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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算命市场

鸦头明显的感觉到了弱水的异常。

“你怎么最近魂不守舍的?”鸦头把新出炉的南瓜饼从食篮里拿出。她顺手又替弱水开窗,抽抽鼻子仍觉得屋里空气不对:“什么怪味?”

床底下传来几声吱吱声,鸦头循声而动,弯腰抄起拖鞋,一把撩开半垂着的床单。弱水来不及阻止,只得任由鸦头一头扎入床底。只见她在床底形猛地一震,停滞三秒,发出一声尖叫,手脚并用的往后挪,情状十分惊悚。

“那是什么?!”鸦头指着床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老鼠笼尖声问道。在笼子里,十几双阴沉的豆丁小眼正狠狠地瞪着她,让她几近抓狂。

“老鼠。”弱水帮她倒了杯水压惊。

“你有病啊,那么脏的东西塞床底下!”想着老鼠身上的虱子和跳蚤,鸦头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真不嫌臭啊?!”

“你闻到的怪味是它们的尿味。”弱水解释道,“这些老鼠每一只我用水冲过,还洒过灭虱粉。但是它们要便溺我也没办法。”

在这屋子里鸦头是一分钟都耽搁不下去了,她风风火火提起食篮,揪着胳膊把弱水拖到花园里,才敢大口呼吸喘气:“你居然在床底下养老鼠!和乱葬岗瞎眼算命女巫有一拼啊。”

“瞎眼算命女巫?”弱水颇感兴趣的重复。

“是啊!”鸦头白了她一眼,“就是替人算凶吉,卜流年、测桃花求子嗣的异族巫婆,和黑蔷薇大师一个职业,只不过我说的这位寒碜得多。那时候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开化,神庙管得可严了。她又老又病,穷得要命,只敢躲躲闪闪的给熟人服务。”

“我记得她住在城外乱葬岗附近,木板搭的简易房又小又破,屋子里养着老鼠、黑猫、蜥蜴和蛇,唯一值点钱的是几个水晶罐子。但她在里面泡着些眼珠、死婴什么的,恶心死了。我回到家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弱水听得很好奇:“你一个小孩子去她那里干什么呢?”

“我妈带我去的,她给了老巫婆一斤黑麦,想让她帮忙算算我那酒鬼老爹会不会发财。”鸦头冷笑道。

“结果呢?”弱水刨根问底。

“结果那巫婆说的没中过一句。那一斤黑麦算白扔啦。”鸦头没好气的回答。“南城巫女什么的大多都是骗人的,真有本事的人哪会去赚穷人那几个小钱,光贵族老爷们的事就让她忙不过来。可偏偏有人就喜欢去上当。特柏河桥洞下,那些算命摊每天生意都忙不过来,尽是些想妄图改变命运的人。”

弱水听得入神:“很多想改变命运的人?”

“很多。”察觉到话题被歪楼的鸦头推了她一把:“哎,对了,你到底在屋子里养老鼠干什么?”

“我说我想做老鼠烤肉当宵夜你信吗?”。弱水反问道。

“啊呸!不想说就算了!”鸦头狠狠掐了她一把,表示不满。接着又提醒道:“你在宅邸里养老鼠,我知道了不打紧,如果秋荻大总管知道了,你恐怕会连工作都没了!”

弱水点点头:“我会小心的。”所以平常她连房间窗户都不敢开。负能量啊负能量,为了不浪费这些活靶子,她急需大量负能量。

鸦头见弱水点头也就揭过此事,拿出黄灿灿的南瓜饼来同弱水分享。

弱水刚咬了一口正要赞美,只听旁边鸦头幽幽的叹息:“被你今天这样一闹,我又想起小时候饿极了和一帮小孩子烤老鼠吃的情景,那时候小,把老鼠扒了皮连内脏也不懂得掏就直接上火烤,半生熟就敢撕了往嘴里塞……”

弱水含着一块南瓜饼,想象着那分食老鼠的场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鸦头还继续回忆:“结果一顿老鼠吃下来,五个人有三个直接得了痢疾死了,我也上吐下泻了两天,从此见老鼠就觉得脏……”

弱水面无表情的把南瓜饼嚼了又嚼,终于淡定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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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柏河是帝都的生命之河。北城、西城、东城、以及南城全部在它的滋养之下。

从空中俯瞰,它犹如一条镶嵌于帝都土地上的翠绿缎带,在城郭内招展着从西蜿蜒到东,再以之字形反折过去,飘逸的一连折了三折。

只是这条漂亮的河流,越靠近上游,河道越窄,越清澈宁静;越往下游河道越宽,越肮脏喧闹。及至流到南城,历经沿途居民洗涮的河水已经隐隐泛出腥臭的味道。

南城居住的多是下等赤贫市民,这里聚集着妓女、罪犯,外族异教徒,和从四面八方迁移过来的流民。但是这里有全帝都最奢侈的赌场、最豪华的妓院和最顶尖的佣兵所,所以帝都南城的地价和它的居民家庭收入不成正比。

