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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五年,宋都汴梁一派繁荣景象。虽然近年来,宋与契丹战争不断,但作为中原月复地的京城由于远离战火,所以仍能维持着它的太平之象,茶坊酒肆鳞次栉比,繁华更胜从前。

在一家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白衣少年。正如观景未必是最高之处,但必定是最佳之处一样,这个少年坐的位置恰好是所有店家中最能看清天波杨府的地方。然而少年似乎并没有怎么注意天波府,只是坐在那里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君山银针在水里浮浮沉沉。

少年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清明之世?这就是你们粉饰后的太平吗?

爹爹,源儿虽然答应过你,不与杨家为敌,但有些仇源儿必须报。

爹爹,对不起……

宗源的神色渐渐暗了,湖水般的清眸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悲怆。

也许人生就如水中的君山银针一样有起有落,今朝不知明日之事,曾经的许诺也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而改变……

爹爹,您还好吗?一别五年,你音信全无,你可知这五年源儿一直在找你……源儿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你是杨家四郎,所以你不让我伤害杨家任何一个人,你甚至为了杨延昭——我的六叔,不惜受契丹血刑,失了武功……

可他又是如何回报你呢?

泪水从宗源的眼角滑了出来,宗源抬手擦了,不让它们掉下,没有杨延昭的血,他,不能哭……

契丹大牢里,他与你绝了兄弟之情。

去年的羊山之战,娘亲死在他设下的埋伏中。

他伤害了我最亲的两个人,我……岂能饶他。

但他仍是你一心要护的人,是吗?

源儿已经失去了娘,不想也不能再失去爹爹。若是源儿杀了杨延昭,您会原谅源儿吗?

……应该不会吧。

可是杀母之仇,源儿不能不报!

是源儿失信了……对不起,爹爹。

宗源放下一锭银子,离开了茶楼,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天波府一眼。

客栈里,宗源静静地看着刚传来消息的字条:杨延昭奉诏回京,但路上被事所阻,后天才能到汴梁。宗源轻轻地笑了,既然你后天才到,这两天就让我先会会你身边的人吧。

第二天,在天波府斜对面的道路旁多了一个为人相字的摊子,测字人穿着灰青色长衫,漫不经心的翻着手里的书页。

过了一会儿,杨府的府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测字人微微弯了弯唇角,杨宗保你倒是没让我等太久,在杨宗保将要路过卦摊时,他放下手中的书,抬头说道:“公子请留步。”

杨宗保停下来,温和地笑笑,说道:“抱歉,我不信这个。”

扮成测字先生的宗源也回以一笑,“多数人只会在两难间不知作何选择时才来求解,在遇到灾难时才相信命数之说。然而朝堂百年兴替,可它却能千年传承。公子不妨测上一字,若是在下说的不准,分文不取。”

宗源看了看算命的人,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有些特别,难道是因为他的言辞?可似乎又不全是,宗保起了好奇之心,他突然也想听听此人还会说些什么,抬头见摊子旁竖着“木氏相字”的招牌,微微一笑,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个“木”字。

宗源看着纸上的“木”字,说道:“常人习字大都始于唐楷,不是颜清臣就是柳诚悬,公子却始于魏碑。笔画越简的字越难写好,却也更能看出字的优劣。公子的字因势赋形,尽得魏碑精髓,又不拘于形式,好字!”

宗保说道,“魏碑上承汉隶传统,下启唐楷新风,更易从中汲取精华,而唐楷,法度严谨,练之易产生习气。”突然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先生太夸奖我了,我不过是取巧而已。若是先生字测的不准,我可是不给分文的。”

“公子想问什么?”

“既然先生说朝堂百年兴替,那就问问大宋的运数。”话一出口,宗保就后悔了,测字大多用的是拆破、象形、会意之法,拿“木”字测“宋”,不是让其失了北边的河山吗?

果然,宗源眼里的笑意浓浓,揶揄道:“公子莫不是觉得宋朝最后也不过只能保住一半的疆土,才用‘木’字来问的吗?几十年来宋与契丹常有战争,但区别在于,以前宋朝还能主动出击契丹,现在却只有挨打的份。宋朝虽然还有杨家暂能保得疆土无失,可宋朝边界绵延千里,宋朝又有几人能像杨元帅一样守得住江山?契丹越来越强,宋朝越来越弱。半壁江山偏安一隅必是宋朝的命数。”

宗保的神色渐渐凝重,这些年契丹几番南下,却都败于守在遂城的父亲手中,若是契丹改道而行,避开父亲的防区,后果又会怎样?

宗保拿起笔,想了一下,又在纸上写下“趙”字,把纸推到宗源面前,“仍问大宋的运数。”

宗源心中冷笑,还问宋朝?也好,就让你知道你们效忠的朝廷是多么的岌岌可危。不过他竟敢用这个人人忌讳的字来测,胆子不小,戏谑道:“公子以国姓测国运,不怕惹祸上身吗?”。

宗保淡淡地说道:“先生刚才的言论,惹的祸应该比在下的大。”

嗯,好像也是,但那是你诱惑我说的,如果你给我个“棠”字,也许能让我解出宋朝会向北边扩大地盘也说不定,低头看看纸上的字,说道:“趙字从走从肖,肖,衰弱之意,宋朝正走向衰败……”宗源抬头见宗保面色沉沉,不禁莞尔,“公子还要继续听吗?”。

“愿闻其详。”

“肖在走之内,衰落的原因,在朝廷内部。肖,添首为宵。宵,夜也,首为上,上指北边,看来朝廷里有人暗中在与契丹来往,什么事是见不得光的,公子应该能猜到些吧;肖,去足为小。小,微弱之意,去,有除去的意思,若想除掉此人的可能性并不大。”宗源继续说道,“任用奸佞,朝政不清;强敌在侧,边防不稳。内忧外患,宋朝的倾覆就在不久的将来。”

宗保沉默了,重新打量这个人,能说出这番话的绝不是什么江湖术士,这人的眼睛黑的纯净,不含一点杂质,模样却是个中年人,可一个中年人怎会有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是易了容吧,宗保低头看他的手,虽然双手也被修饰过,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但修长的十指,指节分明……

宗保微微笑了,“小先生说的虽然有理,但准不准,还不能确定,依小先生测前所言,这银子我还不能给你,不过,小先生和我聊了这么久,如果没有一点表示,似乎也不太合适。”宗保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若有时间,我还会再找小先生聊天的。”

啥?宗源的脸色黑了黑。所言有理,但不知准不准,所以就理直气壮的黑了我的算命银子?难道要等宋朝亡了国,才给我钱,说我算得准?测国运?除非我说大宋国运昌盛,否则我说什么你都有理由赖账。你故意的吧,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钱。更可气的是,最后又给了这锭银子,原因居然是我陪你聊了半天,理应有所表示?什么意思?把我当成陪聊的?宗源盯着桌上万恶的银子,强忍着把银子捏扁扔回给他的冲动,平复了平复胸中的火气,才说道:“谢谢公子。”

宗保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宗源见他走远了,郁闷的收了摊。小先生?虽然自己并没打算遮掩什么,若不是觉得十五岁的人摆摊算命看起来怪怪的,他到不介意不易容就出来,所以,自己的言语令他起疑也很正常,但他怎么知道我的年龄不大?宗源拿着一堆物什回到客栈,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自己是第一次使用易容术没错,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吧,宗源左右照照,没什么不妥啊,宗源眨了眨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笑了,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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