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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漫长生命的空白去守望

越华收回手中的书纸和画忆石,缓步行至殿前。

他所在的地方,从来都是花开不败,见不得花谢后的悲凉,这些花,总是在他手中不停不休的开放,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残忍了,还是太眷恋了。

越华凝神看了看眼前一望无际的花海,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那天赋秉异的徒弟,嗯,问问他最近修炼如何了。

用神识搜寻了一遍,徒弟不在?

越华皱了皱眉,又重新将神识笼罩在整个圣君府上,居然还是没有任何忽忽的消息。

再看着满目的花海,犹如一张可爱的小脸,笑得十分甜,越华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内,再次坐到了案前。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越华抬眼看向大敞着门的外边,须臾,一只火红火红的火凤正降落在门前,缩小了身形,变成一般鹰大小的模样,飞了进来。

“楚辞?”越华笑了笑,楚辞不算是稀客。

楚辞停了停,以月复传音道:“是本大爷,见着悦児那小丫头没?”

“没有,她又离家出走了?”越华拿了摆在案上的玉扇,展开来习惯性的摇了摇。

楚辞烦躁的扇了扇翅膀,传音道:“是啊,那丫头越来越机灵,现在都不容易找到了。”

越华好笑的看着他:“小心烦躁得把羽毛都掉光了,尊上他自然知道在哪儿,你着急什么?”

“啪”一声,旁边一个一人高的青瓷花瓶被楚辞一翅膀摔碎了:“本大爷就是瞎操心,怎么了?”

“……恼羞成怒也不用拿我的花瓶出气啊,那可是从虞风那儿搜刮来的,万年天火炼的瓷瓶。”越华有些心疼的皱皱眉,见楚辞还是十分烦躁,走到旁边桌前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倒了两杯酒,让了让:“来,喝一杯?”

楚辞一身毛都快竖起来了:“没看到本大爷现在这个鸟形状吗?喝什么?”

越华看着他,笑得十分意味深长:“你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这一句话出来,扑腾的楚辞默了许久,越华喝着酒,举止间尽是风流的模样,良久才听到楚辞扇扇翅膀,传来一句话。

“我觉得我这一生,这样已经很满足。我一生中最想做的两件事如今都得以圆满,父神和娘亲得以重聚,也能以这样的姿态伴在她身边看她幸福快乐。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越华手中的杯顿了顿,口中的酒仿佛都有些苦涩了,流入心中,只觉得烧灼出一片片的茫然。

不过片刻,楚辞又剧烈的扇动了翅膀,十分骄傲:“唯一的遗憾是,本大爷那天下无双的美貌居然要香消玉损难现于世了,不知道碎了多少六界少女少妇的心啊!”说到这个,楚辞倒是有足够的资本自负:“不过说来,尊上属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你嘛,倒是有个机会和我一争高下,如今都让你了!”

越华手中的杯一抖,挑了挑眉:“我这种一看就是丰神俊朗的,哪像你的男女不分?少拿我同你做比较。再说了,楚辞,你觉得一个男人,拿自己的美貌洋洋自得,是否有些过了?”

正戳中楚辞心中的痛处,楚辞扇扇翅膀,瞬间变回原形,这屋子差点容不下,越华皱皱眉,刚想开口轰鸟的时候只听楚辞一声:“我找她去了。”

呼啦一声,一转眼,楚辞已经飞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越华的视线中。

越华放下精致的酒杯,走回案前,提笔开始画一池荷花。

世人皆知他擅丹青,工书画,却不知其实这之中还有一位不闻于世的好手,尊上。

尊上很少作画,词句也少。唯一看过的,估计就是,唔,越华停了停笔,想起那年通过西霄之境下凡的时候,尊上画与悦児那只八面都是小老虎的花灯。

真是,或许他再怎么强大,也只想亲手为那小姑娘铸一个最美好无忧的生活吧。

越华摇摇头,怎么一想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小姑娘?悦児,呵呵,也不算小姑娘了,如今忽忽都已经是少年模样了,她还是比初见时没什么变化。

