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3-03
第十三章师妹
曾守山和胡鲁往城里方向走去,在离城大约一里地的地方看到十几人堵在大道上。这些人带着刀剑木棍之类的武器,看见有人往军营方向走便拦住喝问,甚至动手推搡,直到把人撵回去。
胡鲁看到如此一幕,气得俏脸如霜,正要上前教训他们,被曾守山拦下。曾守山道:“再到另外一条路上看看。”军营背山而建,通往军营的路只有两条。
那些人见到曾守山和胡鲁是从军营方向出来,结果又转身回去,以为怕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条的情况果然也是一样,同样十几个江湖中人打扮的人挡住了来路。
曾守山对胡鲁笑道:“阿鲁,好久没见你施展身手了,有没有兴趣试试?”
胡鲁轻轻嗯了一声,左手握住长剑,也不拔剑,快步上前。曾守山在后叮嘱:“别死人就行。”
胡鲁也不回头,道了声“知道了。”
那帮人见一个身着宽松儒服的俊俏公子过来,好不当回事,喝道:“喂,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胡鲁不说话,走近一个汉子,突然伸手,快如闪电,轻轻在那人颈部一扣。那人立时昏阙过去,胡鲁喃喃道:“你才是小子。”
那些人见一照面便被击倒一人,大吃一惊,不敢再对这个公子哥轻视,十余人手提刀剑棍棒朝胡鲁围过去。
胡鲁无怒无惧,不喜不乐,“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未见她有任何蓄势动作便已闪身上前。曾守山看得真切,阿鲁这个丫头速度太快,身体已冲出去,但衣摆和头巾似乎跟不住主人的动作,像迎风吹拂一样,向后飘着。曾守山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阿鲁这个师妹果然是惊才绝艳,但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胡鲁的动作如风一般快,也如风一般轻。她已和那十几个江湖人士交上手了,只见她轻灵地穿梭在人群中,那十几江湖汉子手忙脚乱却连胡鲁的衣摆都没挨着。这场打斗没有惨烈暴喝,一方是一个蝴蝶般轻灵的舞者,另一方是乱成一堆的武者,似乎那些人在配合胡鲁跳一支莫名其妙的舞曲。但很快,这场打斗不再具有飘逸的艺术美感,代之而起是那一群江湖人士哀嚎着倒地,悲戚嚎叫之声弥漫于道路之中。
这些人在十息之内被胡鲁全部击倒,所有人带伤倒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致命伤,但也没有一个轻伤。有被剑锋割掉脚筋的,也有被剑尖刺中眼睛的,还有人被剑柄撞碎脊椎骨。胡鲁的身体及其柔韧,攻击路线匪夷所思,完全没有进攻死角。
胡鲁掏出手绢,轻轻擦拭长剑,然后收剑入鞘,回头跟曾守山笑道:“少爷,搞定。”她的宝剑正是曾守山赠予她的海天剑,华盛材研究一段时间后已经把此剑归还了给曾家。此剑明亮如一泓秋水,隐隐有光泽流动,加之又曾守山所赠,所以胡鲁特别爱惜。
曾守山面无表情,道:“你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夸赞之词,反而看到的是曾守山一脸冰霜神情,胡鲁狐疑地走了过去。
站在曾守山面前,胡鲁微微昂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弱弱地道:“少爷,怎么了?”
“下手太重了。”曾守山看着她,她却一脸无辜。
“他们不会死的,也没有流血过多的危险,而且他们还有自己包扎的能力。”胡鲁如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地解释着。
“可是他们却没有复原的机会了。”曾守山黯然道。
看着她泫然欲滴的妙目,曾守山又心有不忍。伸出手捧住胡鲁的俏脸,柔声道:“阿鲁,你记住,即便别人要对我们不利,但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的战场,又或者他当时不会要我们的命,就应该给别人机会。尽量不要仅仅因为一件事情就轻易地使别人失去改过重来的机会。例如这一次,你完全可以让他们月兑臼或昏阙,这样就可以使其失去战斗力,但你却让他们留下终身的残疾。当然如果我们能够确定他们是江湖大盗、罪大恶极,便另当别论,但我们不能。”
胡鲁虽然被曾守山批评,但似乎很享受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乖巧的嗯了一声。见曾守山还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一个更明确地回答和允诺,胡鲁破涕为笑,轻声道:“知道了。”
曾守山放过胡鲁。把那个被胡鲁击晕的人敲醒,这个人是这群江湖好汉中第一个被击倒的人,也是最幸运的人————只有他没有落下终身的残疾。
那人悠悠醒来。首先看到的却是令他终身难忘的惨况————翻滚哀嚎的同伴。这场景让他立即明白,眼前正冷冷看着他的两个年轻人绝对是魔鬼。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俊俏的魔鬼问道:“友情提醒一下,如果你不说实话,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魁梧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但同伴的哭叫声是最好的教材,这个江湖好汉立即答道:“鱼龙帮,我们是鱼龙帮的人。”
“你们为什么要阻止别人当兵?”
