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带来的食物衣服分发下去,楚溪才想起来院子里还有陆浅这么个人,急忙寻找她的身影,原以为她会不适应这种环境,可见她在草地上陪几个孩子玩的挺欢,也觉得心安了。
“这院子里有四大间瓦屋,十几个孩子便相互照顾着分居在三间屋子里,另有一间书房。”楚溪走上前对陆浅介绍道。
“还有书房?”陆浅闻言扫视一周,这房子真的是有些年岁了。
楚溪眉目俱笑,骄傲道:“是呀,孩子们是要读书识字的,自然有书房了。”
陆浅敛眉一想,遽然扬眉笑道:“带我去看看!”
最普通的文房四宝,最普通的文章典籍,带给陆浅的却是最大的的震撼。一本《论语》被抄写过许多遍,皆是字迹迥异,这些孩子的刻苦可见一斑。
陆浅心中一动,回身道:“楚溪,能让孩子们帮我个忙吗?”。
楚溪眨眨眼,但笑不语。
陆浅知道他心中所想,可怎奈那日出门本就没带多少银两,这几日又因为楚溪给挥霍了个干净,过的当真是花钱如流水的日子,可她消受不起。
“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不过我保证今天一定能让你大赚一笔!”陆浅说得可怜兮兮,一双水样的清眸无辜的泛着波澜,让人不应都不行。
陆浅给方肃宁写了一张字条。一根梅花针并一句话:夜间务必提防漏网之鱼。装在针囊里,交代两个孩子守在大牢到赵府的必经之路上,将这针囊出售给一个胸前挂着蓝巾的男子,至于价钱怎么开,陆浅做不了主,得听楚溪的。
“不要太讹人,就要……一百两吧!”
陆浅差点没气昏过去,果然《管子》说的对,“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渊之下,无所不入焉。”这事儿可千万不能传出江湖,否则让人知道自己在这儿哄抬武器制造业的物价,还想让她有立足之地吗……
街上全是官兵,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老板娘,这都在陆浅的意料之中。
“等一下!”车外有人喝声,“车上坐的什么人,下来检查!”
马车应声停下,陆浅掀开车帘由他们检查。
帘子刚掀开,就有一人道:“这两人不是,女扮男装也不是,瞅瞅那脸,啧啧。”
陆浅的脸刷的一下子就黑了,幸好有这面具,否则她的俊美容颜,她的显赫声名啊,都成笑柄了……转头看向楚溪,果不其然,他正抿唇偷笑。
另一个打量了他二人一眼,也瞧不出什么异样,只好冲他们嚷道:“你们瞧瞧画里的这两个人见过没有!”说着将两幅画展在他们面前。
陆浅瞥一眼便看得出是方肃辰的手笔,还好,把自己画的还不错,而且,这厮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好,只和那个老板娘照了一面便被敲昏过去了,竟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见过没有!”底下一人等得不耐烦,粗声粗气的问道。
陆浅和楚溪摇摇头,异口同声的说:“不曾见过。”
“没见过早说呀,浪费功夫,走吧!”猛的撂下帘子,放他们过去,嘴里依然喋喋不休的骂道:“真他妈的累死个人了,幸好那人明天就被砍了,不然还不知道得忙多少天呢!”
陆浅闻言,挑唇轻笑,心中疑团明朗了十分。
车轮在石板路上碌碌的响着,走了许久,楚溪才低声询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他虽没见过陆浅女装的模样,不过那画中的一个女子可不就是陆浅嘛!
陆浅深望了他一眼,坚定的告诉他:“我是好人。”
“就你现在这模样,不戴这张假脸也没人认的出来。”
陆浅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明儿我就好了!看你怎么笑我!”不过今儿也多亏了这张肿起来的脸,才能让她隐藏的这般巧妙。
两个人刻意不去提清晨的事情,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回了风华园,让陆浅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闫嬷嬷竟在特意等她:“公子,能否借步一叙?”
陆浅想了想,既然做戏就要做足,她回头对楚溪柔声道:“你先回房等着我。”
楚溪乖声应下,朝那边的阁楼走去。陆浅叹口气,头一次见他不那么张扬跋扈。
“公子怎么称呼?”
“哦,”陆浅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做过自我介绍:“我姓贾。”
“贾公子。”闫嬷嬷颌首为礼。
陆浅偷笑,可不就是假公子嘛!“嬷嬷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楚溪呀,好多年都没有被人包过牌了,我这儿有好多红牌,您又有钱,我出人您出钱,两全其美不是?”嬷嬷咯咯地笑着,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陆浅唇角一挑,冷声道:“听嬷嬷的意思是在嘲讽我的眼力了?”
