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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11-20

第七章耕读修身

陈旺廷见曾守山长于哲思,拙于招式,但随后释然:这样的弟子未必不可造就,关键看他自己的毅力和耐心了。不过对他为何初学拳术动作却能舒缓流畅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守山,你以前是不是学过拳术?”话刚出口,陈旺廷就觉得这是多余的废话,曾守山在曾家是有名的“痴儿”,如何能学过拳术。

“没有,只是以前见猫扑鼠,鸟飞翔时,曾模仿过它们的动作。觉得它们的动作或刚猛迅急,或能腾空翱翔,这些都是人们羡慕的能力,其实动作的开始阶段并不神奇,只是特别舒展顺畅,轻重缓急韵律天然,而后竟到非人所及的境地。”曾守山答道,眼睛神采奕奕,似乎又回到独自仰观天、俯察万物的时候。

“对了,师父,您刚教我的那套拳也给我这种感觉,只是更加明朗清晰。”曾守山又加了一句。

听了这番话,陈旺廷再度为之惊奇。陈旺廷三十余岁之时已有以拳证道的想法,但是直到遇见曾邦侯,两人切磋义理磨珑学问,陈旺廷最后明悟贯通,以拳合天道才初步融合。刚演练的那套拳其实是自己的巅峰之作,换在十年前打不出那种韵味,而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已初窥门径。

陈旺廷想不通自己收的弟子到底是天才还是蠢才,于是也不去想这事了。道:“今天就到这吧,你目前的任务就是学好这套拳的拳招。今天先回去吧。”

曾守山道声师父早点休息,离开了房间。

告别师父,曾守山回到自己的住所。他的房间挨着曾守宜的房间,外有回廊相通。而师父所居是单独的别院。曾邦侯夫妇和曾守菊另居一院。曾家现在住有六人,包括曾守山和陈旺廷。由于曾邦侯坚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使用奴仆,所以曾家现今没有一个下人。而曾邦泉出巨资扩建的和业堂实际所使用的房间连总房间数的五分之一都没到,平时都空着,每次曾邦泉来之前都会让一部分下人先去打扫安排。

曾守宜听得曾守山回房的声音,便放下书,来找守山说话。

曾守山见四哥推门进来,停止比划刚学来的招式,打了声招呼。曾守宜道:“老五,明天苦日子就要开始了。”

曾守山倒不以为意,道:“好像还行。就是早上需早起罢了。”说着把功课表递了过去。

曾守宜扫了一眼老五的功课表,奇道:“课程表规定的不细啊,有点意思。对了,你会识文断句么?”

“四哥,我也识字的,以前也看了些书。”

“厉害啊,亏得别人以为你是傻子,哪有傻子会看书的。老五你不是一直都在装傻吧?”

“我从来没说过我傻啊,但我确实不聪明。尤其是看书,基本上看多少忘多少。所以你们可以读书考试求功名,我却只能闲极无聊,东看西看的。”

“听你这意思你以前和现在没区别?但我们感觉你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尤其是那种……那种气质和神态。”

“当然有区别,上次我不是说了,有些东西我想通些了。”

“我很好奇你到底想通些什么东西,上次你说得语焉不详,这次你给好好讲讲。”

“确实讲不清楚,总之就是以前心如蓬蒿,现在茅塞略开。”

曾守宜想了想,没有追问下去,换了个问题,道:“为什么你会在遇见胡鲁的时候发生这么突然的变化?”

曾守山道:“真奇怪你们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答案是,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就是大家不问你的原因了,因为你啥也是不清楚。尤其是上次你把所有人绕晕以后。”曾守宜故作气愤道。

曾守山有点不好意思,道:“我确实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解释不清。不过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其实是种很幸福的感觉。”曾守宜感叹说,“你要的是什么?”

曾守山略为思索,道“还是那句话,我想让人变得更强,活得更好,如此而已。”

曾守宜听得这话,沉吟片刻,道:“你这真是圣贤之志。佩服,真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把你的想法付诸实践?”曾守宜发现兄弟间的闲聊突然变得很严肃了。

“我想先找到这样的学问,看看有没有答案。所以我才想留在这里,因为在我家找不到答案,而大伯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曾守宜喃喃道:“或许圣贤之道会是你想要的。”

曾守山毅然道:“如果圣贤是这样的人,那我就要做圣贤。”

“努力吧,老五。”曾守宜真诚地说道。

“四哥,你呢?你清楚你想要的吗?”

