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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话 : 难忘的眼泪(桔梗)

冰冻了的心,没有人来将它溶化。

滚滚欲出的泪,没有人来制止流淌。

受了伤的感情,没有人来愈合创伤。

所以,我笑着,一如木偶。

脸上永远溢满笑容。

★桔梗★

那个新来的店员,贼溜溜的眼睛不时地扫过来扫过去,却总是离不开桔梗的身边。每当桔梗转眼瞪他时,他又立刻装出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做着别的事情,让桔梗一肚子的气直冲脑门。

“这家伙以貌取人,这样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不就是怀疑我要顺手牵羊吗?本小姐原本倒是没有这份意,你丫地越怀疑我,我就偏要犯犯事,看你能把我怎么地。”

今天桔梗穿了一套宽大的公子套衫,胸前印着用银色丝线刺绣出的一个偌大花兔。裤袋上垂挂着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链,随着脚步的移动来回摇晃。黄灿灿的垂肩长发,好端端地却把头顶上部的一圈头发,扎了个冲天小辨,像一朵小蘑菇似的,自由散漫地开在头顶上方。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脸上又是一幅懒散和目中无人的神情,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模样,难怪那新来的店员要对她警惕一番。

东看看西模模,消磨了好一会的时间,桔梗才脸上挂起一丝甜蜜的微笑,大摇大摆地从那店员眼前走过,走出了店门。那个可恶的家伙也只敢用无比怀疑的目光,目送着桔梗消失在店门外。

桔梗常常喜欢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坐在黄昏的河堤上,漫不经心地眺望着对岸。这条不宽不窄的河流,仿佛是一道流动的分割线,将一幅完整的画面分割成两半。画的这边是闲静的田舍风光,画的那边却是繁华喧闹的现代都市景色。

记得八岁那年妈妈牵着她的手从这条河堤走过,正是黄昏时刻。夕阳将对岸林立的大厦涂抹得彤红,在一座座细细长长的建筑物之间的间隙里,忽浓忽淡地变换着色彩,把都市辉煌的繁荣点缀得无比的灿烂。

对岸那迷人的景色夺走了小桔梗的视线,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想多看几眼,于是抬头刚要开口,却见妈妈满脸的泪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十分的凄美。这一刻便深深地牢牢地,烙刻在桔梗幼小懵懂的心头。

她伸手从怀里掏呀掏呀,像变戏法似地掏出几罐啤酒并排放在身边。居然有五罐啤酒就这样被她塞在怀里,从那店员的眼皮底下平安无事地带了出来。

其实桔梗并不会喝酒,每次却喜欢去那店里买几罐啤酒,在河堤边上一罐一罐地拉开铅皮盖后,把它们并排放在身边,然后双手紧抱着弯曲在胸前的两腿,下巴颏在膝盖上,眼睛却从随风飘散的长发间,直勾勾地盯着对岸的繁华。

那啤酒的味道,就会从她的身边缓缓地弥漫进鼻孔,一股淡淡的醇香仿佛又将她带到家里的饭桌上,爸爸兴致勃勃地喝着啤酒,妈妈微笑着和爸爸说着话,还不时地夹菜给桔梗。多么和睦多么温馨啊。

可是十年了,已经度过了十年的时间,她就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河堤上,可怜巴巴地回味着家里饭桌上的温馨。

夕阳一步一回首,恋恋不舍地缓缓离人间远去。而对岸霓虹闪烁的灯火,却迫不及待地把夕阳推进了夜幕。那些高楼大厦上镶嵌着蜂窝似的窗口里,开始从里向外折射出明暗不齐的灯光。

多少个窗口就有多少户人家?多少户人家就有多少个故事?多少个故事是悲欢是离合,谁又能知晓呢?

