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洒在林子里,我坐在火堆旁,盯着跳跃的火花出神。
郁闷啊,一夜之间,所有路口布满卫,朱允文小屁孩撒下天罗地网,四处搜捕我。
我不得不东躲西藏,夜宿山林。
愤愤的,捡起一根树枝掷入火中,咬牙切齿:“朱允文,我偏不回去,气死你。”
咻一声,寒气逼来。
我叹了口气:“冰霜师兄,出来吧。”
他变戏法一样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还带着诧异的表情。
“木犀花。”我指了指他的香囊。
他沉默了。
“谁派你来的?”我望着眼前跳跃的火星。
他向前一步,单膝跪下:“臣奉皇太孙殿下旨意,迎侧妃娘娘回宫。”
“我还以为是燕王让你来的。”我瞥了他一眼。
他面不改色:“臣效忠皇上,燕王也效忠皇上,娘娘,请随臣回宫。”
“我要是不回呢?”气不打一处来,凌冰霜表面上看着对我挺好,说到底还是听朱允文的。
他没吱声。
“五花大绑,捉我回去?”我大眼瞪着他。
他脸上青白交替了一阵:“娘娘,不要为难臣。”
“你是我的师兄,我是你的师妹,你别在这里弄什么君啊臣啊的,一句话,放还是不放?”我起身叉腰,斜睨着他。
他半天半天地不说话。
我开始瞄他身后:“就你一个人?”
他瞅我,然后微微点头。
我松了口气,向他招手:“来。”
他听话地凑近。
我再招:“近点。”
他再凑近些,我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若兰:“冰霜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他低低的。
“我不是你的师妹越流苏。”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
他整个僵住。
“我走了,后会无期。”潇洒地一个旋身,我从容离去。
刷一声风响,一阵天旋地转,我被他扛到肩上。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用力捶他肩膀,大声喊叫。
他根本不理会,扛着我一路飞奔。
“凌冰霜,你不是人,你是朱允文的狗。”我恨得直骂。
他好象突然变成聋子,随我怎么骂,只作没听见。
呜呜,本姑娘就这样,被他象麻袋一样扛进了县衙。
他把我往床上一丢,砰一声关上门,卡,锁上门锁。
我气得捶床,凌冰霜,你个混蛋,我画个圈圈咒死你。
“我要洗澡。”我冲门外大喊。
不一会,两个卫带着一个丫环进来,我被他们全程护送到洗澡的地方。
这地方还不错,很干净,也很安静,我泡在温泉池子里,瞅瞅窗户,帘子拉得紧紧的,不知道那个忠于职守的凌千户是不是在外面老实守着,由他想到朱允文,心情陡然不爽。
我穿好衣服,推门而出,凌冰霜果然侍立门外,向我弯腰行礼。
呵呵,我冲他微笑:“冰霜师兄。我想过了,我跟你回京。”
凌冰霜惊愕的表情,象看着一个天外来客。
我一笑,冲他肩上狠狠一拳:“怎么,你不希望我回去。”
他错愕一下,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等等。”我拉住他。
他回过头。
“来,陪我喝杯酒,为失去自由干杯。”我笑着,唇角上扬。
他漂亮的眸子里有什么星星点点的东西闪闪发光。
“干杯。”我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他沉默片刻,举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突然,他脸色大变:“小苏,这酒里……?”
“放了点迷药,冰霜师兄,你好好休息,朱允文那里,我会为你解释的。”我呵呵一笑。
“你……。”他站起身,摇晃了一下,重新倒下。
我叹了口气,“冰霜师兄,对不起,希望你体谅我的难处,我不想做朱允文的女人,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
把凌冰霜宽大的官服勉强穿上,腰牌佩在腰上,拿了他的绣春刀,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卫老远冲我行礼:“千户大人。”
我偷笑,真是一群草包,眼神全坏掉,呼呼,天真黑,距离又远,怪不得他们看不清楚。
疾风洗得毛色雪白,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亲热地拍拍它的头,我趁着暗黑的夜色溜出门,寂静的街道,一股微风吹来,夹杂着熟悉的淡淡沉香味。
我不自觉握紧马缰,手心微微有汗。
地上,他的黑影拖过来,长长的,一直拖到我脚下。
无视,我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他温和的声音:“如果本王猜得不错,这把刀是凌千户的?”
