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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她活不了,那便所有人都不要活了!

毒……毒药?!

林嬷嬷愣怔了半晌,在缓过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猛然伸手去夺主子手中的那纸包,不过,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荣华似乎预料到了她会这般做似的,在她的手碰到了她之前,猛然握住了手中的纸包。

林嬷嬷计划失败,便更是不安,“姑娘……你不要做傻事!姑娘,你听老奴说,一定不能做傻事,不能做傻事啊!”

荣华抬头看着眼前满目惊恐的林嬷嬷,却轻轻笑了,“嬷嬷,我不会做傻事。”

林嬷嬷却不信,“那这毒药……不对,姑娘你是从哪里拿来的这毒药?”

姑娘从未碰过这些东西,怎么会有?

小高姨娘?

难道是她!?

“姑娘,是不是小高姨娘?!是不是她威胁你让你去做傻事?”

荣华淡淡道:“是她给我的。”

“她居然这般恶毒!”林嬷嬷大惊,“姑娘你别急,我们去告诉老爷,老爷定然不会让小高姨娘害你的!”

她原先担心的是夫人,可是没想到小高姨娘居然会先来害姑娘!

“她将毒药给我,不是想要用来毒我。”荣华缓缓道。

林嬷嬷一愣,“那……”

“她将毒药给我,然后让我去毒死厉氏。”荣华继续道,声音没有多大的变化,像是再说这一件根本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似的,“她说大哥出事是厉氏做的,若是厉氏死了,我不但可以为大哥报仇,更是可以以守孝的名义拒了安家的婚事,小高氏说她也会帮我。”

林嬷嬷虽然没有什么心机,但是毕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不信小高姨娘会这般好心,“姑娘,你千万不能相信小高姨娘的话,她若是真的好心便不会让姑娘去做这些事情!姑娘,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嬷嬷,我饿了。”荣华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而是淡淡地说出了想吃东西的话。

若是在之前,林嬷嬷定然高兴不已,可是在这样的事情之后,她如何能够安心,姑娘这般根本便正常,“姑娘,你一定要听老奴的话,你将毒药给老奴,不要去做那些傻事!”

“我不会给任何人当垫脚石。”荣华看着林嬷嬷,一字一字地道,眼眸深处闪烁着仇恨的目光。

林嬷嬷一愣。

“我想吃东西,我还要等大哥回来!”荣华下了床,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无法站稳。

林嬷嬷连忙扶着她然后让她坐下,“姑娘,你先坐下。”

荣华没有拒绝,体力不支让她的头有些眩晕,而如今,她需要一个冷静的头脑,小高姨娘的目的她自然也是清楚,可是,也便是因为她的话,给了她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力气。

林嬷嬷心里七上八下的,又叮嘱安抚了许久,然后方才匆忙去小厨房端温着的膳食。

荣华坐在了床边,低头看着掌心中的纸包,眼底一片阴沉。

这些还不够!

远远不够!

小高姨娘的意图她清楚,可是,她却低估了她心里的恨,单单死一个厉氏,远远不足以让大哥安息!

她不相信大哥出事是意外!

不管是谁,她都不会放过!

即便查不到,她也不会作罢!

而既然查不到,那便让所有有可能害大哥的人一同下去给大哥陪葬!

这一辈子,她即便会死,也绝对不会带着遗憾去死。

她活不了,那便所有人都不要活了!

小高姨娘根本便不知道她的这个急躁的做法勾出了荣华内心深处最大的黑暗。

林嬷嬷端了饭菜便急忙回来,在见了荣华还好好的,方才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怕荣华会趁着她不在服了那包毒药,“姑娘,你许久未曾吃东西,吃的太油腻会伤胃的,先吃些清粥,等明日,老奴再给姑娘做另外的……”

荣华点头,没有异议。

“姑娘,你将那毒药先交给老奴好不好?”林嬷嬷趁机道。

荣华看向她,还是那句话,“嬷嬷,我不会做傻事,我还要等大哥回来。”话落,便不再理会她,端起了碗喝起了粥。

林嬷嬷心里慌的厉害,可是却无可奈何。

……

风院内

小高姨娘的行动并没有瞒过高姨娘,只是高姨娘没想到小高姨娘居然会想出这般方法来,不禁嗤笑不已,“蠢货还真是蠢货!”