桔梗只模糊地记得一些片断,一些家的断断续续的碎片。模糊地记得爸爸总是很忙,难得回家,可是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礼物给她,于是妈妈便在一边笑着说爸爸会把桔梗宠坏的;模糊地记得好多次晚上像是在梦里,又像是现实里看到妈妈在爸爸的怀里抽泣;其他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独妈妈紧紧地牵着她的小手,在黄昏的河堤上匆匆地走过时,看着对岸的繁华紧咬着下唇,泪水无声地滴落下来的那一刻,是那样深刻地伴随着她,一起度过了十年的风风雨雨。

十年里她再也没有见到爸爸和妈妈了。不管她如何的想念,如何的迷惑,如何地哀求过天使让她,回到妈妈爸爸的身边。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不听话,所以爸爸妈妈才丢弃了她。在那所离河堤不远的孤儿院里,她就这样孤零零地度过了,残缺不齐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站起身子,桔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塞满了从河面上飘过来的,一如既往的湿漉漉的潮气。抬起右脚她将那排列在地上的啤酒罐,一罐罐地踢飞起来。那些飘散出来的啤酒随同罐子,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后,身不由己哐啷哐啷地滚下河堤。

每当这时,不远处的桥墩下便会走出一个弯着腰,顶着一头干枯的白发,且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龄的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捡起啤酒罐,把残留在罐底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喝光。然后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桔梗,一脸友好无奈的神情,摇摇头捧着那几个啤酒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桥墩下。

桔梗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位婆婆就出现在这条河边的。然后在桥墩下,用几个纸箱子拼搭出一个可以容人的小窝,碰到刮风下雨天时,便在纸箱的外面罩上块塑料雨布,有模有样地在那里面过起流浪的生活。

桔梗时常会觉得自己和那个流浪的婆婆,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嘛。

沿着河堤,桔梗慢慢地走回孤儿院。那是她唯一可以栖身的地方,自从妈妈消失在孤儿院的大门外后。

走着走着,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于是她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了。桔梗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正想回头看看时,忽然间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臂拍在她的肩上。

“哇!呀……”桔梗听到自己变了调的惨叫声在夜空上回荡。

“啊?怎么是你?”桔梗连忙收回正准备踹过去的脚。地上被摔成四脚朝天的,原来就是那个贼乎乎的店员。

“你居然跟踪我?想干嘛?”看着那小子爬起来两手撑着腰,皱着眉头一脸的痛苦相,桔梗板着脸心里却直笑个不停。刚才她左手一把抓住那家伙拍在她肩上的手,然后用力一拽,右脚随着稍微蹲下的身体再往前紧跨一步,借着腰部的力量身体一扭,这个比她还高出一头的家伙,就四脚朝天地被摔在面前。当桔梗还要照准致命点一脚踹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他,于是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脚。

那人模索模索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项链,递给桔梗:“别误会呀,这个是你的吧!刚才在店里捡到的。估计是你的,听店里的同事说你是这个孤儿院的人,所以下班后特地来这里,正好看到你回来,就冒昧地拍了你一下。”

桔梗连忙把手伸进脖子里模了模,才发现自己的项链不知道什么么时候没有了。她一把抓过那人手上的项链,看到坠子上母亲美丽的脸庞紧贴着她幼小的脸蛋时,一颗被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居然会把她唯一的财产给弄丢,这要是真丢失的话,她简直连死的心都会有。

母亲离开她时将这串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有一种把自己挂在了幼小的女儿身上一样的感觉。经常桔梗会觉得母亲的面容有些模糊的时候,就将它打开仔仔细细地端详。唯一可惜的是这上面没有父亲,所以桔梗总是想不起父亲的面容。

“哎……那个……你?”那人疑惑地打量着桔梗的面容。

“那个什么!你结巴呀!话都说不清。是不是觉得我还没有感谢你啊?”

“你别误会,我是说你是桔梗吧。”

“……这你也知道?”桔梗想不会是那几罐啤酒被他识破了吧,特意去打听好了我的名字,居心险恶,什么目的?

“记得海彦吗?小的时候一起上幼儿园,后来又一起进了同一所小学。”

“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就是海彦?”

