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赫明白他根本就挡不住木易,刚才能一下抓住木易的手臂,完全是因为木易一心牵挂着父亲,压根就没有留意周围,换成任何人在那个时候恐怕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木易的命。可就算拽不住,他也不能任由木易胡来,“你冷静冷静,无心已经答应你了,他一定会来……”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高喊:“且慢。”就见无心缓缓地走到人群前面,他仰头望着刑台,杨元帅,无心对不起您,您就恨我吧,但无心不会让你白受苦的,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今日受到的所有刑罚都加倍奉还给杨延朗的,愧疚在他脸上一闪即逝,平静地走上刑台,边走边有意无意的瞄了眼木易所在的位置,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几分冷意、几分恨意。
慕容赫见无心终于出现了,长长舒了口气,可他依然不敢松开木易。
木易也仅仅是停住了向前的步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慕容赫看看木易,又看看刑台上的无心,心中百感交集,曾经生死之交的好兄弟,却因为身份、立场的不同导致他们最后分道扬镳。他还不知道,无心来契丹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杨四郎的妻子罗云歆。
慕容赫摇了摇头,为了让杨元帅不受此次刑讯,木易与无心之间的交易也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木易应该二十五岁了吧,这本当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龄,可是木易却不能,这对他公平吗?轻轻地握了握木易的手,柔声安慰道:“杨元帅不会有事的……”可他却惊讶的发现木易似乎有些不对:手不再像刚才那样有力,不仅如此,掌心还湿漉漉的,额头上更是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身子也在抖,好像还有些站立不住。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木易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父亲,此时也仅是淡淡地回道:“没事。”他所担心的只有父亲,至于刚才去找无心,请无心出面阻止耶律斜轸对父亲用刑时,无心让他喝下的那杯水里究竟是药是毒,他没有心思去探究。
可慕容赫却瞧出来木易绝非没事,他了解木易的忍耐力,而且倘若只是“一般的有事”,木易绝不会有这种表现,木易必在默默忍受着比显现出来更加痛苦数倍的疼,木易所中的也绝不是简单的毒。慕容赫既心疼又焦虑的说道:“无心好歹毒,他打不过你,竟想先用这个法子控制住你,难道他一点都不念及旧时的情谊?”
木易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了才会这么做。”
慕容赫愣愣的看着木易,心道:这身体中毒了,难道毒素上升,把脑袋也毒坏了?要不怎么会这么说?可他现在却没心情分析这些,看着木易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嘴角不断渗出的暗红色血,他的心就在揪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安排失当,怎么会导致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忍不住抬手狠狠地猛抽自己的嘴巴。
木易一把抓住了他,“别这样,不论谁都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木易的目光柔和中透着坚毅,让人有种可以无条件信任他、依靠他的感觉,慕容赫闭了闭眼,回想着当他领人赶到牢房,阻止木易救杨元帅时的那份心焦,由于他没有打探清楚,其实那时无心早已在牢房四周布置下了天罗地网,若是木易砍断了杨元帅身上的铁链,将会触动牢里所有机关,他们父子也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当他把耶律斜轸要夜审杨业的事情告诉木易时,木易想都没想的直冲出门,木易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木易是去找无心,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时也只有廖无心才能阻止耶律斜轸对杨元帅用刑。
而在木易找到无心时,无心正得意地笑着,手里拿着特意为木易配制的夜露无魂散,他正要把它倒在杯子里,看到木易突然推门闯了进来,无心怔了一怔,他知道木易会来求他,但怎么也没想到木易竟来的这么快,微微一笑,视木易如无物,继续把深红色的药倒入茶杯,沏上水,拿在手中晃了几晃,让药完全溶化在水里后,把茶杯递到木易面前,说道:“喝了它,否则,免开尊口。”
木易盯着无心,也不接杯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廖无心,你听好了,今日我爹若受到伤害,我杨延朗定不会饶你。”
无心呵呵笑道:“你不去救你爹,却来与我纠缠,下令审杨业的是耶律斜轸,我无能为力。”
木易冷哼一声,“我也许会在救人的时候死,但在此之前,会先杀了你这出谋划策之人。”
无心敛起笑容,他感受到了木易身上少有的杀气与戾气,重复道:“你要杀我?”