红儿闻言不禁诧异:“姨娘,小高姨娘这般不是很高明吗?既可以除掉夫人又不会自己下手,干干净净的,不过便是可怜了大姑娘。”

“你以为大姑娘是傻子啊?”高姨娘冷笑,“即使大姑娘伤心之下真的去下毒杀了厉氏,可事情暴露了之后,大姑娘会为小高氏保密?若是我,我定然会将她也一同供出来,反正都是死,为何不多拉一些垫背的!”

小高姨娘蠢就蠢在居然自己去做这件事!若是她让别人去怂恿大姑娘,或许还真的可以从中得利!

红儿愕然。

“不过小高氏的野心倒是不小,居然妄想正妻的位子!”高姨娘冷笑,“她似乎忘了,她如今已经是妾了,虽说商贾之家规矩不多,但是却也不会将一个妾提为正妻!小高氏谋的平妻之位倒是可以,至于正妻之位,她想的太多了!”

“姨娘是说老爷不会让小高姨娘当夫人?”红儿道。

高姨娘往后靠着迎枕舒适地坐着,“老爷虽然对厉家不满,但是却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和厉家撕破脸,所以厉氏至少在五年之内还可以坐稳温夫人的位子,若是这时候厉氏死了,老爷必定是要给厉家一个交代,那时候,即使小高姨娘和安家有关系,老爷也一定不会手软!不过,若是大姑娘真的这般做了,倒是省了我们许多的麻烦!”

若是厉氏和小高氏都出事了,那小高氏生的孩子必定要找人照顾,而如今温家之内,除了她之外,谁还能照顾这个孩子?

即使老爷想迎娶继室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

届时她在利用这个孩子谋求谋求,温家平妻之位也未必不可能!

只要有了平妻的位子,将来温家便是她的!

高姨娘眯起了眼睛,眼底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只要她坐上了平妻之位,而且有了儿子,即使是老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

莲院之内

厉氏还不清楚如今已经不止一个人在欲谋求她的性命,她即便是做梦也想不到小高姨娘居然会狠毒到对她下毒手。

虽然遭到了温晋的质问,但是厉氏的心情总的老说也是愉悦的。

如今她最想做的便是看的荣华嫁给一个老男人当妾。

因而,她不予余力地准备着荣华出嫁的嫁妆,对那些丰厚的嫁妆丝毫不心疼。

而在此时,一封来自京城的信让她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来信的人是温君华。

而她来信,自然是诉苦。

在信中,温君华虽然对裴少逸多有不满,但是却是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裴夫人的身上,她认为是裴安氏送了那两个婢女去京城所以方才会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当然,这封信也不仅仅是诉求,还有求救。

温君华似乎仍认不清状况,希望厉氏去信厉家,让厉家给裴少逸施压,从而找回新婚之前的幸福,在信中,温君华对厉家的亲戚也是多有不满。

厉氏看着这般的信,第一便是对裴安氏的痛恨,第二就是对裴少逸的恼怒和失望,第三,也是对女儿心疼以及一点失望。

厉氏比温君华好些,她清楚如今裴少逸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介商贾之家说施压便可以施压的,不过,再见了女儿受苦之后,厉氏还是当即写了一封信去娘家,希望娘家能够多加照拂温君华。

随后,便是领着人去了裴家。

这对亲家的关系比陌生人还要疏远,即便是过年之时,两人也没有往来,厉氏看在女儿的份上让人望裴家送了节礼,而裴家,干脆当做没有了这门婚事,倒是单单给荣华送去了礼物。

不过,因为温显的事先交代,礼物被拦截了,进了门房的口袋。

裴夫人冷着一张脸见了厉氏,温君华不满她送美婢去京城,而她更是不满温君华居然这般作践她送去的人,更是心疼儿子的委屈,厉氏一来,她自然是将火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厉氏原本便是憋足了火气来的,自然是不会想让。

