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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 黄昏后的再会

我知道自己似乎开始有些麻木了,对于死亡。

当岁月在四季变换中流逝,带走了我幼稚懵懂的童年和无法无天的少年时,曾经或是现在,那些在电影小说和生活里看到和听到的,熟悉或不熟悉人们的死,无论是感动的还是悲哀的,给我的也只是一些轮廓上的感受,即使一样也有流下了眼泪和难过,都不是切肤的。

而如今,从经历了顶着苍苍白发,捏着外公的手依依不舍直到去世之后都不曾松开;在经历了孤独寻找外婆的七年,浑浊地呼唤着外婆的名字而溘然停止呼吸的外公的死之后。生与死是这样的让我开始有了深切的体会。

外公的葬礼上,我的眼泪竟然只是在眼眶里盘旋了几圈没有落下,寂然多过于悲伤。那个时段前后有陌不相识的三家按时间进行仪式,禁烟的大厅里烟雾袅绕,本该肃静的气氛淹没在吵杂的人声中,是丧事是喜事只能在手臂上的黑袖章上辨明。

不算很大的长方形铺满鲜花的箱子里,曾经高大健壮的外公竟然可以安然地平躺着,只有那不再熟悉的轮廓,凌角过于消瘦的脸庞,即使化了妆却依旧苍白地显现在醒目的花堆里。

我恍然明白了葬礼上为何需要那么多鲜花来送葬,是可以掩盖掉永眠的亲人临死时不堪忍目的惨淡容颜。生与死的区别就在于:生者是走来走去的,死者是安静地躺着的;死者是沉默无言的,生者是呼来唤去的。

外公和外婆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婚姻,直到外婆先一步去世,两人似乎都没有分开过。在我印象中外婆从没有年轻过,外公却又从没有老过。他们在一起七十多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最艰难的却是重病的外婆要先走的那一刻。

外婆一直是家里的大树,子孙们都是在大树庇护下成长的猴孙。俗话说树倒猴孙散,知道自己已经时间不长的外婆,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教育外公,自己走后不要再和从前那样脾气倔,要听孩子们的话要这样要那样。千叮咛万嘱咐唯恐自己这棵大树倒了,猴孙们会不好好照顾外公。唯独没有想到外公的人生中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可没有外婆。

我没有来得及赶上见外婆生前最后一面,只知道外婆临终前紧紧捏着外公的手直到去世后都松不开。

我没有来得及赶上见外公生前最后一面,只知道外婆走了的七年中,健壮无病的外公从去医院的病房去派出所,在家里每个房间里不停地寻找外婆,到坐下躺倒在床上直到最后消瘦变小,临终的那一刻都在不时地呼唤着外婆的名字。

七年啊,对于我来说还恍惚是外婆的葬礼那刻之近。而对于外公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孤独无助的漫长岁月啊!外公至死都没有理解外婆为什么会不在自己的身边。

看着外公在这七年时间里变老变弱变瘦,当听到母亲在医院打电话,用不知所措的语调告诉我外公走了的时候,啊啊!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外公终于寻找到了外婆,他们又可以回到“老头!”“老太!”互喊的日子里了。

结束了外公的葬礼之后,我又成散了的猴孙独自飞上了云层,继续着自己的流浪。尽管心头有些揪结鼻头有些发酸眼睛开始模糊,我仍旧坚信机窗外云层上黄昏的夕阳里,有外公和外婆相互搀扶的叠影。

人生的晚景不知不觉地在我的心头烙上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外公和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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