而在南城的商业中心,恰巧有一段河道阻隔南北,于是善于房产开发的市政官,在河上修了一座宽阔的多孔桥联通两岸。他们别出心裁的把桥修得比普通石桥宽数倍,再在桥面两边建起店铺和住宅,打着河景商业地产的噱头卖给娱乐业主。

外乡人走在熙熙攘攘的特柏桥上,根本想象不到这其实是在一座石桥。只有进到店铺里,或者上到商铺的二楼,才能从窗户看见滔滔河水从脚下滚滚而过。

在桥下一个连一个的阴暗桥洞最初是流浪汉们的洞天福地。但是很快一些有商业头脑的异乡小贩们看中了它地理上的优势:桥上满满的全是帝都前来寻欢作乐的有钱人,就算是拿个草编的小玩意去卖,赚的钱都能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

罪犯们也看中了这块地方,这里人傻钱多,销赃再合适不过,如果有巡城兵前来,直接往桥洞下一躲,逼急了往河里一跳,管教他干瞪眼。

慢慢的桥洞里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市场,它汇集了一切你能想象得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于是外乡人来帝都,特柏桥也算一个不错的风情特色观光点。前提是你足够机灵和强壮的话。

每天傍晚是特柏桥最热闹的时候。华灯初上,赌场已经开门,妓/院也开始营业,流/莺扭着腰肢从陋巷里出动。璀璨的灯火倒影在河里,映得水面波光一片迷离。

寻欢作乐的有钱人来到特柏桥,豪华马车一辆接一辆的停到桥边的泊车场里,引得一群群衣不蔽体的小孩挽着篮子前来乞讨:

“不要吃的,给几个铜子就好,我会帮老爷您看着,免得有野狗冲车轮撒尿。”

“鲜花要吗?买一朵吧,一个铜板一朵,水灵着哪!”

“行行好吧,赏两小钱吧……”

有心情好的老爷顺手洒出把铜子给孩子们哄抢。也有心情不好的老爷,顺手一记窝心脚赏给离他最近的孩子。这些孩子都习以为常,就算被踢得滚倒在地,也会很快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下一辆马车。

大头三今天运气特别不好,一连五辆马车他都没有要到一个铜子,反而扭了脚,还挨了几记耳光,抽得他半边脸都木了,一嘴的铁锈味。

他坐在台阶上,揉着肿胀的脚踝,觉得胃里象有火在烧。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病重的妹妹还躺在床上,等着他带东西回去呢。他握了握拳,咬牙站了起来。

那边来了个穿斗篷的人,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一定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大头三打起精神迎了上去:“这位大爷行行好,买朵花吧,一个铜子一朵,又香又水灵。”

从下往上看,穿斗篷的人斗篷下还戴着厚厚的面纱,连眼睛都遮住了。这是异教徒的装扮。南城有许多流浪的异教徒,无一例外都是穷得叮当响。大头三心凉了半截。

没想到这个却是个例外,她将戴着薄纱手套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模出一个银币放在他手心:“去买药。”

大头三震惊了,豪客,传说中的豪客!他今天终于见到赏人用金银币的豪客!听声音还是个女的!对于这个女豪客说了什么他倒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去买药!”女豪客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裹紧斗篷头也不回的往桥洞里走。

八岁的大头三捏着银币,痴痴站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大人,大人,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女豪客望了望鬼影幢幢的桥洞:“平常那些算命的在哪个桥洞呆着?”

“您请跟我来,我知道一个算命最灵的巫师,他价钱特别公道,算得也准!”大头三欣喜于今天还可以多挣一笔佣金,殷勤非常。这女异教徒如此大方,干得好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挣到一个银币。

女豪客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

“妹妹,我可以给你抓药了!”大头三走在前面吸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这几天他一直怕体弱的妹妹熬不过去。

“对了,这个人怎么告诉我去买药,她怎么知道我需要买药!”大头三捏着银币,忽然想到女豪客之前的叮嘱,心里有些不安。他从没见过这个人。

惯经南城险恶的他,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试探着问道:“大人您是算命还是测桃花?别看这个桥洞里蹲着一排算命师,但每个算命师擅长的都不太一样哦!”

女豪客看了一眼装扮各异的神棍们,变戏法似的从斗篷底下抽出一张纸展开:“我每一样都擅长,今天开业大吉。”

大头三不认识字,可是旁边有人认识。纸卷是最普通的灰草纸,杂货铺子里十个铜板可以买一刀的那种,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全知全能”

神棍们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看着这个包得象粽子一样的新同行纷纷哂笑道:“好大的口气!”

新同行也不争辩,默默的把草纸摁在身后的墙壁上,蹲在下面等生意。心里盘算着,如果那块银币救活了大头三的妹妹,算不算同时改变了兄妹两个人的命运。她希望由此能得到点高质量的负能量。

一床底的老鼠都热烈盼望着她去解月兑呢!

这个新营业的桥洞神棍就是乔装出行的弱水。之所以打这么惊悚的招牌,是因为她时间紧迫,没工夫一直在这里蘑菇,务求一眼就让别人记住。角门的大妈虽然得了她的好处给她留门,但是也言明午夜前她必须赶回。她得赶紧用完今天的精神力配额。

在可能的情况下,挑能提供高质量负能量的客人,成了她使用用有限精神力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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