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萧这三天忙死了。
凌成衣晕迷的时候高烧一直不退,叶萧一天到晚不消停的敷冷毛巾加清洗身子,冷水换的特别勤。这打水的井离着叶萧的屋子却是不近,需得走上好长的一段路,千宫阁里却没有一个人会上来帮一把,哪怕一次。若是碰上了杨千裕便会更倒霉些,水桶总会突发状况,时不时散个架,时不时漏个水,要不就是脚下绊住个什么东西,摔成个落汤鸡。这惨兮兮的日子却也只过了半日,杨千裕再想暗算时,总是会莫名失了准度,杨千裕便会红着一双眼,朝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干扰的家伙杀过去。
半日后,捉弄通通没了门路,大伙便把歹毒心思用在了饭菜上,这个加几颗巴豆,那个加几钱泻药,杨千裕最狠,加了整整一包砒霜……结果这次行动一次都没成功,叶萧半点事没有,倒是千宫阁里五条小狗闹了肚子,一只花猫直接挂掉。叶萧还听说那偷梁换柱害死小猫小狗的罪魁祸首被宠物的主人们满千宫阁追杀,闹了好一阵子鸡飞狗跳。
叶萧却是没心思关注这些琐事的,只言片语都不曾理会,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凌成衣身上。
叶萧不懂医术,只会打理些简单的活计,眼看有些伤口化了脓,这已经是很严重事了,却也除了擦些不大起作用的伤药外,束手无策。叶萧心都疼做了灰,哪里管得着为何晚上没人送饭菜来,又哪里注意的到,深更半夜其实从门缝里滚进来过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的。等叶萧第二天发现的时候,肉包子也早就冷的硬掉了。
叶萧完全不觉得饿,常常整宿的不睡觉,却完全不觉得累,只知道凌成衣情况越来越不好,身上热的都烫手,脸颊红的不正常,明明人没有意识的晕厥着,竟还整日整夜的浅吟,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没完没了。
叶萧从始至终就是做着最坏的打算的,念叨了千万句要坚强,到头来还是趴在水井边哭了几滴没有作用的眼泪。不知又是哪个角落里隐隐起了争执,叶萧都哭完回了房,那里的争执还没停,反倒愈演愈烈,最后不欢而散。
又照顾了凌成衣一整天,又是一个夜晚,或许是太累了,叶萧竟沉沉睡去。好不容易睡一觉,却是睡的并不安稳,梦里总有凌成衣的申吟声,总有凌成衣无意识的喊疼。叶萧睡的冷汗淋漓,竟生生吓醒。
这一醒来却不是靠在床边,而是趴在桌子上,身上竟还捂着被子。叶萧不过愣了愣,便站起身任暖融融的被子落了地,偏头往床上看去,果然见得暮云城来了,正盘坐在凌成衣身后,双手抵着凌成衣的背。暮云城也许略有察觉动静,睁眼瞧了她一眼,第二眼落在地面的被子上。
“还要好久,你再睡一觉吧,记得盖被子。”
暮云城交代一句,便不再分心其他,专心于凌成衣的伤势来。叶萧记起那些噩梦,却是哪里还敢睡?便一丝不苟的盯着床上两人的动作。
暮云城说的果真不假,疗伤的时辰特别长,一整个晚上过去了竟还是没结束。凌成衣身上不停有热汗蒸出来,叶萧时不时便会过去擦擦,偶尔看得见暮云城浑身的衣服也湿的透了,叶萧瞧过一两眼,目光微微动了动,却是依旧的无所动作。
直到第二天中午,暮云城终于收了掌,方才下地,叶萧便推开他坐上床好生生扶稳凌成衣,害暮云城没站稳,一坐到了凳子上。
叶萧忙着给凌成衣检查伤势,看看好了多少,看看气色有没有红润些,浑然不顾暮云城脸色惨白。甚至暮云城都出了房门,叶萧都不曾回头道一个谢字。只有听得门外沐艺陡然的一声尖叫时,心头才狠狠抽了抽,双脚却也死死定在地上,死活不开那道房门。
疗伤过后,叶萧便一步也没出过房门了。守到夜晚,凌成衣竟真的醒了,叶萧大喜过望,生怕凌成衣饿着,连忙跑到厨房里去偷东西吃。
成天就是窝在房里,这会儿一出房门,才见千宫阁整个变了样,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挂,到处都是喜字剪彩贴画,这里红窗,那里红烛,一派喜气洋洋,只是阁子里静悄悄的,少了些热闹氛围,显得萧索了。
因为没人,叶萧畅通无阻的溜到了厨房,只中途远远瞧见个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人愣愣坐在新衣箱上,怀里抱着凤冠霞帔。
夜都深了,叶萧其实没指望能在厨房里搜出什么好吃食,却是惊讶见着有一笼热包子正热腾腾的蒸着,不知是为哪个随时准备的。
叶萧不多想,抓起四个就往回溜。回去的路上竟还能看见那个身穿大红喜服的人,还是愣愣坐在新衣箱上,怀里还是抱着凤冠霞帔,动作变都没变下。
叶萧回房的时候,凌成衣恰恰一眼看清了室外的红烛满堂。
“你成亲?”
