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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琛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

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往江若惜的位置上飘,只要把门打开,调整好坐椅的角度,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江若惜。他曾经心血来潮干过这样的事情,观察的结果是,江若惜做什么事情都慢条斯理,再急的事情到她手上也得按部就班地来,不过效率惊人,事情交到她手里也就放了心,这么久以来,哪怕再急再不可能的事情,也未见她耽误过。江若惜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女人,总是能将一些矛盾的事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像她这个人——

譬如,江若惜很安静,说话细声细气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开会活动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照理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今天江若惜休假,他却觉得一整天都不对劲,从早上的咖啡开始就不对,原本以为泡一杯合口味的咖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现在才发现其实没那么简单,杨沫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比江若惜还要早一年进公司,一早端来的咖啡却根本不能入口,细想起来倒是难为江若惜,她好像到公司不过两三天,就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口味。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出了乱子,今天招待的是公司的大客户,明源的张总,一开始就出错,杨沫订的鱼翅捞饭张总似乎并不领情,虽然一桌子的菜,他却没怎么动筷子,自己准备了30年的茅台,他似乎兴趣也不大。林羽琛和张总是老交情了,于是也不避讳直接问他是不是不满意自己的安排,张总含蓄并未明说,只隐晦地说上次的安排更合心意。

上次是江若惜安排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待得林羽琛回到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江若惜的留言才恍然大悟,张总是江西人,无辣不欢,酒最爱的江西的四特,江若惜特地留言提醒自己,可惜自己一整天心不在焉,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留言。江若惜与张总也不过数面之缘,却没想到她连这些自己忽略的小细节都留意了,是怎样心思纤细的女人?

林羽琛怔怔地看着江若惜的位置发呆,虽然位置上空无一人。今天她休假,每年她似乎只休息这一天,因为他定下了规矩,圣诞节值班的调休不能折现,几乎是专门为她定下的规矩,否则只怕她又不休息用来折现了,这女人好像钻进了钱眼里,除了钱仿佛没有什么是她所在乎的。

很奇怪的感觉,办公室其实并不大,却觉得空落落的,一种似有若无的空虚,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怎么都提不起劲来,是因为办公室少了一个人的关系吗?

林羽琛想起了昨夜,那个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江若惜,褪去伪装有点情绪化的江若惜,还有那个叫许朗清的男人,不知怎的,心里就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整个人也莫名地焦躁起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林羽琛一跳,是宁海博。

自己想事情太入神了,竟然连宁海博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林羽琛连忙站起身:“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打声招呼。”

“我可是敲了门的”宁海博在林羽琛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用一种玩味的目光审视着林羽琛:“告诉我,你盯着江若惜的位置那么久,连我敲门都听不见,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宁海博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林羽琛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白了宁海博一眼:“能想什么,当然是想书稿的事,要不然你以为我想什么?”

“我以为——”宁海博看了看林羽琛,又转脸看了看江若惜的位置,然后又将视线移回林羽琛脸上,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盯着人家的位置看了那么久,我当然以为你在想她,难道是我想错了?”

“当然是你想错了,我没你那么无聊。”林羽琛翻开样书,做出很忙碌的样子:“我很忙,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我有件事情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所以来找你。”宁海博愁肠百结的样子吓了林羽琛一跳,他知道宁海博看起来玩世不恭没心没肺,内心可远比外表看起来沉重得多,心里有些担心,于是问:“什么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能,一定能。”宁海博凑近了林羽琛,笑得很是诡异:“你昨天请江若惜吃饭,是单纯地出自同情,还是对她有企图?我怎么想你都不是这么好心的人,难道你真的对她有企图?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真的很好奇,一晚上没睡着,所以一大清早就跑来了,求你了,告诉我真相吧。”

林羽琛哭笑不得,大清早?都过晌午了!还有,特地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也太无聊了吧。林羽琛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帮我看看这些样书,你也知道我最近忙疯了——”

