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4-03
第五章七天突击训练
七天要学会拳脚、刀枪?
虽然我人生前二十年里是农夫、文人、学徒,没接触过武术搏击,但也知道七天之内学会拳脚刀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百总大人太看得起我了吧?
但杨鹰大人年轻而冷峻的面容已经表明,这不是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而是只需去完成的任务。
没有废话,我被直接分到了第六队。
我找到第六队的班头跟他报到。他叫续大柱,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个头中等,大约和我差不多,皮肤古铜黄中带点黝黑,一看就是庄稼汉。
我去报到时,第六队正在练习拳脚,续大柱让其他人继续,他自己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顺手揩在蓝色军装上,转而跟我说话。
对于我这个新来的成员,他毫不生分,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和村里人招待客人时那种笑容差不多,热忱而谦逊,没有丝毫自我强势。
“又多了一个年轻后生。”
说起来他比我大十余岁,叫我年轻后生丝毫不为过。一般来说,村里人叫后生显得亲近,没有倚老卖老、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跟我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他说:“你不要拘谨,我们其实也还算新兵,比你早来军营不到十天。大部分人都是头一遭当兵,现在一个锅里吃饭,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当自家兄弟一样。”
他的热忱让我再一次进入新环境的紧张松缓许多。从今开始,我就要和这个军营里的其他人一起吃饭,一起扛枪,一起杀贼。校场上练拳的呼喝声告诉我,这里是一个和以前我所经历的环境完全不同的世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曾十分喜爱辛幼安的《破阵子》,不知道我此后将体验的是词中跃然而出的雄健豪迈还是无可奈何的低沉落寞。
收拾心绪,我跟班头说了百总大人给我下达的命令。我没有在续大柱面前直接抱怨这个命令有多么的强人所难,但他还是读懂了我脸上的愁云密布。
他哈哈笑起来,说道:“这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我表示不理解。他拍了拍我肩膀,说:“我们也只学了七天,昨天刚学完。我们这个小队里所有人学会了。百总大人给你七天时间不是为难你,只是一般要求而已。”
我瞠目结舌。这太不可思议了!七天学会了拳脚刀枪,而且是整个小队全体过关!莫不是山字营招收的全是绝顶天才、盖世豪侠?
“你们都这么厉害?”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续大柱明显楞了一下,然后说:“哎,你想错了。我们能有多厉害?这么跟你说吧,嗯,你就这样想,我这种老实人,队里其他人也是村里种地汉,我们都能学会,你这么机灵的小后生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就是啊,连大字也不识几个的庄稼汉都能学会,我应该也能吧?我一直认为自己资质平常,不敢和那些天才去比,但也自认为不会比普通人差。续大柱用自己做垫背的现身说法果然宽慰了我不少。
转念一想,续大柱可能是个质朴而有灵性的人,能说自己是老实人的人应该不是蠢人。
续大柱又问:“百总大人有没有安排人教你?”
这个问题杨鹰大人可真没说,他和我见面说话总共也没多长时间,一些问题根本来不及问就被他打发到队里来了。
续大柱道:“没事,我们教你就是。不过我们自己也是刚学会,教得不好你别嫌弃。”
我连忙谢道:“哪能呢,谢谢班头。”
“叫什么班头,叫大柱就行。”
我当然不能叫他大柱,他的年龄都可以做我小叔了,所以我在大柱后面加了一个“哥”字。
续班头把正在热火朝天练习拳脚的队里兄弟叫了过来,说介绍新弟兄。
另外九人其实早就看到我了,不时好奇地望这边观望,听到班头的招唤毫不犹豫地过来与我这新人相见。
我抱拳与他们见礼,说:“各位兄弟,我叫高立人,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我说话声音洪亮,毫无稚涩之情。
