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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遇刺,赵王惊,处以齐佐夫车裂之刑,更亲自求见欲与韩王赔礼道歉,韩王因伤卧床休养,闭门不见。因爱臣暮云城不在身侧,外交事宜全权交由烟云八骑其三荀草接手。荀草怒而问难,赵王焦头烂额,赵甄趁乱逼宫,就此掌控实权,赵王名存而实亡。

之后赵甄亲与荀草协商,割让湘、尚二城加之黄金万两做赔,暂平韩王怒。

这便是叶萧出了东篱院后,全城百姓口耳相传的话题。

一时,满城风雨。

昔日车水马龙的尚城,短短几日变得颇有些风声鹤唳。

人来人往的城南,自打竖起那张城池割让的布告牌,这份白纸黑字,对于全城的人可谓是当头一棒,不知敲晕了多少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大几日前,有罗雀般的百姓驻足在这张公文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七张嘴八只舌愤慨的议论。一张张或义愤、或伤叹、或悲苦、或恐慌的面孔像水一般弥漫过全城,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怀疑尚城可能会引发一场流血四起的暴.乱。

小老百姓们不在乎赵国的王位上坐的是谁,他们在乎的很简单,不过是那掌管实权的人能不能善待他们,仅此而已。如今,却是下了一纸公文,要把尚城献出去,把他们所有的尚城百姓献出去,献给那个向来以暴.政闻名、东征西讨的韩王手上,还让韩兵驻守了进来,守的各处城门密不透风,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是存心让他们尚城的老百姓去死!

涌着对赵甄的怒火,燃着了更大反抗韩兵的火焰,似乎除了暴动,没了第二条活路。一触即发的暴.乱却是很快平息下来。驻守进来的韩兵似乎不像传闻中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反倒军纪严整,从未发生过欺民乱纪的情况。他们只是分成了一队队的守卫军,时不时的在全城进行巡查,不扰民,不作官态,或者换句话说,他们要的只是全城百姓的安分守己。

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如此而已。

也有过那么一批人学不会顺从,熄不掉内心大火,亦或是恐慌的乱了阵脚,乱糟糟的一团人自发集结起来,妄图从那密不透风的城门口冲出去,被韩兵干净利落的射成筛、斩作泥。

哪怕拼了命,也没有一个人得以出逃,反而动了韩兵的逆鳞,换来一个不得好死。

所有燥乱不安的人在一瞬间明白过来,韩兵的温和良善仅仅是以全城的乖顺服从为前提。如狼似虎的兵还是那样如狼似虎,对于弱小的人,安分,才是唯一的活路。

叶萧出了东篱院时,其实离着韩兵驻守尚城不出三日,却就在这短短三日,尚城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安分,沉默,柔顺,俯首称臣。

最为明显的变化是,那张前几日前还被围作一团的布告牌前,已经没了那些义愤填膺、伤心哀叹的人群,只有寥寥数人打那经过时,还会不经意的看上几眼,私下流露几抹或伤心或无奈或淡漠的情绪。

直到东篱院解散的这日,布告牌前才又小小的热闹下。那群被捉进关在东篱院里不闻世事的小倌们,闻得风声一个个惶恐的聚集过来,登时震的脑子嗡嗡响,更有甚者,当场打击的晕了过去。才出虎穴,以为终得自由,哪知家园已经成狼窝,这番事实,的确不是所有人都承受的来。

百姓们这日已经见多了有人在布告牌前高声呼号,恸哭失声,相继晕厥,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骂几句,早已见怪不怪。以至黄昏时分,已经没人再留心布告牌这处的动静了,也就不会有人特意关注那个站在布告牌前细细注目了老半天的人儿。

这人浑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衫几乎把全身捂了个死,头发也蓬乱的披下来,简直遮了大半个脸,面容都看不清晰,只有一双眼透着精光,熠熠生辉的模样。

若是还有人细细查看下,定会发觉这人的不同之处。不似他人对着尚城割让的公文看的要死要活,这人却是对着尚城公文一侧的老公文看的一派冷静,只有掩在乱发下的眉目会稍稍凝起一个弧度,略略有些凛然味道。