嘎,我停住,咯吱咯吱回过头,冲身后那个人笑嘻嘻地打招呼:“咦,燕王爷,这么巧?”
他一个人,负着双手,幽深的眸子没有看我,望着头顶的夜空,那里乌云满天,真没啥瞧的。
“是啊,很巧。”他感叹了一声,这时才低下头看向我,笑容微微的,语气很温和:“小苏姑娘,本王好象有样东西在你这里,不知道你打算何时还给本王?”
“东西?”我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东西?”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疾风,不过我真得很舍不得,不想还给他。
他瞅着我微微叹息:“既然小苏姑娘不想还给本王,本王也不强求。”优雅地甩一甩衣袖,他慢慢转过身。
我微微一怔,心里狂喜,哇,他这么容易就放过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马走吧。
我伸手握住马鞍,他突然停住,唤道:“小苏姑娘。”
“呵呵呵。”我握住马鞍不放手:“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他压低声音道:“路口有卫。”
我一愣,急忙牵着马折转身。
他指指身后:“那里也有卫。”
我顿时怒火中烧,朱允文,你还是不是人,把本姑娘逼得无路可走。
夜色下,他的笑容象水波一样缓缓荡开,“本王可以带姑娘离开这里。”
我喜道:“真的?”
他信步向我走来,接过我手里的马缰,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很自然地揽过我的腰,把我轻轻抱上马,让我侧坐,然后他翻身上马。
我脑子里有点糊里糊涂的,他真得想带我走吗?他不怕朱允文找他算帐。
他一抖马缰:“驾。”
哗啦啦,疾风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我觉得不对劲:“燕王爷,这好象是回南京的路。”
他低下头瞅瞅我,把我往怀里紧了紧,微微一笑:“只有这条路没有卫。”
“哦。”我乖乖地靠在他怀里。
他熟悉的温暖怀抱,散发着熟悉的沉香味,好些天没有好好睡觉的我,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耳边隐约传来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小苏。”
“嗯?”我半睁着眼。
“你怎么骗他把东西给了你?”
“嘎?”不太明白。
“凌冰霜的衣服、刀和令牌。”
“呵呵。”得意地笑:“我在他酒里下暗门的迷药。”
他似乎也笑了笑,手上一紧,把我整个拥到怀里。
“玩够了吗?”。
“玩什么啊。”想起来就郁闷:“整天玩躲猫猫。”
扑哧,耳边传来他闷闷的笑声。
“以后,不用躲猫猫了。”
“什么?”
“睡吧。”他模了模我的小脑袋,语气带着丝丝宠溺。
“哦。”我把脸贴进他胸口,好困,上眼皮打下眼皮,一会儿就迷糊过去。
一路好梦,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翻身起床,蹬上鞋,昏头昏脑地推开门。
哗,满屋子人,密密麻麻的,全是卫,听到门响,他们齐刷刷地扭过头。
“呃……那个……。”我结巴了两个字,砰一声关紧门,背靠着墙大口喘气,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咬牙,跺脚,捶墙。
朱棣,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你不是人,呜呜……
门轻轻一响,大骗子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薄唇微勾:“醒了?”
我眼圈发红,双手握拳,狠狠地瞪着他。
他扭头看看天色,微微蹙眉:“再过一盏茶,朱允文便该到了。”
朱允文?原来我被朱棣出卖了,呜呜,早该想到,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我眼里渐渐喷出怒火。
他对我的愤怒完全无视,向前跨一步,探手伸向我的前胸,轻轻一挑,我惊呼,以手护胸。
再看他手里,多了一块翡翠玉牌,我一模,咦,我颈上的翡翠玉牌咋到了他手里。
他捏着玉牌看了看,抬起头,不放心地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没有了?”
我愕然:“没有什么?”
