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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羽琛摊牌后,若惜加快了进程。

她想尽快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然后离开。每天在办公室里战战兢兢,生怕林羽琛有所行动。不过很奇怪,林羽琛却是按兵不动,对她并无特别,依旧是那个温和、谨慎,偶尔有些严厉的林羽琛。这让若惜怀疑,那天的事情不过是她的想象,从未真实地发生过。

两天后,风云突变,仿佛一下子所有不好的事情都降临到公司。公司最大的几家广告商同时撤除了广告版面,公司最赚钱的作者,若西原本已经和她谈好了所有签约的细节,只差签字了,却突然书面告知不再与公司续约,且不给若惜任何理由,甚至连若惜的电话也不肯接;与此同时,公司另一位畅销作者,爆出了抄袭丑闻,由于作者当红,公司一下子推出了三本新书,新书刚印好,正发往各经销商,经济上的损失尚可估量,但由于作者事前拒不承认抄袭,公司相信作者,选择了力挺的方式,等到有读者将该作者作品中所有抄袭段落逐一列出后,公司不可避免地处于极其被动的位置,公司一贯健康向上的品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公司这两年扩张得太快,资金链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可能引起连锁反应,甚至崩盘,更何况像现在这样,问题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麻烦,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林羽琛一向被誉为儒帅,就算发生再大的事情,他都表现得温文儒雅,淡定自若,不过最近的变故,逼得他风度尽失,有好几次,若惜听见他在电话里骂人,有一次甚至将电话都砸了,“砰”的一声,发生剧烈的声响,若惜进去的时候,便见林羽琛颓然地摊倒在办公椅上,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五年来,哪怕是当初最困难的时候,若惜也没有见过他如此颓丧,仿佛疲累到了极点,可能再也站立不起来。

公司人人自危,说话甚至走路,都小心翼翼,连最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的杨沫,说话也变得温柔婉约起来。大家都有些慌慌的,不知道公司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偶尔也凑在一处议论,公司最近是不是受了诅咒,否则怎会不如意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且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当然还有另一种看法,老板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以宁海博的花心,林羽琛的冷漠,得罪人,尤其是女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惜听到后一种说法的时候,心一动,心头涌上一种模糊的不好的感觉,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议论中的女人没有出现,抄袭事件却愈演愈烈,公司也遭受了更多的压力。林羽琛越发地憔悴,资金已出现了断层,差点发生跳票,原本指望能伸出援手的宁海博,自己的公司也出了问题,自顾不暇,根本无力顾及这边。仿佛有一双手,正将公司,将林羽琛往绝境里推。

若惜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她踌躇了良久,终于拨通了许靖的电话。她原本打算好好跟许靖谈,不过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往事不自觉地涌上心头,她有些失控,全然忘记了之前想好的说辞,直接开门见山:“许董,我是江若惜,我只问你,我们公司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听筒那端沉默了片刻,才听许靖慢悠悠地:“你是什么意思?”

许靖的态度无异于默认,若惜觉得许靖简直不可理喻,她已经和许朗清分手,且当着他的面,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自己?他到底要自己退让到几时,退让到何种地步?若惜不由提高了声音:“许董,我已经和许朗清分手了,你那天也看见了,我们不可能复合,你现在还对我们公司下手,是什么意思?我们老板是个好人,弄起这家公司不容易,如果你是因为我,我告诉你,我已经辞职了,如果不是你弄出这些事情来,我可能已经离开了。许董,算我求你,你放过他,也放过我,行不行?”