他们显得有些意外,估计是没想到我这么年轻,说话举止却全然不像初出家门的雏。其实说起来,我虽然年龄在这里算是最小的,但从赶考开始就一直独自出门在外,历练比他们要多。他们虽然年龄比我要大一些,但大多是村里的种地汉,说不定还没出过远门呢。
他们笑着回应我。
“好说。好说。”
“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人,不要客气。”
也有几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在笑。很多质朴的村里人他们拙于言辞,笑,无论是裂开嘴笑还是微笑,都是比较常用的表达和沟通的方式。在大部分场合下,这种笑容代替言辞的方式足以表达对他人的善意。而我就是那个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的人,我也是村里人,来自同一个群体。
续大柱班头让他们自己介绍,他们这才想起来,忙不迭地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周家华,东安县柴沟乡的。”
“韩洪庆,橙步县老鹰沟。”
然后是周立成、沈友才、徐有福、徐克奇、秦钟、谢伟、魏周堂,他们一一说出了名字和籍贯。我努力地想把这些名字全部记住,并和实人对应起来,但这又是一件考验智力的事情,而我偏偏不是一个智力超群的人。
续班头看到我目不暇接,一脸茫然,他笑着说:“小高,记不住没关系,我们也用了一两天时间才分清谁是谁。”
魏周也道:“就是。吃住都在一起,很快就分清了。”
魏周这个人我还是真是第一时间就记住了,因为他长得很丑,丑到一定程度便容易被人记住。而且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他用浓厚的橙步方言腔调说“魏周”两字时,我听成了“喂猪”。说起来,我这么说是对朋友的不敬,但这确实是我当时的印象。
加上我,第六哨第六小队有了十一人,大家或蹲或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说些闲话。
果然不出我所料,队里的弟兄都是来自村野。我和谢伟来自东安县,沈友才来自府城直接管辖的近郊,而其他九人都是橙步县的。听说这次募兵就属橙步县来的人最多,而我家所在的东安县人数最少。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我们队里没有两人或两人以上,来自于同一个村。这不知道是不是个巧合。
不过,大家至少都属于同一府州,地域较近,语言大致相通,情感方面也易于认同。队里来了新人,大家你问一句,我聊一句,不知不觉说了不短时间。
续班头打断大家的兴致,说道:“好了,别聊了。不然杨大人该发飙了。”就在这时,站在校场那边的杨鹰已往这边看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的任务就是督促所辖各小队认真训练,短时间的休息是可以允许的,但长时间闲聊肯定会被狠批。
续班头和其他成员见了杨鹰的表情,立即收住话头,起身训练。看来大家都比较惧怕杨鹰的严厉。
上午练习的正是拳脚功夫,魏周他们拉开架势挥拳踢腿。续班头跟我说:“你别看他们,跟我把这些基本动作练熟就行了。”
根据他的介绍,杨鹰大人所谓的拳脚功夫其实只有八个基本动作。难怪大家能在短时间里学会。我有点不解,军队的拳脚功夫只有这么点内容,这就够用了?
拳脚八个基本动作中有六个是手上功夫,两个是腿上功夫。续班头做了介绍之后,便把八个基本动作一一展示开来。
八个动作不多,续班头很快就演练完毕。或挥拳直击,或劈拳压打,动作非常简洁,两个腿上动作更简单,提腿直踹和侧踹,甚至连我都知道的踢打动作也没有。而且这些动作并不连贯,最多只有两两相因,根本没有我所见到的街头武师卖艺的那般流畅和美感。
说实话,班头演示的拳术给我留下的最大的感官印象就是:丑陋!如果单练一个动作的话,倒也好看,气势足力量大,而且还给人一种严谨的美感。其实我一直认为严谨也是一种美丽,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但续班头练完一个动作之后,马上又练第二个,偏偏两个动作没什么关联,完全的另起炉灶。就像好几副都很漂亮的画被硬粘贴到一块,怎么看也别扭。
我在想如果只练一种多好,连在一起根本不像回事。作为看客,我觉得这套拳法带给我一次又一次割裂和断层之感,别扭到胸口阵阵发闷。但演练者续大柱他好些一点事没有。
续班头收起动作,问我:“怎么样?”
我只有苦笑,转移视线望别处看了看,这样胸口顺畅舒服一些。但我很快发现,其他人练习时都是单练一个动作,而且重复一遍又一遍,右手累了换左手。
于是,我问班头:“为什么他们都是拆开练,你却是整套整套地练?”