两人轰轰烈烈地吵了一场。

最后,裴夫人占了上风,而厉氏因为女儿在别人家里,而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原本两人吵过了之后便不欢而散的,可是裴夫人却在厉氏一只脚踏出了大厅的门之时冷冷地说出了欲纳荣华为妾一事,让原本咬紧牙关忍耐的厉氏再一次震怒异常。

她转过身,双眼几乎染上了血红,咬牙切齿地道:“你所什么?!”

“逸儿和她原本便有婚约,即便后来被你们给骗了,但既然她和逸儿有婚约,她这一辈子便只能是逸儿的人!”裴夫人冷冷地道,“原本我是念在你女儿怀着裴家的孩子而暂缓去跟温老爷提这件事,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的女儿连一丁点为人妻的本分也没有,既然如此,我也无需顾虑太多,明日,我就会去向温老爷提这婚事,早些将人迎进门来好让逸儿有人照顾!”

厉氏气的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裴家居然还打着这个主意:“你以为你提老爷就会答应?!你当我们温家好欺负!”

“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温老爷会不允许?”裴夫人讥讽道,“亲家,你别以为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家多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姨娘,厉氏的地位大受影响,随后,便是温家大少爷出事。

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只不过事不关己,所以方才不管罢了。

如今厉氏这般不识好歹找上门来,她何须再给她颜面?

“之前唯一阻止我们裴家纳那温氏荣华为妾的便只有温家大少爷,如今他也死了,还有有谁阻拦?温老爷?温夫人,别说我耻笑你,温老爷怎么可能会拒绝将一个庶女给我逸儿做妾?!”裴夫人嗤笑道。

温家老爷是个什么人,姑苏城内谁不知道?

再说了,这门婚事原本便是温家占了便宜,温老爷岂会不允?!

裴夫人原本以为厉氏会大发雷霆,然而,她却失望了。

厉氏没有发怒,而是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想纳便能够纳吗?即使老爷看重裴少逸,只是,他也不能将已经许给了别人的人再要回来给你儿子!”

裴夫人闻言顿时一愣。

“那小贱人已经被老爷许给了天津卫首富安老爷做妾!”厉氏见了裴夫人的脸色,火气顿时消了一些,“虽然安家也是商贾之家,但是,却不会比你儿子差多少,更重要的是,将那小贱人嫁去安家可以得到另一笔好处,而这笔好处是你儿子一辈子都可能给不起的!往后安家和厉家结了亲,将来温家的财势必定更大,你儿子若是聪明便会好好对待君儿,否则,即使他当了官,可是,惹急了我,我一定会将他给拉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官罢了,他真以为他已经是丞相别人动也动不了?!即使是丞相,自古也又不少丞相最后丢了性命的!”

“你——”这回换做裴夫人吃瘪了。

厉氏冷哼一声,似乎不屑再与她相争似的,转身拂袖离去。

裴夫人气的连站都站不稳,好在身边的婢女连忙扶住了她,将她扶着坐下,又是拿药又是端茶的,折腾了好一阵子方才让她缓过气来。

然而缓过气来之后,她却又不禁忧心起来。

逸儿对那温氏荣华分明就是势在必得,如今她却要嫁给别人,那该如何是好?

若逸儿只是对她念念不忘,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女人而已,她相信逸儿终有一日会忘了她的,可关键是她身上的那个秘密!

若是她将来说出去了,那逸儿却不是死路一条?

她已经嫁出去了便不算是温家的人,如今她的大哥也死了,更是没有顾忌,若是她怀恨在心,报复逸儿,那后果不堪设想!

裴夫人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用力气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寻思着解决的方法,不久,一些回忆涌了出来。

那便是先前厉氏用来说服她换亲的理由。

温氏荣华命硬!

正好,如今温家少爷也死了!

