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将老婆子送到西角门前,抱着胸,脸上一丝狡猾的笑,问道:“幺婆子,我可没骗你吧,这么好的事儿,我可就想着你呢!”
幺婆子怀里揣着刘夫人封口的银两,心底里早就开花了,“哎,凤儿千万别这样说,你叫我说的那些话,我可都说与那刘夫人听的……况且……”
幺婆子望了望四周,这后巷长长,人烟全无,她也防着贼似的,踮起脚探到四姨娘的耳根子旁,小声道:“况且,你叫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啊,那位小姐,别说已非黄花大闺女,我瞧着,竟是有一月有余的喜了!”
“啊?”四姨娘倒吸一口气,眼珠子瞪得比谁都大。愣是倾着身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本不敢想那秦卿真会与谁有染暗结珠胎,所以叫来自己最为亲密的幺婆子,准备让她好生添个油,加些醋来着,自己也乐得瞧见她秦卿与那仗势欺人的刘夫人两虎争斗,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现下看来,竟是真有戏瞧了?
“知道了。即便如此,那刘夫人说的话你可都记清了,千万别乱说,秦家可不好惹!”四姨娘心中有数,不忘再给幺婆子说道。
“我懂!”幺婆子言罢,拍了拍怀里的银子,乐呵呵地走近长巷里。
这边四姨娘正想着好生在刘夫人跟前加油添醋,将这一把火烧得更旺些;那边刘夫人却是被自己亲生女儿秦佳人吓得魂不守舍晕了过去。
秦卿正想着进去好生搅一搅这大好的局面,趁机撺掇亲爹把这仗势欺人的后妈给休咯!正跃跃欲试间,手腕忽地被人抓得结结实实。
只听耳边一声沉吟,便听有人道:“唔,小娘子,人家这才成全了你的意思,你怎么就不说一声谢谢就想要走啊!”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那阴阳怪气死死抓住秦卿不放手的娘娘腔,蒙蒙雨!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哦!”秦卿手腕一转,方想要翻脸。
奈何那蒙蒙雨依旧是含着笑意,手底下却丝毫不让力道。竟将秦卿控制得动弹不得。
秦卿心一沉,单是这一招便瞧得出来,这个采花大盗,可不似之前碰到的那些个小罗罗,怕是个厉害角色。
小角色她倒能对付,只是这大角色……她索性昂着头,问道,“你究竟想干嘛?”
蒙蒙雨依旧是无害的笑容,饶是关心她似的,道:“唔,小娘子,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啊!我瞅着你这脉象……不大好……”
秦卿眼色一滞,瞥见那扣住命脉的两只手指,动也不是,不动更是慎得慌。
蒙蒙雨似乎察觉,幽幽放下手来,笑道:“小娘子,我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只是如今,人家可只喜欢黄花大闺女,对你这种……唔。”
秦卿顿时黑脸,瞅着眼前女气妖娆的男人,脸上竟然一丝嫌弃的表情!合着他竟然还是有极为深刻的处,女情怀?
可是,现下这般大好时节,岂能让他毁了好戏!
“这种事情,我怎能勉强你呢!不过,你既然帮忙开演了一出好戏,自然是要一演到底的,如果半途撤了戏,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出好戏?你说是与不是?”秦卿嫣然一笑,极力撺掇道。
蒙蒙雨眸子里一丝犹豫,眼前这女子面如满玉,可是这笑,怎么看怎么狡黠……
“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小蒙?蒙蒙?小雨?小蒙蒙雨?……”秦卿摆出风情万种之姿,想着既是采花大盗,必是风流之徒,自己稍带一些我见犹怜之可怜感外加恳求之妖媚味儿,不信他不肯!
“行……行吧。”蒙蒙雨心里直打鼓,差点没请出老娘,这女人怎么比他自己还会来事儿!
一见他答应,秦卿立马换了脸色,赶紧道:“你轻功既然这么好,那么劳烦你,等会儿我招来我爹,众家丁的时候,你在家丁面前露个相,报个名号怎样?”
这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碰上这种事儿,各府不都想着使劲儿揣兜里,生怕传出去毁了家门声誉。合着这姑娘是想要自打嘴巴,自毁声誉啊!
