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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了咬牙,我弯下腰,挑了一块最大的石头,吃力地搬到他面前,用力一抛,砰的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袍下摆。

他扭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拍拍手,赌气道:“这里不好玩,我要回去了。”

“从前你最喜欢来这里。”他的语气沉沉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他察觉到了什么,“生气了?”

“朱棣,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是大海,不是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水坑。”

他微微一怔,笑了起来。

“笑什么,很好笑吗?”。我嘟起嘴。

“为什么喜欢海,你从来没看过。”他扬起双眉。

“画上有,书上也有,一望无际,那才是真正的美。”

他伸出手,拉紧我肩上的披风,“好,以后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大海。”

听着他略带磁性的嗓音,不知怎么想起郑和宝船,还有他的七下西洋。

我忍不住抬起头,和他双目对视,心突然间怦怦一阵乱跳,脸上火辣辣的,似乎又红了。

他低了眉:“怎么了,脸这么红?”

啊啊啊,我赶紧岔开话题:“朱棣,告诉我,我为什么喜欢这里?”

他微微皱眉:“小苏,我带你来这里,就是希望你想起来。”

“可是……。”我几乎想告诉他,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别难过,假以时日,你会想起来的。”

果然呢,他教我骑马,陪我逛街,带我来大明湖畔看风景,都是因为从前的越流苏,他希望她回来,代替现在的我。

郁闷,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就这么不讨喜吗?

深吸一口气,我微微笑:“三保说王爷是个一诺千金的大丈夫。”

“怎么?”他唇角微扬。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看海?”

“不,是更重要的事。”

“你先说。”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免我一死。”我鼓起十二分勇气,向他讨免死金牌。

他满脸诧异:“这个……你应该求父皇。”

切,朱老头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了,谁求他啊。

“朱棣,行不行啊?”

他蹙起眉:“为什么?”

怕他识破我的身份,杀了我。

这理由当然不能说,我抓住他的手臂摇开了:“朱棣,好不好嘛?”

他沉下脸:“不说理由,我不会答应。”

我无奈:“我怕将来你会杀我。”

他一愣,旋即失笑:“怎么会?”

我软磨硬泡:“您就说一句话,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免我一死。”

他板起脸:“小苏,你这个要求我无法承诺,免死金牌只能由天子授予社稷功臣。”

啊啊啊,想不到朱棣在原则问题上这么死硬。

“不行算了。”我掉头就走,他这么坚持,再说也无用,纠缠下去颜面扫地。

他过来拉住我的手:“小苏,你应该明白的。”

“我该回去了。”

他拉住我不放:“从前你一向很明事理,现在怎么……。”

一甩手:“你找从前的越流苏去。”我几下爬上枣红马,他本来可以拦住我的,但是他没有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眉头皱得紧紧的。

知道我这气来得没道理,可心里就是堵得慌。

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从前的越流苏,从前的她什么都是好的,我什么都不好,既然这样,一刀两断好了,我程小苏不是纠缠不清的人。

脸上有点湿,我抬手一抹,一手泪水。

我愣愣地看着手,怎么会哭?

我不是有一颗金刚不坏之心么?

都怪朱棣,他老是在我面前提从前的越流苏。

大明湖,草场,燕王行馆,皇宫,甚至疾风,到处都是他和越流苏共同留下的回忆,怪不得我上次问他从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他不回答,其实答案早在他心里。

马三保被我吓了一跳:“小苏,出了什么事?”

“没事。回宫。”我钻进马车。

怪事了,我哭什么,他喜欢谁爱谁去,关我什么事。

***

“娘娘,殿下请您去御马场。”采苹的声音怯怯传来。

我拿被子蒙住头:“不去。”

采苹没声音了,过了好一会,有人走了进来。

“说不去就不去,烦。”我隔着被子喊。

被子被人掀开一个角,朱允文探手模模我的额头:“不舒服?”

看到他更烦,我往床角里一缩:“嗯,很难受。”

“采苹,传太医。”他立刻起身呼喊。

……我急忙叫住:“累的,一会儿就好,太医别传了。”

他重新坐下,看着我:“真的没事?”