叶萧低下头去,“嗯……”
“和暮云城?”
“嗯……”
凌成衣沉默会儿,问的第三个问题是,“他知不知道你的女儿身?”
叶萧终于把头抬起来,盯上凌成衣那张沉着寡淡的脸,摇摇头。
“那你新婚夜,记得别让他近身,你的女儿身不能被别的人知道。”
这次换叶萧沉默了,好半晌才扯出一句话,“明天我就嫁给他了。”
凌成衣沉默更久,而后答一声“哦”,神容至始至终沉着寡淡。
叶萧不知道该哭该笑,只得僵着面目把肉包子递过去,“不说别的了,你三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个包子填填肚子吧。”
凌成衣有好一会儿没得动静,好一会儿后又动了,手伸过来,叶萧便把包子放上去,眼睁睁见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一丝承重都受不住,热乎乎的包子滚落了地。
叶萧整个身子僵住,凌成衣则是淡笑,看她一眼,眉目间终于是她所熟悉的温和目光,“萧萧苦恼什么?我已经是个废人,萧萧嫁他不好,难道觉得嫁我好?”
叶萧难于发一言,难于动一指,呼吸都无比艰难。
凌成衣反应却淡,只笑看她,轻言道:“我不饿,萧萧吃吧。”
第二日,凌成衣睡的很沉,鞭炮都放了好几挂,吹吹打打都在房门外闹了好久,还是闭眼睡着。叶萧也没打算叫凌成衣起来,只理了理身上的新婚服,盖好盖头,呼吸了数次,一把将房门拉扯开。
喜庆声一时更响,就炸在面前,炸在耳边。除了奏乐鞭炮却是再没别的声响,没人欢呼一句,没有一声祝福叫好,所有人安安静静。
叶萧穿着凤冠霞帔,一步迈出房门时,背后一个男人,身前又一个男人。不知为什么,心头竟会觉得想哭。
或许是刻意的,婚礼的一切繁文缛节从简,连韩王都来了,却也没能让喜宴气氛热闹点,整个酒宴竟是靠着暮云城这个新郎官左也敬又也敬,这里说笑一声那里打趣一次,才不至于把酒宴弄的僵掉。
叶萧被早早的送到洞房里,很晚暮云城才走进来,带着浑身的酒气。
暮云城一进新房,叶萧便把袖子里的匕首握的紧。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女子的身份,这是凌成衣唯一提醒她,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可是明明是她逼着他娶她的,到头来她却要在新婚夜对他捅刀子?叶萧把住刀柄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犟了整整三日的冷漠无情,好像要全盘崩溃掉。
三日来种种,她明明什么都知道。是谁干扰杨千裕的暗算?是谁总是朝她房里扔肉包子?又是谁偷梁换柱换掉她碗里的毒饭菜?他至始至终心疼她,她随便便哭一场他便巴巴跑过来救人,她完全对他的伤势冷眼不顾,他却骂也不会,打也不会,就会深更半夜抱着个凤冠霞帔发呆。
这么个蠢蛋,叫她这一刀子……怎么下的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