抛开杂念,越华轻轻在宣纸上落下一笔,画到第二株盛开的荷的时候,他眼神动了动,眸间都是笑意。

神识可见,木窗外好像有人。

窗是开着的,木制窗台上,首先出现一对紧张竖立着的紫色小老虎耳朵,抖了抖,仿佛在确定有没有人注意到它,片刻后,终于忐忑的出现一双琥珀般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视线停留在案前的越华身上。

越华心中好笑,只维持着刚刚作画的模样,连眼帘都不曾抬上一抬,十分认真专注。

悦児放下心来,踏宇师父在画什么?好认真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不发现自己,怎么画都行!

时间缓缓过去,刺目的阳光也变成温柔的红光,缓缓照射进来。

窗台上那只刚开始只敢露出一对小耳朵和一双大眼睛的小老虎,渐渐的将自己的小脑袋露出来,最后实在累了,又只好伸出双手垫着,将小脑袋搁在上面,整个人趴在窗台上,将越华看得十分专注。

越华始终保持着刚刚画荷的模样,手中的笔未曾停过,只神识一点不剩,都放在了悦児身上。

悦児看了半天,果然开始困了,小脑袋一会儿向左歪,一会儿向右歪,越华恨不得去将她叫醒到榻上睡去了,却终究不忍心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默默注视。

她在看他,以为他不会发现她,真是傻得可爱,谁发现不了窗台上一只不停动来动去的小脑袋?还有那样温暖的注视?

她在看他认真作画,她又怎知他其实在认真看她?

该转头,跟她说什么?

好久不见?还是,你怎么在这里?

很多事情没必要说,因为一辈子都已经没有表达的机会,也没有那种心境了。

他不是当日的踏宇,当日的踏宇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踏宇啊踏宇,他已经留在大无那个倒地乞求的看着她,对她说:来世你渡我,可愿的那个时候了。

无情无欲,并非他所愿。

正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中,窗边突然传来一声倒地的声音,越华额上立刻冒下一串黑线,这小家伙,该不会是睡觉睡倒在地上了吧。这样想着,人已经冲了出去来到窗台前,果然见一只小身子倒在了花丛中。

悦児倒地的时候已经吓清醒了,怎么办?这么大的动静,踏宇师父他肯定知道了,好郁闷,她刚刚干嘛要睡着了啊!

越华看着悦児在花丛里滚了几下,还逃避现实不敢站起来,第一次没有心疼他惊喜侍弄的花草,只有些担心:“悦児,摔到哪儿了?”

悦児瞬间垮下小脸,小耳朵软了下来,糟糕,还是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心知自己逃避不了,悦児只得慢腾腾的站起来,低着小脑袋拍拍屁屁,又整理整理身上的衣裳,突然抬起头笑得十分灿烂:“越华圣君,好巧啊,居然在这里见到你,话说这里的花真好看啊?今天天气也正好,哈哈,你最近几百年,过得还好吗?”

越华:……

这里是他的府邸好嘛?

真是可爱到无以复加了,越华笑笑,伸手刚想拉她,却吓得悦児一跳就跳开了,悦児慌张道:“我,我有被人触碰就会感冒病。”

越华:……

好容易,小老虎和越华才妥妥的坐在花海边上一处亭子边聊聊风景谈谈人生。

事实上,是小老虎坐立不安,不自在的动来动去,时而小心的看看越华,对上越华好笑的目光,又立刻转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之间,小脸已经急得红扑扑的,十分焦灼。

越华终于不忍心看她坐如针毡,笑了笑,摇着扇子笑道:“我过得很好,悦児又离家出走了?”

