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发什么脾气啊？有本事去找敌人斗智斗力去，干吗对着一个花瓶撒气？”
雅葛斯瞪着我，他的目光就好像一只猎豹在窥视它的猎物一般，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心里打了个寒颤，但这目光也只一瞬而已，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慢慢地坐下，缓缓说：“你放心，我当然有办法，尽管这办法狠了一点儿。”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突然想，那些人为了权利会害我的冬儿，那么为什么就不可以害玉伊的儿子，如果玉伊的儿子死了，那么所有要争夺的源头就没有了……雅葛斯的意思是不是他会弄死玉伊的儿子？怎么可以这样，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我知道母亲失去孩子是多么锥心刺骨的痛，将心比心，玉伊如果失去儿子岂不是会一样的痛苦，这绝对不可以这么残忍！
我说：“你千万别这么做！”
雅葛斯笑道：“你知道我要怎么做吗？”。
我说：“我不知道，但我求你，不要害死无辜的孩子。”
雅葛斯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当真天真得象个白痴一样呢，其实你也不笨嘛。嗯，不错，白痴型女人确实不配当我的王后。不过……”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有人报：“陛下，玉伊妃求见！”
雅葛斯似笑非笑，道：“玉伊比你聪明得多，我知道她来求见我什么。在宫中长大的女人，象姗妮儿琳娥那样没脑子的娇公主毕竟还是少数。你枉自读了一肚子的书，怎么就不会融会贯通呢？敢情你读成了书呆子？”
刚说到这里，只见玉伊一身素装，脚步有些急促地走上了楼。她见到雅葛斯，立即跪倒行礼：“玉伊参见陛下。”又转过身，同样施以大礼：“玉伊参见王后陛下。恭祝王后身体康复。”语言举止，没有半分可挑剔之处。我连忙回礼。
雅葛斯道：“有什么事吗？到这里来找我！”
玉伊道：“王后身体已经康复，玉伊不当僭越，再摄後宫诸事，请陛下收回旨意，将主管後宫之事还于王后。玉伊感激不尽！”
雅葛斯道：“哦，你不想摄後宫事了？”
玉伊道：“陛下是知道的，玉伊淡漠名利，只想与爱子平安度日。玉伊仅是侧室，摄後宫事本是僭越，是王后身子不适时的权宜之计，王后的身体既已康复，玉伊怎可再摄後宫事？求陛下收回旨意，玉伊感激不尽。”
雅葛斯道：“你当真这么想？”
玉伊倏地跪下，道：“玉伊一片真心可对苍天，求陛下收回旨意，求陛下收回旨意。”说到後来，神情已经有些紧张，语气也有些急促，这对玉伊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情。
雅葛斯道：“既然你这么诚心，那好，我答应你。”玉伊顿时满脸喜色，叩首不止。雅葛斯道：“你先写一份正式的辞让书给我。”玉伊道：“我马上写。”说完又向我和雅葛斯叩首行礼告退。
玉伊退下後，我对雅葛斯说：“这下好了，玉伊是个聪明人，不想搅这淌浑水。我也不想搅，你别又让我管理後宫，我想清静清静。”
雅葛斯看了看我，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道：“我的王后，我的凤仪，你别那么自作多情，既然你不想管，想管的多的是，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玉伊那种谦让温和的性格，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玉伊的头脑，现在外廷情况复杂，你不接手也好，我随便找个替罪羊就行了。我大可将这个烫山芋交给姗妮儿那傻瓜去，她保证高兴得跳起来就接过去。”
我说：“那你就让她接过去呀！”
雅葛斯道：“好！”转身便走。又走了？走就走，以为我要留你？我才不会留你呢，我早就这么想过了，以为人人当你是个宝，其实大家当你是根草，最多把你算粮票，有没有你都过得好。变了质的爱情有什么不了不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不高，几番细思量，要紧过得好。哼！