裴夫人没有任何耽误,当即叫来了心月复的婆子,细细地吩咐一番,她要让明日姑苏城内每一个人都知道温家庶长女命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兄克子,总而言之任何男人娶了她,最后都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横死街头的下场。

这下,她看谁还敢娶她!

……

厉氏从裴家回来之后便更加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荣华出嫁的事宜,她没有去找荣华麻烦,因为只要将她嫁出去了,方才是真正地解恨。

若不是温晋交代婚事一定要盛大,她恨不得当晚便将荣华送上安老爷的床。

当日下午,厉氏便让人送了一套嫁衣去给荣华,即使不能立即将她嫁出去,但是却还是不愿意让她好过。

林嬷嬷盯着那送来的嫁衣,眼中几乎冒出了火来。

让她如此生气的不仅仅是嫁衣的颜色和款色都是给妾室准备的,更是厉氏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看向荣华,忧心道:“姑娘,你不要……”

“嬷嬷我没事。”荣华却很平静,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被折辱的感觉。

“姑娘……”林嬷嬷仍旧是担心荣华会一时间想不通上了小高姨娘的当。

荣华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去问问父亲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他回来了,便请他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情想和他商议。”

林嬷嬷讶然,“姑娘……你想和老爷商议什么?”

“你去吧。”荣华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说完了之后,便起身走到了一旁的炕床上坐下,如同什么时候也没发生似乎拿起了搁在了一旁的书本看了起来。

林嬷嬷真的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都依着她的话去做。

……

傍晚时分,温晋回来了,随后便从门房口中得知了荣华请他的事情,奔波筹谋了一整日,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然而,却还是去见了荣华。

室内

荣华仍旧是坐在炕床上,并未因为温晋的到来而起身。

温晋见状,脸上浮现了明显的不悦。

林嬷嬷担心自家主子受责难,当即上前解释:“老爷见谅,大姑娘因为大少爷一事一直伤心着,连地也下不了,老奴求老爷不要怪大姑娘。”

温晋闻言,神色稍霁,“既然不舒服,那就不要下地了。”说完,便在炕床旁边的椅子坐下,“你有事情想和我商议?”

荣华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了胸口,然后神色宁静地看着眼前与她这句身体血脉相连的父亲,很奇怪的是,她一直渴望着颜姨娘的母爱,可是对于温晋的父爱,却是一直淡淡,他给,她不会惊喜,他不给,她不会难过,“不久之前,母亲让人送来了嫁衣。”

温晋扫了一旁旁边搁着的嫁衣,“你不满意我给你定的婚事?”

“不满意有用吗?”荣华回道。

温晋眯起了眼,显然是不悦,“大姑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荣华一直知道荣华在父亲的心里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罢了,先前父亲从来没有过问过祖母为荣华定下的婚事,那也是知晓裴少逸奇货可居,若是裴少逸只是一个庸碌之人,不必母亲千方百计破坏,父亲您也一样会毁了这桩婚事。”

“你是在指责我吗?”温晋冷冷道。

荣华轻笑一声,“父亲放心,荣华并不打算忤逆父亲,父亲为荣华定的婚事即便荣华不愿,但也无力反抗,只是,荣华希望父亲能够答应让荣华在大哥丧礼之后再出嫁。”

温晋没有回答,不过脸色很不好看。

“荣华便只有大哥这般一个兄长,如今他遭逢大难,若是荣华在这时候出嫁,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荣华继续道,“父亲虽然不在乎荣华这个女儿,但是荣华相信,大哥在父亲心里仍是有些地位的,所以,荣华恳求父亲看在大哥的份上圆了荣华这个心愿!”

温晋沉默半晌,却终究还是不愿意松口:“我与安老爷已经订好了日子,若是这时候改定会生出许多的事端,再者,红白二事也不好相冲!”