“听说是……是因为山字营看不起江湖人士,我们老大说……让山字营长点教训。”那人胆战心惊的说道,生怕曾守山两人突然发难。
鱼龙帮是永州城里最大的江湖帮派,实力雄厚,据说有二百好汉,财力也十分充裕,他们经营的产业有车店、赌场、镖局以及青楼,月入万两之多。鱼龙帮分舵遍布永州九县,甚至触角已伸至其它府县。帮主居剑海武艺非凡,单挑从未落败,且心狠手辣,在他的带领之下鱼龙帮已发展至让永州人闻之色变的势力。
不过,曾守山担心的却不是鱼龙帮,而是鱼龙帮背后的势力。沈钰等人已经打探出永州势力格局的大体情况,鱼龙帮虽明面上是帮主居剑海所率领的永州第一帮,但实际上真正的掌舵者却另有其人。沈钰的工作卓有成效,三天多时间里已寻觅出鱼龙帮背后那个隐秘的操控者,那人正是永州豪富晁忠仁。
一丝讥讽之意浮现在曾守山嘴角,他今天晚上邀请的人物名单中便有晁忠仁。晁忠仁这明显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啊,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看来晁当家是想让曾千总明白这个道理。
回到军营告知魏迪师他们静观时变之后,曾守山带着胡鲁往城里走去,他突然做出了一个无耻的决定,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是如此。他对身边这个亦步亦趋的少女说道:“阿鲁,晚上去杀一个人,怎么样?”
“少爷,你?”胡鲁不明白曾守山是什么意思,刚才他不还是在教育她要心存仁慈,给人机会,怎么没过一会却要自己去杀人。
曾守山虽然心无愧疚,但望着胡鲁迷惑不解的目光,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勉强道:“我要你去杀的人是一个的确该死的人,沈钰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罪证。他本来早就应该从人世消失,只是因为对某些人还有用,所以才留在世上苟延残喘。”
尽管曾守山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这是不矛盾的,对先前拦路滋事的江湖好汉的仁慈说教和对鱼龙帮帮主居剑海的痛下杀手是完全不矛盾的。当然人的理性有时候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给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有利的理由。
胡鲁却不关心这个问题,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出曾守山的尴尬。她此时心里一片甜蜜,因为少爷正牵着她的手往城里走去,城里还有一处院落,她一般把它称之为“家”。
“少爷,其实我也想试试,实践一下师父教给我的东西。”胡鲁望着曾守山说道,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开心掩也掩不住。
她心里的声音在说道:“这是少爷第一次派任务给我!那个人是不是罪该万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爷希望让这个人消失。”
曾守山说道:“这个人叫居剑海,是鱼龙帮的帮主。应该是有点真功夫,而且身边好手不少。”
胡鲁全然没放在心上,她浅浅笑道:“没关系,我喜欢挑战。”
曾守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一种罪恶。自从进入明良知之后,他从来没有如此矛盾过,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每一个决定和行为自信满满。但现在他牵着胡鲁的手,谈的却是杀人放火的事,这种浪漫和残忍的结合实在让人觉得别扭和诡异。
他似乎失去了一贯的问心无愧,甚至连前段时间越来越明朗的良知此时也模糊起来。良知中似乎发出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让胡鲁去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个布局中,居剑海是一个去死的最好人选,而阿鲁就是那个去杀他的最好人选。”另一个声音说:“胡鲁是你的小师妹,你怎么能让她去做这种事情?师妹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做达成目的的工具。”
在多个说辞的纠结下,曾守山第一次感觉到优柔寡断。曾守山暗叹一口气,还是良知之学未到真正澄明的阶段,遇事便乱。话说道理,指点境界着实不难,但只有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才是检验良知的真正试金石。
曾守山停了下来,胡鲁不知所以,只得也跟着停下脚步。曾守山抬头看着冬末分外清冷高远的蓝天,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呼吸调入最自然的频率,感受和天地间某种旋律共鸣的节奏。他放下所有雄图、布局以及理想,也放下爱恋,什么都被放下,放佛自己就绝顶高峰之上俯瞰人世,人世种种,爱恨情仇,功过是非,雄图伟业,纷纷消解如同一颗颗粉尘随风而逝,到最后一片干干净净,只剩下某种最单纯的某种玄妙的运动,甚至分不清剩下那是运动还是静止,是一种静止的图构,又似流动的趋向。
良久,曾守山长吁一口气,白日阳光之下竟如白色气流,宛如实质,飚至丈余方止。他慢慢睁开眼睛,自信和坦然再次回到眼神之中。
胡鲁见到曾守山口中气箭已至如此境界,由衷地为他高兴:“哇,少爷你这么厉害了!”又道:“我上次见师父收功时也出现你刚才那种情况,我看和你差不多。”
曾守山微微一笑道:“你也可以的。杀居剑海就定在今天晚上,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你有没有问题?”
