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第四十三章 菁菁幽兰泛彩华(下)

更新时间:2013-03-22

月门外来人,罗刺寇并不知情。如今他内力虽已有恢复,终究比不得当时耳聪目明时候,那两把长剑,泛出霍霍虚影,分明斩他在剑下的样子,眼见到了耳边,躲避怕是不及。

纵然躲避,这两人功力,不是很好,收手不及,刘菁只怕要伤在其下。

当时木剑平平推出,一手将刘菁往花丛里一送,便在眼下,只听扑扑两声清响,他那木剑,竟将剑锋贴住来人两把剑锋,纵然他是木剑,那两个却是铁剑,这般相接,并不这段,微微内力送出,罗刺寇借了剑上猛势,足尖点在地上,腰身发里,弹射而出的利箭,倏然往后倒跃,趁了那两人长剑尚未掉转,早将木剑掣了回身去。

这一桩突变,刘菁猝不及防,教罗刺寇一掌击在肩头,好歹也是有手段的,借势化力,花丛中转了一个圈,竟并非倒地。

至此,她方瞧见那来人两个模样,情急喝道:“大师兄,二师哥,不可伤了罗少君,师伯父亲面前,定饶不得你们。”

那来人,若非向大年米为义,却是谁来?

原来这两人自离了别院到了城里,整日都是习武练功,眼前没了娇俏的刘菁,哪里能静下心来?眼见这日里莫大自山上归来,自知三五日内考较是必然没有的,索性携了长剑,伙同彼此,要往山上瞧个端倪。

半路里,又撞见了鲁连荣,那鲁连荣自那日败在罗刺寇长剑之下,倒不曾灰心丧气,只觉那人剑法,分明出自衡山,于是旁敲侧击,在刘正风处得知略略些,当时心中有了计较,眼见向米二人情态,自然心有主见,一番撩拨,道是这罗刺寇一手剑法,本是衡山派的,不知究竟教他偷学了去,为缚他在衡山派里,只怕莫大刘正风有别样心思,要将刘菁发落成端地的人。

这两人,哪里忍得住一口恶气?

倒提长剑,悄然蹇入精舍里来,正瞧见罗刺寇将木剑教授刘菁,神态无比亲昵,当时也顾不得甚么年纪,怒喝一声,不约而同拔剑来并。

现如今,刘菁这番一句话出口,在他二人觉来,那便是小师妹竟为了个外人,眼见要舍弃这数年的师兄妹情义了,一时怒火攻心,纵然是向大年,也生出杀机来。

这人既是偷学了我派剑法的,那便与贼子无异,看他模样,那是不肯与我派相容的,不若就此杀了,只消将他一剑刺死,大师伯师父面前,还能有甚么过重的责罚不成?

他两个哪里知晓,刘菁只怕撩拨起罗刺寇性子,好歹将这两人杀在剑下。

莫看他一柄木剑,又没多少内力,倘若果真要厮杀,刘菁心内是明了的,鲁师叔也奈何不得,这向大年米为义又有甚么能耐不成?

罗刺寇心中,却待此并不有甚么偏视,无非两个少年郎,一个木讷冲动些,一个算计深沉些,倘若就此与他两个为难,好不教自家也耻笑自家。

当时一剑过后,见那二人作势又来扑,便在中庭里,立住方圆,更不必内力相衬,一手剑指递出,木剑却抢在前头,好一似个清风明月里,劈面撞下一森青峰,这是衡山剑法里,起手剑法的一式,向米二人,均都熟悉。

便是刘菁,心中惊讶,以他剑法,怎使如此?只是心中究竟安稳了些,想道:“看他这剑法,平平无奇,休说二位师兄,便是我不难躲开,想是他并不要为难他两个罢。”

只她眼见着轻松,教这一剑,彷佛断翅残雁教山峰挡住了去路,而又万千躲避不开的向米二人,自心里先发起生涩感触来。他两个,并不曾领悟衡山剑意,只看剑招来去便是,只是这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剑招熟手了,这剑意,心内也有些。

“这招古怪!”向大年叫一声,又怪叫一声,慌忙闪身往后退却。

米为义一见向大年退了,油然生出惧意——倒怪不得他,本是挟怒而来,如今这一剑已教破了,登时想起前番比较,他这般宝贵弟子,哪里经历过江湖风雨?只好剑到一半路上,骇然翻身,远远也避了开去。

向大年瞧着刘菁叫道:“师妹,你没事么?”

刘菁道:“我这里哪是有事的样子?你们不在山下好生习武练功,往别院里来作甚么?”

米为义嘿然冷笑,道:“是极,是我们的不好,山里来搅扰了师妹的好事。只是,这贼子可恶,竟偷我衡山剑法,他不是衡山弟子,自然我们见了,不论好歹也要拔剑,纵然血溅三尺,那也要教……”

一言未毕,迎面锐风迫来,向大年叫道:“你要作甚么?”