“不过是做妾罢了,有这般好计较吗?”荣华继续道。

温晋眯起了眼睛。

“父亲。”荣华低头扫了一上根本便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抬头,“大哥没了,荣华在这世上便没有最亲的人,在这个家里,更是没有什么值得荣华留恋的,若是父亲连这最后的一丝心愿都不愿意成全荣华,那荣华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父亲是愿意高高兴兴的看着女儿出嫁还是想抬着女儿的尸体出门,全凭父亲的决定。”

温晋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而一旁原本便焦虑的林嬷嬷听了之后更是惊惧不安。

“你在威胁我?!”温晋怒色道。

荣华轻笑道:“父亲若是认为是那便是吧。”

“别忘了,你还有一个生母在!”温晋怒道。

荣华笑了出声,极尽嘲讽,“父亲,虽然你常年不在家,但是不会连府中的事情一概不知吧?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根本便不将我当做女儿的生母而受你胁迫?!”

“你——”温晋脸色有些铁青。

荣华看着他继续道:“父亲,如今有这个本钱威胁别人的人,是我!”

温晋倏然起身,面目更是愤怒,似乎要动手似的。

林嬷嬷见了,当即跪在了温晋的面前,哀求道:“老爷息怒,大姑娘不是故意气老爷的,大姑娘只是伤心,老爷,大姑娘自小便和大少爷亲,如今大少爷出事了,姑娘方才会这般的,老爷你便全了大姑娘的心愿吧……”

温晋没有理会林嬷嬷的哀求,而是冷着一双眼眸盯着荣华。

很显然,荣华如今的举动是出乎他的预料。

“父亲,不过是延缓一头半个月罢了,若是安家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那这般的合作伙伴不要也罢?”荣华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

林嬷嬷继续哀求。

“好!我答应你。”温晋最后让步,作为一个商人,他很清楚如今谁占了上风,虽然生气,但是与以后的利益相比,这些气他还是能够忍住的。

荣华笑道:“多谢父亲。”

……

姑苏城北客栈

耶律祯自从见过了颜姨娘之后便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也似乎有什么事情不能决断似的,他站在窗外,看着外面完全暗了下来的天际,一双湛蓝的眼眸深处某种情绪流动。

许久之后,这股情绪消失,随后,唤道:“来人。”

半晌,门外走进了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主子有何吩咐。”

“尸体再备一具。”耶律祯转过身,神色冷漠地吩咐,随后,起步离开。

……

温家内,经过了两日的沉淀,温显之死的影响仿佛已经消失,温晋即使伤痛但是却仍是用最低调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耶律祯一如往常一样潜入了温府当中,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去颜姨娘的住处,而是依着早便已经知道的方向而去。

那是荣华院子的方向。

从寒山寺一别之后,他有过很多次机会遇她相见,但是最终仍是放弃。

因为她那张与她厌恶之人极为相似的面容。

然而今晚,他却想见见她。

不仅是因为她仍有用处,也因为,寒山寺上的救命之恩。

耶律祯从来不欠任何人。

荣华并未入睡,仍是坐在了炕床上,手里拿着的仍是见温晋之时的那本书,仿佛她的精神在应对温晋之时已经用完了,这时候的她虽然没有入睡,然而却是呆愣着。

林嬷嬷却是支撑不住最终趴在了桌上子睡了过去。

她已经成了两天两夜。

即便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耶律祯很顺利地进了院子,然后,进了寝房。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荣华并没有警觉有外人入侵。

倒是昏睡中的林嬷嬷被惊醒了,然而还未看清楚什么情况,便被耶律祯手中弹射出来的一枚石子给击昏了再一次趴在了桌子上。

“你是谁!?”这时候,荣华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声音虽然无力,却是尖锐。

耶律祯上前几步,烛火将他的面容映照的更加的清晰。

荣华眼眸微睁,她自然不会忘记这张脸,“是你!?”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耶律祯嘴边溢着一抹微笑,“只是没想到几个月过去,温姑娘却成了这幅样子。”

荣华惊讶过后便平复下来,没有惊恐,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因为眼前之人的出现而惊慌忧心,可是如今,还有什么比她现在经受的更加让她惊惧的?“你是来杀我灭口吗?”