“别,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只负责出资,对外应酬,那些酸不溜秋的女性言情,我看着就头大,不过,林羽琛,你急不可耐地转移话题,是不是证明你心虚,证明我想得没错?”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呢。”林羽琛知道宁海博就像是一张膏药,若不给他想要的答案,绝对会粘住你不放,于是正色道:“是同情,没有其他特殊的情感,你满意了吧?我可警告你,江若惜有男朋友,你可别兴风作浪胡说八道,到时候出了乱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江若惜有男朋友?不像啊?”宁海博一脸的匪夷所思:“如果有男朋友怎么会每个圣诞节抢着值班?加班到半夜也没人接?而且,你看她穿的那些衣服,那是给男人看的吗?用来吓跑男人还差不多。对了,你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的,她跟你说的?你们之间应该还没有熟到讨论私事的程度,难道昨晚你们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白,逼得人家告诉你自己有男朋友了?”

面对宁海博的诸多猜测,林羽琛唯有举手投降:“当然不是,你就不要再推测了,我是这么想的,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同事给她介绍男朋友又不要,应该是有男朋友了吧。”

“你怎么知道同事给她介绍男朋友她不要?你这么关心她啊,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其他同事,还有我——”宁海博指了指自己:“我有没有拒绝过人家给我介绍女朋友,你应该不知道吧?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可算被我拆穿了。”

林羽琛终于知道窦娥是怎么死的了,冤死的。宁海博的心思实在太缜密,反应又快,自己和他说话真的要字斟句酌才行:“海博,你就别瞎折腾了,你非要将我屈打成招才甘心是不是。”林羽琛颇有些无奈:“我和江若惜没什么,就是看着她有点可怜,而我昨天正好没约,又不想一个人吃饭,你再这样,我下次可真不敢再做好人了,当初说请她吃饭也是你同情心泛滥起的头,现在这样调侃我,算怎么回事呢。”

宁海博见林羽琛脸上微微地有了怒气,也不敢再闹,在椅子上安分了两分钟,突然道:“我收回昨晚说过的话。”

林羽琛一愣,不明白宁海博要收回的是哪句话,两人年纪相仿,自己怎么就跟不上他的跳跃性思维呢。

宁海博见林羽琛抬脸看他,又活跃了起来,凑近了林羽琛,神秘兮兮地:“我昨天不是说你的品味够奇怪,怎么喜欢江若惜这种类型的。”

说来说去还是江若惜,林羽琛立时冷了脸,不再理会宁海博,努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手中的样书。宁海博见林羽琛不理他,也不在意,身体往后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个人喃喃自语道:“我以为你的品味够奇怪,没想到——”宁海博靠在椅背上原地转了一个圈,懒洋洋地道:“昨晚有人见过江若惜后就央求我介绍,说就喜欢江若惜这种安静的女孩子,说她有一种沉静的韵味,你说有意思吧?”

明知宁海博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林羽琛却还是没有办法潜心工作,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有些困惑地看着宁海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感兴趣了?”宁海博仿佛恶作剧得逞般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昨晚,我不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吗,小叶,你有没有印象?他说喜欢江若惜这种安静型的,央求了我半天,要我给介绍,你知道我把我们的交情放在第一位,所以先来探探你的口风,如果你真的对江若惜没什么意思,那么,我把她介绍给小叶,没问题吧?”

“别扯上我”林羽琛冷哼了一声:“你的那些朋友,都是公子,对感情没一个认真的,江若惜是正经小姑娘,你可别害了人家。”

“小叶不一样,他不是我这个圈子的。”宁海博认真地解释:“他是伊琳的表弟,家境不错,大学老师,文质彬彬的,你应该有印象的。”

宁海博再三提醒,林羽琛终于有点印象了,昨晚到宁海博那一桌打招呼时,的确有一个男生文质彬彬,与宁海博那帮朋友的气质截然不同,印象里是个很清秀的男人,说话很客气,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讨人喜欢的样子。

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涩涩痒痒的,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他也根本没有时间来想清楚,宁海博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笑着,不过眼神却是透亮的,林羽琛顾不得心里的不自在,笑了笑:“好像有点印象,如果你真的觉得不错,那你自己跟江若惜说吧,不过她未必领你的情。”

“你真的对江若惜没意思?”宁海博斜睨了林羽琛一眼,似乎在做最后通牒:“那我真给他们介绍了?你也知道小叶条件不错,这事说不定就成了,到时候,林羽琛,你可不要后悔哦。”