“不不不不——”闫嬷嬷慌忙摆手回道:“我哪儿敢啊,您的眼里那可是一顶一的好,唉,怎么说楚溪当年也是名动全城的人物啊!”
他若有若无的提了最后这么一句倒是勾起了陆浅的兴趣,“哦?名动全城?我是外地人初来乍到的,对这些陈年旧事可不清楚,还望嬷嬷能说来听听,也好让我多一分了解。”
“啊?啊——当然行!”闫嬷嬷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她多推荐几个红牌,没想到反而得给她讲故事……无奈只得给陆浅倒了杯茶,坐在她的对面,正准备细细道来时,却有一个小厮跑来:“嬷嬷,赵府派人来了。”
“那快让润夏和思宁准备准备——呃,贾公子,您看……”
“哦,没事,您先忙。”陆浅笑笑,很近人情。
忙活了半天,两个小倌扭扭捏捏的从陆浅面前走上轿,留下一阵香气,闫嬷嬷才重新坐到陆浅面前。
“那两个人是去哪儿?”陆浅瞅着门外刚起的轿子问道。
“师爷点的两个说是伺候赵一鸣赵大人的贵客的,连着点了两天了。”
陆浅若有所悟的点头,收回目光。
思宁和润夏……这老板娘刻意接近的这两个人可是为赵府的贵客备下的,如今她来一招李代桃僵,便有了近身的机会了。看来,今夜又得热闹一番啊!
“您刚才问楚溪的事?”
陆浅回过神,道:“对。”
“楚溪啊我是在人口市场把他买来的,那时候他才四岁,可是贾公子您该知道这美人胚子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当时一见楚溪便觉得他将来会是一棵摇钱树,会是风华园的头牌,我便花了三两银子把他买了下来。”
陆浅眉头一皱,心中早已对他有万般的不屑,三两银子,便能断送了一个人的一生。
“可是这孩子书画琴棋学的虽好,就是性子倔了些,任你如何打如何骂甚是抵抗的鞭痕累累就是不肯遂你的心,称你的意。楚溪有些孤傲,在这园子里自然是没有几个朋友,那一日有一个富家公子来这儿,他是同样的孤高冷傲,同样的学富五车,便深得楚溪之意,从此谈诗论画,引为知己——”
这种污秽之地遇到出尘之人,那一定是一段令他很开心的日子。
陆浅抬眼望他,问道:“后来呢?”
闫嬷嬷叹口气,又接着愤声说道:“对那人,楚溪倾心以付,可不想他竟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
回到阁楼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楚溪张牙舞爪的睡在榻上,即便是陆浅故意放沉步子他都没醒过来。
楚溪睡觉时眉头一向都是蹙着的,似乎从未有过平展,而今日更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睡不踏实。陆浅突然想起他的右手,脚下不由自主的便往那边靠。平日里他都是将右手紧紧的藏在袖子中,就连睡觉都是压在枕下。
陆浅坐在床沿上,掀开锦被,想去搭他的脉。
“别碰我……别碰我——”
楚溪似是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眼睛还没睁开便开始奋力挣扎,潜藏起来的天生的警觉心理让他惊醒。陆浅有些尴尬,不敢再动。
他额上渗出一层冷汗,睁眼见是陆浅,左手自然而然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将右手藏下。
“……做恶梦了?”良久,陆浅才勉强找了个话题,轻声问。
楚溪长舒一口气,点点头,又将视线投向窗外,道:“这么晚了,我得去前厅了。”
“去前厅做什么?”陆浅追问。
“你不是要我监视着那个公子吗?他都会在前厅的。”楚溪回答的理直气壮。
哦,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
陆浅低头想了一会而,才道:“刚才我看见润夏去了赵大人府上。”
“去了也是守空房。”楚溪嘴角一挑,露笑。
“今晚不会守空房了。”陆浅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据说明天那个被抓到的细作就要被杀了,怎么着今天也得是热闹的一晚上啊。
楚溪有些气闷,又见陆浅说出这般让人模不到头脑的话,更是堵得慌,遂道了她一句:“你什么都知道都明白还雇我干什么!”
陆浅仔仔细细的将他看了一遍,觉得他这气来的很没有理由,也反驳道:“是呀,我雇了个大爷!”但置气归置气,陆浅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他呢!
“喂,你到润夏房里看看吧。”陆浅居高临下的说。
“我去看他干嘛!”楚溪没好气的道。
陆浅暗示他:“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落个人情什么的!”说完又补充道:“我不方便去,更不方便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他死了最好!”楚溪快人快语。
陆浅做了个深呼吸,最后还是决定语重心长的教育他:“你当真这么想?”
楚溪敛下眼,又遽然抬起道:“他怎么了?”
“我猜,他还活着。”陆浅咧唇一笑,悠悠道。