桔梗上上下下打量起来,确实在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孩童时代的痕迹。这仔细一打量才惊讶的发现,面前站着的居然还是个挺帅的帅哥。之前在店里原来是自己带着一幅敌意去看人家,才会觉得那幅样子贼溜溜,其实不过是自己的意识在作怪呀。

“是我!是我!桔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像桔梗,可是想不到你会在这里出现,听说你们一家去了国外,所以没敢马上认你。后来看到你项链上的照片后,才确定是你。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再次遇见你。”

海彦喜形于色地刚想去拉桔梗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大概是想起了刚才被桔梗那出其不意的一摔,所以不敢再冒昧了。

我们一家去了国外?什么呀!就我一个人在孤儿院也算国外?真是。

桔梗怎么会不记得海彦呢。在幼儿园的时候就一直把海彦当成自己的哥哥,总是形影不离地粘在一起玩耍。这突如其来的相见令桔梗的心头,涌上了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感。过去的那些琐碎的记忆又蜂拥了上来。

“桔梗姐姐!桔梗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从孤儿院里冲出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一头撞在桔梗的身上。桔梗一把抱住他,扭住他的小耳朵说:“你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招,当心我扁你。”这个叫洋洋的小家伙最调皮,每天都会变着法子用各色各样的花招闯祸,简直让人头痛。

“姐姐!真的,院长刚才吃饭的时候,忽然间倒在地上,快不行了,叫人马上找你,说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桔梗一下子惊慌了起来,她知道院长年龄大了又有心脏病和高血压。

“海彦,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话,下次再聊。”没等海彦点头,桔梗就拉起洋洋飞快地往院子里跑。海彦有些茫然地看着桔梗重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就像十年前最后看着桔梗妈妈牵着桔梗,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一样。

湿漉漉的头发自顾自地分割开,一束一束地粘贴在脸颊上。伴随着冷飕飕的雨水如同弯弯曲曲的丝带,在桔梗的脸上飘过来荡过去。桔梗知道自己哭了,因为流进嘴里的雨水弥漫着涩涩的咸味。

已经有多久没有哭过了?记得那还是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在放学回孤儿院的路上,她被几个男孩围住,他们把她背着的书包抢过去丢进了垃圾箱,并且骂她是没人要的垃圾,只好赖在孤儿院里。她伤心地哭着从垃圾箱里捡回自己的书包时,却看到不远处,刚才那几个欺负她的男孩正和友丽,站在那里看着她指指点点笑个不停。

友丽是她的同班同学,她知道友丽一直讨厌自己,因为自从她的到来,让友丽再也没能保持住学习成绩第一了,所以友丽对桔梗充满了嫉妒和厌恶。看到友丽那副得意的样子,桔梗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发誓以后再也不哭了。她开始变得坚强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用一幅永远不变的冷冷笑脸来对待。

可是,孤儿院院长的忽然死去,对桔梗实在是个沉重的打击。十年的时间里,是院长用的慈祥和关心,让她在孤独中对生活有了一丝安慰和信心。

院长走了,犹如母亲那样抛下她自顾自地走了。桔梗的眼泪终于冲出了防线,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

她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任凭雨水拍打着肌肤,对着那被雨水搅浑的哗啦啦奔腾而去的河水,扯着嗓子“啊啊啊!啊啊啊!”地狂喊。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头所有的悲哀和无奈统统地喊出来。

一把伞撑在桔梗的头上,桔梗回头看到是那个露宿在桥墩下的婆婆,弯着腰站在她的身边,撑着伞替她遮挡着风雨:

“哭吧!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不要憋坏了自己。”老婆婆慈祥地看着她说。

“唉!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比我先走了一步。”老婆婆递给桔梗一条毛巾后,自言自语地说着。桔梗只顾着伤心,也没有多在意婆婆说的话。

从外面看这个用纸箱子搭起来的小窝很小,可是进了里面却完全不同。竟然还有一个用木板拼起的小床,野炊用的炉子、电池灯、电视以及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加上收拾得整洁,简直就是一个温馨的小窝。足以让人怀疑这居然会是个流浪者的栖身之处。