“其实我也曾有过成圣贤的想法。一直以来,我读的都是圣贤书,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以圣贤标准来要求自己,做之前就想,如果孔孟面临这样的问题他们会怎么做。爹说这是真正的三思而后行,是个好习惯。但后来我发现自己成不了圣人,毕竟千古以来只有孔子那么一个圣人,孟子都只能称‘亚圣’。之后我又想圣贤圣贤,成不了圣人,做个贤人也是不错的。所以我只想踏踏实实做点事,能有利于国计民生。”

曾守山对四哥的想法很有兴趣,道:“有没有具体的想法?”

“我想写一部真正堪舆地理之书。”曾守宜一脸坚定之色。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听起来不错,是真学问。我支持你。”曾守山道,“不过我支持你好像没什么用,关键看大伯是不是支持。”

曾守宜道:“不管有用没用,支持总比反对好。爹也知道我对科举功名兴趣不大,又偏好地理方面的东西,但他也没反对,也没支持。到现在为止还没表态。”

“没阻止说明就是支持。”曾守山道。

曾守宜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世人都以科举功名为高,我如果没有中举,只怕别人会讥笑我爹教导无方。他们其实也很有压力,不过好在大哥已经给曾家挣了面子。”

曾家两少年不觉间聊起了志向,似乎少年们总有这个共同话题。

夜已有些晚,曾守宜不得已中止了聊天。临走时交待:“明天要早起,赶紧睡吧。另外在这里生活除了做饭是娘和三姐负责之外,其它所有事情必须要你自己料理,这些你应该知道了。另外就是下午需要去干农活,中午吃饭时爹会安排的。千万别偷懒,否则挨骂不轻的。”

曾守山一整晚都在想着明天必须要卯时起床,稍微收拾即去师父院子报到,决不能迟到。没料到后来竟呼呼睡了过去。等醒来时一看漏刻刚过卯时三刻,曾守山脸都没洗急匆匆往师父那跑。

曾守山进来时,陈旺廷已衣着整齐地坐在房间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曾守山心道坏了,果然陈旺廷拿出戒尺,说:“这是我从你大伯那借来的,没想到真用上了。伸出手来。”

曾守山不敢违背,伸出左手去。陈旺廷狠狠地打了十下,道:“这是第一次练功,你就违反了功课表。我不管你什么原因,迟到就是迟到。今天打的这十下,希望你能记住。”

曾守山既不喊疼,也不辩解,只应道:“是,师父。”

陈旺廷见他态度不错,心里满意。道:“以后早上的训练分成两部分,先走一趟拳架,就当是热身。然后等天稍微亮点就去爬山。”接着又道:“世间大多学问最讲究循序渐进,切忌心急贪多,一定要把基础打牢。筑基至关重要,地基有多牢多宽直接决定你能达到的高度有多高。”

陈旺廷把昨天的拳路分解开,跟曾守山细心讲解每个动作的要领,从头的虚灵顶劲,到手脚膝肘的外三合,再到起承转合的腰眼配合无不讲明。他知道曾守山记性不好,教了五式之后就打住了,即便如此,也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天已微亮,陈旺廷让曾守山去庭院练习,并告诉他如非大雾大风天气一般都要到户外练拳。

陈旺廷也不去看这个徒弟到底练得如何,自己走了一趟拳,做了几个呼吸,然后径自回房补觉去了。

曾守山把五个动作反复做了十几遍,但老想不起招式是如何起承转合的,加上这套拳法对身体各部位的技术要求又特别多,曾守山记得了这忘了那,顾得了头顾不了手,来来回回无数次也没练好。到后来慢慢好一点,但总觉得不甚如意。天已大亮,曾守山见师父已回房,不敢打搅,独自去爬山。

曾守山在后山跑了个来回,到家正好赶上大娘和守菊准备好的早饭,陈旺廷也已坐在桌上。曾守山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曾守菊见堂弟脸上的汗珠还没干,心疼道先去洗把脸,我帮你盛饭。

曾家早饭吃的比较简单,稀饭馒头加咸菜。吃饭时,大家话也不多,随意拉扯些家常。吃完后,曾守宜曾守山兄弟俩给曾邦侯夫妇和陈旺廷倒上茶,曾守菊则收拾碗筷。

曾邦侯边喝茶边和曾守山说:“听说你今天早上迟到挨打了,这是好事,常言道严师出高徒,就是这是这个道理。”

曾守山道:“侄儿明白。”

陈旺廷在旁边也道:“打的有点重,不过功课不可废,还得继续坚持。”