听筒那端沉默了良久,久得就在若惜以为许靖不可能回答自己的时候,许靖突然开口了,淡淡地:“在确定你和朗清真的结束之前,我总是不能放心的。”

“那你要怎样才能放心?”若惜耐着性子问,她觉得许靖根本不可理喻,当日他也在场,许朗清说得那么绝决,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当你爱上另一个人,将朗清忘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想我可以放心了。”许靖依旧慢条斯理,语气更是轻飘飘的。

爱一个人,忘记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若惜不想与许靖理论,许靖却似理解她的想法,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忘不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和另外一个人结婚生子,我想我多少可以安心一点。”

只是这样吗?若惜冷笑:“你马上停止对我们公司的所有行动,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若惜定了定神,咬着牙:“我一定会尽快结婚,生子,让你放心的。”

“你的承诺一向不怎么靠谱,不过我还是决定相信你一次,只要我看到你有所进展,我一定马上收手。”许靖停了停,说了句“希望你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后含笑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若惜一直怔怔地看着电脑发呆,有人进来她也没有察觉,直到那人凑到很近,又猛地叫了她一声,她这才清醒过来,是杨沫。

杨沫将手中的文件交到他手里,说道:“这是林总要的急件,你帮我送去他家里。”

林羽琛这些日子很少待在办公室,不是拜访客户就是跑银行,把文件送到他家里?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家里?

杨沫对若惜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只是生硬地:“这份文件林总急着要,你现在就送过去。”

自从那次撞见林羽琛拉住自己不放,或者更早之前,杨沫对自己便一直不冷不热的,之前亲密无间的关系早已荡然无存。若惜曾试图补救,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杨沫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若惜知她执拗,于是放弃了努力。

若惜说了句“好”,便开始收拾东西,等她收拾好准备出发时,却发现杨沫并没有走,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她,眼神忧伤,仿佛痛失了最心爱的东西,这眼神让她有些担心。

若惜迟疑了一下才问:“杨沫,还有什么事吗?”。

杨沫有些迟疑,看了她一眼,似是下了决心,声音很低,若惜勉强才听清楚,竟然是:“林总病了,你待他好点。”

若惜有些吃惊,没想到杨沫会说出这些话来,忍不住朝她望去,在两人视线即将对上的瞬间,杨沫突然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有些不甘,还有些委屈:“他喜欢你,只喜欢你,只想见你,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这些天来暗潮涌动,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谁也没有戳破,这是第一次,若惜原本有很事情要解释,可杨沫的这句话,让她觉得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杨沫看得很透彻,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也已经想通了,自己没有必要画蛇添足,一个不慎,反倒给她添堵了。

若惜于是没有作声,杨沫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却终于还是说:“我从来没有见他为女人伤过神,你是唯一的一个,你可能感觉不到,可我能,我全部的心思都在他身上,所以我也看得出来你没有,你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驻过,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可现在是他最艰难的时刻,我从没见他这么萎靡颓丧过,如果你还有良心,陪他走一段路,哪怕只是陪他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刻。”

杨沫一向嘻嘻哈哈没正形,说的话多半不经大脑,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惜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来,一时怔了怔,她看得到杨沫眼中的伤,以及掩饰不住的不甘与无奈,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一句“好”几低不可闻,却足以让杨沫听出其中的承诺。

林羽琛平日里与公司员工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并不亲近,所以若惜没有去过林羽琛家,地址却是熟的,她成为他秘书的第二天,他便将家里的地址抄给了她,她看了一眼便记下了,不过却从来没有去过。

林羽琛家闹中取静,地处繁华地段,小区却很幽静。若惜又仔细看了看门牌号码,仔细确认无误后才轻轻地按响了门铃,心里有些紧张,紧张得连心跳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按了门铃后却一直没有人来应门,林羽琛不在家?出去了?若惜又按了按门铃,还是没有人应门,是临时出去了,还是病得厉害没法应门?想到后者,若惜不由着急起来,再次按了按门铃,这一次,按得又快又急,终于,房间里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林羽琛一脸憔悴出现在门口。

