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祭完亡母,线儿便来传话说是元大嫂子打发人来说史家的姑娘兄弟都过来了,让小姐过去见一眼,也算是认个亲戚。濮阳醇眼睛哭得红红肿肿,便先回厢房上了轻妆方到东苑,只见姑娘小子围着元君嫂子说说笑笑,一听醇姑娘过来了,大家都围过来。
元君笑道,“瞧我们的小美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总算是过来了。快来见见,这是你滢君姐姐,这是你霖君姐姐,还有文君妹妹,这是你两个大哥哥,二哥哥,还有宣弟弟。可记得见过?”“记得的。文君妹妹还小,我走时还没有她呢。呵呵,其实啊,我最记得的是史大哥哥。那时我第一次到史家串门子,大哥哥便带着我和二哥哥偷偷溜出府外玩儿去,走着走着我便和二位哥哥走失了,后来急的我直哭,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
史涉道,“你可记得后来的事了?”“那时还小,又哭得火急火燎,口干舌燥的,哪还记得。”“回家了便被爹好一顿打,好在找到你了,看你回来时已经不哭了,红着小眼睛还过来给我求情,我爹这才放过我,要不,不知道要打出什么毛病呢。”元君道,“你呀,打小就皮得跟个猴儿似的,竟敢几个小孩子出府去,那时我听了,差点没把心吓出来。要把我们的小美人弄丢了多可惜呀。”
众人皆笑,此时正听宫中梁公公过来送旨,众人急忙长幼排集,跪下等旨,濮阳醇也不知什么规矩,胡乱跟着跪下。濮阳家的姊姊妹妹们也皆赶过来接旨,此旨乃是婉妃殿下召家中女孩子们进宫朝见,共论诗书,共叙家常。众人接旨,这算是宫中的不成文的传统,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繁花纷乱的季节,这般季节里若是有美人助兴,那春意方算更为盎然。每逢三月初三宫中带爵的妃嫔便可宣召家中女子,无衔者皆可,进宫叙新,宫里的人都称之为女儿节。
随后数日,家中上下皆为此准备,新贡,新装,新说,样样齐备。三月初三那日,寅时起寝,众人皆梳妆打扮,卯时启程在宫门外候,辰时入宫。姑娘们皆着新服,濮阳秀竹身着一身青绿竹案宽裙,外罩墨竹色轻纱,腰扎深枣色菱格纹腰带,中嵌鸡蛋大小羊脂玉球,头挽飞天髻,上配银丝小叶簪。
濮阳镜蕊身着大红百花百蝶案罗裙,阔叶青粉花滚边,芊芊腰间一穗深棕金丝细带,发间缀点珍珠小发簪。濮阳皎玉则身着粉白小边裙,用紫金绸带将头发挽起,脚踏牡丹锦绣案绣鞋。
濮阳醇一袭湖蓝轻裙,上绣蜻蜓问荷案,水纹暗花滚边,一只随髻配青玉流云簪。众人皆在太监带领下在内宫行走,濮阳家姊妹同六位公公向婉妃的万和宫走去。入紫金殿正堂,众人皆在纱帘外叩首跪拜,直至婉妃自内院至正堂安坐,众人方起。
女官将纱帘起开,濮阳醇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富贵锦绣座的娘娘,身着金黄宫服,浓眉杏眼,珠圆玉润,雍容安详,月复部微隆,似笑非笑。婉妃道,“是醇儿罢?”濮阳出低下头,道,“是。”“你们都起来吧。醇儿,你上前来,让我看看。嗯,和三哥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托娘娘的福。”
“离家这么久,吃了不少苦罢。爹娘不在身边,可有读书?”“零零碎碎的,读过一些。”“女儿经,涑水家仪都读过吗?”。“秋水庵里的姑姑们教我读的。都读过了。”婉妃望着濮阳醇点点头,“可会做文章了?”濮阳醇面颊微红笑道,“胡乱做过些,不成气候的。”
