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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袁泽的精心调养,叶萧伤势好的挺快,不出十几日,就能下床走路了。只是伤口的位置有些尴尬,总要用手扶着后腰才不至于疼的太厉害,步子也走不快,搞得像是十月怀胎的孕妇……

暮云城自打拔剑那日开始摧残花花草草后,十几日来就没消停过,连着静观其变的廖三娘和香儿都看的厌了,开始见怪不怪起来。只是,当叶萧也出门后,每每扶着小腰辛辛苦苦打暮云城眼皮子底下经过时,忙于劈花砍草的暮云城会下意识的把手探过去作势要扶,而后浑身打个抖自己把自己的手拍回来,脸色更黑些,更加卖力的残害花花草草。

暮云城该是不大清楚那些花楼里仙草奇花的名头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自己剑起剑落间砍飞了多少银子。作为花楼的主人,廖三娘却是不心疼,或许,压根也没时间心疼。她刚从方洛文那坑过来了十万两银子,正愁没处浪费,这几日忙着新一轮的挥霍呢。

今日采买来一座哪哪价值连城的紫金洞,明日送进来哪哪风靡盛行的文学墨宝,高雅的,庸俗的,一个都不放过,真要把这花楼缩映成了万千世界,竟是七国名宝,无所不有。

相比来说,这日采买的玩意儿反倒看上去要平凡无奇的多了,仅仅是两个檀木盒子,一黑一白。

“这是什么?”香儿一时好奇。

廖三娘转转左手上的白色檀木盒,“这里面是苏香,名为香料,实则是潜藏性颇好的毒香,燃后无色无味,中香之后一日一夜方才爆发出来,若无事先调解的药香中和,怕是顶不住多久就毒死了。这可是好东西,别看就这么一点儿,可是花了我大价钱的。”

“还是廖姐你厉害,总能搞到这么厉害的东西。”香儿又看上廖三娘右手上的黑色檀木盒,“那这里面又是什么香?”

不想廖三娘竟是笑笑,略略蔑视的瞥了她一眼,“纯情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要叫我纯情姑娘!”香儿一瞬间怒了,“袁泽那张臭嘴!”

骂完,作势要抢那檀木盒,廖三娘玉手一晃便把两个盒子都收到了袖子里,“妹妹可别乱动,这两种香都是无色无味粉末状,不细细区分我都难以分辨的,若是弄混了就麻烦了,可别给我添乱。要真气不过,揍你们家阿泽去。”

“他才不是我们家的!”

经不住廖三娘调戏,香儿直接暴足,飞奔而走。刚转过一个曲廊,便撞见一人,一身简简单单绸布衫,正是方洛文。

方洛文其实算是常和廖三娘厮混的人了,所以和香儿也算熟识,尤其香儿屡试不爽的逃命道具“烟雨夺”便是出自廖三娘和这方洛文之手。

方洛文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模样,实际来头却是赫赫有名,天下闻名的方氏商行便是旗下产业,更不用说还有数以千计的分支行业,其商业脉络之广大简直令人咋舌,日进斗金都是常有的事儿。

方洛文本身却是很低调,所有人只知道他来自陵国,具体什么出身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商人就是商人,不论什么出身,自发的就带着一股子斤斤计较、坑死人不偿命的性子,方洛文更是把这一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香儿向来不敢过多接触。真要惹来一番不痛快,如此身价,杀掉定是惹的一身骚,还得委屈自己平心静气的忍下去,哪像袁泽那家伙,要打要骂随意,想推就推,想欺负就欺负,简直是出气发泄之必备。

这般想来,亲疏立见,香儿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对着方洛文客客气气抱了抱拳,就飞也似的向着袁泽房间奔去了。