看他走了，正想回去休息休息，突然听到冬儿的声音：“爸爸！”接着冬儿从楼梯旁钻了出来，看样子她想追上去。她刚才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起来了，而且就穿着一身睡衣光着脚就起来了。我吓了一大跳，冬儿刚学会走路，平路还走不太稳，又穿这么一点点衣服，也不怕受凉，要是她摔下楼梯那就糟糕了。我连忙抢上去抱冬儿，雅葛斯比我还快些，冬儿刚一叫他，他就转过身来了，伸手抱起了冬儿，冬儿一声欢笑：“爸爸，抱抱。”伸臂抱住了雅葛斯的脖子。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半年前，冬儿被扎龙掳走，雅葛斯把冬儿抢回来的情景，这段时间我因为养病，与冬儿接触少了，我听萨宾丽丝说过，冬儿越来越粘雅葛斯了。
雅葛斯把冬儿交给我，冬儿不肯依，转过身，又抱住雅葛斯的脖子：“爸爸，你抱我。”雅葛斯笑了笑，一边抱住她，一边对我说：“快给孩子拿衣服，别让她受了凉。”我连忙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把冬儿裹住，我与雅葛斯不经意地目光相交，雅葛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凤仪，你呀……我希望你们母女平安无恙……”我的心不由地颤动了一下……他说完这句话，在冬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对冬儿说：“好好地跟母亲在一起，我会来看你的。听话，乖女儿。”
雅葛斯走了，冬儿在我怀里哭，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冬儿哄得沉沉睡去，我把冬儿放到了她的小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冬儿的那张与雅葛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如果说他们父女有什么区别，这个区别就是冬儿脸上的线条多了一些女性特有的婉约和妩媚，雅葛斯脸上的线条是粗犷的，冬儿脸上的线条是柔和的。突然想要离开雅葛斯的心有些动摇，无论如何，冬儿还小，她应该在一个完整的家里长大，雅葛斯再不好，他也是冬儿的生身之父啊！这是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还是等孩子大些再说吧。
这些日子来，我不问外事，专心将养身体，教养女儿，尽管伊雯阿伊娜和波利科天天都在我的身边，而托弗斯和齐力克也来看过我几次，我却没有向他们打听过什么，现在，我突然想起，雅葛斯撤了老宰相的职，让托弗斯的父亲取代他，老宰相肯依吗？他在蒂山经营了七八年了，又在晗城保卫战中立了大功，不用说有了自己的班底和民心，换掉他会不会引起什么风波，卡洛斯兄弟又会如何？孟茜琪丝还在蒂山，雅葛斯难道不怕老宰相生变，挟持孟茜琪丝？啊，对了，还有艾亚萍提丝，她是雅葛斯最亲最爱的嬷嬷。这两人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吗？现在朝中的两派激争权，雅葛斯一手压制迪伦人，一手压制蒂山人，他显然想在这两派之间制造平衡，保证自己大权独揽。
我又想起乌云珠的事来，雅葛斯真的能够查出些什么来么？对了，这段日子来，经常在我身边的人好像只剩下了萨宾丽丝和霜奴，还有苍阿望舒，冰奴和双成都很少在我面前，难道雅葛斯把她们杀了？不会的，霜奴没有伤心的样子啊，她一向跟她姐姐感情甚笃，如果冰奴有何意外，霜奴还能够这样泰然？似乎还有一些服侍我的侍女仆人不知去向，雅葛斯在干什么？
我本想找来波利科仔细问问，偏偏波利科不知去向，我想他可能有事出去了，我急着想问一些问题。直到晚上，波利科才回来，我带着两个仆人，在草坪招呼他。
我还来不及问他，波利科已经接口道：“王后，今天下午，玉伊正式上奏，辞去摄後宫事的职事，陛下当时正在和众妃闲聊，接到奏书，笑了笑，随口说，现在王后有病，玉伊也有病，我的後宫总不能没人管吧，这样，姗妮儿，你愿意暂摄後宫事吗？姗妮儿听到陛下这句话，当时就跪在地上谢恩了。”
我说：“就这样了？”
波利科微笑道：“是啊。现在既然你和玉伊都要推月兑，後宫又不能无人管，再找一个人也很正常啊。不过陛下说的是让她暂摄後宫事，暂摄嘛，是说撤就撤的，不知道姗妮儿听出来没有。”
我说：“外廷是不是斗得很厉害？”
波利科笑道：“是啊，我差点倒大霉。”
