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凡回头,静默望了‘君初瑶’一眼,而后反握了她的手,“不会胡思乱想,沈慈的病绝对不关你的事。你心地善良,从来舍不得对人下毒手,舅舅是明白的。”
韩珂的面色煞得惨白,明明得到了弈凡肯定的答复,可依旧心中不安,扬着一双渴盼的眸子问:“沈慈的事,舅舅打算如何处理?”
弈凡淡然一笑,“自然是秉公办理。”
章云儿朝着她摆摆手,“我不告诉你。你中的是慢性毒,一个月后才会痛死……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思考。”
沈慈的身子蜷缩着,一脸落寞地望着弈凡,“陛下,太医章云儿从前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旁人都只说是中毒,唯独她说是慢性毒,你让臣妾凭什么相信她?”
沈慈痛得额上满是冷汗,捂着小月复,想要在床上打滚,但弈凡在场,碍于面子,她只得咬紧牙关忍下来,一条手臂伸向弈凡:“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一定要为臣妾报仇,抓住那个凶手!”
“别说了。”弈凡只觉得骨鲠在喉,完全能够感受她此时的痛苦,“舅舅认错,舅舅就是这么坏,但是舅舅不准你有事!”
“朕……”弈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对着一群侍卫唤到,“传太医!快传太医!”
因为事关重大,弈凡召来了太医院中三分之一的太医,当然章云儿也在其中,章云儿这些年虽陪伴在楚黎身边,但一直没放弃医学深造,其造诣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很多疑难杂症经过她的手,三言两句就能够解决。
“你出去吧,换人进来。”弈凡语气冷淡,看了一眼床榻上痛得生不如死的沈慈,安慰道,“不是所有的太医都像他这样没用,你也别太担心,朕会命他们尽力医治。”
“好。”弈凡心疼地抚了抚她的额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了。他给她的印象一定差到了极点!
弈凡慌乱上前,一把将她拥在怀中,“你病了,对不对?为什么不说?!”
章云儿这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沈慈的床榻前,勾了勾沈慈的被子,笑道:“陛下尚未碰过女人,不知道沈妃娘娘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弈凡呆立在原地,心中释然。
月彤的声音忽的响起,她依照韩珂的意思一路跟着弈凡,不理会下人们的阻拦,强行进了内殿。
地定复从。“那舅舅是去干什么?”韩珂反问,见弈凡不答话,她幽幽猜测道,“舅舅是怀疑我……所以去查我了,对不对?”
“不行,你病得这么严重,若是不看太医,会出事的!”弈凡的态度忽而强硬起来,不顾韩珂的挣扎,一把将她按入怀中,打横抱起。
“陛下可是彻头彻尾、干干净净的男子,怎么可能与沈慈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牵扯到一起?”章云儿笑道,“算算日子,沈妃娘娘应该就是从那晚开始对陛下下‘茵乌’的。只可惜‘茵乌’的药性只对享受过欢爱之乐的男女有效,沈妃娘娘自作聪明,以为陛下已经有了发妻,却不想陛下从未碰过皇后娘娘,所以她的计划落空了。”
柔仪殿中,沈慈已经疼了整整五个时辰,疼得极了就会晕过去,可醒了之后还会接着疼,那种痛苦就好似将弈凡一整个月的病痛浓缩到一天,加诸在她的身上。
韩珂在他身边躺下,小手规矩地放在自己月复部,整个身子与弈凡隔了有一尺远。两个人同躺在一张床榻上,虽说不能拥抱在一起,但这样已经足够。
月彤痛苦地皱眉,“皇后娘娘让奴婢问陛下一句,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歇在承乾宫,陛下为何又半夜来了柔仪殿,她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亦或是根本就没有任何位置?”
韩珂却在他怀里努力挣扎了一番,拧紧着眉头望着他,“舅舅,你放开我,我不想看太医,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人。”
待到弈凡走后,章云儿对着沈慈吐了吐舌头,笑问:“你知道你输在哪一步了吗?”