“你傻啊,我当然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啦!”秦卿一见他那种表情,就知道他那思绪铁定飞到另外一边去了。
“哦。”蒙蒙雨循着她瞥的方向看过去,正瞧见屋子里被封住穴道的秦佳人。霎时间身上一寒,原是要毁了这姑娘的名节……
那不是一样毁了家门声誉,合着眼前这美娘子,心肠竟是如此毒辣!不顾自家门风,硬是要毁家妹的名声!“果真是毒妇!”蒙蒙雨咬牙道。
秦卿被他那眯着的眼看透了一般,细想一番,自己确实是坏心了点。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种事儿,本就是一报还一报!秦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以厉眼,“怎么,有意见?”
“没有!”蒙蒙雨立时摇头,忽地又嘟囔道:“我喜欢!”
秦卿浑身一寒,果然是奇葩!
时间紧迫,当下与蒙蒙雨商议了一番,虽然中间在蒙蒙雨的出场方面有了分歧,但是最后还是达成了共识,并且两头开始实施!
这会儿秦相正回到府内,照例先回书房整理公文。却稍坐了一会儿便听见屋外有人叫道,“老爷!”
来人进来,竟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小桃儿,只见小桃儿的脸颊红肿,指印更是分明。
秦相立时眉边一皱,厉声问道:“发生何事!”
小桃儿立马双眼含泪,跪倒在地,哭道:“老爷赶紧去吟风楼吧,方才小姐正要休息,忽地闯进来一个男人,说是要把小姐给掳走,奴婢不让,被那恶人给打晕了,醒来之后,小姐就不见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
秦相怒极,一掌拍在桌案上。甩手便往屋外头走,此时吟风楼那,寂静异常,只有风吟。
一路上疾步往前走,秦相还不忘向身旁的管家嘱咐,“此事非同小可,且不可四处张扬!只和家丁说,府里出现了歹人,别说大小姐的事情,现如今太子殿下那边盯得紧,不可再出事端!”
“是,老奴明白!”秦管家自然明白,立时受命。
蔷薇路上,正碰见送走幺婆子的四姨娘,远远得瞧见风尘仆仆的秦相爷,立时心里开了花似的。想着若是此事是自己上报的,避免了一件丢秦家脸的天大的事儿,到时候老爷岂不是要嘉奖自己!
正这般想着,四姨娘赶紧贴着笑脸上前,“老爷!”
秦相本就烦心,一瞧见老四那般谄媚的嘴脸,立时更是不悦,“你不在屋子里好生待着,在这里作甚!”
“老爷!”四姨娘抿着嘴,献着笑,上前挽上他的手臂,道:“老爷,你这是要去秦卿儿那里吗?”
“是又怎样!”秦相懒得搭理,不悦道。
四姨娘自然瞧出老爷面上不悦之色,想着难不成是在朝中受气了,才会这般火气大?可转眼一看,他身后竟是跟着半张脸被打得通红的小桃儿!
这贱人一定是来请老爷去搭救那不肖女的!
四姨娘心里顿时知道了些什么,立时上前道:“老爷!你可别听小桃儿这贱妮子胡说八道!”
秦相眉头紧皱,听闻她这般一说,立时停下急匆匆行走的脚步,转脸正视四姨娘,呵斥道:“那你说说,我该不该听你说的呢!”
四姨娘一怔,眸子一转,凄然道:“老爷,你对我发什么火啊!这一切不都是大姐出的主意,我们可都是听大姐的啊!再说,做这事儿,不都是为了咱秦府的声誉嘛!”
“你还知道秦府的声誉啊,你要知道,就给我少惹些事端!”秦相正愁极追心,闻听四姨娘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更是怒火中烧,“你就竟跟着刘氏狼狈为奸,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老爷!”四姨娘一怔,眼瞅着秦相双目怒火中烧,竟是冲着自己。立时心里委屈异常,低头抹起眼泪来。
“哼!”秦相哪里有闲情管她痛苦与否,赶紧回头往吟风楼去。
才到吟风楼寝室门前,正瞧见门口正守着一大群婆子丫鬟,三姨娘竟也在里头。
众人还不及多说,迎面便瞧见从另一方向而来的人。
“卿儿!”
秦相念女心切,生怕秦卿有个什么闪失,眼瞧着她此刻正安安全全地出现在自己跟前,提着的心立时放宽了一大半。其他一群正等着刘夫人的好戏的人,眼瞅着明明在里面的秦卿竟然大摇大摆出现在外面,一个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秦卿,又瞅了瞅屋子里面。
“爹!”秦卿做戏自然是要做足的,立时一副瞧见亲爹的模样,上前欢乐得道:“爹才回来吗,一回来就到女儿这里来探望女儿?”
