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逃出生天了?”曹煜冷笑一声:“从你踏出曹府那一刻起,就有人跟着,那酒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盯梢,你一天内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甚至连什么时候洗的澡我大哥都一清二楚,哼,你倒是过的怡然自得,搞不懂二哥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蠢女人。”
什么跟什么?
我脑袋轰然一响,乱作一团。
曹煜拿开捂在我嘴上的手:“说,你把东西藏哪去了?”
又是问东西!
我因震惊而发紧的声带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什么东西?”
“你少来这套!”曹煜低声怒道:“当初要不是二哥袒护你,你早身首异处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由颤声道:“我听不明白,我不是宿……”
“别告诉我你受了顿逼供就失忆了!”曹煜冰凉的手猛然掐住我的脖子:“二哥都被你害死了,你明知道那东西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你还这么做,我倒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是石头做的!”
脖子上的手愈发箍得紧……热血在脸上回旋,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我不是宿莽!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不说清楚就要我背负莫名其妙的罪责!
不觉一阵委屈悲伤,泪夺眶而出,滚烫地沿着眼角滑落,眼前恍惚一黑。
黑暗中,一道华光闪出,四下无数光影窜了出来,一一从我身边掠过,树林……刀剑……坚实冷酷的背影……挥剑一笑的惠儿……面无表情的女子……曹府……书房……密室……锦柜……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曹煜戾气的双眼……黑衣刺客杀气腾腾的一刀……曹钺……又是那个陌生男子……血……曹钺愤怒的高呼……阴暗的地牢……飘渺的火光……
一转眼,所有光阴遁去。
黑暗中走出一个女子,青丝飘飞,螓首蛾眉,雪肤花貌,美目盼兮,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宿莽?”我连忙迎上前去。
女子悲伤地望着我,晶莹的泪如雨落下,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刮来,女子身影飘渺不定,摇晃了几下便烟消云散。
“宿莽!”我伸手扑去,一片白光在黑暗中炸开,渐渐凝聚成物。
听说人死的时候,生前种种会在脑海中回放,那么,我是死了吗?
视野中的景物逐渐清晰,昏暗的室内,静静的床帘,床边坐着一个身影,慢慢现出曹煜的轮廓。
回想着刚刚的回光返照,心下一片了然。
宿莽和惠儿同是门主派去曹府的奸细,为了盗取什么。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中了圈套,宿莽被曹邑曹煜逮了个现行,幸得曹邑庇护不追究,将宿莽留在身侧。
久而久之宿莽曹邑两情相悦,宿莽对门主起了叛心,被门主察觉,派了杀手来夺取东西,被曹钺撞见,厮杀起来,曹邑赶到救了大哥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同时传来失窃的消息,杀手被擒毒发自尽,曹钺下令关押了宿莽,施刑逼问东西下落。
后面想来是逼问无果,宿莽生死一线,曹钺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假意放了宿莽,又派人暗中盯住,伺机找回失窃的东西,揪出幕后主使。
可惠儿跟宿莽是同谋,为何会在宿莽“失忆”后,惠儿顺水推舟故意欺瞒?
“喂。”曹煜突发冷声,一双手向我面门伸来。
我一个激灵,伸手护住头,翻身坐起:“我确实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但我可以告诉你,东西不是宿莽拿的,信不信由你,就算杀了我,你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很好,你不装傻了。”曹煜的手僵在半空中:“你放心,我答应过二哥会护你周全,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不会害你,也不会让大哥杀了你。”
“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更不知道在哪里!我只清楚,宿莽没有拿!”
曹煜缓缓收回手,慑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东西找回来。”
“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我怒道:“又不是我拿的,我找不到!”
曹煜冷笑一声扑身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摁倒在榻上:“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等一下!给我一个月。”我盯住那双戾气的眼睛。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月兑身再说。
曹煜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良久松开我的脖子,一把将我从榻上拽起来:“半个月,逾期不候。”
我脚底发软地走进酒馆大堂,四下没有柳轩的踪影。
“姚遥姑娘,今儿一下午不见你,刘爷都问你好几回了。”阿意凑过来。
“刘伶?”我脑海里浮现另外一张脸:“阮公子今儿有来过吗?”。
“没有。”阿意抓了抓脑袋笑道:“刘爷这会还在小间里,要去知会一声吗?”。
“不用了,我有些乏,先去歇着了。”一想到酒馆里有曹府的眼线,我就全身鸡皮疙瘩:“改日我再招待他吧。”
“好。”阿意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忙去了。
我一回到房间,就软倒在榻上。回想着短短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不禁后怕。今儿又算死过一回了,这样一来,我都死过两次了!
