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给冯岚的印象只有四个,一是人多,二是规矩多,三是麻烦多,四是劳累多多……
不过还好,冯岚作为芸芸众生中那根没见过世面且有些泛黄的小草,终于在盛况空前亘古未有的大阵势中忍挨了下来,抑制住了所有惊涛骇浪的感慨和震撼,谨小慎微,不敢马虎,为的只是不想让自己那临时代理的美丽爹娘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这大概是冯岚唯一的优点,别人对自己好,自己绝不会负人。
很显然,女皇同国公都将她的努力看在了眼里,极其受用,大感欣慰。冯岚自己也觉得,如此甚好。
倘若没有这种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空落感,就会更好……
祭祖大典完毕,按照规矩,会有一次大型的宫宴。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供其细细思量的女皇决计要在这次正式的宫宴上,向满朝文武,向全天下树立冯岚公主的威仪,让所有人都知道骊国是有正统继承人的,且骊国的继承人,也只能是她——桑岚祈!
冯岚虽然十分配合,却实难十分上心,尽管此时正身处璇华大殿,贝阙珠宫,满眼充斥着金碧辉煌,览尽凡间奢华。
但当冯岚同女皇及国公一起居高临下接受万人朝拜时,一种源自心底的汹涌澎湃和激动亢奋,源自骨子里的傲视天下和独尊霸气,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仿佛就在这微妙的一瞬间,便掠夺了她所有平稳的心智,唤醒了她所有极度膨胀的无限!
她本就不是一个如意满足的人,更不懂什么谨守本分。她有理想,有方向,有执着,有坚持,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靠着自己所希望见到的地平线靠近,无论有多遥远。
这种感觉,她认为是种享受,甚至可以忽视掉结果。
然而毕竟毫无背景的她,眼界的狭窄造成她的向来都简单的可怜,无法看到的坦途让一切都变得坎坎坷坷,于是她为了使自己倾心享受的快乐不被打了折扣,就只好在她奢望的简单理想上左思右量地削去一截再一截。
直到现在。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被久困牢笼骤被释放的自由,有一种天地之大任我遨游的畅快,突然感觉天不一样高了,地不一样远了,视野不一样宽阔了,人也不一样轻快了,就连深埋在骨子里的那种狂热情绪都开始叫嚣,搅得她竟然想狠狠地在权利的舞台中插上一脚。
可是,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还是很快就被其理智镇压,只因为她知道,她是冯岚,不是桑岚祈。
就算再喜欢,就算再贪恋,也还不至于厚颜无耻到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她就是她,她也只会做她,她永远都不会去假戏真做试着扮演别人。不过至此,曾对那些在权利的争夺中营营役役者的无法理解,如今都悄然而逝。
……
然同丰盛得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的宫宴相比,在另一处悠然恬静的酒楼单间中,一主一仆,围着几道简单的菜式,怡情浅酌,倒也别有一番闲暇惬意。
“我的少爷,您真不进宫啊!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您早晚不都要去面对公主不是?”一个小厮打扮的约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可怜巴巴地哀求着身旁清冷高傲的“少爷”,楚楚可怜。
却见“少爷”只是专注着桌子上清淡的菜色,夹起了一块白豆腐,掂了掂,又放下,然后又夹起了一块竹笋,放在眼前瞧了瞧,又放下,随即……总之,就是没有把那句可怜的对白放在心上。
无奈,只能试着再劝,“如果夫人知道您已经到了凤城却躲在这里,一定会责骂少爷的……”还好自己跟在“少爷”身边已有三年,略通晓些少爷的脾气,也还算得少爷宠的,若是换了旁人这般唠叨,恐怕早就被拆散十回八回了。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的“少爷”还是开了金口,“如果你再多嘴,本少爷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
丢出去?小厮茫然地回头瞄向窗外。这个单间的窗户所对着的风景极好,一片湖波荡漾,波光粼粼,加上倒映的烛火,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如果是丢出去的话……小厮还是果断地选择立马闭上了嘴。
可是,“少爷”自是不用担心夫人的,毕竟“少爷”是夫人唯一的儿子,夫人对其简直疼爱有佳,百般纵容,可怜的,最后只能是他这个做下人的,唉,只好在夫人虽然严厉,却不会乱用刑罚,否则跟着这样的少爷,怕是成为血肉模糊的包子,不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就在无计可施时,“少爷”居然自己开了尊口,“你说骊国大军能一举过了诺河,全都是那个没用的小公主出的主意?”
“我的少爷啊,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旁人听了去!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别说您有夫人护着,就算是夫人,恐怕也少不得麻烦啊!”
“哼,难道我有说错!”倨傲的模样甩出一脸的不屑。
但少爷不怕,小厮却是怕极的,“少爷,这样的话您还是不说为妙,要知道,夫人虽然宠着您,但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夫人却未必还会纵容您啊。况且,您说了公主有用,公主该没用还是没用,您说了公主没用,公主该有用还是有用。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惹得天下大乱呢。”
“呵呵,小全,你行啊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一套一套的了。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应了便是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我娘到底是为了要提高公主的形象所以才这样说,还是真有其事?毕竟对诺河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其是诺河的毒瘴,想要渡过,谈何容易!”
“这个小的怎么可能会知道啊。不过小的却的确听说,这个公主确是很有能耐,先是制裁了让所有人都挠头的怪盗,后又在万方城大杀四方,名声响着呢,哪有少爷说的那般不堪!”
“少爷”一撇嘴,一副你又知道多少的鄙夷,再者,“你可知道怪盗叠风有多深入人心,公主杀了他,在百官中是立了威信,可在百姓中,却遭了记恨;至于万方城的赌王大赛,也只能说是她府上能人辈出,又与她何干!”
“是是,少爷说的极是!况且赫连家族在骊国又岂是小门小户,更何况少爷还这么有本事,恐怕即使是陛下,也不敢轻易逼迫少爷。但是,就因为少爷太过优秀,陛下才想让少爷做国婿爷啊,帮助公主一统天下,试想在这骊国,除了少爷还有谁配?!”
“哈,在哪里学的油腔滑调,全都用在了本少爷的身上。”
“嘻嘻——”
“好吧,我们走,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
小厮听到高兴了,屁颠屁颠的跟着少爷出了小单间。结果出了屋子后,一步,小厮的脸色垮了……
“嗨,你听说没,最近有传言,说骊国皇位的继承人,就是那个小公主,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内力了,甚至连习武都不再可能!”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没了内力,不能习武,那与废人何异!!”
两步,小厮看少爷的脸色绿了……
“听说这个公主在那方面倒是很有手段啊,居然一出山,就拿下了信风居的花信风啊!”
“瞎说,那可是小郡主的人,怎么可能又跟公主扯到一起!”
“你还真别不信,赌王大赛结束之后,公主亲自送花信风回的信风居,那浩浩荡荡的长队,很多人都看到了,难道这还能假了不成!”
“不过不是有说公主很在意景阳和秋宇两位公子吗?”。
“唉,女人不都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以前在府里足不出户,能见到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自然是在意的,可如今出来了……有什么也都是在所难免的。”
三步,小厮连看都不敢再看少爷……
“听说公主既残忍,又霸道,在府里干了不少缺德事呢。你最崇拜的骊国第一勇士宁将军,死因一直都不清不楚的,现在却有人证实,根本就是被公主杀害的,而且还死得很凄惨呢……”
“哼!这样的人,我们岂能奉她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