“是啊是啊,我睡觉了,允文,你走吧。”我扯过他手里的被角,重新蒙住头。

哗,他又掀开一个角。

怒:“还有什么事?”

“你脸色不好,还是传太医吧。”

火往上涌:“朱允文,你再吵我就翻脸了。”

他愣住,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抡起枕头砸过去,他起身接住。

我再砸,他再接,我抱起被子,他扯住另一头:“小苏,别闹了。”

我不听,用力扯,僵扯了一会,我突然松了手,他猝不及防,踉跄几步,撞到身后的妆台,砰的一声。

他皱起眉,模模后背,看样子撞得挺疼。

我一愣,扑哧笑了。

他看着我,半晌,也笑了:“好些了吗?”。

我挑了挑眉:“还行。”

“好了就好,皇祖父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他看着我说。?不错的主意,我大力点头。

“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他轻声叮嘱。

“好。”

他笑了笑,紧绷的表情完全缓和下来。

一大早,马车浩浩荡荡地离了皇城,奔向风和日丽的郊外。

采红还在生我的闷气,于是乎,这次离京,我带的是采苹,不是采红。

其实朱老头的所谓,是带着浩浩荡荡的大明皇室,让那些久离泥土的皇子皇孙们看看大明皇朝的万亩农田,吃吃农民的粗茶淡饭,感受一下草根气氛,顺带体会民间疾苦,就是现在通俗话说的忆苦思甜。

我靠着车厢昏昏欲睡,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怎么逃跑,想得累死了,那些金银珠宝我没全带,只带了一半,另一半我留在宫里,藏在一个隐秘处,怕万一逃不了,辛苦抢来的钱全成了别人的。

砰,我的头撞到车厢,当场痛醒。

掀开车帘朝外吼:“怎么回事?”

车夫过来行礼:“娘娘,轮子卡住了,请您下来休息休息,马上修好。”

我甩甩袖子,在采苹的搀扶下跳下车。

前面允文的马车也停下来了,其他人继续向前进发,这种户外活动,马若寒向来不参加。

我瞟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凌冰霜,怪事了,居然是他和一帮锦衣卫护送我们。

出了祖马这档子事,朱允文不敢用大内侍卫了,不,应该说他还在挑选合适的人手保护他自己,空档期,凌冰霜顶上来。

我有点奇怪,朱允文应该知道凌冰霜是燕王的人,他敢用燕王的人,我很佩服他的勇气。

采苹拿帕子垫上石头,我坐下来看天。

朱允文走过来陪我坐着,他身上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侧脸瞅瞅他,他手里拿着一枝短笛,见我看他,他举起手中横笛:“还记得这根笛子吗?”。

我茫然:“不记得。”

“是我十岁那年,你送给我的礼物。”他温柔地凝视我。

他十岁,越流苏才多大,六岁。

六岁的小屁孩也懂爱情么?

我接过横笛看了看,瞄瞄他腰上:“你从来不戴我的香囊,是不是又丢了。”

他微微一怔,突然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香囊塞到我手里,香囊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在这里,你看,我一直贴心藏着,免得再丢。”

我米话说了。

他对越流苏好象是真心的,只可惜,本人不是越流苏。

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他,我不是越流苏,我是程小苏,他会不会休了我,放我自由。

想了想,还是不要尝试得好,万一他一怒之下把我砍了,我岂不是亏了。

呵呵,我一笑,把笛子递还他:“吹支曲子给我听,好吗?”。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拒绝。

我坐在石头上,听着他一支接一支,卖力地为我吹笛子,他的笛声象催眠曲,我很不给面子地迷糊过去。

昏昏沉沉的,我落入散发着墨兰香气的怀抱,伸手模模柔软的衣料,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脸偎在他心口的位置。他的手臂紧了紧,身子向后倒,变成半躺姿势,我睡得很舒服。

我睡觉的时候,耳边似乎一直响着他的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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