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掌灯时分,梨花正在收拾行装,柳氏逼着若施喝了一碗滋补的金丝小枣炖燕窝,便催她去睡觉。
若施躺在床上拍着小肚子:“娘,这么喝法我会变成肥猪的。”
柳氏替她掖好被子:“你啊吃什么都不长肉,娘巴不得把你当小猪养呢!”若施的脸圆圆的,看起来十分讨喜,就是身体一直不长肉,月兑了衣服,明显能看到根根纤细的肋骨,柳氏一阵心痛,都是自己不好,怀孕的时候也不多注意着点,却叫女儿如今受罪。
“娘,你在想什么?”柳氏这几天有些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奇怪地变幻着,应该是有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柳氏垂头丧气:“也没什么,你姐姐嫁去京城,都这么久了也没一封回信。唉,可怜我的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儿,我们一家不知何时才能团圆呢。”若雅去了京城也有几个月了,身为母亲的柳氏十分操心,许则仕读书是不错,可这并不表明他就是个好丈夫啊。听人说,新科探花向来受到那些达官贵人的欢迎,即使不把自己的女儿妹妹嫁过去也要送去几个美貌的丫鬟,联络联络感情,毕竟那可是皇帝挑中的人才。
“那可以问问大伯母啊,她人在京城总归比我们知道得多,明儿我们就要回府了,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柳氏鼻子里轻哼一声,不屑道:“谁想和她说话,眼睛长头顶上去了,她也不想想当年是怎么巴结我和我娘的。”
若施心想,既然你拉不下面子,那我去问好了。说实话,她也很担心若雅姐姐,若施虽然没梁晔那般犀利的眼光,能看出许则仕深沉的心思,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许则仕这个探花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他不能像爹爹一样奉行中庸之道,皇帝和世家两边都不得罪,他只能为皇帝卖命,当个瓦解世家势力的先锋,否则他就什么前途也没了。一旦许则仕想放弃,朝世家一方靠拢,皇帝就会把他当成杀鸡儆猴的对象——身为皇帝,动不了百年世家,还动不了一个小小的官员吗?
第二天,柳氏母女仍然没能找到机会问这件事,因为柳家出了一桩事,若施被柳夫人喊了过去问话。
若施一进门,就看见于雪儿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于夫人捏着帕子要死要活的哭闹着,而柳夫人则是面色通红,神色异常严厉。柳家的两位表哥神情恹恹的站在下首,承泰脸上似有害怕似有欣喜,承义却依旧嬉皮笑脸的,见若施进来就猛朝她眨眼睛。若施突然想到这小子原本说过要帮忙撮合承泰和于雪儿,若施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表哥真的生出事端来。
柳夫人见柳氏和若施进来了,立刻指着承泰开骂:“妹子,你说我这是造得什么孽,怎生了这样一个蠢货,但凡他有半分懂事,也不会有今日的祸端。”
柳氏虽然很莫名其妙,不过她向来喜欢八卦流言,接话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承泰这孩子还是很听话的,做了什么惹嫂子生气?”柳承泰素来老沉稳重,怎么会惹是生非,要说是调皮的老五还有可能些。不过于雪儿也跪在这里,莫不是……柳氏心中惋惜,本来还想请于雪儿到府上,认识认识自家那个出色过头的庶子呢。
“今儿,于姑娘不小心落了水,本来叫丫鬟们去救也就没事了,谁晓得这蠢笨的自己跳了下去,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明白,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柳夫人气得直骂。
若施心中奇怪,按理说这样的丑事自己关起门解决就是了,何必要拉上自己呢。
柳夫人慢慢平息了一会儿,道出原委。
原来,于雪儿早上收到了若施的口信,叫她到池边一聚,有话相谈。等她到了那边却只看见承义,后来不知怎么的于雪儿就掉到水里去了。承义吓得赶紧去叫人,正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承泰,二话不说下水救人,于是乎姑娘家的清誉就这么糊里糊涂丢了。
于夫人叫骂道:“哪有这般巧的事!分明是你儿子见雪儿美貌,起了歹意,才设计得这一连串事,先叫梁姑娘把我女儿骗去,又叫承义推她下水,然后承泰好赶着来英雄救美,这般拙劣的手段,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我没有。”若施心中一冷,清澈的眼眸直视于雪儿,对方却埋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只那略微颤抖的身体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啊?”
“我说我没有给于姐姐口信,更没有叫她去池边等我,请问于姐姐是听了哪个丫鬟的传话?”