劫后余生,竟是精疲力竭之感,我无力再思考其他,只迷迷糊糊和衣而眠,沉沉地一觉睡去。
一觉起来,天已大亮。
“姐姐。”燕儿打了洗脸水进来。
“燕儿,又辛苦你了。”望着眼前小小女孩,我有些内疚有些怜惜。
“能为姐姐做点事,燕儿很高兴。”燕儿甜笑着递来手巾。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忽然想起曹煜的眼:“燕儿,你可知鄄城曹府?”
“略知一二,姐姐想问什么?燕儿知道的都告诉姐姐。”
“曹府当家是谁?”
“最初是陈思王,如今是济北王。”燕儿抿嘴笑道:“济北王本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曹钺,次子曹邑,最小的是曹煜,唯一的女儿曹玥被封长乐亭主,不过年初的时候曹府二爷曹邑殁了。”
竟是赫赫有名的陈思王曹植之子曹志!少好学善骑射,以才能品行著称,被曹植称赞道:“此保家主也!”。
想到下面大堂的碑文上还有一句“陈王昔时宴平乐”,不禁汗颜。
如此算来,曹煜就是曹操的曾孙了,嫁给嵇康的长乐亭主便是曹操的曾孙女。
如今司马懿和曹爽共辅朝政,过不了多久司马懿就会杀了曹爽,独揽大权,只要曹家一倒台,我就无后顾之忧了。
“姐姐?”燕儿摇了摇我的手腕。
“呃?”我回过神来:“陈思王只有一个儿子?”
“陈王长子曹苗早猝,所以立了次子曹志为嗣。”
虽然曹氏被司马氏取而代之不过是早晚的事,可我只有半个月时间,根本指望不上司马氏一举干掉曹家。
还是抓紧时间找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曹邑视若生命,让曹府如此紧张?
既然去哪里都逃不过,索性就留在这个酒馆,反正有曹府的盯梢,柳轩也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如今看来,当务之急是保住小命。
洗漱完毕我去了大堂看了看,还是不见柳轩踪影。
由于上次促销之后,酒馆收益大增,虽然离醉仙居还有不小的距离,不过柳轩已经答应放账,地址选取的事情已经交代阿意去做了,具体建立规章和福利分配我也列了张表。
自从曹府逃出来到洛阳,我就尽量足不出户,如今倒没有躲藏的必要了,可以好好逛逛这魏国的京都。
繁荣与苍凉露骨的交织,给人一种莫名的冲击感。
城中沿街乞讨的人里不乏老人小孩,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
看来建立福利院的事情得抓紧。
几日来我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曾想,我是姚遥,只是姚遥,不需要背负宿莽的任何过去。
可任何得到都是需要付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让我从车祸里捡了条命又能过的自由自在。
一阵洪亮的哭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破空传来。
“哥……哥哥……”人流里窜出一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正是前几日来酒馆引我出去的那个!
这会子涕泪横流地狂奔,身后不远处两个男人凶神恶煞地追来。
“跟我来!”我快步上前拉过孩子专挑人多的地方跑,在人流的间隙中游刃有余,回头瞥见两个大块头在人群里跑得磕磕碰碰,距离稍稍拉开了一些。
忽然人群开始拥挤,跑起来渐渐不利索。
遥见前方缓缓行来一队仪仗,一辆马车夹在中间,人群瞬时分挤到街道两侧。
“是舞阳侯的仪队!”
“那个骑马的是谁?”
“不就是舞阳侯的次子!”
“要说这新城乡侯,那可是个人物啊,舞阳侯那么多儿子里,这个虽然是次子,但他青年时期就追随舞阳侯西拒蜀汉东御孙吴北伐辽东!英雄出少年啊!”
“真的假的……”
“的确一表人才啊!”
“请让一让!”我一手拉紧孩子,一手去分开前面挡路的人:“让一让!”
“啊!”孩子一声哭叫,瘦小的肩膀被一个凶狠的男人擒住。
“放手!”我立马折身去推那男人。
“少管闲事!”男人一把甩开我的手,猛力一掌劈过来。
我一手拽着孩子,一手挡不过来,生生吃了一掌,只觉一口气顿住,胸口沉闷隐有刺痛之感。
这人是个练家子!
连忙忍住一口气,扑过去抱住孩子,只觉那瘦小的身子在怀里簌簌发抖,泣不成声。
拉扯中,我迅速缓了口气,使出全身力气爆发出声:“侯爷救命!”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冷冷传来。
“侯爷…”
我正要再求救,突觉后颈受到一击,视野里的景物晃荡了一下,蓦然变黑。
“住手!全部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