“以后不要戴他的东西。”他的语气好怪。
我脑子里又开始发蒙。
他把玉牌随手掷到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当着我的面打开。
我瞅那包里,是一个擦得闪闪发光的金项圈,还有一只木头雕的小兔子。
我顿时爱死这只兔子,啧啧赞叹:“好可爱。”
“是我亲手雕的,你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我捏住兔子的耳朵,左看右看,微笑的三瓣嘴,会说话的大眼睛,越看越爱,怕他反悔,赶紧塞进包袱里。
他微微笑着,一手拉我近前,把那个金项圈戴在我的脖子上,满意地看了看。
我想取下来看看成色,他按住我的手,“送给你的,比那块玉牌更值钱。”
我眨眨眼,有点茫然,好好的,他送我金子干什么,赏赐?表达歉意?
哼,一个金项圈就想让我原谅他,门都没有,士可杀不可辱。
我把金项圈取下来,递还他:“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瞅了瞅我:“那只兔子,你仔细看看。”
我理直气壮地:“看过了,看得很仔细。”
他又叹了口气,拍拍我的小脑袋:“再看看,仔细点,我在后园等你。”
“呃……。”我愣住。
他把金项圈塞回我手里,转过身,掩门而去。
金项圈沉甸甸的,闪闪发光,耀着我的眼。
兔子?
我打开包袱,把兔子从里面掏出来。
左看右看,没什么特别啊,我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把它倒过来一看,呜呼,我的呼吸停止了,兔子底座上果然刻着字,是一笔一笔刻上去的,字迹遒劲有力,朱棣的亲笔。
两个名字,朱棣,小苏,紧紧地并列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亲密。
名字下面还有一个图案,两颗并叠的心,被一枝箭紧密地穿在一起。
我呆呆地捧着兔子,脑子里轰隆轰隆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两颗心的含意。
那天在湖心岛,他就看清了我的心。
我一手捏着兔子的耳朵,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金项圈,心里猜测着他的意图。
其实,已经不用猜,那个让人痴狂,让人甜蜜,让人幸福的东西,似乎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只是,这幸福当真是我的么?
我承认,我动了情,动了心,但我只敢把这些埋在心里,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不可能。
真得不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
开门,房里空了,那些卫哪去了?
我一步步走到后园,他独自立在那里,身边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树上的花开得如火般红艳。
慢慢磨到他身后,我动了动嘴唇,说什么呢?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转过身,表情象往常一样平静,只有那双幽深的眸子是笑的,有波光一闪一闪。
“燕王爷,我……这些都还给你。”我手里捏着兔子,金项圈,不等他回话,一股脑儿塞他怀里,转身就走。
心慌意乱的,没仔细脚下一块石头,我哎呀一声,向前扑倒,黑影晃过,他瞬间位移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我一头扑进他怀里,那样子,象极了**。
他立刻收拢怀抱,静静地拥着我。
我听到他的心跳,扑腾扑腾。
他久久地不说话,我愣愣地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突然惊觉,自己何时开始眷恋他的味道,淡淡的,暖暖的沉香。
只是,这个怀抱当真属于我么?这里,原本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
连这个身体,都不属于我。
咬紧下唇,我伸手推开他,仰起头,他正看着我,眼神有几分疑惑,几分急切。
我瞅瞅他的手,左边握着金项圈,右边捏着兔子的耳朵,扑哧,我笑了。
他紧绷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笑笑,柔声道:“为什么还给我?”
一句话触动心事,我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它们不是我的。”
他轻轻挑眉:“我送给你,自然是你的。”
“如果,真正的越流苏在这里,她一定很开心。”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我舒了口气,心中莫名泛起浓重的伤感。
明知道会掉脑袋,为什么告诉他,原来我希望他眼中看到的不是越流苏,而是真实的我。
哪怕为此受罪受罚,我心甘情愿。
呵呵,我果然还是沦陷了。
他静静地望着我。
潇洒地甩一甩衣袖,挤出微笑:“这些东西应该属于越流苏,从现在起,我和燕王爷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趁着他还没叫人把我拖出去乱刀砍死,我转身往前走。
风吹过,眼里的泪,凉凉的,强忍着不让溢出来。
他已经知道我不是越流苏,本该越流苏拥有的,从现在开始,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