胡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本来也没想过和你一起去。”
曾守山道:“可我本来想和你并肩作战的。”
“不用,你去忙你的就是了。”
“等会和沈钰他们碰头,他应该能提供足够的资料。至于动手的时间,你和沈钰把握,以你为首,沈钰协助。”
……………………………………
招兵形势并没有因曾守山和胡鲁两人对那些江湖人士惩戒而好转。接下来的一整天仍然没有招到一个新兵,因为鱼龙帮吃亏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展开了不小的进一步报复。他们派了更多的人手用来阻止募兵,甚至扩散了范围。手段和花样也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堵截道路,更深入城乡散布谣言。
面对鱼龙帮的报复,山字营似乎没有任何有力反击,两百多人龟缩在军营里。据说他们唯一的措施就是:山字营的营官曾守山去找知府大人要个说法。
鱼龙帮的帮主居剑海当天接到和曾守山作对的指令时十分头疼,尽管他居剑海心狠手辣,但作为江湖势力一般不会,也不太敢和官军作对。可他背后的势力让他更害怕,两害相权取其轻,居剑海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始执行任务。
但居剑海现在放下心来,很开心地和小妾饮酒作乐。他本来一直在担心招来山字营疯狂的反攻,更害怕鱼龙帮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但当听到曾守山去找知府大人做主,居剑海开心的笑了,这是他最不担心的事情。
据说任兵州听到曾守山的反映之后,非常的生气,立即派了捕快去质问居剑海。居剑海当然矢口否认,而且很乐意配合捕快调查。可一番调查下来,发现调查不下去。堵路的人得到消息,早已撤退,捕快一走,他们又出现。至于谣言那更是很难彻查。
官府的人悻悻而归,这些都在居剑海的意料之中。没有地方势力的真心配合,在永州很难办成什么大事,居剑海希望曾守山这回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任兵州气急败坏,但曾守山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下午把心思完全放在另外的事情上了。
曾守山除了邀请楚南最有名的戏班唱黄梅戏之外,还请了怡情楼的姑娘表演歌舞。这个是安长百的建议。曾守山曾就请大家看戏的想法征询安长百的意见时,安长百给出了这么个建议:传统的戏剧自然要有,但现今歌舞表演也很时兴,不如增加一个节目,请怡情楼助助兴。
曾守山从善如流,听取了安长百的建议。听说怡情楼虽然是青楼但品味不低,尤其歌舞方面更是业界一流。
他让人把戏楼包了场,下午早早地和安长百等人一起过去,看看戏班子和怡情楼的姑娘的准备情况。安长百对曾守山的邀请大家看戏的想法很支持,也很热心,联系人员和租场地都是他的人一手包办,曾守山倒也落得清闲。
诸事已备,只等戌时到,客人入场了。曾守山对安长百高兴地说道:“安大人果然是永州的能人,这事换我来办,估计半个月也没这么顺贴。十分感谢啊!”
安长百客气的笑道:“哪里,哪里。曾大人出钱,我出力,应该的嘛。再说,应该是我们感谢你的慷慨才对。”
这时在旁陪着安、曾二人视察的怡情楼王总管也道:“曾大人来永州时间虽不长,但仁义之名早已家喻户晓。”
曾守山道:“王总管客气了。对了,我有一个请求还请王总管玉成。”
王总管忙道:“曾大人有事吩咐就是,千万别跟我这么客气。”
“我想和贵楼的秦青姑娘聊两句,你看行不行?”
秦青是怡情楼才女,身价甚高,据说很多达官贵人都不能一睹芳颜,这次竟然答应来此领衔歌舞表演实在是不容易。
王总管道:“两位大人请上楼喝杯茶,我这就叫去。”
曾守山和安长百在楼上一边喝茶一边等。曾守山笑道:“听说秦青姑娘一向清贵,没想到竟然能请到她来捧场,我看这是卖安大人的面子吧?”
安长百略有自矜地笑道:“我其实也就是帮忙联系而已,可能是她听说曾大人年少有为,芳心倾慕吧?”
两人哈哈一笑。男人聊到美女这种问题,总是最愉快的,也最能沟通感情。
正说笑间,王总管领着一位身着淡紫束腰长裙,纯白貂毛披肩的年轻女子进来,那女子颀身长立,小蛮腰盈盈一握,清丽面容略施粉黛,眉宇含情,顾盼生辉。
“秦青给两位大人请安。”秦青略略施礼,轻轻笑道。
曾守山似乎看得有点呆了,这才反应过来,忙道:“秦青姑娘客气了,请坐。”
见曾守山这般神情,安长百微微一笑,不过很快收起笑意,回复平常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