那一剑,自是罗刺寇反身刺来,向大年此问,教他冷笑道:“依你之见,我要作甚么?这剑法,诚然是衡山派的不假,便须偷,方能学么?这一招,你曾见过么?可是衡山剑法么?”他口中吐字,手中木剑愈来愈快,一团木影,将米为义笼罩了进去,话音落处,正一手“石廪书声”,清淡寡欢,浑然便是个无欲无求的泼墨字帖,左银钩,右铁划,上头刺出湛湛青天,下头抹落半空白云,休说是米为义,纵然一派宗师,见此也须避其锋芒,只好蜷缩不止了。

这剑,却不落在米为义身上,将他包裹了,手下又起,喝道:“那是石廪书声第六式,这是天柱云气,你看好了。”这手起时,悄然漫山都是云雾,突兀之中跳出一峰,白茫茫,雾腾腾,却那一峰并非杀招,又似杀招,凶险处,彷佛那漫山云雾,也都是杀招,一处走,便是一处陷阱,端得瑰奇无定,不可捉模。

那米为义早不能提剑凝神,他心中些许些微的剑意,尚未起,便教这浓郁衡山剑法裹了,正是未临敌,便已先胆怯了。这等心神,怎能应付?

那“石廪书声”一招,早将他心胆摄取,如今这一招来,米为义不敢睁眼相对,闭目只等一死,心中全无念想,到处都是浑噩噩的情绪激荡。

劲风停时,向大年方跃在师弟身边,一面警惕,将长剑在身前比出个抵挡架势,拽了米为义便往外走,口中叫道:“你休要走远,这剑法,只怕果然是自莫师伯处偷来,连我也不曾见过。”

罗刺寇收了木剑,淡淡应他:“打了孩子娘出来,你只管去了便是,倘若不服,只管再来。刘姑娘性情高洁,聪明的很,非你这样的愚钝可笑之辈能知心思。若非看你心忧神切,方才那两剑,也不必用,杀你似眨眼般容易。”而后放眼打量,道,“这衡山之上,情景是好了,难免少些乐趣。倘若你心中不服,又不敢仗剑来敌,将些暗作勾当来,正好替刘先生教导你这一伙不成器的。”

向大年又气又恨,月兑口叫道:“好贼子,我名门正派的弟子,哪里会使那阴毒下作的手段?!你不要走,有胆便留下,今日不能打败你,今年不能打败你,有的是时候。”

罗刺寇失笑道:“倘若莫大先生,刘先生要此般留我,那倒推辞不得好意。你算甚么人物,值得我逗留这里?”

这两个失魂落魄去了,刘菁埋怨道:“师兄不敌你手,那是本领不济,何必这般折辱?倘若有人比你高明,也来这番折辱于你,身同感受一般,你又如何自处?”

罗刺寇挽起剑花:“不能敌,那是我本领不济,拼将一死,也要教他轻易不得。衡山弟子,尽教这美景腐蚀了剑者的心,倘若不加改教,早晚砧上鱼肉。”又喝道,“这衡山虽美,不是家乡,休要籍口偷懒,将方才所使那剑招,立刻使来。”

刘菁心知这人早已定了心思,只怕衡山果然留不得他几日,连忙振作精神,忆及方才罗刺寇所使那两招,毕竟心里有了琐事,没了那一段剑意。

罗刺寇止住了叹道:“刘姑娘,你这性子,并非天生,足出衡阳,心中所知,也不过你派里的晦明龌龊。只这些许的事情,便教你性子日益沉淀,终于如今瞧来,端庄秀雅,是个有主见的。只是这天下的事物,一日便有千百个变化,你能尽数放在心里么?可见大小事物,也尽都在你心里积淀了,不是剑者之心,再高明的剑法,你也是学不来的。”

刘菁默然,半晌问他:“倘若是你,似我如今,如何自处?”

罗刺寇想了想,缓步去了精舍里,语她道:“我自是我,与你不同。你也是你,与众人尽皆不同。罢了,今日且山下去一遭罢,再有三五日,自觉你心境平复了,再往别院里来,那也好。若不能专心,便不能静心。”

也不管刘菁怎样看待,自在窗棂下坐了,体察真气,又取华山恒山二派心法斟酌,不觉之间,已是日暮时分了。

如此三五日,这夜里,雨落花残,屋檐教那雨滴敲着,奇特的韵律般,教罗刺寇心也似剧烈要迸出胸腔来,急切想念,都是那大漠里的昏黄。

约莫山下灯火已都歇了时候,那雨声也小了许多,揭开窗户,扑面来的都是水汽,暮沉沉的,并无清新芬芳,宛如地里的花瓣,也早教这雨水侵吞了芳香。

心中无趣,便要和衣而卧,外头却有轻轻脚步声自外而来。

不片刻,毕剥有人轻敲门扉,发声低问:“罗少君,你,你歇了么?”

那是刘菁,语音颤抖,定不是清冷所致,竟为何事?

忙开了门扉,惨淡灯光下,刘菁发肤尽教暮春的雨浸湿透了,手中提着出鞘的长剑,失魂落魄,弱怯怯微微颤抖不止。

罗刺寇当时便知,恐怕果然不是冰冷,乃是恐惧所致。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