曾守山说,不重。欧阳氏看着侄子的通红的手掌,心疼不已,正要给他敷点药膏,被曾守山婉拒。欧阳氏不得已,只好随他自己去,心里感叹,曾邦泉两口子教孩子虽教不出个读书苗子,但个个骨头硬,比别的官宦之家强多了。

曾邦侯吩咐,早饭后可稍休息小会,随后让守宜带你去藏书楼看书。曾守山应下,和曾守宜边说边去厨房找曾守菊说话。曾守菊和守宜对这个五弟来家里读书学习很是高兴,曾守山虽然话不多,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守菊守宜似乎特别喜欢和他说话,尤其是面对曾守山倾听的表情和注视的眼神。

三人说了会话,曾守宜就带着曾守山去藏书楼。藏书楼是曾家后山一处独立的阁楼,藏书十几万卷。曾邦侯家无余财,俸禄和津贴除了用于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大部分都用来购书。藏书楼共三层,每层有六排高大的书架,中间有看书写字用的书桌。曾守宜给守山介绍书籍的摆放顺序和归类,教给他使用索引。介绍差不多之后,曾守宜安顿守山在一层看书写字,并说,如果由于不爱惜书籍导致有损坏,惩罚是相当严厉的。晚上不可在藏书楼看书,但可把书借回房间看,藏书楼一般不准点蜡烛。

曾守宜有自己的学习任务,得准备明年的秋闱,虽说他志不在此,但总得准备考一次,不然对不起长辈的殷切期望。于是留下曾守山在一楼看书,自己上了二楼。还反复告诫堂弟,看书一定要用心,因为父亲随时会检查进度。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查阅字典或者问自己,也可记下来问父亲。

曾守山看着功课表和书架上的书有点发愁,《四书集注》倒也好说,问题是《十七史》,看起来简单三个字,其实包括十七部史书,整整占满一个大书架。虽然有点头大,曾守山还是很快收敛心神,拿出《史记》开始看。他明白再远的路只要坚持走,总能走到目的地,如果不走,只会永远原地踏步。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饭点,兄弟俩一起走出藏书楼,一边走,一边交流上午的收获。中饭吃的也很简单,几个素菜配米饭。下午曾家三爷们一起去地里翻土。曾邦侯离开乡土时间已长加上年纪不小,所以不再种粮食,曾邦泉置下的百亩地的租米足够他们一家人吃。曾邦侯虽极简朴,但托弟弟的福也成了个小地主。不过他一再强调,子弟不能忘了耕地,不能忘本,所以他带着小儿子种了十亩菜地,农忙之际还派儿子去乡亲们家帮忙干活。翻地时候可苦了曾守山,红肿的左手根本握不住锄头,而曾邦侯和曾守宜自顾自的干活,甚至都没关心一下曾守山的手。曾守山硬是没吭一声,坚持下来。虽然没刨多少地,但一直没放弃。

晚上吃饭仍是素菜。曾邦侯家所吃的菜一般都是自己种的,没新鲜菜的季节就吃腌菜,想吃肉则需等到过年过节的时候。

晚饭后,曾守宜洗了个澡,又用一只手把白天干活出汗弄脏的衣服洗了。喘口气,拿出从藏书楼借出的《四书集注》开始看。曾邦侯指定的书目里只有两种书,一种是义理之类,一种是史书,但很奇怪的是曾守山似乎对这种两种书极感兴趣,往往一看就不可收拾。曾守山看得入神,不知不觉油灯的光渐渐暗了,曾守山不得已从《四书集注》带给他的玄妙世界中出来,发现一盏油已基本烧完。他站起来伸伸腰,突然想起今天课程表上还有一项:站桩。站什么桩?自己也不会啊。一看时间已戌时四刻,不知师父是否已就寝,没办法硬着头皮又赶到师父那去请教。曾守山来的时候陈旺廷倒也没睡,只是很不负责任地教了个无极桩,简单讲了姿要领,和早上讲拳时的不厌其烦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曾守山也不罗嗦,回房站桩,根据师父介绍的要领不断调整身体姿势。不觉间又过去大半个时辰,曾守山赶忙上床睡觉,否则明天起不来又得挨揍。

躺在床上曾守山虽全身酸痛,挨着枕头就能睡着,但还有一件事没做。强忍困意回想了这一天所做的事情,梳理下所获得的收获,并反思一天中所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这是曾邦侯今天趁吃饭时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曾守山对自己的总结是疲劳疼痛自己可以克服,有一点却做的相当不好——把握不住时间。睡觉时无法按时醒过来,看书入神也有点误事。做好总结,曾守山终于长吁一口气,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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