木易冷冷无言。
无心说道:“在宋朝的时候,你曾经说过,无论我廖无心怎么对你,你都不会计较,都会当我是好朋友好兄弟的。”
“可你现在不是对我,而是在伤害我爹。”
“我杀你,你也不会恨我?”
木易摇头。
无心愣住,哈哈大笑,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只要你喝下它,我就去说服耶律斜轸不让他对杨元帅用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喝,我廖无心从来不喜欢勉强人。”
木易了解无心的性格,如果今日不喝下它,就算把剑架在无心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妥协,木易拿起杯子,一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无心站在刑台上,笑容灿烂,夜露无魂散不会要人的命,但它能让人生不如死,服下后,每日子时,它都会令人感到好像有无数支钢针在刺穿自己的骨髓,不停地拔出再狠狠地戳进去,这一痛就要连续痛上一个时辰,而且会每时愈厉,每天愈厉,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难忍,如果没有解药,这种痛苦将会伴随一生,直到死亡,木易现在应该正在忍受夜露无魂散带给他的这种感觉吧,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有他木易慢慢享受的日子。
无心面对着杨业,垂下眼眸,杨元帅,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让木易服下了十日醉,只不过我把它混在了夜露无魂散里面,这十日,除了子时那一个时辰的剧痛外,木易都会在昏睡中。无心无能救不了您,但我会成全您,完成您最后的心愿。
“廖无心,你上来干吗!”鱼没钓着,怎么你先蹦出来了?耶律斜轸奇怪地瞪着无心,乱搞什么呀。
无心委屈地蹙起眉头,把耶律斜轸扯到一边,递给他一把五寸长的小匕首。
耶律斜轸狐疑地瞅瞅无心,无心朝匕首努努嘴,“我刚刚回营换衣服,它就插在我的枕头上。”
耶律斜轸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好大的胆子,摆明着威胁,这也太猖狂了吧,掂起小匕首翻过来覆过去的研究了小一会儿,越看越郁闷,很平常的小刀子,平常的随便在哪儿都能买到,想跟着它顺藤模瓜是不可能的,耶律斜轸沮丧的一甩手,把小刀甩进旁边的树干里,直没入柄,厉声问道:“是谁在无心先生的营帐当值!”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里蹭了出来,受到惊吓的他浑身抖个不停,连一句整话都说不成,“是……是奴才。”
耶律斜轸皱皱眉,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的,出了事儿就要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此人怎么这么没出息,他殊不知因为自己治军极严,下面的人除了廖无心这个无官无职的恐怕没有人不怕他,“无心先生不在的时候,有谁进过他的营帐?”
那人慌乱的摇头,“没……没有人进过营帐。”
“是没有,还是你没看清!”
那人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没有。”
“没有?”耶律斜轸冷哼一声,拔出插入树干的匕首扔到此人面前,“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人的头低得更很了,不敢再说话,只有心里在不停的发出哀号“真的没有,我怎么会知道匕首是怎么回事?”
“他的上司是谁!”这人的这副怂样儿更令耶律斜轸来气,怒喝道。
“是属下。”一个高个子的黑壮汉子走出人群,站到耶律斜轸面前。
“这就是你带的兵?到军法处领五十军棍!以后再拿这种兵士糊弄我,仔细你的脑袋!滚!”
“是!”这个黑壮汉子也不分辨,转身离开了广场。
其他旁观的人相互望望,都在回想自己的手下有没有如此窝囊的,要是有得赶紧肃清,可别哪天连累到自己。
耶律斜轸略一沉吟,若自己不顾无心的死活继续审问,会令无心心凉不说,而且如果那劫牢人真的别着劲儿,死活不肯出来,一心要找无心这个出谋划策的人报仇,想无心手无缚鸡之力,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若真有闪失,自己可就少了一个好帮手了。耶律斜轸抬眼瞪了杨业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恨声吩咐道:“今日先审到这里,把杨业押回牢房。”只要杨业不死,那人迟早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