那张老公文上的内容很简单,连个身份说明都没有,仅仅一副画像,加上百两的悬赏金。

布告牌前的人看了半晌,忽的模模鼻子,笑意莫名扭曲,“原来我只值百两银子么……”

叶萧翻个白眼,却是不自禁有些庆幸。从这画像的毁损程度来看,至少布公了月余,想必是自打她进了东篱院以来,韩人就开始悬赏缉人了。这东篱院虽是个笼子,却正因了闭塞反倒许了她安全,没人能进出东篱院,她的身份模样便也泄露不出。

恰巧而今时过一月,小老百姓因了悬赏金额的热情只怕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再被这尚城割让的消息一打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通缉犯?她现在想掩人耳目下,总该不至于那般困难。

叶萧长吁口气,不再纠结自己的处境,稍稍把两鬓散发又往中间拢了拢,这才瞭目看了一眼城南的大城门。

说是驻守的密不透风还真是不假,先不说城门紧紧闭着,光韩兵就有大几百人在那站着,个个拿枪带剑,分三层一字排开,最内一排还是让人头疼的弓箭手。叶萧皱皱眉头,偷偷模模数了数,约莫有三十多个弓手,难怪前几日的暴.乱有人能被射成筛子……

再往左右两侧瞧上几眼,却是两排马厩,其中马匹健硕,该是城里为数不多的好马。

叶萧揣摩了半晌,找了个靠近城南门口的角落地儿,一坐了下来。还不知在哪备了个碗,特意敲敲打打的弄出几个破口来,最后端端正正往自个儿身前一摆,就无比惬意的摆出副垂首佝背的模样,很是毁坏形象的当了个乞儿。

从白日坐到晚上,叶萧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白面馒头两个,铜板若干,如果不是尚城时值非常时期,叶萧想,尚城百姓的善良同情心应该不止这么点价。

待叶萧心安理得的吞下那两个馒头,揣上那几个铜板,这才打理打理了思路,把这一整天的真正收获理了出来。

就这一整天的观察,韩兵只在一个时辰段才会把城门打开。既然要将尚城全城百姓禁闭,那这生活物资单靠尚城一座城是决计循环不过来的,生鲜、布纺,多多少少要到外城去采买,这出城的事宜韩兵自是一手包了,城门会从午时到未时打开两个时辰,其间会有商队三三两两的进出。不过叶萧瞧的清楚,这进出的车马全都是严格搜查,估计是私藏不上什么玩意儿,大活人就更不用奢望了。

而这城门口除了有商队来往交集外,还有中午与黄昏时分,会有送餐点的伙食车过来,这送食的伙夫是城里醉客居的大厨,憨厚的老实人,对着韩兵的态度尤其乖顺。

只有分食的时候,那成排的守兵才会松散片刻。

又要处在城门大开疏通物资的时辰里,又要有个出逃的凭借和契机,叶萧思来想去,觉得唯一机会还是在这伙车与伙夫身上。

坐了一整天,夜有些深了。许是天气渐要入冬,偏又坐在风口,夜风刮的颇有些汹涌,这身糊弄人的褴褛衣衫便真的不大能挡寒,晾是叶萧不怕冷,呆久了也浑身冰凉。叶萧便收拾收拾了夜间又得的寥寥几个铜板,裹着衣服往城里走了去,找了处靠着面摊小馆的地儿坐下来。

只待夜深。

一个乞儿自然无人过问,叶萧却也不敢松懈下来随意睡觉,只得又多想些其他的事情。

关于赵甄割地赔礼道歉的做法,叶萧其实是觉得有猫腻的。单论赵国意图行刺的妄为举动,哪怕赵王搬出齐佐夫做了替死鬼,韩王真要讨伐只怕也是师出有名。赵甄却是简简单单献出来两座城就让韩王心满意足的罢了手,想必尚城与湘城必不是普通城郡,至少地处要冲。