我奇道：“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倒什么大霉？”
波利科道：“你知道我们蒂山人从来不用宦官，一般我们的君主多的也就十几二十来个后妃，少的只有一个，後宫人数也就只两三百人，多的也就五六百人，没有必要用宦官。可是迪伦人就不同了，任何一个迪伦王没一个后妃不是成千上万，所以宦官也多，他们的宫廷里白天还有外廷大臣入宫议事，到了晚上，後宫只有三个男人，除了迪伦王外，一个是值夜班的大臣，一个是值夜班的太医，这两人在固定的地方休息，不能够随意走出一步，宫里的后妃有固定居处，即不能够随便收受外界之物，也不能够随便与外交通，除亲生父母在得到允许并且在特定的地方可以见到女儿外，其他的任何亲属都不能够与她相见。迪伦宫廷宫规严格，比蒂山强多了。”
我说：“可是苏玛呢？苏玛不是有那么多的情人吗？宫规又怎么管不了她？”
波利科道：“苏玛的情形特殊，她要离宫就离宫，要召人入宫就召人入宫，谁也管不了她。迪伦王后一般出生大族，权力相当大，迪伦王如果稍一懦弱，多不能制。迪伦历史上有好几次王后专权的事情发生，苏玛虽然放荡，但却不大干涉政事，这点倒是苏玛的好处。”
我说：“我对迪伦的历史不是很清楚。我跟苏玛谈过几次，苏玛虽不干政，但我觉得她也挺有政治头脑的，很多问题看得比我透彻。不过迪伦这些制度跟你有什么关系？”
波利科笑道：“关系可大了。我们蒂山人不用宦官，所以我虽是男人，但可以担任内务总管，而且陛下派给你的几个仆人，什么苍阿望舒啊，还有替你种药的那些仆人，个个都是完整的男人，蒂山人觉着没什么，迪伦人就觉得我碍眼……所以他们请求换了我找个宦官来，或者我去做做手术……”
我差点笑得打跌：“你去做手术？胡说八道！”
波利科道：“陛下当时也笑了，说，蒂山有蒂山的规矩，不用样样照搬迪伦人的……其实凤仪，那些迪伦人之所以针对我，真正的目的是针对你的，或者说，根本的目的是想获得实际的权益。最近这些日子来，外廷出了很多事，默当已死，现在朝中的迪伦表面上也都服从了陛下，可是他们心里想什么，那是谁都不知道的。我们蒂山人出了大力，当然也都想分到更多的红利，可是陛下却公开说要对蒂山人和迪伦人一视同仁，说实话，很多蒂山人都心下不服……”
我心里怦怦乱跳，不用问，雅葛斯说是一视同仁，是不想蒂山人权力太大，反过来压制他，所以要抬高迪伦人来压制那些蒂山人，他这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样一来，权力就可以由他全部掌握，好个厉害的雅葛斯！
只听到波利科又道：“小王子的事情发生之後……”我听到他提到我的儿子，不由得心中一酸，只听波利科又道：“陛下让玉伊主持後宫，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愤怒之下随口说的一句话呢还是在深谋远虑之下说的话，总之让玉伊执掌後宫事，给了迪伦人很大的希望，王后无子，玉伊则有一个儿子，既然陛下没有说这个儿子不是他的，那么名义上他就是陛下的长子。有嫡立嫡，无嫡就得立长，这是迪伦人和蒂山人共同的原则。迪伦的历代国王只要不是年幼，一般即位之後就会立太子，现在陛下是名正言顺的迪伦王了，他又表示要尊重迪伦法制礼俗，迪伦大臣就上书请陛下早正太子名份。蒂山人当然不能够让一个迪伦女人的儿子来当我们的国王，何况王后您还年青，就算暂时失去一个儿子，将来未必不能够再生王子，退一步说，即使王后真的无子，王后还有两位公主呢，我们蒂山人宁要女王，不要迪伦女人的儿子！当时朝里就开始争辩了……没有想到，後来大公主也……蒂山人私下议论纷纷，都归罪于迪伦人还有那个玉伊，齐力克动员大家集体上书，甚至连孚罗人也站在了我们一边，有的人还叫嚷着要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玉伊和她的儿子，玉伊也算聪明，立即辞去摄後宫事的职事，还原为普通一妃。陛下让姗妮儿暂时摄後宫事，她也有一个儿子，这个蠢女人一定认为你和玉伊都出了问题，该轮到她和她的儿子了吧，她真这么想的话，那是自己找死。陛下不是说过吗，让她暂摄後宫事，随时都可以撤掉的，现在陛下让她摄後宫事，不过是想转移目标而已。凤仪，无论如何，我们蒂山人都会力保你的王后尊位，我是内务总管，没有我的配合，任何一个女人都管不下来这个後宫，玉伊空担一个名，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姗妮儿如果真的敢对我发号司令，我会让她好看的。主事後宫的事除了你谁也不配！这是王后最根本的权利，没有任何女人敢挑战你！我们蒂山众臣众将一致通过，谁想要挑战，谁就得死！”
