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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兹密的队伍里都是常年和他一起游历各国的精英,沙漠、沼泽、密林和高山都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大部队走得并不辛苦,行程也有条不紊,补给一旦不足,预定的绿洲就会出现在眼前。除了白天热点晚上冷点,这旅程看上去也并不危险。

但伊南娜这样的旅队里的下层成员,日子就会艰辛很多。

沙漠里水最珍贵,但她的配额极少,每天不过就几小口而已,几乎天天都是在月兑水边缘度过,整个人没几天就变得又黑又瘦。其次沙漠里无遮无避,她又不能离开路卡的视线,如厕问题便成了头等难题。

作为一个中国人,最要紧的就是羞耻之心。这么一忍,常常就是到了晚上,钻到帐篷背后解决。

这点路卡看在眼里,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他私下和哈扎斯将军也交流过,在这么一个大多数女人穿衣服等于没穿,埃及女人甚至站着如厕的年代,他们对于伊南娜为什么要等到夜□临钻到帐篷后面解决问题表示很不解。

哈扎斯将军甚至表示:“难怪王子要去找拉巴鲁大师,这远方来客的行为实在怪异。”

路卡也连声道是,但他们都不想以如此平民的问题去麻烦王子,征询这位年轻的智者关于这位女奴缘何如此擅于压制生理感觉的原因。

哈扎斯将军最后也只吩咐路卡要看紧女奴,必要的时候可以为难一下,看看她如何应对才好,也方便早点模清她的底。

这是一个绝对服从的年代,路卡说为难就为难,从上一个绿洲出发后已经有十天了,下一个绿洲还没有看到,水囊缓慢而明显地瘪了下去,路卡盯着伊南娜的喉咙咽了一下,就把水囊夺走了。

伊南娜知道,如果这样的情况超过一天,自己可能就会因为缺水而虚弱,在没有可能得到怜悯的情况下,她只有死路一条。然而沙漠的水很多,只是人眼看不见而已。

傍晚扎营的时候,伊南娜问路卡要了个瓦罐,在地上用手刨了个浅坑,将瓦罐放了进去。又将先前用来绑腿止血的模了出来,在路卡的监视下借了把小刀割开展平,覆盖在坑口上,拿沙子将周边压平。

又模了一颗石子压在薄膜的中间,使它延展成一个倒锥形。

这还是伊南娜从前在野外生存指南上看到的方法,如果理论可行的话,入夜之后骤降的气温会使坑里的水汽上升在上凝结为水珠,明天瓦罐里会有一升的清水,而且是绝对安全洁净的蒸馏水。

那如果那本册子是骗人的,或者她操作的不对,那么某个沙坑或许就是自己的坟冢。

做完这些,伊南娜忍着喉咙里像是火炙一样的干渴,倒头就睡。路卡一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也看不出任何危险的样子,见她早早睡下,给她捆了手脚,便不再多想。

第二天天还没亮,路卡就被伊南娜的推搡吵醒了,他有点模不着头脑,要知道这个女奴懒得很,不到自己去叫她她可绝对起不来。

路卡给她解了绑之后,她立刻就奔到昨天埋瓦罐的地方,已经承载不住重量掉进了罐底,伊南娜双眼发亮,把罐子飞快地从沙坑里扒出来,举在手里摇了摇,听着液体撞击罐壁的声音,顿时仿佛劫后重生,酣畅淋漓地一连喝了几大口。

她喝得太急,罐口又大,洒了好些在沙丘上。路卡在旁边目瞪口呆了一阵,才飞也似的扑上去把瓦罐抢了抱在怀里,破口骂道:“混蛋女人,你知道水在沙漠里多珍贵嘛!啊?你怎么能洒在地上?”

伊南娜却欢快地看着他,得意万分,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就是浪费了又怎么样?

经过了数天的折磨,伊南娜终于名正言顺地扬眉吐气了。

她现在有资本说这样的话了,因为她能制造水,她能源源不绝地供应自己,她不需要他们可有可无地每天赏赐一口,然后残忍地把自己的命运扔给这片黄沙裁定。

路卡气不过,伸手要去抓她,伊南娜飞快地就闪到一旁,气得路卡直嚷着要她站住,他们俩一闹腾,整个营地都清醒了过来,就连王子也披上了袍子出来查看。

伊兹密看到的伊南娜,像是这不毛之地的土著沙鼠一样灵活,在沙丘上反复奔逃躲避路卡,灵巧是灵巧,可是到底不熟悉环境,不当心一个趔趄踩进沙坑,从一个小沙丘上滚了下去,半天没有再爬上来。