“卿儿,你可安好?”
“女儿很好啊!爹,你为什么这么问啊?”
一旁的小桃儿适时上前,急迫地问道:“小姐!方才有个采花贼闯进屋子里,奴婢被他打晕了,一醒来,你就不见了啊?”
“小桃儿,你可瞧清了,你被打晕前,我可在屋子里啊?”秦卿反问道。
“啊?那……小桃儿就没注意了……”小桃儿嘟囔道。
秦相立时放宽了心,拉住秦卿的手道:“卿儿,你没事就好了!”
一旁听得二丈和尚模不着头脑的四姨娘立时上前,打断道:“这到底是演什么戏呢?秦卿儿,你不是……你不是在里面……”
“老三,你不是一直守在这里吗?可曾瞧见有谁出来过?”
三姨娘也正疑惑着,一直以来,刘夫人不都和秦卿在屋子里吗?老四送幺婆子离开去了,中间也没见着有什么异常之处啊……
“四姨娘?”秦卿缓步上前,脸上一丝讥笑,柔声问道:“莫不是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着,竟不等四姨娘再说话,秦卿立时又瞧向秦相爷,柔声道:“爹,像小桃儿说的,方才真是有贼人进来,可是恰巧刘夫人唤我去她屋里说话,可是我刚过去找她,她竟是不在屋子里,我一人也没趣,就回来了,这不,正好碰上你吗!”
“你!”四姨娘此时也不敢断定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敢确信起来,“你不在屋子里……那……那屋子里是谁啊……”
秦相爷闻言,立时闻出猫腻,一双鹰般的眼,盯住紧闭的房门。眼瞅着众人呆在房门,一动不动。
秦卿总算是忍不住了,要知道前戏太久,后面的好戏就难演了,没准那蒙蒙雨等得太久,罢演了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秦卿索性上前,伸手推开房门。
屋门乍开,正瞧见坐在地上的刘夫人,正惊恐地望着窗外,瑟瑟发抖。
“夫人!”秦相爷大惊,立时上前要扶起刘夫人。
刘夫人这才缓过神来,死死抓住秦相爷的手腕,急忙道:“老爷!老爷!佳人!佳人她……”
还不等秦卿说话,四姨娘已然按捺不住,上前道:“怎么会这样,我才出去一小会儿啊!秦卿明明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啊!大姐!大姐,你可一直在屋子里,何曾发生过什么事儿!”
四姨娘得不到答案,立时转脸问向守在屋子外头的三姨娘,三姨娘也是诺诺地摇了摇头,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提也罢,一提及,刘夫人脸色立时苍白起来,泪珠子就掉了下来,摇头道:“莫要再说,现在找佳人要紧!”
“佳人妹妹怎么了?”秦卿见无人问及,自己就做回好人,上前问道。
刘夫人惊愕抬头,看了眼眼前面色柔和的秦卿,立时眼瞳放大起来。这一切没准就是她秦卿使得诈,要将她们娘俩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一群人正干愣着,忽地窗外一黯,只见一人忽地被扔了进来,正好被刘夫人抱了个满怀,踉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怀里人嘤嘤一声,幽幽地爬了起来,定眼一看,这抱在一起的,不正是秦佳人母子俩!
只见窗外那身影翩翩,逆光之下竟是瞧不清眉眼几何,只听闻那声音如糯,黏黏得倒是甜味儿十足,“哎,本想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风情,如今竟然失手碰到这般的货色,容貌差上一截倒也罢了,这货色竟然也是低上一等,哎,真是白来一趟了!”
“就是他!就是他,扬言要掳走小姐的贼人就是他!”小桃儿不失时机,指着那抹身影急忙道。
秦相爷哪里容他这般放肆,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在我秦府放肆!”
那抹身影,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时机,转脸一笑,嫣然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纵横北启南沧,东晋西玄,采遍千红万紫从无敌手,欲盖满楼花,遍赏千山景的蒙蒙雨是也!”
跟在身后的秦管家闻言,一凛,当即覆在秦相耳边道:“相爷,早前混迹在北启,扰得民不聊生,差点令北启皇帝犯病的采花大盗,便是这位了!”
秦相虽是惊愕,他一个小毛贼,竟有如此本领,脸上却是不屑,呢喃道:“区区一个毛贼,也敢在我秦府放肆!”
