胜利在望而喜悦……
傅云锦从战马上下来,弯下腰捡起一块泥土,“我们都踩在这片大地上,百年后我们都将被它掩埋,我们的最后结局都会是一样的。但是,你我之间又是不同的。史书上,你,上官容琰,将会是一个撺掇江山的逆臣贼子,被后世唾骂。至于我,就算是籍籍无名,清明重阳都会有人来为我上一柱清香。
傅云锦盯着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面淤痕青紫,磨破皮的地方已经溃烂发黑,她拨开衣摆走出营帐,对着外面的守卫交代:“去找军医来,她还不能死。”柳怀涛现在不敢发动正面进攻的原因就是还在顾及他这个女儿,柳新柔若死了,他必定不惜拼尽身边一兵一卒来疯狂报复。
柳新柔猛抬起头来,头发散乱,眼睛血红,直勾勾得看着傅云锦尖叫:“你已经死了,你掉下了悬崖!你还要拉着我陪葬!”
其实若是按罪论处,柳家罪责足以株连九族,但上官容晔答应放柳家其他人一条生路,放还柳郁梅,削官抄家,柳家以后再不得从仕途,至此,北雁再无柳氏第一大族。真是成也怀涛,败也怀涛。
柳怀松?傅云锦站在一旁静静思索,是柳新柔的叔父,前皇帝的其中一位妃子——柳郁梅的父亲。她想起那位佳人来,曼妙的舞姿,旋转开来的衣裙,飞舞的萤火虫……
所以,我不会像你一样。如果我是你,我宁愿在他的手下为他效命,为他的江山做点缀,而不是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傅云锦眼睛湿润:“我不想你死的,只要你投降认错,我就能为你求情的。”她低低呜咽,手下的这个男人,他帮过她,这份情她一直记得。
“皇上,那柳怀松已然生有反心,只要赵岩培再详加劝服,相信他必定会倒戈相向。”
“皇上,为何要等着柳怀松投靠我方,以现在柳怀涛的实力,我们直接拿下他未尝不可。”傅云锦出声问道。
忽然,纷乱的战场安静下来,像是定格一样。傅云锦扬起鼓槌的手,缓缓落下,前方人群中,那身穿乌金甲胄的男人像是崩塌的高山一样轰然倒地。他身旁的人退开又围住了他。
上官容琰痴痴凝望着眼前的女子,他得到过江山,得到过无上的权力,可是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人,为何他的弟弟得到这一切却是那么的容易?父皇给了他最好的锻炼,他有最好的谋士,有大把的人誓死追随他,甚至眼前的这个女子眼里心里都只有他,而自己,她却不屑一顾。
傅云锦并未看向同是骑在战马上的上官容琰,她扬起手中令棋高喊:“奉皇上口谕,降兵不杀!”
上官容琰低沉的声音响起:“若是有人想要投降,斩立决!”
“皇上,您现在的身体不宜颠簸。”军医给上官容晔诊视一番后得出结论。
士兵们像潮水般涌来,上官容琰一方将士大乱,面露惊恐。有士兵丢盔弃甲准备逃跑,上官容琰一箭将他贯穿,“逃跑者,杀无赦!”此令一下,有心逃跑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他低低冷笑起来:“傅云锦,哦不,我该叫你傅珺淖,对吗?你要用上官容晔的名义来剿灭我?可是据我所知,你可是前朝的后人,与我上官家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你确定现在杀了我,上官容晔会给你一个好下场?”