这几天林羽琛忙,若惜也忙,两人很少照面,今天一见,若惜才发现林羽琛憔悴得厉害,大概是病了的关系,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的血色,原本注重形象的他,头发乱蓬蓬的,像是顶着一个鸟窝,身上的衬衣大概是匆匆穿上的,皱巴巴的像咸菜,还扣错了两个钮扣,脚上没有穿鞋,赤着一双大脚——这样的林羽琛是陌生的,却也更容易让人亲近,若惜只觉得心没由来地一松,不知怎的,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林羽琛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若惜莫名其妙:“杨沫说有份文件你要得很急,让我送来这里。”若惜从包中拿出杨沫交给自己的信封递给林羽琛,林羽琛有些诧异地从中抽出薄薄的两张纸,竟然是空白的。

林羽琛看着手中的信封,没有作声,眉皱得更深了,若惜有些吃惊,没想到杨沫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为了她的苦心,不能走,可林羽琛不留她,她又不能留,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林羽琛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转身大步朝里走,边走边说:“既然来了,坐一会儿再走吧。”

若惜连忙跟了进去,等在沙发上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忘了月兑鞋,地板很干净,纤尘不染,所以林羽琛才敢赤脚,要不要去门口把鞋月兑了?可进来了再出去月兑鞋,有点尴尬,若惜正犹豫,林羽琛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地:“不要拘束,像在自己家一样。”

有了林羽琛的这句话,若惜自在了些,很自然地去门口换了鞋再过来,笑得憨憨的:“我在家习惯穿拖鞋的。”

气氛轻松了些,林羽琛也不似在公司那般生硬,也算和蔼可亲:“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若惜看他一脸病容,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若惜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只觉林羽琛脸色沉了沉,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的声音也冷了几分:“难得来,喝点东西再走,免得别人说我怠慢客人。”

若惜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得罪他了,见他起身要去倒茶,连忙拦住他:“我来吧,你喝什么?”

“你来?”林羽琛冷着一张脸:“你知道茶叶放哪里?”

若惜觉得现时的林羽琛,就像个不讲理的孩子,忍不住想笑,好不容易忍住笑,一眼瞥见茶几上便放着个茶叶罐,便拿起罐子,得意地晃了晃:“这不是茶叶?”

林羽琛瞪着若惜不说话,若惜顾自泡了茶,递了一杯给林羽琛,他不接,她便放到他手里,柔声道:“这茶好香,浪费了多可惜。”

林羽琛上下打量着若惜,然后突然说道:“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若惜很快回了一句:“你今天也有点不一样。”

若惜知道自己与平常不一样,话多了,也活泼,之所以刻意改变自己,是想给精神萎顿的林羽琛一点鼓励和安慰。

若惜说完后,林羽琛怔了怔,两人对望了一眼,林羽琛率先移开了视线,很快恢复了之前清冷淡漠的语气:“手上的事情都忙完了吧?把辞职报告交上来,我马上给你签字。”

若惜愕然,当初他死拽着自己不肯放,不过几天,怎么这么痛快地放手了?心里涌上一种微微的异样,模糊不明,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却绝对不是轻松。若惜顾不得这种感觉是什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走了。”

“不走了?”林羽琛并不吃惊,笑了笑,略带嘲讽:“公司要垮了,你反倒不走了?你到底怎么想?同情我,可怜我?不必了,我林羽琛再不济,还没到要人同情的地步。”林羽琛的脸上露出厌倦之色,根本不看若惜,挥了挥手:“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施舍,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些鲜活的,积极向上的东西,正在从林羽琛身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颓丧、消极、厌倦,这让若惜很担心。她或许不能雪中送炭,却也绝不能落井下石。

若惜静静地看着林羽琛,声音不高,却很坚定:“我不走,也不会辞职。”

“你这算什么!”林羽琛猛地转过脸来,恼怒异常:“讲义气?显得你很高尚?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义气,也不需要你的高尚,我什么都不需要,你走,你赶快走。”

林羽琛怒气冲冲,很奇怪,若惜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看着他,镇定地:“你说我同情你?玩笑开大了,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刚把债还清,几乎一文不名,我有什么资格同情你?不管怎样,公司还在,只是暂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而已,你还有朋友,宁海博说他明天就回来,他自己那厢焦头烂额,却还是惦记着你,你还有与公司共进退的员工,大家都决定留下来和公司共进退,公司、朋友、员工,你还拥有很多,我相信,困难是暂时的,你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