路卡怕她摔到了脑袋,伸头去看,却只见伊南娜呆呆地抱着自己的脚,左脚上奇形怪状的鞋子在脚尖开裂,脚趾从里边穿了出来。

这年头,鞋是比较贵重的物品,很多平民直接打着赤脚,家境富裕点的编织些草鞋,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穿上牛皮或者精美布料制成的真正意义上的鞋子。

鞋子坏了会有些难过,但是在路卡看来,伊南娜这样的哭法就和自己年幼时候死了爹妈一样。

她捧着脚,涕泪横流的样子,既滑稽又可笑。

路卡,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了解伊南娜的想法,自从在那条河里醒来,伊南娜的境遇就越来越糟。她原本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那么她告诉自己走出去就是了。

等到她遇见了这么一队人,一个莫名的王子,一个她不知道的国名,一些落后而残忍的手段,还有自己那张诡异的因为时光褪去而年轻的脸,她就算嘴硬不承认,心底里也隐隐知道年代不对了。

对于一个孤身女子,如果这支目的叵测的旅队不打算杀她,即便受些折磨,那么她同时还得到了庇护。伊南娜的心里还在盘算着要打听清楚这世界的底细,奢望着找到回家的路。

能证明自己曾经真实地存在于现代文明的,只有她这个人和她的那些衣物。

现在这双运动鞋陪她走出河谷、平原,终于在沙漠里开胶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突然觉得自己回去的希望随着这双鞋的不可救药也减去了一分,而这些天来不可言说的恐惧和委屈一起袭来。

她谨记着决不能开口说话的原则,那种悲痛的呜咽被强忍着化成了干呕,才能放心地离开喉咙发泄出来。

哈扎斯将军皱着眉,狠拍了下路卡的头:“你又干什么了?!”

路卡这次倒是有些无辜了,他只好把手里的瓦罐递给哈扎斯将军,老头一看满罐子的清水,也顾不上问路卡是哪里来的,抱过来就跪在王子面前:“王子!水啊!这是水啊!这是沙漠之神所赐的甘露啊!”

也无怪乎哈扎斯将军和路卡都这样失态了,虽然这是人类极度信奉神灵的年代,但是大多限于口头传颂,哪有人真的见过什么神迹。

现在一夜之间,沙漠的中心地带,瓦罐里给变出了满满的清水来,除了神灵眷顾,当时人恐怕没法想出更好的解释了。

伊兹密王子冷眼看着这一团混乱,没有理睬老泪纵横的哈扎斯将军,也没有理睬他回去要杀50头羊献给太阳女神阿丽娜的话,直接问了路卡:“怎么回事?”

路卡其实也想杀个50头羊来着,可他穷得叮当作响,连只羊腿都献不出,只好苦着脸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叙述给王子,包括昨晚伊南娜做下的奇怪的举动。他觉得伊南娜可能是利用这些简陋的道具做了一个神秘的祈求仪式,获得了神灵的慈悲。

伊兹密王子听着路卡胡言乱语的猜测,和沙丘下几乎要梗死的哭声,吩咐士兵把女奴架到自己面前来。

伊南娜的脸哭得一塌糊涂,浑身都沾满了沙子,伊兹密王子并没有仔细看过她几眼,但唯一的那几眼所留的印象不是脏就是狼狈。

他拿过哈扎斯将军紧抱着的瓦罐,举到伊南娜的头顶,把整罐的水浇在了她身上,在沙漠里洗澡在这年代是比拿黑铁做锅还要奢侈的事情,哈扎斯将军跪在王子面前阻止不及,看着伊南娜变成落汤鸡,看着水渗进沙子里再寻不回来,悲愤地狂锤自己的大腿。

伊兹密王子却神色未动得好像刚刚一掷千金的人不是他自己,沙漠里太阳初升便带着燠热,可王子一说话就让人感觉凉风刺骨,他对路卡说:“下次,不要让这女奴这样脏污地出现在我面前。”

但浇了水后伊南娜干净多了,虽然狼狈依旧,她惊恐而不解地拿眸子看着王子,看着这位突然出手大方给自己洗澡的王子,

然后只见王子动了动嘴唇,面上温和,但那温和却远未到达眸底,他对她说:“女奴,你要是想喝水就自己把水变出来,如果你变不出来,又不想渴死的话,”他冷笑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骆驼:“骆驼会给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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