沈慈终于等到了希望,眸光一亮,泪眼迷离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嘶声力竭:“陛下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好痛好痛。”
弈凡望着怀里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原想将她抱回承乾宫的内殿,但想到她的那句“我不想再见到你”,弈凡脚步一滞,抱着纤瘦的人儿,掉转方向,朝着未央宫急急奔去。
“与人苟合者,论罪当诛。”弈凡头也不回的离去。若是从前的他,定然不会对沈慈这么狠,让她知道教训就好了,可沈慈触犯了他的初瑶,她不该出言诋毁初瑶,她的行为着实惹怒了他!
“这样说来,陛下是在怀疑皇后娘娘了?”月彤厉声反问,完全没有在乎弈凡的身份。她了解弈凡的性情,弈凡这样的人并不会轻易责怪谁,更加不会杀了她。
“本宫还是被皇后算计了,对不对?”良久,她吐出一个问句。
“陛下,你是相信沈慈还是相信皇后娘娘?”章云儿看到了弈凡脸上的疑惑,静默望向他,希望从他幽深的瞳仁中读出些什么信息来。
“舅舅一离开,瑶儿就醒了。没有舅舅在身边,瑶儿睡得不踏实。”韩珂语声清冷,带着分苦楚的味道,静默了一会儿,才扬起一双灵动的墨色瞳仁,问,“舅舅是去找沈慈了吧?她月复痛难忍,你是该去看看她的……”
“没有。”沈慈身边的小宫婢慌忙答话,“奴婢将此事禀告陛下后,陛下说不让声张,奴婢就没敢给娘娘传太医……”
一个太医说中毒,很多人便连连附和。
沈慈从床榻上摔下来,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恐。
“遵命。”月彤早料到弈凡会这么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对着沈慈冷冷嘲笑。沈慈一定想不到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这出戏远比想象中的要好玩得多!
沈慈慌忙点头,但想到弈凡对她的宫婢说过的话,又连忙摇头,“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臣妾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臣妾确实是喝了皇后娘娘送来的杏仁莲子羹之后,才月复痛不止……臣妾的身子一直很好,偶尔有受风寒的时候,也只要睡上一觉便好了,可这次……臣妾怕是熬不过了。”
“她一定被君初瑶买通了!她本来就是君初瑶的人,凭什么帮她作证?!”沈慈的双目瞪得快要裂开,伸手指着月彤怒斥,“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伙的!你们都恨不得我早点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直守在未央宫的月彤见弈凡抱着皇后归来,忙上前问:“陛下,是不是娘娘的病又犯了?”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沈慈唇角苍白,像是中毒,又好像只是身子过虚,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就是所谓的守宫砂。”章云儿淡笑着将沾有红墨水的纱布递到弈凡面前,“陛下,您看清楚了吗?”
章云儿淡定地笑笑,“微臣只是说剖月复可以减轻沈妃娘娘的痛苦,微臣可没说能救活沈妃娘娘……试问是一刀刀凌迟而死来得痛苦,还是一剑毙命来得痛苦?”
弈凡并不说话。
章云儿朝着弈凡笑了笑,而后转头对上沈慈,冷冷吐出两个字:“剖、月复。”
弈凡叹道:“可有旁人喝过皇后娘娘送来的杏仁莲子羹?”
“陛下驾到--”
弈凡却愣在了原地,他一直以为纳妃那晚,他与沈慈发生了关系,难道……
“好吧,我们回屋吧。”韩珂不经意间推开了弈凡,小心迈着步子往前走。看她走路的样子,一颤一颤的,好似随时都会摔倒。
听到沈慈的话,弈凡的脚步突然僵住,愣愣回头,目光直直望向章云儿:“皇后真的知道此事吗?”
大半夜的时候,韩珂感觉到弈凡在她身侧动了动,她假装眯着眼睛,任由他起身离开。望着弈凡离去的背影,韩珂在心中哀叹了一口气:舅舅啊舅舅,你明明知道是我对沈慈动的手脚,却不肯拆穿我,究竟是为什么?