林羽琛越来越困惑,眼前的江若惜,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多话,而且句句在理,让他根本不能辩驳,能言善辩,与印象中那个乖巧安静的江若惜简直判若两人。不过很奇怪,并不觉得陌生,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她。

看到不同于往日的江若惜,他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有些兴奋,如果不是有此变故,只怕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看到这样的她,可能她已经离开,带着她的面具。

林羽琛努力拉回渐行渐远的思绪,机会难得,他不能轻易就被她说服,至少不能表现出来,林羽琛凝视着江若惜,不动声色:“你说我一定能度过难关?”林羽琛轻轻笑了笑:“我倒是没有你那么自信,你也知道公司目前的状况,而且,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有人故意针对我,要度过难关,谈何容易?”

林羽琛不可能知道是许靖在背后搞鬼,但若惜还是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林羽琛的视线,她急急地转移了话题:“不会吧?这件事并没有人从中获利,谁没事花力气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就算真有人对我们不利,我们也不怕,当初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不是也有人阻扰我们,那时的状况比现在还糟糕,简直是一无所有,我们不是都捱过来了吗?”。若惜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尖锐:“林总,以前你什么都不怕,现在胆子反而小了,我明白,人拥有的东西多了,顾忌自然也多,变得胆小怯懦,害怕失去,可是你不明白,你越是害怕,越是会失去。”

若惜的眼睛又清又亮,林羽琛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被她看穿,他微微侧过脸去,避开了江若惜如星般透亮的眼眸,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问:“你刚才说你不走了,是因为公司有难,你觉得在这时候走不厚道,不合适?”

林羽琛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若惜,他的表情,已不似先前那般消沉阴鸷,却也不见轻松,若惜摇了摇头:“其实当初辞职,我有些冲动,我刚刚还了一笔债,用光了所有的积蓄,这时候辞职,太不明智了,我自己都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执意要辞职,大概是一时冲动吧,等清醒过来后悔得要命,现在公司有困难,我当然应该留下来——”

“等公司度过难关,你有了积蓄,你是不是还要走?”林羽琛的声音渐渐变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若惜没有直接回答林羽琛的问题,而是缓缓地:“这些天,公司经历巨变,我看你身心疲惫,便恨不能替你承担所有的事情——”

林羽琛的眼睛陡地一亮,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若惜,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他不敢做声,生怕是自己误会了,只是盯着江若惜,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自己却浑然不觉。

林羽琛的一举一动,若惜看在眼里,他的手微微颤着,整个人蹦得很紧,看得出来很紧张,她也看到他眼中星光雀跃,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她有些感动,她其实很早就察觉了他对自己的好感,却不知道这种感情有多身,现在多少有些明白,深邃得超乎她的想象。

若惜知道自己这样很不道德,欺骗这个男人,尤其是在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有多么深邃之后。她对自己说,这么做是对的,自己是在帮林羽琛,只要以后自己真心待他,就不算欺骗。

虽然不断地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却收效甚微,若惜差点忍不住和盘托出,却终究还是咬着牙:“有些事,你总要在危急关头才会明白,有些人,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我,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才发现,你不只是老板那么简单,我想陪在你身边,不管是共度难关,还是分享成功,我想陪在你身边。”

若惜觉得自己有撒谎的潜质,明明是假的,却说得这么顺溜,这么感性,几乎连自己都骗过,差点信以为真了。

林羽琛深深地凝视着江若惜,这番话,她说得很真诚,充满了感情,她上次坚决要离开,却在几天内改变了想法,要陪在自己身边,虽然她的理由很让人信服,不过他不会傻到信以为真,她一定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做出这样的改变,会是什么事情呢?

林羽琛没有问,就算问也得不到答案,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没有关系,她愿意留下来,陪在自己身边,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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