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孤零零伫立在眼前的建筑物，已经很难称为“房子”了——这是一座大概能容纳四五十户的中型公寓，原本应该高大整洁外观已经全然变成钢筋纵横的骨架。无论怎么大量，也只能勉强看出这栋房子在建造的时候很用心，至少在经历诸多磨难之后还没有彻底倒塌。从四周的灰烬看这里八成经历过一场大火灾，骨灰一样的东西和烧焦的木头随处可见。
“从地理位置上看显然是这里啊。”仔细打量过眼前的建筑物之后，悠妲菈迟疑地说：“之前那家便利店我以前天天去，不可能认错。”
的确，从相隔不远的公园、前面对比起来有些恍若隔世的繁华街道——这里的确是少女曾经的居住场所。
虽然已经可以从外观上看个大概，悠妲菈还是忍不住发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找周围的人问问吧。这里有没有物业之类的地方？”墨斐四处张望了一下，看来这是个很老的小区，周围不多的公寓也显得有些破败。
“那家便利店。住这儿的人都是他们的老顾客了，肯定知道。”悠妲菈毫不犹豫地指向前面一家早早地挂起灯笼的独栋小屋，“这里以前是门卫住的地方，后来也没门卫了，这里就改成便利店了。”
墨斐点点头，伸手打算用读心术获得一些关于这里的讯息，随即发现自己的灵力显然不够施展蚀心了。好吧——也不能什么事都偷懒吧？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墨斐走向了那家便利店。虽然房子有些破旧，但是里面却收拾的很干净，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日用品，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正坐在柜台前看点。看见有客人来，她立刻热情地起身欢迎：“呀，第一次来吧。我在这儿几个月没看见身边个面孔了，来买点什么啊？”
“……您知道对面那栋烧毁的屋子的事吗？”。
“哦！就是四号楼吧，那事儿说起来邪门儿啊，半夜好好的突然就烧起来了。噼里啪啦的，听说整楼的人全烧死在里头了——都在里面睡觉呢。”因为没有客人，所以妇女便坐下侃侃而谈：“听说到现在还闹鬼呢！现在没人敢靠近啦，这儿人也搬出去不少啦。那晚上太恐怖了，吓死人，照这架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都搬空了！”
“赵姨来瓶酱油！”某真·打酱油路人路过，被称作赵姨的中年妇女顺手拿瓶酱油收了钱，又突然想起来一样地补充：“诶，你不知道，听说前几天里面一户人家女儿失踪了——说实话估计她现在也那什么了——说不定就是魂儿回来放的火！”
“？”墨斐疑惑。
“说是不务正业吧，那孩子好像总是执着于什么游戏什么的，不肯塌下心来好好学习。跟父母三天两头地吵，好像失踪那天离家出走来的。”妇女一边随手抓起柜台上零散放着的瓜子嗑着，一边用八卦地口吻说，“不来几个吃？赵姨瓜子，自制的，那边儿有卖。”自产自销的便利店老板指了指身后整齐摆满了各种零食的架子，几袋貌似粗制滥造、用大大的毛笔字写着“赵姨瓜子”的不明物体分外醒目。
“别看做工粗糙，绝对天然无污染啊！后院摘的，吃着倍儿香。”已经完全是一副推销的口吻了。
“……不用了……”墨斐摇摇头，转身迈出小卖铺。
然后拎起曜涟：“去，到那个后院看看有什么线索么。”
望向悠妲菈：“看来怨气很重，最好多问问。你知道这有什么可信的目击者么？”
“……你能不能再多问问那栋楼的事？”悠妲菈一副失魂落魄——作为灵魂，如果真那样可真是灾难——带着求助的口气问。
“从这里知道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传言最好从当事人身上问。如果要是什么以讹传讹的恐怖消息被我们现在听见可能潜意识就先入为主地相信了——不用相信，只是知道的话之后进去的时候也可能被蹩脚的观念左右。”墨斐挑眉，“你还想听什么？”
“那个失踪的孩子就是我啊！一整栋楼都烧起来，我也会担心父母的安危啊——而且还说什么回去放火，谁会干那种事！”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少女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那个失踪的孩子不是你。他们传言中的凶手也不是你。”被没有任何停顿地反驳了回去，墨斐似乎不但算考虑助手的心情，直言不讳。
“怎么不是我了！我之前和父母吵架……”
发泄一般的话语还没有完全说出，就再次被打断：“那是‘程芬’的事。程芬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作为我的助手的灵仆悠妲菈，你没有父母也没有过去——听懂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悠妲菈并没有停止无理取闹一般地发泄——然而墨斐始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多亏现在几乎没人能看见悠妲菈，不然围观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的路人们的数量一定可以让她精神崩溃。
直到幽灵少女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毫无用处，这才收敛了夸张的肢体动作，抬起脸：“你是认真的？这么正式？”
“要不是目前缺灵力，你现在已经失忆了。我可没见过这么麻烦的灵仆。”墨斐毫不客气地指着废墟状态的某建筑：“现在进去，或者解除契约魂飞魄散——只要多等些时候，或许我和曜涟也可以完成这里的整理工作，然后我就可以召唤一个听话的仆人——而不是没事发疯的助手了。”
少女气得浑身发颤。真是尖锐的矛盾，不是么？
“如果你还挂念着生前的事情就不要让我知道，那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像个累赘。”墨斐并没有太多耐心来消耗，他召唤灵仆可是为了提高效率——而不是杀时间玩攻略游戏的。