“你觉得呢?”耶律祯反问道。

“你若是真的要灭口,最好做的干净些,温府上下大约有一百多人。”荣华缓缓道。

耶律祯挑眉:“你就这么恨你的家人,恨不得拉着她们一同陪葬?”

“我没有家人。”荣华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她的眼睛虽然平静,只是,在眼底的深处,却藏着极深的悲伤。

耶律祯身子倏然一震,眼眸也因此而睁大了一些,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不过很快,他便恢复过来,“说的也是,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他的声音似乎比先前多了一丝情感。

只是,却也凉薄。

“你不是来杀人灭口?”荣华问道。

耶律祯笑道:“温姑娘何意认为?”

荣华低下了视线,似乎不愿意浪费力气再看她,“没有一个想杀人灭口的人会给要灭口的对象浪费这般多口舌。”

“那你觉得我来做什么?”耶律祯继续问道。

荣华抬起视线,目光却是讥讽,“公子若是想寻乐趣,最好走远一些。”

耶律祯笑了出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的清晰,“果真是有趣,虽然有些麻烦,不过,既然你救了我一命,我总不好看着我的救命恩人被逼入绝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荣华问道。

耶律祯敛去了笑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为何?”荣华似乎不信他是真心帮忙。

耶律祯盯着她,“我耶律祯从来不会欠人人情。”

“耶律?”荣华缓缓道,“你是辽国人。”

“你比我所想的要聪明。”耶律祯笑道。

荣华凝视着他,半晌后,缓缓道:“若是我去衙门告发你,便是大功一件,这样,我一定可以自救。”

耶律祯并不生气,“可只要你一日是温家的女儿,你就一日摆月兑不了温家的利用。”

“那你带我离开我温家有打算如何安置我?”荣华反问道。

耶律祯嘴角微勾,“小姑娘太过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荣华因为这个称呼而轻轻蹙起了眉头,然后,反击道:“小伙子太过狂妄也不是好事。”

话落,她随即发觉自己的话似乎太多了。

对于一个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她所说的话的确是太多了。

上一辈子死的太快太突然了,所以,她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会如何,只是现在,她却似乎很喜欢和人说话,尤其是一个不用避忌之人。

而恰好,眼前便出现了一个。

荣华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直到许久之后,她方才真正地明白,这时,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耶律祯似乎没想到荣华会如此反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的笑声很干脆,也似乎很干净,“那小姑娘是否愿意跟着小伙子离开?”

一句话,说的暧昧无比。

荣华却没有这份开玩笑的心,“多谢耶律公子,我不会离开。”

这个决定,让耶律祯的笑容消失,“为何?”

“我还有事情想要做。”荣华缓缓道,“而且,我也不愿意跟着一个陌生人去经历那些前途未定的将来,即便是耶律公子,也无法保证我离开会比留下来好,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走?”

“你若是不走,人生就从此毁于一旦。”耶律祯声音渐渐地转为了冷凝,似乎因为她的不识好歹而动怒,“你若是走,就还有机会。”

荣华笑了笑,“我这人一向运气不好,所以,即便是有了新的机会,最终的结局也会是一样,我不想在被这天老爷耍弄。”

耶律祯的脸色是真的变了,“我说过我耶律祯从来不会欠人人情!”

“耶律公子若是真的想报寒山寺的救命之恩,那便替我杀了谋害我兄长之人。”荣华看着他道。

耶律祯冷笑:“如何报恩,我说了算!”

“所以你不是来报恩。”荣华笑道,“你不过是来寻找趣味罢了!留下了虽然注定下场悲惨,但是总好过去给别人当玩物,最后再被弃之如敝履的好。”

“你——”耶律祯似乎被气着了,“不知好歹!”