我轻声道：“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个管理後宫的权力，你们何必为我得罪雅葛斯？”
波利科缓缓道：“不是仅仅为了你，而是涉及了太多太多的纠葛，有些事情甚至威胁到陛下本人……那些人叫嚷着不让我当内务总管，不过是想切断你和外廷的联系而已，他们都知道我是你最忠实的手下。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这样愤怒。”
我问道：“那么我身边的那些人呢，冰奴呢，双成呢？”
波利科道：“哼，这两个女人，一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是见利忘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陛下让她们两人一个去服侍姗妮儿，一个去服侍琳娥……”我听他提到琳娥，问道：“琳娥是不是有了孩子？”
波利科道：“是啊。有了又怎样，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就算是个男的那又如何？也不过就是庶出而已。默当有八十多个儿子，大多数的儿子他根本不认识。陛下虽然子嗣少，他也不会怎么在乎庶生子的，玉伊和姗妮儿的儿子出生到现在，陛下都没有专程去看过他们一眼！只是偶然遇上，随便赐些物事而已。哪象对王后和两位公主那么上心……（我心想，玉伊和姗妮儿的儿子不是雅葛斯的，他自然不上心，我和琳娥的孩子都是雅葛斯的孩子，他再怎么也不可能还这么不上心）陛下向来又不喜欢琳娥，怕是琳娥将来也会受这种待遇。我还听巴滋医生说过，琳娥的身体不好，这孩子能不能出生还难说呢。”
我说：“能不能出生？”
波利科道：“巴滋医生说，琳娥身体差，孕育孩子很难，孩子是不是能够足月出生还说不定。”
我说：“难道她有先兆流产的迹象？那你们应该让医生多多给她吃些保胎药才好啊。”
波利科道：“朋喜医生和奇札尔医生天天都在给她做脉案，这些事情他们最清楚。巴滋医生和火鲁奥医生是太医院的首席医生和次席医生，太医院的医生有好几百名，琳娥不过是一个普通妃子，甚至比不上玉伊和姗妮儿在宫中的地位，犯不着巴滋医生和火鲁奥医生亲自出马。王后陛下，琳娥还没有生孩子呢就已经骄傲得不得了了，要是真的生个儿子，岂不是尾巴要翘上天？凤仪，你心肠太好，别的女人未必有你这样善良纯洁……自从琳娥怀了孕，陛下增加了她的俸禄和待遇，她请求陛下把她的七岁的小侄女带进宫来做伴，陛下也同意了。这小女孩长得挺漂亮，嘴巴甜，也很聪明机灵。宫里的人都挺喜欢她，陛下也赏赐给她不少东西。”
我说：“你们怎么不让我也见见这小女孩儿？我很喜欢孩子的。”
波利科道：“我们怕王后见到她，会想起大公主，所以都觉得还是不要让王后见她好一点……”
我说：“谢谢你……”问道：“雅葛斯为什么在这时候换了老宰相，老宰相在蒂山经营了这么多年，他肯干吗？托弗斯的父亲又能够压得住堂么？还有太后陛下和艾亚萍提丝嬷嬷怎么办？”
波利科道：“老宰相上书，左副相病死了，右副相向来阿附老宰相，这么一来，蒂山岂不成了老宰相的天下，他的儿子卡洛斯侮辱埃琳丝公主的事陛下还没有清算，这么步步紧逼，是想要独霸蒂山，谋朝篡位？陛下已经得到了整个迪伦，岂能再容忍他？陛下当时就下令，撤消老宰相的相位，给他一座封邑，赐食邑五千户，同时命令老将军赫思哲带领四万精兵，立即返回蒂山，从此之後，蒂山的大政由赫思哲将军处理。”
雅葛斯手下的大臣将领我大多只一面之缘，虽然听过他们的名字，但对他们的才干能力向来我就没有怎么注意，波利科随口说说，我就随耳听听，想来雅葛斯这样处理自有他的道理。可是孟茜琪丝和艾亚萍提丝这两人怎么办？只听波利科道：“陛下今年五月就派人去接了太后和艾亚萍提丝来迪伦，说是要让她主持他和王后您的大婚典礼。”
我说：“什么？她们早就来迪伦了，走了这么久，如何还没有到天堂之城？”
波利科道：“她们已经到了寒都，陛下命令就让太后暂时住在那儿。艾亚萍提丝可能已经在来天堂之城的路上。这段日子里，迪伦各地并不安定，陛下说太后暂时在寒都更安全。在我看来，那只是陛下的借口之一，陛下并不想太后和你同处一宫。我想，陛下要撤掉老宰相的职，这个事是早就有打算的，他做事深谋远虑，我们这些人比起他都差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