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的琴声如水银般从黑白键里倾泻而出,在身穿银色礼服的英俊男子周围盘旋飞舞。金黄色的发丝一缕一缕秀着他的骄傲,蓝宝石一般的眼眸,闪着水波,透露着他动情的信息。
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从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让他恍如隔生。有一个小孩,顽皮捣蛋,常常让父母头疼不已,可他却有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他的哥哥。虽然只是大他两岁,但性格成熟稳重,填补了严厉忧郁的父亲不肯给的温柔呵护。
在他的记忆里,陪着他成长的,不是妈妈,不是爸爸,而是哥哥。在他摔倒的时候,第一个冲上来扶他的永远是哥哥。
他没有朋友。父亲为他聘了家庭教师,学校只是为应付母亲的不满而走的形式,不去的时候比去的时候还多,考试的时候,父亲只要求他及格便可,而他连及格也懒得考。母亲多次被学校当做差生父母代表,叫过去挨批,她努力的解释说自己的儿子其实什么都会,并且不只是会会而已。可,面对一张张空白卷子,和一个长期称病不来上学的学生,哪个老师会信呢。
他只有哥哥,不论是芝麻绿豆的小事,还是他自认为震破天际的大事,都无一遗漏的说给哥哥听。哥哥永远是一脸宠溺的微笑,安静的听他兴奋或抱怨。
他以为,他永远只会有哥哥。
那个夏天,父亲病重,母亲如愿成为公司的最高决策人,没人再束缚他。他磨着哥哥带他去吃冰。
那天,阳光干热的烘烤着大地。他在冷气屋里,大口吃冰,童易在耳边柔声劝他少吃一点。这个时候,她闯进了他的世界,而且,从此再没出去。
她躲在妈妈身后,穿着一件雅黄色的碎花短裙,手里抱着一个可爱的灰色熊宝宝。灰熊身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用金线缝合,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大的微笑。而她,抱着灰熊的主人,却抿着嘴,害羞的躲着。
她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个长的真像”。
她的声音沉哑,应是多时未开口的缘故。
那个时候,他想,眼前的女孩是上天掉落下来的受伤天使么?
不知到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出答案。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就忍不住的想要亲近。
从此爱上了冰激凌,冰冰甜甜,如她给人的感觉一般。
每天像影子一样的黏着她,想尽一切办法,使她永远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浮上喜怒哀乐各色表情。
就算被她讨厌也无所谓,因为他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慢慢褪去了寂寞孤独的外衣。他每天都忙忙碌碌,一定不要她变成像父亲那样忧郁不乐的人。
哥哥也始终配合着他。一开始,他以为,哥哥一如往前只是为了他。直到后来,哥哥严肃的对他说:“我喜欢小希,她比我见多的任何一个女孩都可爱漂亮。”然后哥哥问他是不是也喜欢林希。
他说:“她不喜欢我画画,不喜欢我弹琴,不喜欢我胡闹,不喜欢我吃冰,不喜欢我满头黄发,不喜欢我阴魂不散。”
哥哥摇着头笑他,说他年纪还小,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他弹着钢琴,不再理会哥哥的言语,只是呆呆的想,他一个初中生,不懂的何为喜欢,那只有十岁的林希,不是更不懂吗?
她不懂,哥哥又如何去喜欢?