桔梗已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小窝了,虽然老婆婆看上去不加修饰,可是当你面对她时总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在那蓬松飘散的白发里,有着一双清澈的双眼和说不出的一种神情,她整个的人就像包裹着很深很深的色彩。桔梗每次都想问婆婆有没有亲人?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时,婆婆居然都能看出她的心事,巧妙地回避掉她的疑问。所以桔梗也就不再追问了。

“孩子,你还年轻,将来会有更多的事情要经历,一定要懂得自己保护自己啊。”

“嗯!婆婆我会的……对了婆婆,刚才你说谁比你先走了一步?难道是说我们院长吗?你认识院长?”桔梗忽然回味起婆婆刚才说的话,抬起耷拉着湿发的脸颊,疑惑地看着婆婆问道,却惊异地发现婆婆的脸上其实流淌着泪水。

“回孤儿院去吧,大家肯定都在找你呢,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婆婆累了,要休息了。来,拿上这个回去慢慢看,你就会明白了。”

桔梗抱着婆婆塞给她的小包,撑着婆婆递给她的伞走出了小屋。当她走上河堤又回过头去,透过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水,看到桥墩下站婆婆孤独的身影,朝她不停地挥着手。她的心头徒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河堤上你默默地走来,默默地凝视着黄昏的夕阳。仍旧矫健的身躯到底还是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风儿将你咳嗽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有些沉闷有些压抑,让我听着隐隐地痛在心里。

晨曦中你缓缓地走近,离我如此的近,只是隔着一条河堤。而你的呼吸仿佛从河堤上随同露珠,穿过草尖一路滚到我的脚边。仍旧是那么熟悉的气息,却也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暮年的无奈。真想对你说这样寒气逼人的晨曦里,怎么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呢。

你仿佛忽然间发现在你每每经过的河堤边,居然盛开着楚楚可怜的紫色的花朵,那是你最喜欢的桔梗花。在你惊喜的脸上我清楚地看到了,从前那让我心跳不止的笑容。见你久久地蹲在那些花朵前,轻轻地抚mo着花瓣,我知道你记忆深处的故事一定复苏了。那是我偷偷洒下的种子,让那河堤边重又开满了桔梗花,犹如多年前我们徜徉在那片紫色里一样。不同的只是,你在河堤上我在河堤下,近在咫尺,而你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好几次你和我擦肩而过时,似乎你有些惊觉地停下,回头注视着我。我感觉到你的视线穿过我的脊梁,停留在我潮湿的眼里。然后你还是自己不由自主地笑着摇摇头,离我远去。你一定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满头白发摇摇晃晃的老太婆,会是那个爱你致深的女子吧。不,宁愿你不要认出我。

知道吗,在这里我已度过了五年的风雨,能默默地守护着你的身影,这也是我唯一的心愿。到了这样的暮年,还能每天隔着距离触模到你的容颜和身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喜欢这样守着你直到永远。

……

桔梗终于明白了婆婆为什么会在那个桥墩下出现,原来仅仅是为了能隔着距离看到院长的身影。也知道了那片桔梗花其实是婆婆偷偷地洒下的种子,是为院长洒下的种子,才有了桔梗花盛开时的成片美丽的紫色,把河堤装扮得更加心旷神怡。那里包含了太深的情感;太多的忧伤;太浓的相思;太美的故事。

桔梗又开始觉得眼眶有些潮湿。这闸门怎么一被打开,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关闭的不透一丁点的风呢。此刻桔梗似乎感觉到,自己所经历的痛苦都不再那么沉重了,因为和院长与婆婆那样的沉重往事相比,也许她还是幸福的吧。