蒙蒙雨哪里怕他这般,当即笑道:“哎呦,秦大人莫要生气,人家不过是来闻闻花香,既然此花不香,人家自然就不会动她啦!天下谁人不知道,我蒙蒙雨只好一口黄花大闺女,这一位,您老还是收回去,好生教吧!在下可忙着呢,先告辞了!”
言毕,一双媚眼飘向秦老爷身后的秦卿,勾魂一笑,便倾身跃下。
秦管家上前扶栏探视,竟再不见踪迹。当下得了秦相爷的命令,领着家将追将出去。
满屋子家眷各有心思,不敢多言。
秦佳人已然被解穴,深知自己藏不住了,伏在刘夫人怀里哭泣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又不敢说话。
那蒙蒙雨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又加上之前幺婆子的一席话。四姨娘很快猜得出来,方才被子的女子明明就是秦佳人!
四姨娘心中大白,再瞧向秦卿,正好碰上她那双黑瞳,不禁心中一抖,竟是胆怯起来。
这般混乱一气,秦相爷脸上自然挂不住,拂袖坐下,厉眼望过一群家眷。许久才厉声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们的嘴,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闭上,谁要是闭不上一不小心说了出来,我便缝了你们的嘴,让你们一辈子老老实实地闭上!听到了没!”
“是……听明白了!”婆子丫鬟闻言,立时跪倒了一片。
连一旁作威作福的四姨娘三姨娘也紧低着头,不敢多嘴。
一众下人被支了出去,连着三姨娘四姨娘也被请回了去。
三姨娘嘴拙脑子也转得慢,临走了还是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四姨娘肚子里跟个明镜似的,自然清楚极了。现如今,不是秦卿是否为完璧之身,那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秦佳人只怕铁定不是完璧,而且没准就是暗结珠胎!
别说那杂种是何人的,单是这一点,那生母刘夫人自然月兑不了干系,如此一来,那当家主母的位置,哪里是她能胜任的了?
思及此,四姨娘心情顿时大好。瞥眼瞅了瞅今日大好时光,顿觉自己个儿前途无量。扭着小蛮腰,也不去理会三姨娘没头没脑的询问,晃着团扇回屋去了。
吟风楼里。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秦相爷恨铁不成,连声只能这般骂个几句。
刘夫人瘫坐在地上,眼里满是血丝,哭了有一会儿了,心里仍旧是不平,又舍不得打骂自己的亲女儿,只一遍遍哭道:“我这是造得什么孽,竟生出你这个不肖女儿啊!”
秦佳人原本被揭穿了事实,心里头害怕。如今事已至此,她反倒不害怕了,反直挺挺地坐在地上,昂着头道:“事已至此,你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再说,我已经被许给了君哥哥,况且……”
秦佳人虽是含着泪水,那苍白的指节触碰上自己还平坦的小月复,语气里难掩幸福,道:“况且,我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君哥哥的……如今我既然就要嫁给他了,便是他的人了,也没有伤风败俗啊!”
“你!”秦相爷本还是恨铁不成,如今经她这般一说,竟是怒上心头,气得脸色苍白,直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缓过气儿来。
秦卿赶紧上前扶住父亲,虽然自己一手导演了这出戏,可瞧见秦佳人破罐子破摔,惹得父亲这么生气攻心,心里竟是担心起父亲来。
为人两世,这位父亲虽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到底对她,还是极好的。
如今秦佳人无欲无求,大胆说出月复中骨肉出自何人,秦卿心底竟是生出好些羡艳来。恍惚之间,仿佛她秦佳人竟是比自己要幸福得多了。
这场闹剧,好似她赢了,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秦相爷双手微颤,不再多言,只怒指着刘夫人,狠狠道:“这便是你生养出来的好女儿,赶紧给我带走,莫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老爷!”刘夫人深知秦相爷如今正气在头上,哭诉了几声,拉着秦佳人便凄然离开。
原本热闹非凡的吟风楼里,此时却只剩下默然无语的秦卿,和那抚额思痛的秦老相爷。
秦卿上前,抚着秦相爷的背,一遍一遍为他顺气。
忽地秦相爷伸手制止了她,拍了拍她的手,声音颇是暗哑,“如今,你也算是报了仇了?”