班头疑惑地说道:“我哪有整套整套地练?”马上他明白了我为什么这么问。于是细心解释道:“我们练的这些动作根本就不是一整套,也无所谓拆开不拆开。本来就是一些**的动作,我只是一口气展示给你看,你就以为这是一整套。”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这么认为的,刚还在想怎么会有那么难看的拳路。”我恍然大悟,笑着说道。
班头很认真的说:“我也问过百总大人,他说山字营根本不教那些行云流水的套路,只有这些简单的基本动作。他说战场上杀人用不着套路,只要够快够狠就行。”
我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杀敌嘛,不用好看,有效就行。
那八个动作并不难记,跟着续班头练了不到一个时辰,我便大致掌握了八个基本动作。不过练起来不像他那么有力量感。我倒也不着急,熟能生巧,相信自己只要练下去肯定不会比别人差。
我又独自练了一会,感觉动作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顺手,心里高兴,看来百总大人的命令并不苛刻。拳脚功夫如此简单明了,要掌握它不是件困难的事,相信刀枪功夫也是如此,因此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续班头也练了一会,然后召集大家说,到点了,稍微休息一下。
大家练拳都不遗余力,体力耗费较大,班头让稍微休息一下立即得到大家的响应。队里成员散坐地上,一边放松筋骨,一边闲聊。
徐有福跟我说:“小高学习能力很强啊,不到一上午就把八个基本动作比划的像模像样。”
徐有福是队里最年轻的成员,当然我来之后他便屈居第二年轻了,人长得挺喜庆,好说话,我看得大家都挺喜欢他。他是我继续大柱、魏周之后第三位确定记住的队里成员。
他的话得到大家的支持,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小高,比我刚进来强多了。”
大伙说的不像假话,也许我真的算接受得快的了。不过,我还是连忙表示谦虚。
续班头也说我学得很快,但他不是一味的夸赞,而是边夸边提醒我说:“你也不要小看这几个基本动作,要练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续班头的提醒我当然很重视,何况我只是刚刚接触这些杀人的拳法,哪有资格骄傲?不过他善意地提醒告诉我,这汉子很正气,该说的就说,不藏着掖着。
没多久,百总大人下令集合,各自分开练习的小队立即集中。杨鹰大人用冷峻的眼神巡视了迅速集合安静等待他指示的部众,没有说别的,只说了一句:“吃饭。”
这无疑是天籁之音,大伙练了一上午,筋疲力尽,早上吃的饭早已消耗完了。我还好点,至少早上没出去长跑,所以没他们那么疲劳,不过此时也感觉到需要吃饭和休息。
回到营房,已有民夫把一大桶米饭和一大桶菜送到我们队。看着那高高的饭桶和菜桶,上面还冒着热气,我当时忍不住叹道:“当兵真好!”
旁边谢伟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我们刚来那两天也是觉得挺好,有饱饭吃,还觉得挺好玩。可现在累得就剩下哇哇叫了。”
每人都有一个大木碗,盛两大勺米饭,一勺菜。盛饭菜时,没人着急没人抢,很有秩序。我认为这是很难的。都是青壮年,正处于饭量惊人的阶段,这么多人吃饭还这么有秩序实在不容易。不过我很快想明白了,每人都一大碗堆尖的白米饭,刚好把饭桶里的米饭盛完。那一大碗应该也够吃了,如果分成中碗只怕也有两晚之多。盛饭很有特点,每人都是盛一勺之后用饭勺在米饭上压了压,然后在盛第二勺,再死命往下压,一个饭碗竟然盛下了三大勺米饭!
十一人盛完饭之后,饭桶沿上还沾有少许米饭,续班头细心把米饭都刨下来,归拢来竟有小半勺之多,他便做主把这小半勺分给徐有福和我,说:“你们两个最小,多吃点。”
其实我手里一大碗米饭也不少了,足够我吃到**分饱,这样的程度正好,吃得太多反而影响中午的休息和下午的正常训练。
班头发话,大家都笑呵呵地劝徐有福和我把这多出来的米饭解决掉。大家好心相劝,我也没有继续推辞,其实再来一点也是可以吃完的。
大家一齐吃饭的场景很是壮观,都是大口大口往嘴里扒,似乎嚼都不用嚼一大口米饭便直接下肚。十余人都是狼吞虎咽,让我想起猪圈里几头大猪进食的情景,只差耳朵没动了。
吃饭时,我提出了一个我自己认为很关键的问题:“听军需处陈大人说,我们是三天吃一次肉,不知道是第三天吃肉还是隔三天吃一次肉?”这两者区别不小,前者是隔两天吃一次,后者是隔三天吃一次。
听到我的问题,大伙忍不住笑。他们告诉我,是隔两天吃一次肉。于是我越发觉得当兵真好。
我们的营房很大,分成上下铺,十一个人同睡一个营房并不觉挤。
我中午睡觉时脑海里仍在想上午所学到拳招。想着想着发现还有很多细节没掌握好,这时他们的鼾声已此起彼伏,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放弃回忆,开始睡觉。
但我很快发现睡觉这种事情,不是想睡就能睡着的。尽管我告诉自己赶快睡着,睡着,不好好休息恢复体力,下午的训练肯定跟不上。但奇了怪,越是这样越睡不着。于是我整个中午就在他们鼾声中迷迷糊糊地躺着。到了后来,干脆放弃睡着的念头,又在脑海中比划拳招。意念所及,竟似身体若有所动。
中午休息了半个时辰多,集合号令响起来。大家迅速爬起来,开始下午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