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五指扶额寻思着，一种凝重的气氛弥漫了殿阁，李氏兄弟和韩熙载还有汐芸都紧张的看着他，忽而李璟眸中精光一闪，像是冲破了层层迷雾，似有顿悟：“像是一名皇家的公主（千年泪64章节）。”
此言一出，几名李氏子弟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担心的看着汐芸。
汐芸的身子早已僵直，手心渗出了薄汗，她在心中反复的回忆着：莫非李璟见过我？将所有的记忆一一梳理，汐芸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和李璟有过交集。
韩熙载极力稳住自己情绪，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皇上谬赞了，微臣的侄女第一次得见天颜，在家中早已紧张的不知所措，今日没有闹出笑话已是万幸，如何当得起皇上的称赞。”
“韩爱卿言重了。”李璟带着笑意的说道，目光流转在汐芸的身上，此时殿内的空气仿佛令人窒息，汐芸在心中思量着若是被拆穿身份，自己会有多少种死法，究竟哪种死法最为折磨？
还未细细估量得出，却听得李璟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这孩子年方几何，可有婚嫁？”
李璟此话何意？
为她许一户人家还是纳她入后宫？他的话是不是表示自己的小命暂时得以保全？
汐芸警惕的看着李璟，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一番打量，确信李璟并未识穿她的身份，才在心中暗道：不会又要被强加婚事在身上吧，她可不要成为中年大叔的老婆，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嫁给赵匡胤呢，至少那是日后统一各国，君临天下之人。
“这孩子已经许了人家，是我兄长的一位世交之子。”韩熙载如是说着，汐芸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由的暗自松了口气，可是只余片刻复又紧张的看着李璟，现在还不是她庆幸的时候，她无法猜透李璟会不会强下旨意。
每一秒都仿佛是一种折磨，汐芸像是在等着最后宣判的囚徒，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千年泪64章节）。
“可惜许了人家，朕还想纳为儿媳呢。”李璟说的甚为可惜，旁侧钟皇后一直带着讳莫的目光在这一瞬间转暗为明，含笑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姑娘也只能和皇家无缘了。”
李氏兄弟面上的神色各异，都齐齐的看着李从谦，意味深长。
李从谦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他朗笑着浅酌酒盏，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副超月兑在外的朗散样子。
汐芸紧绷的身子明显有了松动，她侧目看向韩熙载，眸带感激，也带着赞赏，感谢他的从中周旋。
李璟又是惋惜的打量了汐芸一番，让她入了坐。
皇家宴会无非就是比平日的**更加盛大，舞姬雅乐的排场更胜，席间免不了一些吉祥话语和吹溜拍马，一顿晚宴下来，汐芸是吃的食之无味，尤其是钟皇后先前带着敌意的目光，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夜色越来越浓，可是席宴丝毫没有结束的意头，只怕是要通宵达旦。席间女眷不宜久陪，汐芸和一群女子先行退席出宫。
走出偏殿，娥皇叫住了汐芸，两人难得聚在一起，娥皇自然要说些贴己的话语。两人漫步在御花园中，娥皇率先开口，“今日是新春佳节，汐芸在席间怎有些愁眉不展？”
汐芸步子微顿，扯出一丝浅笑，“连娥皇都看出了我的心思，原来我这样喜形于色。”
“现在就我们俩人，汐芸有什么心思可以对我说，虽不一定能为你分忧，但至少能为你分担一些。”因是说些私房话语，娥皇一早就屏退了左右，现在四下无人，也就没有顾忌的问了出来。
汐芸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这个女子视她为友，又知她身份，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轻轻的扬起下颌，看着冬夜零落的星光，像是在追思遥远得不可触及的时光，她声音细细，带着哀伤道：“只是一时感怀身世，想起了父母亲人（千年泪64章节）。”
“我料你便是因为佳节引发了愁绪。”娥皇笃定的说着，眸中带着一丝怜惜。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也知你在家中备受荣宠，虽然此处的生活比不得你往日，但至少汐芸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我们，还有九弟这个一心护你之人。往事已矣，汐芸凡是要往前看。”
