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敬所居府门,门口两头石狮傲然而立,威严之气不言而喻,只是这门上却并无门匾,我不禁疑惑,“这……”
他似知我所惑,轻勾唇角“父皇说,待我立下功劳便封王立府,可惜现今仍未有一两件功可封王之事,故而就这么一直空着。”
“……”我无言以对,此话听着有理,却也不过是托辞罢了……
“公主请。”
我随之而行,几转回廊,越过府中荷花池,途径八角亭,听得几声欢笑。我极目而望,一身着绛紫宫装的女子坐于亭中,几人侧立在旁躬着身子,一人跪在地上,发鬓零乱,而那宫装女子似乎说了些什么,侧立着的人纷纷笑看跪着那人,更有人时不时拖拽着那跪着的女子。
“殿下,这是?”我侧首望去。
见得端木敬面色暗沉,抿唇不语。
他不愿说,我也不便再问,只道,“殿下若是有事就请先去忙吧,有梅香带路也是一样的。”
他看了看我,一阵尴尬之色,“也好,梅香,好生服侍着。”
“是,公主这边请。”
我随着梅香向另一侧行去,端木敬的脚步则往那八角亭而去。
“梅香姑娘,那绛紫宫装是何人物?”弗霜轻声问道。
“那是殿下的皇子妃,右丞大人的幼女。两年前嫁入府中,现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皇子妃管着的。”
“哦,那跪着的那人呢?”
“那是皇后娘娘安排给殿下的通房宫女,现下也服侍在王爷院里。”
“这通房宫女不是应该也有位分的么?怎反倒连普通丫鬟也敢打骂她了?”
“这……奴婢也不知。”梅香迟疑语着。
“弗霜,闲事莫问。”我轻声语着,而适才的话却久久萦绕心间,不过是个通房宫女也这般受难,看来这右丞家的人对皇后一脉当真不待见。
海棠阁,是端木敬新给安排的客房,布局与若蘭小筑并无太大不同,对面的院子便是端木敬提到过的棠梨院。
我原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一桌一榻一书画便可度日,倒是弗霜,直嚷嚷着想去府里转转,我终是奈不过她,遣了梅香带她出去。留了秋蒡在旁,我示意她近身来,压低了声音语道,“暂时不要有何举动。”
秋蒡微颦了眉,“公主是顾忌……”
“若蘭小筑既然没有,想来应该就在这府里,来日方长,不急”我沉声语着。
秋蒡轻声应着,颔首立在一旁。
我自取书院中独坐,吴桀随侍在旁片刻不离。
书方阅了不足十页,见得一人携十数婢子风风火火而来。
桌案上被重重压上各式礼盒,听得一声似嘲似讽语道,“听说栖子穷得很,公主大老远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所以我方芜特来送礼。”
我含笑起身一礼,“皇子妃有心了,只是栖子喜欢素净,皇子妃送得这些好是好,就是金银太过贵重,依莫怕消受不起。”
“你这什么意思,嫌我俗气?哼,都贴上门了还装什么清高?!”她杏目圆瞪,眉头紧蹙。
我颔首语道,“依莫并非故作清高,只是生性不喜罢了。”
“哼,是么?可我看公主鬓间不是别着支蝴蝶金钗么?放心,我这些都是媶珍堂上好的首饰,亏不了公主!”她唇角一边扬起,微阖着眼睥睨道。
手不自觉抚上鬓间唯一的金饰,笑语,“依莫不喜金银是真,而这蝶纹金钗是……”
那人打断我的话,对着周围人笑道,“来人,服侍公主妆扮!”
“是”几个侍女应礼便朝我走来。
我不禁蹙眉,“皇子妃请自重。”
“呵,自重?本妃一向自重得很,倒是公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跑到我们府里算怎么回事?!怎么,想勾引我家殿下?哼,我告诉你,没门!”
她兀自说着,几个侍婢一拥而上,钳制着我,见一人扯下我发间的蝶纹金钗弃于地上,我终是怒道,“吴桀,你是干什么的?!”
吴桀身形微动,婢女们也皆是一滞,纷纷看向她们主子,那方芜见状却是更气,怒斥,“吴桀,你敢动一下,本妃叫殿下杀了你!”
吴桀颔首迟疑,目光在我与方芜身上徘徊不定。
婢女们见状又拿着那些钗子在我头上胡乱插着,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头上已被刺痛数下,我紧咬下唇,怒视方芜不语。
她冷笑看着我,道,“看吧,还是得我们天裳的首饰好,公主那般劣姿也能被打扮成这副模样,公主,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很有礼节呢?”