方洛文却是未走,就呆在回廊拐角那个不显眼的地方,远远望着廖三娘的方向,那幽深而不怀好意的视线直直射在廖三娘的袖口里,下一刻,勾着唇角哼了一声,摆袖走远。

所有人都走了,所以根本未曾有人留意过,那个把檀木盒送进花楼的商贩姑娘。

廖三娘却是瞥那姑娘一眼,转身往一侧厢房而去,“货既已送到,姑娘随我来取货款吧。”

那姑娘应一声,跟着廖三娘进了一间厢房。廖三娘随手取了一沓银票,数都未数,直接递了过去,那姑娘也不点清就恭恭敬敬收到手里,只是暗中在银票底下塞给了廖三娘一截纸条。

姑娘笑一笑,“银货两讫了,下回若是再要什么奇珍异宝,姐姐再来找我。”

廖三娘也笑,“一定。”

姑娘便退了下去,还顺手把房门带上。廖三娘几乎是同时把那截纸条搓开,仅一眼,便蹙了眉头。

与此同时,花园里闲闲斩草的暮云城也见得了花丛里的动静,不由停了剑法,挑剑将那片花丛拂开。一只黑色圆鼓鼓的小虫子探出头来,圆鼓鼓的身子却是不妨碍利索的动作,三两下就蹿上了一片平坦的土地,扭着身子开始划起诡异的曲线来。

若是细细随着那曲线一笔一划看下去,分分明明辨的清是七个字。

暮云城却是愣了愣。

小黑虫功德圆满,自觉窜上暮云城的身,刺溜一下钻进了暮云城腰间那个小瓷瓶里。

两次暗中传讯,同一则:韩王再遇刺,垂危。

暮云城找上叶萧时,叶萧这个本该忌口的病患家伙居然偷了只烧鸡出来,还特意跑到一处隐蔽非常的地儿偷吃,害的他在花楼里寻了老久,才找到人。

叶萧搓搓手,正要一口咬上去,暮云城招呼都不打个,一剑刺过去,把油光水滑的烧鸡刺了个对穿!

叶萧惊的跳起来,差点大叫出声,惊慌的偏头一看,见是暮云城,便不慌了,却是一肚子火,“人人都说你发神经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一句话就把暮云城说的黑了脸,“亏你好意思说,也不反省下是哪个让我发神经的。”

“鬼知道啊?反正不是我!”

暮云城睨叶萧一眼,脸色更黑了,长剑一收,把烧鸡凑到了自己嘴边,一口咬了上去。

叶萧一声惨叫,“我的鸡!”边喊边跳起来,作势要和夺人所爱的暮云城拼了,哪知一不小心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一时疼的龇牙咧嘴,身子直往前跌。暮云城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却是反应敏捷的靠过来,很是好心的没让叶萧摔下去,却又何其恶毒的把胸口挺的直直的,害叶萧一脸撞上去,撞歪了鼻子。

叶萧面目全错位了,就那么把脑袋抵在暮云城肩头,捂着鼻子埋头喊疼。

暮云城瞥怀里人一眼,漆亮的眼底隐隐一丝戏谑,“你至于么?不就撞了鼻子。”

叶萧抬起脑袋,目露凶光,“是啊!不就撞了鼻子!”

暮云城这才看见叶萧鼻间两挂鼻血,不由愣住,再多瞧上几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萧眼睛瞪大,更显滑稽,“喂!都是你害的你还笑?!”越说越气,于是一巴掌朝着那张欠扁的笑脸扇了过去。

暮云城眉梢轻挑,轻轻松松截下来,反倒把叶萧放肆的手牢牢握在手里,笑着凝上叶萧那番嗔怒模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哪个姑娘敢做你夫人?”

叶萧嗤之以鼻,“都说了我喜欢男人了。”

暮云城又愣住,随即手几不可查的抖了抖,把叶萧的手也抖了出去……

暮云城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刚才那一跌,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叶萧心不在焉应付一声,眼睛专注的盯着烧鸡,更快的转移话题,“快把鸡还我!”

