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避风港内,董庆笙倚靠着令狐冲。感受着对方身体传来的体温,耳听蝉鸣风声,仿佛所有纷乱的思绪都悄悄远离,心湖归于宁静。
“困了就休息一会。”令狐冲轻拍了拍董庆笙的脑袋,温言道。董庆笙轻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放心地合上了眼帘。不一会儿,就在这个不带一丝恶念和**的避风港安心地沉沉睡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呈侧卧姿态,脑袋也改为伏在令狐冲的腿上了。
明月高悬,星辰若海。看起来还没有天亮。这一觉虽然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却极为香甜,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醒了?”令狐冲尚在守夜。注意到董庆笙睫毛颤动,知他已经醒了,便低声唤道。董庆笙应了一声,慵懒地撑着令狐冲的腿坐直了身体,接着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舒展肢体,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宽大的缁衣遮掩不住那惹火诱人的身材,曼妙曲线顿时展露无遗。他眯着媚眼儿,嗯嗯唔唔地申吟了几声。令狐冲连忙闭眼观心,可惜这个时候在心里唤小师妹也不顶用了,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董庆笙千娇百媚的模样儿,恍然明白了说书先生口中提到的小妖精是怎样的勾魂荡魄。
董庆笙伸足了懒腰,眯起的媚眼儿才睁大了,便瞧着令狐冲脸上满是包包。他疑惑地放下手去模了模令狐冲的脸,道:“你的脸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夜里蚊虫众多而且极毒,令狐冲挥手替董庆笙驱赶蚊子,却顾不得自己脸上脖颈上却被咬了数个硬块。听到董庆笙的问话,他搔了搔脸,唉唉叹气,“蚊子势大,令狐冲双拳难敌众口被叮了许多回,可痒得紧。”董庆笙被逗得一乐,又觉得令狐冲这模样委实可怜,便含了含食指,用沾着唾液的指头点在令狐冲的脸上,见令狐冲挥脸欲躲开,叫道:“你别动,我帮你止痒呢。”
“我以前流浪的时候,常常被蚊子咬,越挠越痒,那滋味儿好生难受。后来听人说,若被蚊子叮咬了千万不能挠,只要抹一点口水在包上,很快就会好了。”董庆笙一边说,一边认真地涂抹。全部抹上了后,又在令狐冲脸孔脖子上仔细找了找,确定没有漏掉的。
“好了,是不是觉得舒服许多?”董庆笙明眸带着认真的神情对着令狐冲眼睛探询。令狐冲脸上被蚊子叮咬处涂上了唾液,被微风一吹清凉无比,确实缓解了瘙痒。他笑道:“好多了。”目光落在着董庆笙水润的桃唇儿上,心中不禁一荡,戏谑道:“不过,我脸上都是你的口水,要是被华山派的师兄妹知道令狐大师兄被你唾了一脸,只怕会笑破肚皮呢。”
董庆笙扑哧一笑,乐道:“华山派的弟子要是知道他们的令狐大师兄被蚊子咬成这个熊样,定然也会笑死了。”突然想起回雁楼令狐冲忽悠田伯光的那一幕,便拿出来取笑令狐冲:“你不是有天下第一的茅厕剑法吗?苍蝇能刺死,大抵蚊子也应该没问题的。”
令狐冲略微尴尬:“那只是糊弄田伯光那厮的说辞罢了——”忽而感到惊奇,“咦,那天你也在回雁楼么?”听他这么问,董庆笙才晓得自己说漏嘴了,脸上微变,飞快地掩饰道:“我……我在啊,只是听仪琳提到过。”
令狐冲信以为真,便不再追问,道:“仪琳小师父还好吧。”
“嗯。仪琳已经回到她师父身边,你不用担心田伯光在去找她的麻烦了。”董庆笙勉强笑道,转移了话题,问:“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摘个西瓜来吃。”“还吃西瓜……”令狐冲脸色不情不愿,他搔着头出了个主意道:“董大小姐,你身手那么好,不如抓几只野味来尝尝吧。要是有酒……”
“酒酒酒!整日都念叨酒,耳朵眼都被你叨麻了。莫说你身体还有伤不宜饮酒,而且这里荒郊野外,哪里去找酒来伺候你。”董庆笙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去摘西瓜了,你爱吃不吃。”
午夜后。
星空越发璀璨。董庆笙修长双腿交叠坐倚崖壁上,手里捧着一牙啃了小半的西瓜,边吃着西瓜边哼小曲儿。令狐冲盘膝坐在董庆笙旁边,面前横七竖八摆着几块西瓜片。他虽言无酒龙肝凤髓也食之无味,倾听着悦耳动听的小调,不知不觉竟也食了大半个西瓜。见董庆笙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令狐冲嘴角不由挂上了微笑。他静静地盯着董庆笙看了好一会儿,忽地出声叹道:“我那时还道你只有昏睡了才会让人心痛怜爱呢,没想醒着时也有这般秀气可爱的时候。”
董庆笙闻言动作一僵,晶莹剔透的耳珠似欲燃烧蓦地滚烫。他侧头愣愣地瞅着令狐冲,脑筋急转了无数个圈儿,揣测这句话中的意味。“他说我可爱?”心头似喜似悲似怒似羞,五味杂陈。思绪混乱地瞪了令狐冲半晌,反被对方玩味的挑眉弄得心儿发慌,不自在地歪开脸去。沉默了半晌,胸中羞意难平,低骂道:“令狐冲,甚么惹人怜爱,你别胡说八道了……”
令狐冲笑道:“我可没胡说。你醒着的时候像只刺猬,浑身都竖着刺儿让人难以接近。睡着了模样却是小巧可怜,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痛。”他自由率性,口没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继续戏弄道:“刺猬背上都是硬刺,月复部柔软异常,说起来与你的性子颇为相近。不如以后我就唤你小刺猬吧,你说好不好?”