秦卿一怔,手也顿住。
秦相爷缓了口气,道:“那么多年,她们怎么待你的,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私心里不会去管。卿儿啊,我多么想看见,你能起身反抗,哪怕只是一次也好。千万别让我在你身上看见你母亲的影子……一个只会承受苦难,却不去反抗的影子。”
“爹……”精明如他秦丞相,她一点点的小计谋,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就当是闹剧。
秦相爷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你倒是长进了不少,手段……不比当年的我软懦……我,很欣慰。”
欣慰?
秦卿撇了撇眉,到底是贼丞相,连教育子女都是往奸佞的方向培养!
“暮澜修这个人太精明,放在以前,我岂能将你送去叫他残害!如今你已然变了些,我想想也该放心了……”秦相爷忽道:“说到底,我是有私心的。当初你被设计掳走,我得知你已被人救出逃月兑,便下令不去找寻,生死由命,找不回来,你也不必入宫受罪;可如今你回来了,必是逃月兑不了入宫这一路,只是宫门深似海,你,还不够狠心。”
他忽地抬眼盯着秦卿,眸光如电,“卿儿,入宫以后,只许你想着自己如何活下去,莫要想着秦家这个累赘。秦府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挑不动了,你更是挑不起了!”
“父亲为何这么说?”秦卿皱眉,心中大动。什么叫秦府担子太重,任是她也挑不起?
秦相爷方要再说,忽地门外管家急迫的声音传道:“老爷!太子殿下来了!还碰到咱们追的那个采花大盗!”
“什么!”秦相爷大惊,方要站起,忽地头脑一沉又坐了下去。
秦管家又道:“那采花贼口无遮拦,引得太子殿下赶紧过府相问,执意要见您!”
闻言,秦卿一阵恨意——这个蒙蒙雨,做事儿当真是不靠谱!暮澜修来得匆忙,甫一见面,便盯着丞相身后的秦卿,上下打量。
他眸光凛冽,似是探寻一般盯着她。秦卿目光迎着他的眸子,也不闪躲,这般一来二去,竟像是在僵持对视。
“秦相,本宫听闻府上有贼人出没,特来问候,家眷可有受害?”暮澜修唇边含笑,想是瞧着秦卿状态也不似被“害”之人。
秦相爷脸色一沉,不及想他会这般直言,顿时老脸挂不住了。立时上前,沉声道:“劳殿下关心,区区一个毛贼,我秦府不会放在眼里。”
“这般便好!”暮澜修负手,轻松言道:“方才那毛贼竟还敢拦本宫的马,大声叫肆,说什么秦家鲜花一点也不香,闻着都没意思……呵呵,本宫想着秦卿的危难,这才叨扰一番。”
“太子言重。”秦相反拜道,“太子心善,想着小女的安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那小毛贼人,实在是放肆,定要拿他归案!”
暮澜修闻言,锦袖一拂,上前笑道:“这有何难!本宫愿助一臂之力!况且……”他抬眸看了眼秦卿,凤眸里一道寒光,只听他又道:“只是,这些日子,秦府里总有些贼人闯入,先前是佳人妹妹受了惊吓,如今又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贼人,想来都是冲着卿儿的。卿儿大病初愈,实在是不能够再受到这些人的骚扰。秦相为我朝廷鞠躬尽瘁,如今府上有事情,本宫可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所以……”
他凤眸盯着不动声色的秦卿,带着丝笑意,道:“所以,本宫欲安排东宫禁卫军,为秦府把守府禁!一来好生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贼人,二来也算是本宫的一点私心,护着未来太子妃的周全……”
“这……”秦相一怔,府禁何要他东宫禁卫军来把守,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监视他秦家吗?此番一想,竟是左右为难。
秦卿一旁冷眼听着,这点小把戏她自然知晓。难不成太子殿下竟是怕她临时违约,做一个逃跑新娘不成?
眼见秦相为难不已,秦卿索性扶着秦相,不忘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脸颊边含着笑意,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我秦家上下感激不尽。”
暮澜修一丝惊愕,不想秦卿竟然坦然接受。倒是不知所措起来,忙道:“哪里的话。如此一来,恐怕本宫就要多有打扰,卿儿不介意便好。”
秦卿闻言,颔首低眉。旁人看来,似乎是害羞一般低头不去见那眼前人,可她那方底下的眸光,忽地一冷。
太子啊太子,当真是怕她逃之夭夭呢?如此明目张胆监视秦府,恐怕皇帝的那道迟迟不来的圣旨,只怕就快到了!