“现在的生活汐芸本应知足了，我这样一个孤女还能有锦衣玉食，仆童奴婢，已是上苍眷顾，汐芸不敢有任何的微词。可是去年新春汐芸家破人亡，这节日里我不免多了些伤感。”汐芸静静地说着，一双清眸倒映着点点光斑，仿佛要透过这墨黑苍穹看破时空。
娥皇看着眼前哀伤的女子，不知要如何安慰于她。
国破家亡，这一个本应祭奠哀伤的日子，她却还要强颜欢笑。娥皇握住汐芸的手，目光忽而变得从未有过的认真：“汐芸，你可是想要一个家？”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汐芸一时征楞，是呀，她何尝不想有一个安定的家，可是这个时空哪里有她的归宿，与她骨血相连的亲人都在千年之后。
在此她没有归属感，从一开始她便是浮萍一般游移在这世间。
是不是她也是渴望在这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港湾？否则娥皇的话怎会在心中划开如此之大的涟漪？
有时候人会被蒙蔽的不止是双眼，还会蒙蔽了心。
汐芸在心中反复的追问自己：我是不是也开始在乎这个时空应该属于郭汐芸的东西，是不是也渴望拥有家人？
身体里仿佛生出另一个自己，几番辩论博弈，心中另一道声音终于战胜了眼前的自己。是的，她很孤单，很寂寞，她渴望家的温暖（千年泪64章节）。
汐芸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她有些迟疑，似是欲言又止，顿了片刻道：“可是现在家对汐芸来说还有可能吗？”。
此刻娥皇的脸上忽而闪出一丝笑意，她盈盈浅笑道：“汐芸为何没有想过，女子总是要出嫁的，一旦嫁人，夫君便是自己今生永远的家人。你若是寻得良人，这世间你便会有了依靠。”
“嫁人？”汐芸有些诧异，她未料及娥皇会有此一说。唇边漾起苦涩，她此生决意要嫁的人在哪里，在一千年后的世界中。
娥皇不知她心中所想，重重的点着头，“是呀，汐芸和九弟倾心相知，难道汐芸没有看出九弟对你的情谊？不知有多少女子期盼得到他的心，汐芸难道从未想过将自己交付给这个可托之人？”
云扬？
汐芸的手微微一颤，这个男子对她所付出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感动过，那日在山林中他甚至交付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她对他会有男女之情吗？她心中早已被另一个人所占据，虽然变换了时空，转换了身份，她怎能爱上别的男子？
李从谦只是朋友，只是她的蓝颜知己，她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的一悲一喜虽都能扣动自己的心弦，可那是爱情吗？
不，那不是爱情，那是一起经历了悲喜，经历了生死的情谊。汐芸笃定的反复叮嘱自己：“这不是爱情，这不是爱情。”
她将目光正视到娥皇的脸上：“云扬是汐芸的知己，无论今生还是来世。但，也只能是知己。”
娥皇唇边的笑意在一瞬间凝固，她薄唇微启，正欲说些什么，可是眼中却散过一丝犹豫，像是压抑着某种汐芸无法知晓的情绪，闭上双唇沉默片刻才道：“汐芸心中可是有了其他人？”
“汐芸心中再也装不下情爱，我的心已经死了（千年泪64章节）。”汐芸违心的说着，她实不知要如何介绍江慕楚，还有她对李从益晦莫不明的感受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因为那一张相似的容颜，还是其它什么特殊的情感。是以，她只能这样回答。
“难道汐芸心中没有期盼过穿上嫁衣的一天？”娥皇有些震惊汐芸的想法，她无法理解一个年华曼妙的女子竟然心如死灰。
“穿上嫁衣的一天。”汐芸重复着话语，不觉间唇角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意，她似有怀念的说着：“怎会没有想过，我曾经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在一个星光熠熠的夜晚，有温柔的海风，有拍打海岸的浪花，有洁白细腻的沙滩，我心中所爱的男子，点燃漫天烟火向我走来。”
“他单膝跪地，拿出一枚戒指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期盼。”
娥皇从未看过如此娇媚的汐芸，她说话间流露出无尽的向往，可是又在一瞬间止不住的哀伤，只听得汐芸峰回路转般继续说道：“只可惜，这些期盼终将成为记忆中的一抹瑰丽，或许若干年后它也会褪色，也会归于尘土，永远也不会再实现。”
娥皇弄不清汐芸所说的什么戒指，什么单膝跪地，她疑惑的望着汐芸。
汐芸没有再说话，只将目光静谧远方，似有感叹，似有惆怅。
两个女子都在这一瞬间沉默了。
风轻轻地吹过，一片片红梅零落在夜风中，寂静无声。那片梅林的深处，有一袭衣袂轻轻的掠过，那样的悄无声息，让人丝毫觉察不出那个身影已经站立在花间很久很久了。
躲在远处廊柱后的少女眸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她斜支出侧脸，静静地看着两人。她本是来寻娥皇，却不意间听见二人的谈话，她低声的问着自己：“一个平凡的女子曾有过什么样的尊荣，让当朝王妃也觉得那是无限的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