婉妃看那濮阳醇肤如凝脂,唇如红玉,桃羞杏让,俊逸潇洒,倒是个胚子,起身道,“走,都跟我到外面走走罢,今儿个天气好,晒晒太阳去。”众人拥着婉妃慢慢向着翡岸翠堤走着,婉妃精神依旧懒懒的,问道,“你们几个在家可都接着上学?诗书乐音,歌舞女红,都学着呢吧。别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家,就怠慢了。姑姑教给你们的话,才学为上,不能忘了。”婉妃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姑娘们聊着,姐妹们皆小心答应。
未行至御花园,左面宫巷便见十几个穿着华丽的少女同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妇人朝这边走过来,那妇人一身枣红长袍,万福牡丹纹,看着地位同婉妃相当。
婉妃笑着打起精神道,“哟,姐姐,也出来散步啊。”众人见状皆下跪行礼贺到,“皇后殿下万福。”濮阳醇才知此人乃皇后,其尊容柳眉凤目,面色红润,气势宏宏,果真是一国之母,愣了一会神才发现皇后正瞧着她,濮阳醇忙低头不语。
皇后笑道,“带姑娘们出来散步?”宫女搀着婉妃上前走了几步,婉妃笑道,“是呀,天气好的很,和姐姐一样,出来走走。姐姐今日可安好?前几日本想给姐姐请安去的,太医多嘴跟皇上说我身子弱不该外出,皇上便留在万和宫耗着我,这才耽误了。”“妹妹身体要紧,这些闲的碎的也不必时常挂在心上。”
“太子身体如何,前些日子我听说受了风寒,现今儿个好了罢?”皇后愣了下,便又瞬间恢复了笑容,“太子已康复,就是些小毛病,我都说不必张扬,还劳烦着他人费心,众人一来问候,这一进一出的,反倒容易惹出麻烦来,捂得这么严实,还是烦扰着妹妹了啊。”
“姐姐这是哪的话,我们也是关心玄儿,宫人们传到我耳朵里,我这才知道的。玄儿可是太子爷,关心哪有烦扰不烦扰的。呵,我肚里的孩子,可就没这么好命啦。”皇后冷笑道,“孩子生下来,锦衣玉食,前途无量的,若是个皇子,未来做个王爷,好好辅佐我们玄儿,还有何事让你操心呢?”
婉妃眉头微皱,依旧笑颜如花,刚要张口,身边的大宫女扯了扯婉妃的袖口,婉妃这才深呼一口气,道,“姐姐说的是,嗳,如今说这个还太早了,不如妹妹陪你走走吧。”众人平身,皇后娘娘撇了一眼濮阳醇,道,“这个姑娘怎么没见过?是妹妹家的女孩子?”
“是啊,是三老爷府里的,小时寄养在亲戚家养身子,这才回来。”“是吗,长得和妹妹还有几分相像,可塑之才呀。”婉妃生生笑了两声,二人回过头来笑靥依旧看了一眼濮阳醇,濮阳醇淡然一笑,未作一语。一行人便并作一齐,向着花园南岸走去。
濮阳秀竹悄声道,“醇妹妹,下回可不能那么做。”“怎么了?”“直视二位娘娘,以后可不敢的!”“不过就是看了一眼,要不了命的。”“别的妃子倒还另说,那可是皇后娘娘,她可是……”秀竹抬头扫了一眼四周,见众人都离二人有一段距离,便要开口,濮阳醇依旧直视前方,“我看出来了。”秀竹看着濮阳醇,只见醇儿接着道,“宫里敢和皇后娘娘阴一句阳一句的,也只有姑姑了罢。”
秀竹轻叹道,“醇儿,姐姐知道你聪明,宫里可是趟浑水,你这世外桃源里长大的孩子,惹不起。”“姐姐放心,醇儿没打宫里的主意,我们家有一个镜蕊姐姐就足够了,我们啊,就好好撑着她,看着她成妃就成了。她们的接替人,也该是我们的下一代了。”秀竹笑道,“你这张伶牙利嘴可得小心些,特别是在这宫里,不管你打没打这里的主意,这可是动辄就掉脑袋的地方。你个小聪明劲儿的,回来没几天还知道起镜蕊妹妹的事儿来了。”
“婉妃姑姑见了我们除了跟我寒暄几句,剩下的全对镜蕊姐姐问东问西的了,谁瞧不出来呀。只是三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儿,进来这儿就毁了。”秀竹笑笑,“这话跟我说说就行了,今后吞在肚子里,见着镜蕊好气儿些,她啊,迟早是要进宫来的。”濮阳醇叹了口气,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