正说着,远远便跑来一人,身披软甲,执剑淙淙。上前便拜在暮澜修身前,沉声道:“殿下,东宫禁军副将刘鹏远,奉命来此!”
暮澜修也不去瞧他,只叫他跪在脚下。自己倒是风轻云淡望向一脸苍白的秦相,笑道:“方才本宫来时,便去命人传刘鹏远来此了。”
言罢,暮澜修才看了刘鹏远,冷声道:“可都安排好?”
“殿下放心!”刘鹏远颔首道:“秦府四门已然安排好守卫严守,定不会再叫外面的贼人闯入,即便是里面仍旧有落网之鱼,也不会叫他逃月兑!请殿下放心,我等一定尽心竭力,护秦相爷及其家眷的周全!”
“殿下……”秦相沉脸,暗哑着声音开口道。
“爹!”秦卿连忙上前制止住,扶着秦相软语道:“殿下考虑的周全,秦卿在此再行谢过。这一天爹爹无论是朝中之事,还是家中小事,都已经劳累不堪了。秦卿想先扶着爹爹回屋休息。”
“自然!相爷可要保重身体!”暮澜修忙道,转脸又道:“本宫便在前厅一坐,卿儿可别忘了本宫!”
秦卿一怔,尼玛都来闹了这么久了,你是要闹哪样?还想坐,要她回来再看你的脸色?
心里这么想,面子上还得做足戏份。当即含笑允诺,扶着秦相回后堂。
一路上秦相紧紧握着秦卿的手,心里满是恨意,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太子果真是欺人太甚,明目张胆竟然招来禁卫军监视我秦府!实在是……咳咳!”
秦相一时气急攻心,竟是连声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震动得厉害。
秦卿一阵心疼,连忙抚顺他的气息,软语安慰道:“爹爹莫要生气,这些日子府里确实出了好些事,让他做咱们的看门狗,也是不错的。”
“哼!”秦相还是不屑,狠狠呸了一口。
“爹,你刚才说的秦府担子太重,是否与太子今日之举有牵连?”秦卿亦步亦趋,一边走一边问道。
秦相一顿,站定不走了。忽地回头看向秦卿,他老脸皱纹斑驳,脸颊瘦弱。唯有那双眸子,仍旧晶亮异常,让人顿然起敬。
只听他沉声道:“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在朝中几番上奏,要削贬我的权力,不仅如此,就连各府各地方,我的那些门生,他一个都没有放过!今后他若为帝,我们秦家的日子怕是好不了了!”
“可是爹爹,朝中权衡,已非一朝一夕,能是他一人就能破得了的?”秦卿不免怀疑,难道他一个太子,竟有这么大的权力,除非……秦卿又道:“难不成皇上也站在他的立场?”
“非也!皇上直到现在还是看好暮回雪暮二公子的,只是皇上近日病重,大权竟被皇后所掌握,有皇后在太子身后,而且还有一个不明的力量暗中帮助太子,在朝中排除异党,如此一来,他到底是顺风顺水!”秦相爷默然道。
不明力量?
这种词语,秦卿向来不会错过。闻言立时抖擞了一下,她心中忐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安抚好秦相爷,秦卿正收拾了衣裳,准备去好生会会前厅坐等的太子殿下。
哪里知道才转过后堂花园的假山,方想等会如何和太子过招。却不期然迎面正碰见一人,那人一身女款半青色长衫,姿态妖娆,面颊含笑,遥度春风。
秦卿眼瞅眼前人,气不打一气出,立时粉拳上前,招呼到那人的眉眼上,“好你个蒙蒙雨,看你干的好事!”
那蒙蒙雨之前不防被秦卿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如今可是乖巧了些,哪里会教她再来一拳。眼瞅着粉拳将至,赶紧伸手制止,手腕一转,轻巧地握住秦卿一方软腕。
“人家的小脸可是金贵得紧,千万打不得!”蒙蒙雨一脸笑意,撒起娇来。
秦卿气急,这人的轻功了得,功夫想必不在话下。她一个无功无力靠科技的女子,真打起来,吃亏得怕是自己!
索性收了拳头,狠狠道:“要你多事儿,还眼巴巴地跑到太子跟前吆喝去,你怎么不在双福记的会堂里吆喝啊,好把我秦府的家丑外扬个稀巴烂!”