暮云城哭笑不得,“你还记着鸡在啊……”

叶萧直接伸手去够,“我喝了七八天的白米粥了,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我急需这只鸡挽救我的舌头!”

暮云城却是划开长剑,把烤鸡拉的更远,“伤口未愈,不宜荤腥油腻。”

叶萧充耳不闻,直接跳脚,“我好了,身体倍儿棒!还我的鸡!”

边喊边跳边疼的扶腰,这真是种可怕的执着……暮云城闭目扶额,放下长剑,败下阵来。叶萧眼睛大亮,把鸡抱回手里,什么文雅风度也不讲,坐下来就啃,啃的满嘴流油就拿手随便擦一擦,擦完继续啃,啃得无比凶残,凶残到鼻尖尖上都泛着油光……

啃了半天顿觉四周太安静,叶萧好不容易从美食中挣月兑出来,仰头瞧了身旁暮云城一眼。这一眼的角度特别好,有冬阳暖暖的辉光从暮云城的发梢泄过来,触目所及处一片逆光,那世人所及的风华将军就融在这一摊如晕辉光里,视线定定的凝在她身上,眉目英朗,气韵非俗,端的是一派惹眼的君子风华。真是好一番俊俏啊……

只是能别表露出这般不忍卒视的痛苦表情么,好生破坏美感……叶萧无意识的把鸡咽进去,不想心头太过惋惜一不小心把肉哽在了喉头,一时噎的重重拍胸口,白眼都快翻出来了……

身旁的人有气无力的哀叹一声,忽而一掌重重拍向她的后背,叶萧一震,终于成功把堵在喉头的一团鸡肉吐了出来。

叶萧后怕的模着胸口顺气,好一会儿一偏头,赏了暮云城一记热情的笑容,“多谢啊!”还心胸慷慨的掰了一只鸡爪子朝暮云城递过去,“谢礼。”

暮云城瞅着那只比鸡爪子还要油光水滑的手,面上哀叹更甚一分。

“别客气啊!”见暮云城无动于衷,叶萧大力晃了晃鸡爪子,脑袋也卖力的仰着,鼻尖上的油光愈显闪亮。

暮云城终于舍得接受叶萧的好意,弯下腰,干净而修长好看的手也伸过来,却是错开鸡爪碰上了叶萧的鼻子。叶萧晃神的时候,鼻尖上的油光已经不见了。

“你一辈子没吃过鸡么?”暮云城抿抿唇住嘴,结果还是忍不住,简要憋出两个字,“风度……”

叶萧见这张近在咫尺风华倾世的容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几眼后便又埋头啃鸡去了,口中道的不以为然,“我以前端的风度还少么?再端也端不出你这般的气韵天成,画虎不成反类犬尔,不伦不类的,早腻歪了。”

气韵天成的暮云城却是笑笑,学着她的样子也一坐下来,浑不顾衣袖染尘,“所以,你是挺喜欢这里的小日子的?”

叶萧再咬一口鸡,“那是,热烤鸡可比冷燕窝好吃多了。”

暮云城不说话,只是看着叶萧又邋遢的吃了一鼻子油,这次却是没再多手,反倒勾起一抹笑意来,说不出的恣意温柔,“那好吧,我一个人走,就扔你在这儿了。”

叶萧陡然愣住,侧目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眼,“你要去哪?……回韩?”

“嗯。”

叶萧心下大震,觉得如此不可思议,鸡都忘了啃,“你居然舍得放我走?”