柳氏也愤愤不平,你们喜欢搞手段,可别把我清清白白的女儿也给扯上:“于夫人,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九儿身体不好,打小就很少出房门。三年前,她就是因为意外落水,到现在还不敢靠近有水的地方,你怎么能诬赖她,说是她叫于姑娘去池边的?”言下之意,撒谎也不找点靠谱的。
于夫人瞪着眼睛:“不是她,就是柳家的人。我女儿胆子小,从来不敢见生人,要不是与梁姑娘要好,怎么会答应出去!再说这青天白日的,谁会想到有这般的阴谋在里面,我不管,你们柳家一定要给个说法,事关雪儿的名节,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柳夫人冷笑:“我问过了,给于姑娘传口信的只是家里一个普通的扫洒丫鬟,于姑娘,你既与我外甥女要好,就该知道她来舅家,身边只带着梨花一个丫鬟。毫不相干的人来传信,你也会相信?”
“娘!”承泰心中不忍:“丫鬟是五弟派过去的,他有话想和于姑娘说,又怕姑娘不肯见他。”
柳夫人正气儿子胡乱插嘴,于夫人却抓住机会又是一阵哭闹:“瞧瞧,五公子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有什么悄悄话要说,非得这么来,肯定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在背后教他。听古姑娘说,你早对雪儿有非分之想了吧!”
承泰很想理直气壮地回答自己绝无轻薄之意,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因为于雪儿竟然怨恨地看着他,在承泰的印象里,于雪儿一直是柔弱的好脾气的,甚至于受了委屈也自己扛着,丝毫没有怨怼之心,却从不知她也有这般冰冷的眼神。承泰发誓,事情绝不是她想的那般不堪。可又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造成了。也罢,如今于雪儿是非嫁给自己不可了,以后就好好弥补她吧。他一定会对她爱若至宝的。
事成僵局,承义觉得心里很委屈,他在家中是老幺,一向备受宠爱,忍不住开口道:“谁要算计你们家,我不过是看着于姐姐可怜,帮她一把罢了,嫁给我哥哥有什么不好,比给那半老头子做妾总要好多了吧,表姨,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你不就是想把女儿嫁给柳家才带她来的?”
于夫人听得脸色煞白,没错,她确实打着这个算盘,叫女儿去接近承泰也是自己的主意,无奈雪儿那死丫头就是不肯听,这会儿老天送来这么个机会,她是怎么也不能错过的。但是叫人当面说穿了又是另一回事,她所性撒起泼来:“哎呦,一个黄口小儿如今也编排起长辈的不是来,这就是读书人的家教。难怪人家说负心最是读书人啊!”
若施忍不住道:“于夫人,敢问五表哥哪里对你负心了?”
于夫人一愣,她也只是听人说过这句话,一知半解,随口就拿出来用了,却叫若施一个小孩子提了出来,顿时觉得好没面子,于是白了若施一眼,没理会她,继续哭自己的。
柳夫人气得不轻:“你我也算是表姐妹,如今就仗着自己脸皮厚,跑到我府上撒泼吗?”。要不是她一向不愿意得罪人,早就把这疯婆子赶出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真到自己这儿摆谱来了。柳夫人心中如是想,却又怕这没脸没皮的真的豁出去,以后还有哪家好姑娘会与儿子结亲,想到这里,柳夫人微微瞥了柳氏一眼,见她虽然一副气愤的模样,却半点没有懊恼之色。柳夫人心里明白,承泰和若岚的事约模是不成了。
此时,一直跪着不说话的于雪儿却挺起了背脊,清清楚楚地开口:“柳夫人不用为此事烦忧,我娘为了我的名节才豁出一切,慈母之心不容你如此侮辱。雪儿自知卑贱,配不上柳家四公子,绝不会纠缠不休惹人生厌。”
于雪儿话一出口,于夫人立马变了脸色:“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叫人占了便宜,除了他还能嫁给别人吗?”。说完,又瞪了柳夫人一眼:“我话先说明白,我女儿是不做妾的。”
“姻缘之事本该你情我愿,娘,咱们又何必为难别人。”于雪儿强忍着眼泪,低声道:“不过,夫人,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柳府所发生的半点也不要传出去,否则我只有到地府里去了。”
承泰上前一步,心疼道:“于姑娘,何必要这般,我说过我一定会负责任的。”
于雪儿刚想回答,突然瞧见若施冰冷的脸色,心中顿时一凉,她不会看出什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