捧着婆婆的日记,那些娟秀优雅的字体,记录了一段多么令人心酸的故事。难怪每次从婆婆的眼里,可以找到一些令人无法言喻的神情,原来婆婆有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日记本里滑了出来,桔梗连忙捡了起来。第一次母亲领着她走进院长房间的时候,她就看到桌上的像框里夹着和这张一样的照片。那是年轻帅气的院长和一位美丽女孩的合影。原来这个女孩就是婆婆年轻的时候啊。

“为什么?为什么?婆婆为什么有五年的时间,都不给院长一个相认的机会呢,明明是这样的爱着院长,却要如此地折磨自己呢。”

桔梗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放下笔记本便冲出孤儿院,朝河堤飞奔而去。

禁止入内几个字,触目惊心地映入桔梗的眼帘。桔梗似乎一下子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把掀起那印着禁止入内四个字的黄色带子,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婆婆的小屋已经荡然无存。

“出去!出去!没看到这里已经禁止入内吗?你是什么人?”几名警察围过来,盯着桔梗上下打量。

“小屋哪?婆婆呢?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你们拆了婆婆的小屋?赶走了婆婆?警察了不起呀,就知道欺负无依无靠的老人。”桔梗横眉竖眼叽里呱啦地叫嚷起来。

“你认识在这里牺身的老人?难道你就是桔梗。”一位警长走过来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叫桔梗?婆婆怎么啦?”

“今天早上,在河边散步的行人,发现这位老人漂在河面上,打捞上来时已经去世了。我们在她的小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的地址是孤儿院桔梗收,正准备要找你。”

桔梗看到那位警长的脸上,跳跃着无数个闪亮闪亮的小星星,耳边又灌满了小蜜蜂嗡嗡的叫声,然后一坐在地上发呆。

这个孤儿院据说从前是个教堂,整个建筑物都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四周用漆成黑色的铁栏杆围起,宽大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种满了了各色各样的花草,很有一番西洋建筑的情调。后来不知怎么就改成了孤儿院,经历过了风风雨雨的漫长岁月。所以建筑物虽然陈旧,却给人一种庄重和沉稳的感觉。

那时候河对岸还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如今的霓虹闪烁。

一个人来到世上不容易,可是要被抛弃却很容易。一条生命能降临人世很幸运,可是要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不然这个世界哪里还会存在那么多的孤儿呢?

世亮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才降临到人世不久的自己,就被装在一个小篮子里,放在孤儿院的大门前。他只知道开始有了记忆的时候,记住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桔梗”。

那是一个漂亮得如同洋女圭女圭的小女孩的名字,这个小女孩也和他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她来到孤儿院时正是桔梗花盛开的季节。她睁着一双早已哭得通红的眼睛一直哭个不停,不管大家怎么劝都没用。

世亮走到小女孩的面前,将手里采来的一朵紫色的桔梗花递到她的小手里:“这是桔梗花,送给你,院子里开了好多呢。别哭了,我们去看桔梗花。”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世亮,然后就乖乖地停止了哭泣,从此桔梗就成了小女孩的名字。

春去冬来风吹云散,孤儿院里一个又一个桔梗花开的季节,那片桔梗花丛里,不再只有世亮一个人的身影。就像两只形影不离的蝴蝶,总是恋恋不舍的徘徊在那片紫色世界里,而那两只蝴蝶也随着花开花落渐渐地长大。

汽车在一座豪华的住宅门前停了下来,随着打开的车门,桔梗从车里走了出来。站在大院门口,她看到敞开的院门里正屋的台阶下,一群人带着各种神情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她惊讶发现海彦也夹杂在那一群人里。其中一位端庄的妇人,更是用一种非常不善的目光盯住她。

这夫人桔梗已见过好几次了。还是从这位夫人的口里,桔梗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和爸爸妈妈分开的。

桔梗的母亲原来是个空姐,在一次飞行中邂逅了父亲,两人便同时坠落在情网里无法月兑身。不久有了桔梗,妈妈辞去了空姐职务,在爸爸安排的一套公寓里开始了三个人幸福的生活。