再后来,他终于慢慢懂了什么叫做喜欢,也理解了和哥哥一样单恋的滋味。但他小心翼翼的守口如瓶,开始学会对哥哥保留自己的小秘密。也开始更加变本加厉的在林希身边胡闹,惹得她委屈的去找哥哥诉苦,然后他躲在一旁偷偷的看两人谈天说地的背影。两人谈的时间越长,回到家哥哥就越开心,笑的比他还像个孩子。
谁说年纪小就不会明白感情,谁说早恋就不能刻骨铭心。爱情和年纪无关。
温柔的乐曲,暖红的灯火,将他的回忆照映的明亮而欢快。他没想到,会有一天,让他想起过往时,不再是揪心的痛,而是如此平静、简单。快乐的记起与他们的点点滴滴。
这一切,都要感谢林希。是她,让他记起来爱,淡忘了恨。
脚步声进入优美的旋律里,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的。诧异一闪而过,修长的十指仍灵活的敲出温柔的琴声,只是渐渐的带上些悲伤。
一曲终,又是一曲。
林希和童易坐在他精心准备的桌上。闪烁的烛火,令人垂涎的蛋糕,黄色绣锦的桌布,散发着清香的雏菊,两只他一刀一刀细心雕了一夜的椅子,他在椅背上雕了第一次见面时她抱着的那只笑脸熊,但是只雕了两只椅子,而现在已经坐满了。
也罢。他弹起了肖邦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让自己沉浸到音乐里去。
林希四处张望,这个咖啡厅她已来过两次,装潢布置的富于情调。但今天的精心装扮,将以前过于注重的繁华靡丽,一一洗淡。美丽的雏菊,不论如何转移目光,总能在你的视线内构成美丽的视觉。
她的意识随着自由的钢琴曲,慢慢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一个美丽的世界出现在眼前,他坐在一尘不染的青石台上,冲着她挥手微笑。阳光带着令人晕眩的光,全部铺陈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隐约透着不现实。
乐曲收了尾,十指在钢琴键上停留片刻。他起身,优雅的像两个听众致意。然后拍拍手,厨师推着精心准备的菜肴缓缓出现,他垂下眼眸,毫不留恋的离开。
见他要离去,林希立马起身准备叫住他,手却被童易拉住。“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感情,像他一样。”
林希坐下来,漠然的注视着替他切牛排的童易。
“来,开心点,不然可就对不起童心用心准备的这一切了。”童易含笑,不温不火。
乐安捂着个大口罩,倚在路灯下,看着过往路人的喜怒哀乐。比他预料的要早,童心很快便出来了,不是开心,也不是悲伤,如果一定要定义一下他的表情的话,只能用面无表情这个词语了。
“怎么了,落荒而逃了?”乐安追上去,想要以嘲讽的语气,激出这个一向废话连篇却不爱说心里话的人的战果来。
“没有,只是想换个时间。”他没往工作室走,而是站到路边,准备拦辆出租车。
乐安急忙跟上,说道:“还是败下阵了,至少林希是喜欢你的,只要你争,就一定能成功。“就怕他连争取都做不到,为什么一到了总经理的面前,就不能张开自己的刺呢?
“没有败下阵,我只是想给林希制造一个完美的告白,不愿意让童易在场,破坏气氛。”
“童易?”乐安眯眼问道。可惜能解开他疑惑的人,已经打车闪没了。他回想起那天在雪地里童心说的话,又结合今天的情景,很快便得出结论:田中梦人便是童易,是童心的亲哥哥。
童心以为他叽哩嘎啦说的那些心里话,乐安是听不懂的。他的国家不大,跟中国交流又不甚多,据他所知,中国还没有一门大学开设了关于他国家语言的课程。他认定,乐安是听不懂的,所以,他放心的讲了。
但他错了,乐安偏偏听懂了。
乐安不是那种上学之后上班,按部就班归置自己生活的人。很小的时候,他就背上吉他满世界溜达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去学习各地的语言风俗。
童心说的那种语言,他在上大学之间,恰恰去过那个国家,还在那里生活了几个月。
出租车一路将他送到目的地,下了车,他就靠着墙壁,望着自己曾经的家发呆。回到中国有三周了,还是第一次回来这里。
依旧是父亲喜欢的金碧辉煌的外观,从他房间飘出的窗帘却由白色变成了浅紫色。十年了,物是人非。突然想起,他曾在院里秋千上背的一句诗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李煜是一江惆怅的怀念故国,而他,是思念曾经的家,那个温暖的家。
一直呆呆的望着,不知时光飞逝,也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你想进去看看吗?”。童易的语气,又回到了当初哥哥的样子。
“已经是别人的家了,进去做什么,看别人的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童心语含讥讽,想要刺激对方,说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却是同样的痛。
童易不理会他的恶句,嘴角浮上淡淡的笑意,肯定的说道:“很快,这里还会是我们的家。”
童心扭过头,瞧见他眼角泛起的光,正想说些什么,视野里又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搬家那日,乐安差点撞上的小女孩。
“你是童心哥哥?”小轩放学归来,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了熟人,有些吃惊。
“嗯,你放学回家?”小轩跑来找过乐安几次,所以童心跟她也不陌生。
小轩指指对面的房子,热情的说道:“我家就在这里,到我家里来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