“你们干什么啊!”秋蒡终是冲了上来,惊呼着。
吴桀弯身抱拳,“皇子妃快停手吧……”
秋蒡奔向我身边想要弗开那群婢女,却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退至一旁对着方芜怒斥道,“皇子妃怎敢这样对待公主?!”
方芜适才因吴桀出面而稍有迟疑,此刻闻得秋蒡怨怒十足的话而更显决然,“呵,我怎么对待她了?我拿上好的首饰给她戴上有错吗?!都给我使劲些,那些首饰都是本妃送给公主的,公主要全戴上!”
秋蒡怒极,“你!你不过是个侧妃,九公主乃是栖子公主,岂容你这般放肆!”
“呵,公主?不过就是个狐媚子,不要以为我看不出她的嘴脸,我家殿下是嫡长子,以后即位就是皇上,她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皇子妃知道就好,殿下看重公主,若是过了门,皇子妃的妃位还不一定能保得住,你还敢这样欺凌公主?!”秋蒡回道。
我被婢女围着,看不清方芜的脸色,但却不得不异于秋蒡之言,这些话看似是护卫我,却无疑挑起了方芜更深的怒气,以秋蒡的心智不会不知,她这番故意激怒那人又图什么!
“什么?!就她还想夺我的皇子妃位?!还没出门就敢到男人府上孤住的,活月兑月兑就一荡妇!凭什么跟我争?!”方芜已然气得颤抖。
看着眼前这些婢女扭曲的面庞,就知道她们主子对我有多记恨,想来这些日子端木敬日日往若蘭小筑跑,这皇子妃早已怒不可遏了吧,适才在八角亭外也已见识了她对其他人的手段,只是未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我头上。
几次挣扎无功,我颓然而坐,紧抿唇瓣漠然视之,任凭她们拿着钗子插在头上。
“你等着,殿下回来,一定会处置你的!”秋蒡怒言。
“处置我?哼,我嫁进府里这么长时间,殿下连气话都没对我说过,倒是你,一个小丫头就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作死啊?!来人,给我掌嘴!”
我心一紧,奋力欲要挣月兑,头上却一阵吃痛,下意识的覆手捂住伤口,一股湿润传至指尖。
“皇子妃息怒啊,”听得一阵急呼,却是梅香回了院子,“公主上门是客,皇子妃这般于礼不合啊……”
身边微微静了下来,那在我头上乱扎的手也纷纷停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继续啊!”方芜呵斥道。
身侧一女怯怯语着,“回,回皇子妃,她,头上出血了……”
“啊?”方芜瞪眼看着我,又转向一旁婢女,“叫你们给她点下马威,谁让你们扎伤她啊!一群废物!”
“奴婢不是故意的,谁让她突然乱动的,奴婢失手才……”那婢女含泪说道。
我不禁哑然,额间缓缓流下一股热流,淡淡的血腥味传来,一旁的弗霜面色尽失,连忙向我奔来,一旁的侍女也终是未再阻拦。
弗霜泪如雨下,惊颤的声音带了哭腔,“公主……”
“快请大夫啊!”秋蒡高呼一声,梅香连忙吩咐了吴桀,吴桀身影一闪便没了踪影。
方芜终于带着她那干侍婢速速离了院子,我强忍疼痛,“梅香,你家殿下呢?”
梅香紧张的搀扶着我往屋内走,回道,“殿下适才被右丞大人家来人叫走了,恐怕要入夜才能回来。”
“那就好……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得与人说起,殿下若是问起,只说是我不小心磕着了。”
“公主?”梅香不置信的看着我,继而垂首应下,“是……”
弗霜泪泣着,扶着我的手不停颤着,“公主,流了好多血……”
秋蒡皱紧了眉头,“公主!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肃然看了她一眼,今日若非她屡次出言相激,何以至此?“秋蒡,今日之事若是叫殿下知道了,你就回墨兰轩去!”
“公主……”秋蒡微蹙了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忍痛看着她,“替我将花圃里的蝶形金钗收好,那是我母妃遗物,不得有损。”
梅香奉了清水,弗霜为我理了发丝,以布蘸水清洗伤口,她的泪水滴落在我头上,我欲出言安慰,可头上的刺痛让我无力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