“舍不得你的是陛下,我有何舍不得?”暮云城凝着叶萧睁大的眼,觉得自己这句话应该是没错的。陛下是舍不得叶萧这条命,他又不是一心要她死,又有何舍不下呢?……

“你不是韩臣么?我以为你曾经说过收我入千宫阁保我一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以为你三番五次的救我,只是想带我回韩,完成韩王交托的使命;我以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待我这样好,只是因为我的乖巧弱小不值得你们这样强大的人费尽心机……我本以为,你不会放我走……不会真正放我去快活……”

本是危险的话,对着这样一张温柔的笑脸却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叶萧想反悔都没了机会,不由得微微白了脸……她真的原以为,她的伤一好,便不会再有多少机会这样没个姿态的啃烧鸡了。

暮云城见她脸色不好,便不盯着她瞧了,改盯她手中那只被啃的坑坑洼洼的大烧鸡,笑一笑,声音更柔些,“如果你的快活日子是日日啃烧鸡,天天睡大觉,好吃好喝当个风流俏公子,我许你快活去又如何不可?”顿一顿,温柔笑容还挂在脸上,笑意却是淡了,“我本来就以为……没什么人是非杀不可的。”

叶萧很想拼命点头,大大附和一声,却又头一次见得暮云城这般有形而无神的笑,心里莫名涌过一丝酸酸柔柔的感觉,像是一刹那的难过。

暮云城忽而叹口气,拂了拂衣上尘便站起身来,“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叶萧竟是不假思索的跟着站了起来,“你不带我回去,如何和韩王交待?”

暮云城微微怔了怔,旋即又微微弯着眉眼笑一笑,“陛下应该最是了解我,我也最是懂陛下,交待这种事其实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至于我与陛下之间……陛下若真宠我,我就算恃宠而骄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不会有事,陛下若是真忌我,我替他打下这天下只怕也……”

叶萧听的一颗心就这么悬着,好半晌暮云城才回身,笑着安抚她,“放心,我时常做恃宠而骄的事,陛下却是待我极好的。”

暮云城与韩王之间,叶萧完全看不懂是个如何的模式,实在插不了话,便只得瞥了眼自己的宝贝烧鸡,向着暮云城递过去,“呐,别说我知恩忘报,给你啃一口,算我答谢你……一而再再而三放过我……”

就别不开心了……后话没说。

她为何会觉得他不开心呢?叶萧想不通,只是目光不自觉变的柔,暮云城的眸光还要更深些。两厢对望间,叶萧陡然想起这烤鸡指不定被她啃的满是口水,正不好意思的将要缩回来时,暮云城却当真听话的一口咬了上去,估计是因为眼睛转也不转的光顾着看她了,所以没发现那些闪亮亮的口水……

叶萧陡然一阵心虚,临别还坑人家一把似乎不道德,于是咽口唾沫坦白从宽,“这上面好多我的口水……”

暮云城立马咳了一声,似乎是被自己口水呛着了,咳的脸都红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也变的利,何其生动的瞪了叶萧一眼。

叶萧更心虚了……

暮云城第三次扶额长叹,“算了,我果然还是走吧。”

这次走的相当的干脆利落,简直头也不回。叶萧极目望去时,人已经走的老远了,渐渐融入那抹日晖投下的余晕里,淡淡的一抹风华,那么远,仍旧那么惹眼,看的叶萧眼睛都微微烫起来。

暮云城这种人……处的久了,真是没人能不喜欢。

叶萧终于忍不住,上前追了几步,“喂,暮云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啊!”

不想,走的挺快的人竟是停了。距离太远,远的她只看得清他的一个轮廓,那些好听的声音却是透过重重的冬风,轻而柔的,一缕一缕飘过来。

“你是燕国太子,我是韩王宠臣,我们不见才是最好的,还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吧。”

叶萧怔住,愣愣一言不能发,心头竟是一阵发酸,似是离别的愁,如三秋的雨,不大,却是一滴两滴,没完没了。

远处的声音更柔了,似是一声长叹,“再不吃,鸡要凉了……”

叶萧又一愣,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烧鸡,还热腾腾冒着气呢。心里一个激灵,再抬头前望时,果然已经没了暮云城的影子。

叶萧一时怔怔,竟是真的把烧鸡纳凉了。

而暮云城,一早就清楚这花楼不是说出就出的了的,便果真在前院院门处,再进不得一步。

有两抹窈窕身姿正当门立在那,阻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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