“是不是这样很好辨认。”章云儿朝着沈慈诡秘地笑了笑,而后一把扯下她的衣袖,一颗嫣红色的守宫砂露了出来。
“好!我承认!我承认我不是处子之身!”沈慈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眸望着弈凡,“可是那又如何?你的皇后确实是想要害死我!她根本不像在你面前那样温柔听话,她是个恶魔,从骨子里坏到血肉的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
弈凡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道:“既然是慢性毒就不可能是皇后送来的杏仁莲子羹的问题,皇后只给你送过一次杏仁莲子羹……”
弈凡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冷冷望向沈慈,“你吃了茵乌?”
“守宫砂还在,怎么会这样?”弈凡难以置信地望着相互对峙的两人。
沈慈面上惊慌失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章云儿……”弈凡刚刚舒展下来的眉头再次拧紧,回眸望了一眼章云儿,“朕如果没有记错,你确实是十年前的小医童。当年你与皇后虽然情同姐妹,但朕并不希望你为了袒护皇后而违背自己行医的宗旨……”
“朕确实去查了你。”弈凡神色一黯,垂眸答道。
弈凡在下半夜的时候回到承乾宫,韩珂已经起身,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守候在承乾宫门口。乍一看,她瘦小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仙逝。
弈凡确实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过,被她说中,面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上前一步,拥住她瘦弱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了,先回去歇着吧。”
沈慈惶然无措,冷声问,“哪一步?”
“确实是中毒。”
弈凡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人儿,以至于韩珂越发演不下这出戏,声音越来越小。
弈凡眸光一冷,严肃望向章云儿,斥道:“小医童,不要再闹了!你究竟有没有法子救沈妃?”
那嫣红色的守宫砂很快便在水中化开来,纱布一擦,沈慈的手臂上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自然是凌迟痛苦。”太医们纷纷附和。
“舅舅……”韩珂的身子微微挣扎了一番,扭头对弈凡道,“舅舅不对我说实话,是不是不公平?”
“皇后娘娘就算知道了茵乌与杏仁相生相克又如何?她可算不到沈妃会在当晚找其他男人苟合……”章云儿冷笑一声,转头望向沈慈,“你不觉得你一直在往自己身上抹黑吗?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
“哈哈哈哈……”沈慈的脸上,痛苦与欢乐相交融,两种极端的表情扭捏在一起,使得她原本清丽的面容拧成一团,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你的皇后是个恶魔,她还要在你身边一直扮着乖小孩,她比任何人都可怕,她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陛下确实没有碰过女人!”章云儿早猜到弈凡会瞎想,笑道,“试问一个因为胃痛昏厥的成年男子怎么可能与女人正常欢爱?”
“陛下,微臣可以一试,但看沈妃娘娘的样子,她似乎不太愿意啊。”章云儿无奈地耸了耸肩,“剖月复可以取出她胃中残留的杏仁莲子羹,只要用银针试一试,便知道有没有毒了。”
“皇后娘娘不见得知道此事吧?”章云儿突然冷冷回头,鄙夷地望了沈慈一眼,“微臣根本没将此事同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知道?”
“不……不是这样的。”沈慈口齿不清,想要忍痛为自己辩驳,却找不到半点理由。
“朕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皇后,朕只是想要还皇后一个清白。”弈凡的视线与月彤坦然而对,没有半点躲闪。
“陛下恕罪。”沈慈惊恐地捂面,她没料到传说中的“帝后不合”居然是假的,什么“帝后不合”,他们的感情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超越了亲情、超越了爱!
“如何证明?”弈凡心中一喜,但当着沈慈的面,他没有表露出来。
沈慈又道,“不!陛下不要走……臣妾承认,臣妾确实吃了茵乌。皇后娘娘一定是知道了此事,才故意派人给臣妾送来的杏仁莲子羹,她是想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臣妾啊!陛下,您的皇后实在是太恶毒、太可怕了!”
“不……不要!”沈慈额上冷汗涔涔,月复中的痛意越来越强烈,一阵一阵的,若是不加以治疗,她很有可能就会这样活活疼死。再读读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