“唔……”蒙蒙雨却是一脸费解,道:“是这个道理,我当时确实是想跑去双福记的,哪里知道途中正碰上暮家那位的马匹,想着他不是要娶你过门吗?那我就好生提醒一番啊……呀呀,你那肚子里的,可是……”
“你放屁!”秦卿不等他说出口,立时扬声制止住他,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襟,道:“嘴巴严实些,瞧着你这人倒是义气,没把你卖出去!给我管牢你的嘴!”
蒙蒙雨赶紧捂住嘴巴,支支吾吾道:“难道你要上演一出以假乱真,快说说,肚子里那种是谁的,竟是要充当皇嗣入宫不成!真是好玩!太久没碰上这么刺激好玩的事儿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秦卿一头黑线,直流到脚底板下面去了。索性不再搭理他,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冷笑一声道:“什么人啊,一大老爷们,穿一女装!”
言罢,她一脸鄙夷,甩袖便往前厅去。秦卿方进了厅堂,正见暮澜修一袭华丽紫服,背对着她,指尖把玩着盆栽里的兰花叶子,似乎正细细的为它擦拭叶面上的灰尘,指尖掠过,叶面光亮绿油油的。
“殿下果真是细致入微,前脚被毛贼挡道,后脚就派人来守卫秦府,真是叫人感动!”秦卿上前,悠然坐下,伸手便置了杯茶。
暮澜修自然知晓她进来了,却也不回头,只淡然道:“兰花清雅,向来很少会招惹到虫屑,可是总是有些灰尘无缘无故地沾惹到。知道它是兰花的人,倒会可惜这盆好花,只道是无人供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是盆无名的小花而已,弃之也不可惜。”
他在谈花,她便跟他说花。
“虫屑自扰,尘埃自定,岂是兰花自己能够选择的。从被搬到这花厅开始,只能待在那里,不来不去。试想若是他人不好好照看,毁了花事小,弄得满屋子里乌烟瘴气,好像也不大好。是吧?”
暮澜修总算回过身来,淡然一笑道:“还是卿儿说的对,本宫倒是显得庸人自扰。”
看着他含笑的凤目,秦卿倒也开怀,道:“太子殿下并非庸人。”
“呵呵。”暮澜修含着笑意,曳服坐在她对面,倾着身体斜倚在一旁,笑道:“这些时日,秦府确实是出了好些事情,让你这般待在这里,本宫倒是真不放心。”
“殿下言重了。我自小生养在这里,哪里有不放心之说。”秦卿反语道。
“那何故当初你失踪一年有余,也无人将你寻回。”
秦卿一滞,忽地冷笑道:“其中纠葛,父亲都已和我言明,只是怎么对您和陛下说的,我还真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和解释。现下我平安归来,理应为秦家做些事情。”
都说这么明白了,就不信你听不懂!
“看来还是本宫多虑。”暮澜修讪笑一下,颇是有些颓然。
秦卿又道:“殿下所顾虑的事情自然多,秦卿懂得。只是日有所长,寸有所短,殿下劳心之时还得细细想想,该当不该当。”
“卿儿所言极是,本宫记下了。”暮澜修一笑,不可置否。
他低吟半晌,忽地又问道:“卿儿在外许久,有些事情又记不真切了。只是可还记得,我南沧皇朝有一不成文的规定?”
“不成文的,规定?”秦卿疑惑不解,追问道。
只见暮澜修站起身,甩了甩大紫华服的袖口,笑道:“凡是入选太子妃的女子,都要入住东宫。”
还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秦卿可没想到过这些,这个规定有什么意思么?是要说凡是要成为你的女人之前,得先成为你家里的人啊,得习惯和你一起生活?
见秦卿沉默不说话,暮澜修又道:“圣旨这几天估计就会抵达,届时卿儿可得随着宣旨的公公一同入东宫才是。”
我这还没嫁呢,就得先去你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况且,她可还有件天大的事儿,没处理好呢!
秦卿沉思着想着自己的事儿,连暮澜修临别时的话都没听清楚。直到小桃儿前来叫唤自己,她才转回了心思。
回到寝室,一切尘埃落定,刘夫人带着秦佳人算是被赶到偏院生活了,只是这遗留下来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秦卿唤过小桃儿,让她出去休息一番,吟风楼里也别留人守着了。她可得好生休息一番。
小桃儿去而又返,思前想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般上前问道:“小姐……那玩碎冰确实是你命我端出去倒掉……只是夫人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小姐你……小姐你可别往坏事上想啊!”