董庆笙下意识反驳道:“呸!你才是刺猬!”令狐冲便摇了摇头,笑道:“啧啧。看啊,小刺猬这就竖起刺了。”董庆笙见他嬉笑自己,暗自气苦,憋了半天放出一句狠话来:“令狐冲,我警告你不要老是逗弄我!要是惹得我生气了,定会打你个满地找牙。”上次挨了令狐冲一巴掌后,每每回想起来就满月复牢骚,欲要找回场子。所以这句话看似玩笑,实则是有三分认真的。暗忖令狐冲要是还信口胡诌,便真的挽起袖子扇他几个耳光,爽爽气。
“是是是。遵命,董大小姐。”令狐冲模了模鼻子,作出苦笑的表情叹气道:“开个玩笑而已,不用那么较真吧。”他知道董庆笙身世曲折凄苦,不愿真恼了她,所以即使心底还埋着许多想要了解的问题,索性也闭口不问了。董庆笙扯了扯嘴角,侧过了头,不知说甚么好。
便在此时,左首山侧天空中一颗流星疾掠而过,在天空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光轨。董庆笙念头一动,望着划过漆黑天幕的流星轻声道:“听说要是看到流星,如果在衣带上打一个结,同时心中许一个愿,只要在流星隐没之前先打好结,又许完愿,那么这个心愿便能得偿。你说是不是真的?”令狐冲笑道:“我不知道。咱们不妨试试,只不过恐怕手脚没这么快。”说着拈起了衣带,道:“你也预备啊,慢得一会儿,便来不及了。”董庆笙也拈起了衣带,怔怔的望着天边。
夏夜流星甚多,片刻间便有一颗流星划过长空。但流星一瞬即逝,董庆笙手指才一动,流星便已隐没。他不服气地轻轻哼了一声,又再等待。第二颗流星自西至东,拖曳甚长。这时拿出玩弄绣花针的手段,动作敏捷迅速打成了个结。令狐冲喜道:“好,好!你打成了!天地神明保佑,一定教你得偿所愿。”董庆笙噎了一下,道:“我只顾着打结,心中却甚么也没想。”令狐冲笑道:“那你快些先想好了罢,在心中先默念几遍,免得到时顾住了打结,却忘了许愿。”董庆笙拈着衣带,默默想:“我许甚么愿好?我许甚么愿好?”
天上连续划过了几颗流星,令狐冲大呼小叫,不住地道:“又是一颗,咦,这颗好长,你打了结没有?这次又来不及吗?”董庆笙仰首望着星空心乱如麻,内心深处隐隐有两个渴求的愿望,两个愿望仿佛被摆在了天平上,左右摇摆不定。只听令狐冲又问:“你想好了心愿没有?”董庆笙心底焦躁,暗问自己:“我要许甚么愿?我要许甚么愿?”
越想越慌,始终难下决定。慌乱中,他抬眼睇了令狐冲了一眼,心湖竟平静下来,隐隐作了决定,闭上眼虔诚地许了愿。
“老天爷,你听到我的愿望了么?”眼见一颗颗流星从天边划过,董庆笙仰起了脸瞧看,竟是痴了。
直到星痕从黑幕上消逝褪去,令狐冲问道:“好了,你许了什么愿?”董庆笙许了愿望以后,自觉患得患失,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视线落在令狐冲笑脸上,他道:“这可不能说,说了也许就不灵了。”令狐冲笑道:“你不说,可容我猜一猜?”董庆笙媚眼儿眨了眨,认真道:“随便你猜,我才懒得管你。”说完掩口得意地笑了起来,眼湖弯成了两道月牙儿,“我的心愿,你永远也不可能猜得到。”
瀑布声并不让人觉得喧哗,当下的气氛融洽无比,彼此谈话之间有了亲切的味道。董庆笙尽情的享受着这种与人畅快打趣的美妙味道,把令狐冲当作了亲友——即使这个亲人只存在虚幻的世界。
然而,只要梦幻泡影足够的美好,纵然一生都生活在虚假的快乐中,也总比起来在冰冷现实的痛苦中挣扎来得痛快吧。
言笑间,忽听得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弹琴。令狐冲和董庆笙对望了一眼,都是大感奇怪:“怎地这荒山野岭之中有人弹琴?”董庆笙侧耳细听,只觉琴曲格调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人。董庆笙见猎心喜,暗忖道:“这是什么曲子?如此天籁,我怎生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