“呜？”咦，怎么这么久吵起来了？曜涟无辜地哼哼了几声，顺便迈着轻巧的步子到了悠妲菈那边。
“呜呜……”真的那么担心的话，反而应该进去看看啦，即使父母死了也要报仇对吧？曜涟轻声安慰。
——说得轻松！悠妲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踹开了曜涟——用相当粗鲁、撒气一样的动作。
“qaq……”无辜的曜涟身为灵体，被这么攻击虽然没什么过大的痛楚，但还是很受伤地呜咽着走了回去。显然，少女不经大脑的举动似乎连自己最后一个可靠的盟友也抛弃了。
——也许自己并没有察觉，少年漂亮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心疼与愤怒并存的神态。
“好了，既然你这么选择我也无话可说。”墨斐试图驱散灵魂但因灵力不够而失败，只得冷声道：“曜涟，咱们走。”
曜涟担心地回头望着悠妲菈，单纯地“呜呜”叫了几声后便跟着墨斐进入了烧毁的公寓中。
直到墨斐和曜涟的身影消失，绝望和悲哀才逐渐爬上少女的心头。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熟悉感觉又占据了心中的全部。悠妲菈月兑力地瘫坐在被之前的大火熏黑了的木质长椅上，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咒骂。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举动很糟糕——但这对以一个被灵异事件夺去生命、又刚得知双亲意外身亡自己还被当成凶手看的十五岁少女，不应该是十分正常的举动吗？难道她脆弱的心情就不值得用稍微用耐心安慰一下吗？哪怕自己得到一点点的安慰——一点点的关心和温暖，也不至于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来啊！
——该死的！不管是谁都在和她作对吗！悠妲菈已经不再愤怒了，相对而来的是委屈和怨恨。她这些天来受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应该以无比的同情去安慰的吧？哪怕只是想想都会觉得恐怖的事情，她以怎样的乐观和毅力坚持着才没有彻溃——这样的她不应该受到表扬和鼓励吗？！不应该一边被安慰着一边带着希望向前吗？！！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心中的悲伤喷涌而出。之前和父母吵架的时候，理直气壮地吼出“你们死了也无所谓”并且真的这么认为着的少女——终于认识到自己远远没有这么无情。虽然比想象中更加坚强地撑了下来，但只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勉强维持着的健康乐观的心情就会直接地——毫不迟疑地崩溃。
在自暴自弃一般埋头哭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磅礴的怨恨终于战胜了悲哀与绝望，甚至战胜了因为之前被害死而对鬼怪们的恐惧。——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灵魂消散而已——反正也没有一个人会因此伤心的……
悠妲菈坚定地直起身子，像废墟大楼走去。与此同时，少女原本清澈的灵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乌黑——像是一杯清澈的水中导入了粘稠的漆黑油汁——幽灵和怨灵，也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烧毁的公寓楼中。
来来往往的灵魂们不计其数，有一些干脆在坍塌的天花板上呼啸而过。这些灵魂中怨魂居多，正在伺机吞噬经过的每一个人。
“曜涟，激发符咒。”墨斐随手扔过去几张净化的神符——凭借曜涟的灵力净化一些鬼魂什么的还是会跟简单的。要不是与自己订立契约的灵仆只能由自己解约，凭借曜涟的攻击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那个烦人的家伙魂飞魄散。刚才要是直接出手的话，同样会对自己的灵魂造成伤害——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显然不会列在墨斐的选择之中。
曜涟叼着符咒呜呜地抗拒几声，就乖乖地催动身体中的力量。符咒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随即以曜涟为中心出现了几个直径数十尺的光圈。光圈之内的怨灵们纷纷平息下来，于是一个银色的身影游走其中，趁机将怨气吸离他们的体中。
“多谢您的搭救！谢谢、谢谢……”不少被净化了的灵魂们开始感激地道谢，并自觉地退出寻找最近的墓地安息。大概几个月之后他们就会慢慢消散，毫无怨气地前往另一个世界轮回转世。
当然，还有不少的灵魂在这里执着地徘徊着——一般如果这里不再推翻重建，就让他们在这里游荡了。至于如果重建之后的驱逐工作，那就是别人的工作了。
“呜……”真遗憾，还是没有出现一个不肯被净化的怨灵。
以墨斐的性格，显然不会随便吞噬普通的灵魂——事实上真的大量吞噬普通灵魂做会破坏某种平衡，引起某些隐世家族之类的存在追杀。不过，尽管像这种事故中的灵魂全部吞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对待灵魂们各种爱心泛滥的少年时不会出手的。
也就是说——除非遇到让这里囤积大量怨灵的罪魁祸首，不然他们是不会吸收灵力的。
到目前为止已经是第五层了，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可以吸收的家伙。所幸曜涟的能力是连怨气都可以化为力量的——虽然几次虚月兑以及一次不怎么成功的传送，他现在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以前的身份和自己力量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