傅云锦在战车上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她从战车上跳下来奔了过去。挤过拥挤的人群,躺在地上的上官容琰曲起一条腿,一手捂着当胸的箭,一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几番挣扎后颓然躺在地上喘气。
柳怀涛一死,柳怀松也不敢居功,弑兄的事情他不敢声张,毕竟柳家家系庞大,他不敢背负那个罪名。另外,柳家反复无常,先是背叛上官容晔,再来背叛上官容琰,他知道现在这位君主难再信任他,现在上官容晔愿意与他谈判,也只是念着十万兄弟的性命,是以,他只敢将柳怀涛的首级挂上以示悔过。
夜下营帐里,傅云锦给上官容晔换完药,靠在他的身侧幽幽说起柳新柔的事情,而后她问:“等事情都平定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几人面面相觑,聂九上前要说话,就见上官容晔一扬手止住了他:“好!”他看向傅云锦道:“她是百姓选出来的神之公主,由她来平乱,再合适不过。”
柳氏一族全部投靠了上官容琰,那容晔想要收服柳怀松究竟有何奥秘?柳怀松又凭什么会归顺于他?
走向金顶营帐,上官容晔及手下一干大将正围着他商讨事情。
上官容晔抬起头看看她眼里有着让她感到沉重的神色:“我的刀箭不应该对向我北雁的人,我的兵马不应该碾压在自己人的身上。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结束这场战争,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傅云锦察觉到手下的身体温度越来越冷,上官容琰黑色的盔甲一片湿濡,她急道:“别说了,别说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自古战场上攻心为上,柳怀松早就与柳怀涛心有嫌隙。柳新柔明知道正统皇帝是上官容晔,却将柳郁梅引荐给了上官容琰,这才有了后来柳郁梅被囚困于冷宫中。再从柳新柔被从不归岛救走开始,嫌隙扩大。同为柳家女儿,一个逃了出来,一个还困在宫中,身为父亲,怎能不心急?
傅云锦怜悯地看着她,没有如果,没有重来,她看着柳新柔淡然道:“不是我不肯放过你,而是你自己不曾放下,你,输了……”
她捂着肚子爬到傅云锦脚跟前抓住她的衣摆,忽然落下泪来:“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清亮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敌军军容出现松动。
京郊外三十里,两军对垒于阵前,傅云锦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身上银白盔甲在阳光下闪耀,就像白莲花盛开,迎风招展的帅旗是她的花叶。
这一战,是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上官容琰骑在战马上,眼睛随阵势的改变而动,对方阵营里,那抹娇小的身影双臂擂起鼓槌,银色头盔下,乌发飞扬,那个的身影是那么的美,那张脸是那样的充满着活力,充满着自信。他忽然笑开,眼底一片死寂,你要做能与他并肩的人,那么我便成全你吧……
傅云锦上前扶他半坐起,上官容琰的眼眸迷离,却在努力对焦。他染血的手无力地抚上傅云锦的脸颊,“你来了,真好……咳咳……我想最后再看你一眼。”他说话,鲜血从他嘴间溢出。
上官容晔果着胸膛,皱眉。这意味着他不能回京亲手击败叛军。
这一仗,于上官容晔一方来说,他们积蓄已久,只等着最后一扑。而上官容琰一方,一直在被磨掉实力,磨掉士气,人人厌战。
门帘掀开,军医摇着头从营帐里面出来,傅云锦问:“怎么样?”
军医叹口气道:“我治刀伤箭伤有一手,可为女人做这种事还是头一回……那个孩子是铁定保不住的了,那女人伤人伤己,她行刺皇上那天强行挣月兑绳索,已然已经弄伤了自己,毒素已经进入她的血液,是以才会有今天的滑胎,以后她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军医摇摇头,向傅云锦拱手告退。
他皱眉猛咳起来,鲜血溢出得更快,“可是你的心里没有我……这下,你将会永远记住我了,永远记住我……”他把着傅云锦的手用力按下去,将胸口的箭羽插得更深,曼陀花慢慢枯萎,那抹笑挂在他停止的嘴角,眼皮永远的阖上……眼敢浑傅。
傅云锦大喊:“上官容琰!”回答她的是盘旋嘎嘎粗叫着的寒鸦,天空乌云渐渐散开,云缝里透下丝丝金光,结束了,叛乱终于结束了,手里握着兵器的士兵丢下兵器欢呼开来,互相拥抱着,他们胜利了……
终于死了,让人纠结的人,哎,不多说了……亲们,快完结了,没有鲜花来打赏谢幕咩?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