林羽琛完全放弃了和宁海博对话的心思,只是专心看手中的样书,宁海博有些无趣,终于举手投降:“知道了,你对江若惜没意思,我确定了。”

话虽这样说,宁海博却赖着不肯走,伸手抓起电话,踢了踢林羽琛:“江若惜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打电话给她干吗?”。林羽琛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随口报出了江若惜的手机号码。

宁海博一边按键拨号,一边白了林羽琛一眼:“干吗?当然是把小叶介绍给她,难得有条件这么好的男人看上她,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我等不及吃谢媒酒呢——”

宁海博拨号拨得很慢,一个键一个键,眼睛盯着电话,林羽琛却能感受到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自己,林羽琛拼命想装作不在意,集中心思在样书上,但是——

宁海博的最后一个键并没有按下去,电话突然被掐断了,宁海博并不显得意外,仿佛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这次他倒没有取笑林羽琛,只是将电话听筒往林羽琛手里一塞,意味深长地说道:“电话还是你来打吧,至于说什么,由你自己决定了。”说完含笑而去。

林羽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电话,过了许久才相信掐断电话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自己为什么要掐断电话?宁海博给江若惜介绍男朋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会酸涩得无法自抑——倒是让宁海博看了笑话,别看他现在不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呢。可是——

心里的酸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如经历一冬沉寂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原来——林羽琛微微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当局者迷,也只有宁海博这样的人精,才能窥伺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秘密。

林羽琛终于拿起了电话,电话通了,却始终没有人接。他不肯轻易放弃,又拨了江若惜家里的电话,还是没人接,或者就此放弃?林羽琛有点退缩,不过又有点不甘心,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和朋友之间才用的手机,再次拨通了江若惜的电话,电话响了没两下,听筒里便传来了江若惜的声音,一贯的慢条斯理。

林羽琛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口干舌燥,微微地有些发苦,因为不痛快,林羽琛的口气有些严厉:“在哪里?怎么不接我电话?”

问完才发现自己问得愚蠢,自己打的是家里电话,她自然是在家里。却不想自己迷糊,江若惜更是发昏,竟然回答:“我在朋友家,她家在郊区。”

林羽琛简直要气晕了,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没面子的事情,上次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文件,又急着要用,不得以才把她从家里拖出来,她真以为自己这么喜欢没事找事?

“我好像打的是你家里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搬到郊区去了?还是你用了高科技,固定电话也能转移?”林羽琛板着脸,极尽嘲讽之能,真希望江若惜就在眼前,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保持一贯的淡然之色。

“呃——”若惜被噎到了,良久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林总,你找我有事?”

“你到办公室来一趟吧,我找你有点事。”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楚,自然还是当面说的好。

“林总,是什么事情?今天我休假。”电话里江若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又似乎有些不服气。

总不能在电话里告白吧?而且要不要告白,林羽琛并不是很确定。虽然已经确定对江若惜的感觉不一般,但到底是什么,到了什么程度,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迫切地想看到她,确定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这样的话,怎能在电话里说?林羽琛胡乱找了个借口:“新书,我看过了,有些细节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林羽琛也知道自己的借口有点牵强,新书安排的出版日期是下个月,并不急,以这种理由让她放弃休假来公司,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林总——”江若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病了——”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听筒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如果没有之前的电话乌龙,林羽琛多半会相信江若惜的说法,但有了前车之鉴——

这下轮到林羽琛沉默了,良久的沉默,电话那端的江若惜似乎在挣扎,最终颇有些无奈地:“林总,我这就出门——”

“不用了”林羽琛的声音又冷又硬,不过江若惜装作没有听出来,生怕林羽琛反悔,飞快地道:“谢谢林总——”

“不要客气,做老板的应该体恤下属的。”林羽琛笑得有些阴沉:“正好,我一会儿要去你家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你。”

“不用了,林总,还是我来公司吧,我其实病得没有那么重,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半个小时后到。”林羽琛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他真的被江若惜气到了,又说不在家又是装病,不就是不想见他吗,他偏不让她如意,她越是不想他去她家,他偏要去看看,至于为什么,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也不愿去多想。

江若惜,似乎越来越容易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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