悦児霎时间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动也不敢动,良久才讷讷道:“我,我这次可没有离家出走,我只是偷偷跑来看看,嘿嘿,不能被墨离知道,不然我就惨了。”说到最后一句,悦児小脸上已经是苦兮兮的表情了。

越华点头,给她端了圣果汁来,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啜下去,心中满意,笑道:“忽忽很好,天赋极高,尊上和你的孩子,定然不同凡响,我教着他,你可以放心。”

悦児低着头,端着杯子,其实她不是放心不下忽忽,而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牵挂着。

若是当时她还不明了踏宇师父对她什么心思,她早已经如往常一般,跑过来寻了他玩。可是自从知道了,她下意识的就感觉要保持距离,但是如今踏宇师父已经不记得她,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悦児也不懂。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若还说有些不完满的却是,悦児不知道他过得如何,终究还是心中的内疚和牵挂,让她今日偷偷跑过来。

原本只是打算瞧上一瞧,确定他过得很好就走,没想到中间这么多变节。

悦児郁闷的扯扯小脑袋,十分烦躁自己怎么好像又闯祸的样子。

“你过得开心吗?”越华完全能从悦児表情猜出她在想什么,心中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移话题。

悦児像得救一般,点头点得十分飞快:“很好很好,就是不放心踏……越华圣君这里,怕忽忽闯了什么祸,呵呵。你这样说来,我就安心了。”

越华静静将她望着,看得悦児小脑袋越来越低,最后才笑道:“如此你可以安心了。已经傍晚了,回去罢,莫让尊上和忽忽担心。”

抬眼看了看天色,悦児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心中越来越轻松,也笑了开来:“嗯,祝你好运,我回家咯。”

回家?越华看着悦児笑得开心轻松的小脸,愣了楞,笑道:“嗯,好。”

悦児摆摆小手,环视一下四周,一片花海,深吸了口气,起身往府邸外边飞了。

踏宇师父,过得好像很好,这样就好了。

刚出了越华的府邸,前边不远的参天圣树下,站着一个人。

白衣墨发,容颜无双,清冷的眉间都是化不开的温柔,远远见了她,已经飞身上来将她抱起。

悦児有些紧张,解释道:“我……我没有……”

清泉流过玉石的声音打断她的艰难的措辞,带了些笑意:“我知道。悦児,我们回家。”

“嗯!回家啦!”软软糯糯的声音也都是笑意:“墨离,今天晚上吃什么?”

越华听着越来越远的声音,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颓然回头,坐在刚刚与悦児说过话的石桌前,看着满目盛开的花,眉宇成川。

忽忽回到府邸,来到越华的书房想跟越华解释一下今天突然消失去找他娘亲的事情,却没看到往常这个时候一定都是在书房的越华。

越华今天有点儿反常,忽忽如是想起,靠近了案前刚想离开,却在夜明珠的光线下看到案上的几张没整理好的宣纸,走近了些,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池盛开清荷。

画得真好,看着画都能感受那微凉的湖水上吹拂的荷香,忽忽修长的手指掀开最上面这张荷花,看到了微微掩藏在下面的第二幅宣纸的画面。

一个可爱的脑袋趴在窗台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正专注的看着前方。

几乎是一丝不苟的画工,忽忽几乎想象得到当时越华落下的每一笔每一画的认真和心情。

那可爱灵气的小姑娘,不正是他亲亲的娘亲?

忽忽视线往下,看到一行行书,越华喜好华丽辞藻,喜好诗词,平时的题词什么的都是非常漂亮工整的诗句,那是忽忽第一次见越华用白话写这样一行字,也是此生唯一一次。

有一些感情,值得用整个漫长生命的空白去守望。

这是越华见到窗台上那个小人儿后,立刻浮现在脑中的话,没必要同她说,只留在这一幅画中,足矣。

忽忽将画纸摆好,将砚台压在上面,转身走了出去。

在一片花海丛中,他找到醉倒在一旁的越华。

越华拿着一壶酒,躺在花丛中,那张俊美的脸上却都是笑意,只清俊的眼眸都是恍惚。

忽忽坐了下来,抬头看漫天的繁星,恍然想起那个在仙界只见过一面的少女,也面带了微笑。

转头看越华,却见他闭上了恍惚的双眸,唇边的笑意已经收起。

越华,真的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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