本来这会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可是父亲在遇到母亲之前已有了妻子,虽然那个婚姻不过是被双方父母操纵的联姻,可毕竟是合法的婚姻。但母亲愿意为父亲牺牲,她不在乎有没有身份,宁愿带着桔梗毫无怨言地等候着不能常回来的父亲。

幼小的桔梗哪里知道这些真情,所以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如母亲说的那样,工作很忙不能天天回家,也一直曾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看到母亲在父亲的怀里抽泣。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后来父亲的妻子嫉火冲天地找到了他们的小窝,三番五次地威胁母亲说,如果不离开父亲的话,就要让父亲胜败名裂,并且还要让桔梗没有生命安全。母亲知道对方完全有实力做到,为了父亲和桔梗,母亲便带着桔梗默默地离开了父亲,流着泪将桔梗送到孤儿院,然后便自己消失了。

桔梗便在这孤儿院里一住就是十年,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和妈妈,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当桔梗正按婆婆的遗言忙里忙外地建墓地,将院长和婆婆的骨灰合葬在一块,还未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时,这位自称是父亲的妻子,便又三番五次地出现在孤儿院里。从她的嘴里桔梗知道父亲患病去世,留下遗言将所有的遗产一半分给桔梗,如果不能找到桔梗的话,那属于桔梗的遗产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这简直就是要了这位夫人的命一样,她怎么能让那一笔庞大的遗产从自己的手里丢失呢。于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找到了这个孤儿院。本来桔梗就没有打算离开孤儿院,更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遗产。可是这位夫人态度总是毫无友善甚至威胁桔梗,让她主动放弃继承权,这反倒激起了桔梗心底的无名怒火。她仔细想想,觉得父亲这样做也许就是为了补偿,曾经未能给予她们母女过的幸福;也许就是要让桔梗来讨回母亲的那一份委屈。

所以桔梗决定要走进那个陌生的世界,夺回母亲与她的那一份权利。

离开孤儿院的那天,桔梗来到院长和婆婆的墓地,墓碑的四周开满了淡紫色的桔梗花。那是桔梗种上了,是送给院长和婆婆的礼物。

院长叫世亮,婆婆小名叫桔梗。院长初见婆婆时正是桔梗花盛开的季节,于是婆婆就成了院长一个人的桔梗花。在两人高中毕业前,婆婆被送她来孤儿院的爷爷又强行接了回去,原来婆婆的身世似乎和桔梗一样。婆婆迫于无奈答应了,临走前她哭着将自己交给了院长,然后离开了孤儿院。

一年后婆婆抱着桔梗的妈妈来到了孤儿院,将桔梗的妈妈交给了院长后,就消失了。据说婆婆后来接替了爷爷黑帮头目的位子后,就一直没有来过孤儿院。

几年前婆婆被告知得了癌症,婆婆就悄然回到了这片熟悉的河堤边,默默地守着院长那渐已衰老的身影。才有了河堤上,每天都会上演的那感人的一幕。桔梗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院长给取得,因为院长其实就是她的外公,婆婆就是她的外婆。外公将对婆婆的思念留在了她的身上。

“大家听好,她叫桔梗。以后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知道了吗?”。夫人的目光斜视着桔梗又继续说道:

“记住!我是这里的主人,不允许任何人不经我的同意擅自说话和行动。不要以为进了这个门就可以随心所欲,这里是有身份的人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野种都可以随便进的孤儿院。在我面前说话要低着头,声音不能太响,要懂得礼仪,好了先说这些。”夫人说完便傲慢地掉过头,自顾自地进了屋子。

桔梗挺直了脖子,昂起头两眼盯着那夫人的背影。她想:去死吧,你!不要以为我妈让你给吓住,我就也一样好欺负。我就是来收拾你的,看你还能神气几天。我一定还要将妈妈找到,让一切重新开始。

从此,桔梗便步入了一场血肉纷争的战争。不管这条路她选择的是否正确,她却下定了决心要一无反悔地走下去,因为她不想重蹈外婆和母亲的情感经历和受伤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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