只是,如若真是这般重要的城池,平白献了出去却又没个道理。毕竟韩兵势大,赵国已处弱势,赵甄不似赵王怯懦,又得凌成衣出谋划策,该是不会如此窝囊的把重要领地让出去。

个中缘由,这般天马行空的空想,定是琢磨不出来的,叶萧只得作罢。

还有另一件事叶萧也着实惊奇了会儿。都一个多月了,暮云城竟是还未回韩,也不知是香儿那女人囚禁的法子太厉害了,还是暮云城被什么事情牵绊住,总不至于是因为她落入悬崖生死不明,非要等着见她一眼方才安心吧?

叶萧被自己猜想逗笑了,连忙一笑了之。

她这厢才略略轻松的臆想了下,那厢面摊馆里就有人猛的拍了拍桌子,拍的震天响,把叶萧吓了一跳。叶萧立马垂下头去,把面目隐的更深些,这才探目过去瞟了一眼。

竟是好几个士子学士,在那拍桌跺脚的抒发自己的爱国情怀与豪情壮志。

叶萧失笑,提不起半分兴趣听他们热火朝天的探讨,搓了搓手继续等夜深。这群聒噪的人却是讲个没完没了,个个面红耳赤状,恨不得要把可怜面摊小老板的木桌子给拍散了架。叶萧耳朵都快起了茧,一群人还没打算作罢,叶萧瘪瘪嘴,只得挪着往远处挪。

未挪几步,韩兵巡城的卫队便巡查而来,聒噪的人群陡然噤声,鸟兽作散。

叶萧冷哂一声,乐的清净。

短短一日,这般情况叶萧已经见多了。

所有人见着韩兵都是畏畏缩缩的姿态,避之不及。没人敢说韩兵的半个不是,没人敢对着韩兵指指点点,唯一胆敢骂的是他们自己的君王,骂昏庸,骂残忍,骂没良心,为了求安连着自己的子民都能献出去!

若是像这些士子学生之流,则要表现的有骨气些,会像今夜这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掉着书袋子说懦弱不得已翻身、服从久之吞并,还慷慨激昂的出谋划策,要如何如何抗争起来,牢牢握紧自己的主权,然后齐齐在巡查卫队走过来时,偃旗息鼓,话无聊家常。

也许这就是小老百姓。自己都卑微的屈从着,却要求自己的君主威武不屈;自己只会纸上谈兵,君王却一定要真枪实弹;国是你的,民是你的,你就不能丢了;刀光剑影在前面挡着,做的不好流言蜚语追着你喷。

明明都是人,却因了一个身份,所有的不公平成了理所当然。

如果这是一个君王理应担待的责任,理应承受的压力,那她怕了这尊贵身份,一心摆月兑又有何不可?

偌大个燕国,既不是有那么些人让她值得去撑起一片天,又不是有着那么些人愿意与她并肩作战,她又何必自讨苦吃的把这么多的不公平揽上身?

更何况凌成衣一走,天大地大再没自己留恋的人物,如今孑然一身的,只要她把所有认识的人全都抛却掉,出了城,再次换做女子的装扮,没人识得她,没人找得到她,那么天高海阔便任由她去,再不用管这个血淋淋的烽烟乱世。

不是什么振兴复国的太子,不是什么人人要杀的通缉犯,只是一个注定了孤单寂寞却至少能把自由捏在手心的小女人。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亲情、爱情、友情,给她简简单单一个自由就足够……让她出城去……成功逃出去!

叶萧埋首,握紧身侧褴褛的衣衫,半晌复又松开,缓缓站了起来。

月明辉光冷,只见得一个轻捷的身影从小面摊前默默无声地走过,绕进那曲径幽深的小巷子里。那里的路更暗,更静杳,黑漆漆的似是有鬼魂游荡,那人影却是半分畏缩不见,步子走的坚定,一步一步皆是沉重的希冀。

小巷,通往醉客居。那里的大厨明日会驾着伙食车,于午时朝着城南口,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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