随后,转身拂袖而去。

荣华仍是不为所动。

耶律祯走的很急,便是连房门也没有关起来。

寒风透过了敞开的大门灌进来,满是的冰冷。

荣华搁下了手中的书本,下了炕床,然后赤脚走到了门前,却没有关门,而是站在了门口,双手张开,任由着寒风吹袭。

而此时,在外门的暗处,耶律祯双手负背站着,一双眼睛盯着在门口处自虐的女人,心头随即又窜出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而随后,他也被这股怒火给惊住。

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激起他的怒火!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即便她不是好歹,可是,他也不该动气。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即使她还有些用处,可是,仍旧不过是一个女人!

耶律祯眯起了眼,随即转身离开,而这一次,他没有留下。

荣华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林嬷嬷从晕厥中醒来开了口叫唤,她方才转过身。

林嬷嬷迷迷糊糊地寻找着荣华的身影,在门口处寻找了荣华之后,方才安心,随后,精神也被寒风唤醒,连忙起身,“姑娘,你怎么站在门口?”

说罢,便随即上前。

荣华看着林嬷嬷关切的面容,没有说话,心里却一片凄凉,从耶律祯出现开始,她便没有担心过林嬷嬷的情况。

不是相信耶律祯不会下狠手,而是,她已经将一切都挡在了心房之外。

原来,人只要狠下心来,便是最亲的人也可以舍弃。

从这点看来,她的确是颜姨娘的女儿!

因为她们的骨子里,同样可以狠绝无情。

……

京城

温君华的日子仍旧是难过,自从元宵一夜之后,温君华便只见过裴少逸一面,还是她一大早冒着风雪在他去上朝之前拦住了他,方才见着。

然而即便是如此,裴少逸仍是冷冷淡淡,只是吩咐了让下人送她回去休息之后,便没有其他。

而自从那次之后,温君华便没有再见到他。

因为裴少逸没有再回来,而是宿在了翰林院中,说是政事忙。

温君华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最后将怒火发作在了裴氏送来的两个婢女身上。

她让人去厨房将那两名婢女给抓到跟前,然后便让人将她们杖杀,若是这件事做得顺利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只是那两名婢女见性命不保,便拼死了挣扎,最后挣月兑了抓着她们的人,便往门外逃命去。

温君华也是气疯了,不但让人去追,自个儿也追了上去。

这座宅子虽然不小,但是也不算大,两名婢女为了活命更是拼足了劲,最后夺门而出,不过方才出了门,便被又被抓住了。

两名婢女当场便高呼救命,同时大骂温君华。

温君华赶到之后听了那些话更是气的不行,不顾地方不对便让人立即将那两名婢女给杖杀。

而她身边的下人居然也没有一个意识到了这般行为不妥,当即领了命令。

两名婢女这回没有逃月兑,但是从被打开始到最后断气,一直在咒骂,将该说不该说的都给说了。

自然,也是惊动了附近的邻居以及路人。

当时厉家赠送宅子的时候为的便是方便裴少逸,因而宅子所在之地居住的大多都是文臣,而便在宅子的隔壁一家,便住着一位御史。

当时大家都去了衙门,可是家中仍有女主人在。

这样的事情自然逃不过这些后宅女主人的耳目,因而,很快,事情便被传开了。

结果可想而知。

原本杖杀下人不是什么大不了得事情,但是这般公然杖杀却是不妥。

主子心里可以不将下人的性命当回事,但是却不能告诉别人,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杀下人,尤其是在官宦人家中。

名声,往往是很重要政治资本。

而因为这件事不但温君华名声尽毁,而裴少逸也因此受到了御史弹劾,说他治家不严,最后,建明帝下旨罚了裴少逸一年的俸禄。

想当日裴少逸在琼林宴上拒婚是何等的让人敬佩,然而不过是半年,他便栽在了这个他不惜抗旨也要履行婚约迎娶的妻子身上。

不禁让人唏嘘。

自此,裴少逸便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同僚看着他的目光当中多了怜悯以及叹息。

虽然他未曾因为这件事而遭受仕途上的挫折,甚至因此而得到了不少的安慰,然而,作为一个男子,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男人,那些同僚眼中的怜悯,口中的安慰,于他来说不亚于一把把刀子,将他割的鲜血淋淋。

然而这些,都是他自己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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