那碗里有麝香,小桃儿这般单纯的人自然是不会察觉的。只是秦卿哪里能告诉她实情,只由着她自己瞎想罢了。
秦卿莞尔一笑,道:“你乱说些什么,那不过是刘夫人找些话柄想要害我,才是真的。你不要听她们说一就是二的!你小姐我啊,可宝贝着自己这条命呢!”
小桃儿傻傻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忽地又想起什么,又上前问道:“小姐,那你的肚子……”
“我的肚子?”秦卿心一沉,怕什么提什么。立时沉下声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别听她们说一就是二,别人拿来害我的话,你竟也要当真吗?”
“哦!小桃儿知错了!”小桃儿吐了吐舌头,模了模自己红肿的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卿也心疼她被打的那巴掌,忙又宽慰道:“现在她们也遭了报应,以为想必也不敢再来打咱们的主意了,小桃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去厨房里拿些冰好生敷一下脸,别又肿了老高,不易退下去。”
“诶!谢小姐关心!”小桃儿心里欢喜着呢,忙收拾了下屋子,才告退,“小姐那你歇着,小桃儿先下去了。”
“恩。”秦卿懦懦地回应着。
小桃儿收拾地当口,她本该好生细想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如今刘夫人和那位苦大仇深的佳人妹妹算是安定了,可是如今似乎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还是没办啊!
可是,为什么,她会越来越困。还没开始想,脑子就不听使唤地沉沉地昏睡过去……
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秦卿忽地被自己吓了一下,立时醒了过来,竟发现自己倒在床上,差点没画一副口水江山图来……微微一动,身上竟然也掩着被子。
这一觉睡得奇怪,醒来反倒更加累了似的。
秦卿堪堪坐起,拂开身上的被子。晃了一眼,似是瞧见窗户边上有什么人。只一下也没注意,忽地神思一清明,立时警觉地再看将过去。
不是那死缠烂打的蒙蒙雨,还能是何人!
只见蒙蒙雨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怪笑道:“哎,啧啧,还不承认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竟还这般不小心。睡觉不盖被子,是会着凉的哦!”
秦卿一阵反胃,可却比不得心里的难受。自己这些日子,无论是力气,还是反应能力,都是大不如以前了。再加上性情不定,嗜睡,反胃……
还有这位仁兄的三言两语,看来自己这么悲催的怀上,实属事实了!
秦卿一阵叹息,手指悄悄抚模上自己的小月复。当真孕育了新的生命吗?与她骨血相连的生命,从此以后,自己再不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独生独死了吗?
“啧啧,小娘子,你可是在散发泛滥的母爱吗?”一旁蒙蒙雨不忘插嘴,毁了此刻美好的思绪。
秦卿一阵气急,反手将枕头扔向蒙蒙雨,怒道:“你都看完好戏了,怎么还不走!”
“我这不是还担心你吗!”蒙蒙雨一副你不识好人心的模样,委屈道。
“等等,你不是说,你喜欢黄花大闺女吗?”
蒙蒙雨醉眸盯着倚在床边上的秦卿,低眉深思一般,忽地又笑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我以前确实只喜欢黄花闺女,可是如今啊,我瞅着你这么个风韵犹存的徐娘,倒是新鲜得紧,可巧你又这般可爱的紧,所以,我好像还是挺喜欢你的!”
等等,这是表白吗?
再等等,对你这一采花贼而言。有什么表白可说啊!
秦卿无力,只能翻翻白眼,不去理会。只是自己确乎是累极了,也不去管他。倒头就想好生睡上一觉才好。
那蒙蒙雨立在一旁,进退不是。细瞧,这女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大咧咧睡开了,不禁摇头叹息——这女子倒真是新鲜的紧,只是,可是这脉象,实在不尽如人意……
他也不管睡去的女子听不听得见,只在一旁轻声道:“小娘子,蒙蒙雨瞅着你确实新鲜,实在不忍心你受此大难,我且去问问我师傅,你这脉象何解,再来看你,你可得小心着点哦!”
细看她微微闭着的眉眼,竟不似平日里瞪大眼睛的精明狡黠,竟是有种难以言明温柔与迷醉。第一美人之名确是不负。
忽听得她呓语一般呢喃道:恩,去吧。
蒙蒙雨一怔,继而微微一叹,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